白靜,李云海,黃敏
(1.湖北中醫藥大學,湖北 武漢 430065;2.湖北中醫藥大學附屬新華醫院/湖北省中西醫結合醫院,湖北 武漢 430015)
“內傷脾胃,百病由生。”中醫一直注重調理脾胃,并對脾胃相關疾病予以極大的重視。脾胃居于中央,有“后天之本,氣血生化之源”之論,是維系人體生命活動的根本[1]。脾主運化,胃主受納,兩者納運相成,緊密配合,共同完成水谷精微的吸收[2]。注重脾胃,對養身防病具有重要意義,脾胃相關疾病更是人們關注的焦點。李云海,教授,博士生導師,現任湖北中醫藥大學金匱教研室主任,從事臨床及教學工作二十余年,主攻中醫內科、婦科、皮膚科及各種疑難雜癥,受《金匱要略》、《傷寒論》等古籍的影響,對治療脾胃相關疾病具有獨到的見解和經驗,在治療脾胃疾病的選方用藥上也有顯著的療效,筆者有幸可以跟師學習,并在這一過程中收獲頗多,現將李云海教授治療脾胃相關疾病臨床經驗介紹于下,希望與各位學者互相交流借鑒,共同促進脾胃相關疾病診治的進步。
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上,李云海教授首先注重調理脾胃自身,尤其在條達脾胃氣機的通暢。脾氣主升,以升為順;胃氣主降,以降為和,脾氣上升,將水谷精微輸布周身,胃氣下降,將水谷下降于小腸而泌別輕濁,兩者升降相因,共助氣機運行。此外,脾升胃降既可引腎水上濟心火,又可引心火下溫腎水,使心腎相交;還可引肝升之氣克制肺降之氣,亦可引肺降之氣克制肝升之氣,使肝肺協調[3],因此稱脾胃為元氣升降之樞紐。一旦脾胃之升降出現問題,氣機不暢,脾氣無法上升,水谷夾雜而下,出現泄瀉、完古不化;胃氣無法下降,可見惡心嘔吐,呃逆噯氣,故《素問·陰陽應象大論》云:“清氣在下,則生飧泄;濁氣在上,則生瞋脹。”五臟六腑之間緊密聯系,脾胃氣機失調,同樣影響心腎水火不交、肝肺左右失調,可見脾胃氣機運行通暢在機體的重要性。
《金匱要略》強調“四季脾旺不受邪”,表明脾胃的功能正常與人體的健康息息相關。李云海教授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時,受仲景思想的影響,格外重視調和脾胃,條暢氣機,以調整脾胃氣機之升降為指導思想,廣泛運用黃芩、黃連等苦寒之品與半夏、干姜等辛溫之藥配對組方,伴以大棗、甘草等藥調和脾胃,常用方藥如枳實湯、半夏瀉心湯等,這些都在臨床上取得了顯著的療效。
中醫“整體觀念”將人的五臟六腑比作一個有機的整體,任何臟腑都不可獨立運行。中醫五行學說認為,脾臟與其余四臟之間存在著生我、我生、克我、我克的關系[4]。這種五行生克關系維系著五臟之間的協調平衡,一旦四臟有病則可影響脾臟,同時脾臟疾病也會影響其他四臟,進而為從臟腑相關入手間接對脾胃系疾病進行多臟腑調治奠定了內在依據[5]。
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上,李云海教授注重調治脾胃自身的重要性,但并不拘泥于僅僅治療脾胃本身,而是根據患者病情變化多臟腑調治。如脾與腎先后天相互資生、相互促進,脾運化水谷有賴于腎氣及腎陰腎陽的資助與促進,腎所藏的先天之精與化生的元氣也有賴于脾運化的水谷之精及化生的谷氣的充養和培育,因此一旦脾系或腎系出現問題,不可避免會影響另一方,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上,常常使用溫補脾腎之法。此外,脾與心、肝、肺之間也緊密相連,健脾補心、調和肝脾、補脾益肺等治法也廣泛應用于治療脾胃相關疾病。總而言之,立足臟腑相關,對其余四臟分別進行調治,對臨床脾胃相關疾病的治療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5]。
李云海教授十分重視中醫經典文獻,常教導學生們多閱讀古籍,從一些經典方中汲取經驗,靈活運用到臨床中來。如半夏瀉心湯這一經典名方,是李云海教授診治脾胃病時經常運用的方劑,《金匱要略》原文記載:“嘔而腸鳴,心下痞者,半夏瀉心湯主之。”[6]《傷寒論》中也記載:“傷寒五六日,嘔而發熱者,柴胡湯證具,而以他藥下之,柴胡證仍在者,復與柴胡湯……但滿而不痛者,此為痞,柴胡不中與之,宜半夏瀉心湯。”在臨床上看到相關癥狀,李云海教授常常考慮是否可以結合半夏瀉心湯治療,臨床實踐也證明半夏瀉心湯在治療嘔吐、泄瀉、胃痞等疾病方面的確起到了不錯的效果。
經典古方之所以留存下來,是一代代醫家在臨床實踐中得到了驗證,它們禁得起歷史和臨床的考驗,并得以繼承和發揚,因此不能摒棄,要學會從經典中學習與借鑒,用于指導醫者今日的選方用藥。但是李云海教授強調,對于經典古方不能照搬照抄,一方面隨著歷史的發展,時代的變革,一些古方中藥物的計量、藥效已經發生了改變,無法發揮本有的效果,另一方面每位患者的病情都有其獨特性,每一個人的飲食習慣、生活作息、個人體質都不相同,同樣的方藥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可能在每個人身上有不同的療效,因此在選方用藥上,一定要針對患者個人實際情況,結合古方靈活化裁,采用最合適的治療方法。
由于脾、胃生理特征的不同,在用藥上的注意事項也不同。脾喜燥惡濕,治療上多選用清燥化濕之品;胃喜濕惡燥,治療上多用滋潤柔和之品。李云海教授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時,巧妙將兩者結合起來,既不過度使用辛溫燥濕之藥,防止傷陰太過,也不一昧使用滋補柔膩之藥,以免阻礙氣機。這就要求醫者熟練掌握藥性,根據各類藥物的習性組合施方。
李云海教授在選方組藥上主張“小而精”,力求簡練精悍,在保證藥物療效的前提下,運用的藥物數量、劑量不宜過多。脾胃相關疾病的治療往往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使用藥物的周期也較長,選用“小而精”的藥物不僅可能減輕脾胃的負擔,也可以稍微降低病人的經濟壓力。
《黃帝內經》最早提出“治未病”這一理論,《傷寒論》、《金匱要略》將這一理論運用到臨床中并將其發展,李云海教授深受張仲景學術思想的影響,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上格外推崇“治未病”。“治未病”不僅是未病先防,也包含既病防變、預后防復,可以說“治未病”思想貫穿疾病發展前、中、后各個階段。
脾胃是人體消化生理的核心,任何飲食的攝取都取決于脾胃的運化功能,包括各種營養補充品等,最終都要通過脾胃的消化、吸收和輸送[7]。《脾胃論》有云: “元氣之充足,皆由脾胃之氣無所傷,而后能滋養元氣,若胃氣之本弱,飲食自倍,則脾 胃之氣既傷,而元氣亦不能充,此諸病之所由生也。”說明疾病的發生與脾胃的盛衰密切相關[8]。《靈樞·五味》記載: “胃者,五臟六腑之海也,水谷皆入于胃,五臟六腑,皆稟氣于胃。有胃氣則生,無胃氣則死。”更是直接說明胃氣的有無影響著疾病的預后好壞,因此面對脾胃相關疾病,我們要做到顧護好脾胃,將疾病防患于未然中。
除了調理脾胃預防相關疾病,李云海教授還倡導大家調整個人生活飲食習慣,在診治脾胃病人的過程中,不斷囑咐患者少食辛、辣、生、冷,保持心情舒暢,合理保持運動,養成積極健康的生活習慣。李教授認為僅僅依靠藥物治療脾胃疾病,只能緩解一時的痛苦,為了保證高生存質量,人們應該從日常生活中培養好的習慣。
(1)劉某,男,42歲,2021年10月10日初診,主訴:胃脘間斷不適兩年余,現癥:喜溫喜按,伴反酸,偶有腹脹,夜寐欠安,納呆便溏,小便頻數,舌淡苔膩,脈弦細弱。中醫診斷:胃痞(脾胃氣虛證),治擬健脾益氣,行氣和胃,方選香砂六君子湯加減,擬方如下:香附15g, 砂仁10g ,白術15g, 茯苓10g, 陳皮10g ,法半夏10g ,丹參10g ,太子參15g , 厚樸10g ,枳實10g ,瓦楞子10g ,海螵蛸10g ,鹿角霜10g ,黃連10g, 干姜10g ,炙甘草6g。7劑,日一劑,水煎服,溫水分服二次。
2021年10月17日二診,患者訴胃脘不適稍有好轉,追訴手足欠溫,大便次數增加,多在晨起時,舌淡苔膩,脈脈沉弦。守上方加補骨脂、肉豆蔻各10g。7劑,日一劑,溫水分服兩次。
2021年10月31日三診,患者訴胃脘不適明顯好轉,腹脹、反酸減輕,大小便次數稍有減少,舌淡紅苔薄,脈弦。守上方7劑。
2021年11月14日四診,患者訴上訴癥狀基本好轉,無其他不適,守上方去海螵蛸、瓦楞子、補骨脂、肉豆蔻,7劑,鞏固治療。一月后隨訪,癥狀好轉,至今無復發。
按:患者以胃脘不適為主,診斷為胃痞,結合其喜溫喜按,納呆便溏等癥狀及舌脈象判斷為脾胃虛弱證。脾胃虛弱,無力推動氣機運行,胃氣下降失司,出現反酸不適,脾氣無法上舉,故大小便增多。在選方用藥時,應以補益脾胃,條達氣機為主要方向。患者反酸不適,運用瓦楞子、海螵蛸收斂制酸;患者脾胃虛弱,痰阻氣機,以黃連、干姜合用辛開苦降,調節氣機。久病多瘀,李云海教授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時,常根據病情長短及變化選用行氣化瘀藥物,本方運用丹參通經止痛,活血化瘀。患者二診追訴晨起泄瀉次數增多,是典型脾腎陽虛癥狀。前文提到脾腎先后天相互資生,脾胃久病必將影響腎系,故選用補骨脂、肉豆蔻溫腎助陽,溫脾止瀉。囑患者服藥期間禁食油膩、辛辣刺激之品,適當運動,遵囑執行。在后續的治療中,隨癥加減,效果顯著。
(2)王某,女,39歲,2021年5月9日初診。主訴:間斷腹瀉1年余,加重1月,2021年4月腸鏡提示:潰瘍性結腸炎(活動期)。現癥:腹痛欲便,里急后重,便粘液膿血,顏色鮮紅,便后痛減,每日3~5次,小便短赤,肛門灼熱,納食欠佳,渴喜冷飲,矢氣頻作,舌淡紅苔黃膩,脈滑數。中醫診斷:痢疾(大腸濕熱證),治擬清熱利濕,調氣行血,方選白頭翁湯合芍藥湯加減,擬方如下:白頭翁20g ,黃連10g,黃芩10g,黃柏10g ,當歸10g,芍藥10g,木香10g,檳榔10g,肉桂6g,葛根15g,炙甘草6g。7劑,日一劑,水煎服,溫水分服兩次。
2021年5月16日二診,患者訴腹痛緩解,仍有少量膿血便,大便次數減少,追訴情緒緊張,夜寐欠安,舌淡紅苔膩,脈弦滑。守上方加酸棗仁30g,合歡皮10g,7劑,日一劑,水煎服。
2021年5月23日三診,患者訴腹痛明顯好轉,膿血便基本消失,大便每日1-2次,余癥狀基本恢復正常,守上方去肉桂,14劑,日一劑,鞏固治療。
2021年6月20日四診,患者訴諸癥基本好轉,緊張情緒基本消失,希望繼續服用藥物鞏固療效,守上方去酸棗仁,合歡皮,7劑,日一劑。3月后隨訪,癥狀未復發。
按:患者的癥狀是典型的潰瘍性結腸炎活動期表現,曾間斷口服水楊酸等西藥治療,效果欠佳,中醫藥在治療該類病癥有很好的療效,故患者尋求中醫的幫助。初診時患者訴腹痛,排粘液膿血便,大便每日3~5次,判定為痢疾,結合肛門灼熱、渴喜冷飲、小便短赤及舌脈象,考慮為大腸濕熱證,且熱象更重。《傷寒論》中說過:“熱利下重者,白頭翁湯主之。”“下利,欲飲水者,以有熱故也,白頭翁湯主之。”故李云海教授選用白頭翁湯為主方,結合芍藥湯治之。本方重用白頭翁清熱止痢,黃連、黃柏、黃芩共奏清熱燥濕之效,為防止寒涼太過,加少許肉桂,取其辛溫之性。治療痢疾,離不開“行血則便膿自愈,調氣則后中自除。”這一治則,故選用芍藥、當歸行血和營,木香、檳榔行氣導滯,患者口渴較甚,加用葛根生津止咳、升陽止瀉,全方清熱燥濕,調和氣血,故癥狀自愈。患者因長期腹痛腹瀉,情緒緊張,精神抑郁,夜寐欠安,二診時加用酸棗仁、合歡皮寧心解郁安神,并囑咐患者避免過度緊張,保持心情舒暢,隨著癥狀的好轉,患者的精神也逐漸放松,在藥物治療和心理調節的雙重作用下,其癥狀基本自愈,治療取得了顯著的療效。
李云海教授從事臨床及教學工作二十余年,在治療脾胃相關疾病上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與建樹,不僅擅長從各類古籍醫方中汲取經驗,也積極與患者溝通,在臨床實踐中取得收獲,再運用到臨床與教學工作中去,筆者在跟師過程中受益頗多,認為治療脾胃相關疾病要根據實際情況辨證施治,因證尋法,以求達到最好的療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