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瑋
(福州外語外貿學院,福建福州,350202)
網絡信息技術的發展讓人們的交往變得更為便利、開放和自由。很多由虛擬網絡人際交流催生而出的富有隱喻性的新生詞匯層出不窮,2018年一些帶有隱喻色彩的詞匯,如“家里有礦”“涼涼”“硬核”“盤他”等等就在互聯網新媒體上廣泛流傳[1]。而后,這些具有隱喻性的網絡詞匯又很快從網絡傳播到現實生活中,成為青年人進行時尚交流的口頭話語。從帶有隱喻性的網絡詞匯的傳播特征來看,其具有傳播時效性強、傳播周期短、傳播范圍寬、傳播途徑非線性的特點。認知社會語言學是認知語言學與社會語言學合流的產物,它將概念隱喻模式和概念轉喻模式等基本理論放置于語言的社會應用研究。即從語言與認知的普遍性研究轉向人類社會互動中產生的語言變體和認知的研究,關注社會文化語境下語言變體的豐富性和復雜性[2]。當前,很多網絡詞匯的隱喻現象及其日常社會傳播模式,一方面反映出了人類對社會復雜事物心理感知多樣性的認同,另一方面也表明人們在日常生活中愿意借用網絡中刻意使用的非規范語言詞匯來達成某種獨特的現實交際效果。
認知社會語言學作為一門交叉學科,注重將認知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理論整合起來,以研究語言的生成與用法。所謂隱喻現象是人們借助已知事物或經驗來認識與說明未知事物的一種語言活動[3]。在詞匯的隱喻結構中,通常能夠找出知識與經驗的源域和目標域,如“人生如戲”這個短語就存在語言的隱喻,目標域是人生這個相對抽象的概念,源語為“戲”這一形象的概念,作為戲劇自然會有多樣的故事情節,還有很多的喜怒哀樂,所以用戲劇來投射人生,會讓人形象地感覺到人生的跌宕起伏,體驗出人生的酸甜苦辣。總之,這種詞語隱喻結構便于人們在認知領域實現某種“相似”性的聯想,其本質上是源域到目標域的映射過程。和傳統語言學將隱喻詞匯僅僅視為一種文藝修辭不同,認知語言學認為語言詞匯隱喻是一種思維方式和認知模式,也是人類在從事交往互動、認識世界過程中,形成概念、判斷、推理的重要工具。所以從認知社會語言學視角看,語言詞匯的隱喻是人類利用已知經驗來理解、探索未知事物的有效途徑[4]。對于認知社會語言學背景下的網絡詞匯隱喻現象研究,需要從認知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這兩個維度來展開。
時代的進步和發展,讓新生事物不斷涌現,經過對比研究,人們往往傾向用語言中已有的詞匯去類似描述或命名一些新事物[5]。此種方式多是建立在概念隱喻模式和概念轉喻模式的基礎之上的,這是網絡詞匯隱喻認知性的集中體現。其中概念隱喻模式是人類借助聯想功能從一個認知域向另一個認知域完成結構映射,而概念轉喻模式則傾向用某一事物突出的屬性來指明另一事物的相關屬性。如“家里有礦”就是可被有效認知的概念隱喻模式,“有礦”意味著占有資源的意思,被作為源域映射到目標域——家里有錢。概念轉喻則不涉及跨域表述,只是用部分屬性凸顯整體,如沒有熱度的“涼涼”往往被描述一種要輸的節奏。綜上所述,概念隱喻和概念轉喻使得很多網民熱衷于利用概念域間的聯系切換來生動詮釋自己對現實的一些真實感受。豐富的語言認知方式讓網民創設出很多隱喻與轉喻的網絡詞匯,很好地拓展了詞義,也深度發展了互聯網文化[6]。
語言植根于生活,社會現實的任何變化都可能在詞匯中有所體現,在信息爆炸的社會中,不難發現社會文化在網絡詞匯隱喻的形成和傳播中發揮了重要的作用。首先,網民的群體屬性和詞匯隱喻的使用存在密切的關系。從目前來看,青年群體是中國網民的主要構成部分,他們富有創造力和活力,對新生事物比較敏感,接受認知度也較強,有強烈的表達欲望,互聯網世界流行的新興網絡詞匯,很容易在這個群體中引發情感共鳴和傳播效應[7]。而網絡的虛擬性、包容性給他們創造網絡語言的隱喻性帶來了便利,通過詞匯變異的方式彰顯時代青年的個性,成為一種社會性的潮流。其次,網絡社會的復雜性也讓網民更加傾向用簡約隱喻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對事物的看法或情緒體驗,因此,語言簡約性原則要求使用更多的隱喻來簡化人們輸入語言的精力,此種用最少言語來傳遞最大信息和隱晦情感的過程,體現了語言交際中的經濟性與高效性原理,也體現出網絡新生詞匯的便捷性。最后,網絡詞匯隱喻的出現與社會文化多元性發展存在密切的關聯,尤其是外來文化使得網絡詞匯發生大量的變異,如“加雞腿”等,甚至還可以從網絡詞匯的隱喻中看到一些社會中存在的低俗文化。由于網民將大量詞匯隱喻作為一種進行人際交往的工具,這就形成網絡詞匯的多種變異組合[8]。這體現出語言的開放多元性和拓展包容性,這也是社會多元文化相互滲透、相互作用的結果,這些都說明網絡詞匯隱喻很好地體現出社會文化的多元融合性。
綜上所述,認知社會語言學兼具了認知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的雙重特點[9]。從認知語言學和社會語言學兩個維度對網絡詞匯隱喻現象進行研究,能夠深刻剖析認知社會語言學背景下的網絡詞匯隱喻現象,從而認清網絡詞匯隱喻現象的發展規律。一方面,從認知語言學視角看,豐富的語言認知方式促進了網絡詞匯隱喻的呈現與表達;另一方面,從社會語言學視角看,網絡詞匯所體現出的多元化和包容性,是社會文化多元融合的必然結果。
網絡詞匯隱喻性有其語言自身的認知性和社會性,而從隱喻構詞的方法上考察,還是能夠清晰地看到其存在形象化類比、聯想等多種隱喻思維的作用。著眼于社會交往的需要,以語言意義為核心,以簡潔實用為取向,從語言的社會性與認知性角度出發,重點從語音隱喻和語義隱喻這兩個層面來展示網絡詞匯隱喻的構詞方法。
由于網絡詞匯的隱喻現象基本由類比的相似性而產生,其中語音性隱喻指的是語音上諧音的相似性及語義上的類同性。語音隱喻指的是用一種音義關系來喻說激活另一種音義關系。較為常見的網絡詞匯語音隱喻有時只是為了表達一種情感上的含蓄,有時則是為了達到一種幽默簡潔的直觀表現效果,或用諧音來創造一種趣味性。人們運用語音隱喻作為一種認知手段的同時,會使網絡交往和信息傳遞變得更加充滿生機、更加有效[10]。通常來說,語音隱喻較為常見的有網絡數字型和字母型隱喻兩種:第一,數字型的網絡詞匯隱喻,如模仿人哭泣之聲的“5555……”,模仿人再見的“拜拜”之聲的“88”,還有等同于“一生一世”的“1314”,等同于“我愛你”的“520”等等,都是將一種具象的情感用抽象的符號呈現出來。第二,字母型的網絡詞匯隱喻,如與單詞Thank You發音類似的“3Q”,漢語詞匯的拼音縮寫如樓主“LZ”、人品“RP”等。這些網絡詞匯均是利用語音上的相似性,來完全替代英文單詞或漢語拼音,使得人際溝通變得更親近、簡潔。此外,語音隱喻往往通過諧音來獲取詼諧的修辭效果,讓人們的日常調侃變得更為生動有趣,如用“打醬油”表示無目標的參與或觀望,“醬紫”表示“這個樣子”,簡化而詼諧的網絡詞匯語音隱喻很好地體現了語言認知性和社會性,成為促進網絡人際溝通的重要方式。
隱喻表征形態是多樣的,除了語音隱喻外,還有很多網絡詞匯的隱喻現象是基于語義上象征而出現的,即由具體、形象的概念去認知、對待無形或難以定義的概念領域,由此形成不同概念間相互關聯的認知方式和心理體驗。可以說,語義隱喻為網絡詞匯的大量出現提供了源泉,當被網民所認識接受后,也會被拓展到社會性人際交流中傳播使用。如英文網絡詞匯“high”本義為高處、向上,而新生的網絡詞匯“好high哦”就是用來形容一種興奮高潮的心理體驗。這也符合方位隱喻的語言認知操作,類似的還有“頂起”“正能量”等等。語義隱喻在網絡詞匯中更多的呈現形式有諸如用“雷”作為動詞,生成的“雷人”用以形容某類突發事件或消息讓人出乎意料、令人吃驚;再如出自相聲《文玩》卻走紅網絡的新生詞匯“盤他”意指修理某人、纏人的意思;又如“打醬油”“吃瓜”等多為表示參與試著玩玩、湊個人頭、只圍觀、不評論的意思;而“養眼”則更為形象地隱喻某人顏值非常高,具有審美觀賞價值。
隨著互聯網的不斷發展,網絡詞匯的隱喻現象如雨后春筍,時時都在更新,并獲得網民的普遍認可和使用。隱喻性網絡詞匯具有不同的影響力,有的只是局限于網絡傳播,有的影響范圍波及和延伸到現代社會生活,也成為社會化的網絡流行用語。下面將在理順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構成要素的基礎上,重點考察動態傳播與循環互動并存、社會系統兩種傳播模式。
從認知社會語言學視角看,作為傳播要素的傳播者、受傳者、傳播媒介、信息和反饋,恰恰也要依托社會大眾對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廣泛認知才能順利實施。
首先講傳播者、受傳者。網民多指依據自身需求利用網絡媒體來實施信息有效交流的個體或群體。因此,網民不僅是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者,也是主要的受眾群體。而中國網民的行為方式與主要特征有:喜歡在網絡空間進行個性化自由表達,行為上傾向于打破傳統,追求另類;思維上充滿質疑精神,夾雜著一些非理性。實際上,作為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者和受眾群體,網民獨特的言行模式也造成隱喻性網絡詞匯的變異、解構等等,同時與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的時效性、周期短等特性存在密切的關聯。
其次是傳播媒介、信息。作為網絡流行語匯的傳播媒介,互聯網在信息傳遞過程中展示的即時性、海量性、高效性是目前人類任何一種交流方式都無法達到的,這為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快速廣泛傳播提供了技術保障。同時,網絡媒介以其獨有的開放性打破了時空界限,拉近了人與人之間的距離,使信息共享和人際交流變得更為純粹和便捷,而由此形成的“去權威化”網絡文化使得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出現變得更為頻繁和多樣。此外,網絡媒介的虛擬性與交互性,讓網民既是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者也是接受者,甚至還有可能成為網絡詞匯的創造者,可以說傳受對象身份的互換強化了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效果。
最后,從傳播的反饋要素來看,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反饋具有隨機性,網絡詞匯在傳播的過程中能否引起受眾群體的關注和反饋,都是不明確的、隨機的。當一種隱喻性網絡詞匯被網民關注、認可的時候,他們便會采用跟帖、評論、轉發、使用等多種行為進行推廣傳播。
總之,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過程有效地展示了傳播是一個動態、雙向的過程,以下就重點論述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兩種具體的傳播模式。
隱喻性網絡詞匯來源、生成和傳播是一個動態的過程,主要表現出以下三種類型:
第一,隱喻性網絡詞匯很多取材于現實社會的語言系統,在被網民認可接受后,經過網民之間的仿效使用傳播,從而迅速躥紅為網絡流行語。當這些流行語經過一段時間的傳播使用后,逐漸會降溫為普通的網絡語言,有的被留存下來成為網民的一種習慣用語,有的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淡出了網民的視線。
第二,部分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會出現社會化的傾向,即此種流行詞匯經過網絡傳播被廣泛認可,隨之擴散到社會領域,并受到社會其他因素的影響,比如政府、媒介、市場都能對隱喻性網絡詞匯產生影響,這主要取決于隱喻性網絡流行詞匯的傳播影響力以及語言自身背后蘊藏的現實意義。例如,早先流行于微信朋友圈的“正能量”“點贊”等隱喻詞匯,被刊印或使用于權威的報刊和新聞媒體,成為主流媒體運用的時尚流行語,這樣的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效應會更好,運行使用的時間會更持久。實際上,除了網絡空間中只有少部分的隱喻詞匯能夠真正融入現實的語言系統,成為人們語用中常用的詞匯,絕大部分隱喻詞匯無法進入社會現實,或是因為語義積極意義不夠而被棄置于歷史語言的垃圾堆中。
第三,某些類型的隱喻性網絡詞匯會存在循環往復出現的可能性,從而構成了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的循環互動模式。即現實語言系統中大量使用某類詞匯,會激活網民在網絡交流中不斷傳播、甚至復始性地開始同類隱喻網絡流行詞匯的新一輪生產和傳播,如跟隨“886”之后,出現了更多關于數字諧音的隱喻網絡詞匯,“520”“1314”“666”等等,仿制“正能量”出現的“給力”,“HOLD住”等等又回傳到網絡虛擬世界,從而承載著更多公眾對幸福生活和善良社會的美好期待。
依據完整的信息傳播過程論,新生語匯的傳播也是一個社會性的過程,它是由社會傳播系統各要素相互聯系、相互作用,并執行各自特定功能的有機整體。這個系統的運行受到內外多重因素的影響,但從整體上看是和社會整體環境保持著緊密的互動關系的。為此,通過將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進程放置到整個社會的總系統中去,對其中的各類影響因素進行全面系統分析,提出了網絡流行語傳播的社會系統模式。在隱喻性網絡詞匯傳播的社會系統模式中,首先必須看到,互聯網空間、媒介組織、政府和現實語言四大系統之間存在相互的聯系,但各自也有著獨立的組織結構和運作方式,且分屬于社會總系統的子系統。
其次,從隱喻性網絡詞匯在四個系統中的傳播過程來看,第一,隱喻網絡詞匯生成于互聯網空間,媒介組織對隱喻網絡詞匯的選擇性傳播實際上實現了其社會影響和文化意義的擴散,反過來,在網絡社會中受到廣大網民認可并使用傳播的流行詞匯會自然滲透到媒介組織的傳播素材中;而政府對隱喻性網絡流行語的態度和行為會直接影響詞匯在現實公眾場合的出現使用頻率和傳播使用效果。如2010年11月10日,帶有隱喻性的網絡詞匯“給力”登上了《人民日報》的頭版頭條《江蘇給力“文化強省”》,這意味著政府和媒介組織的雙重認可,也成為網絡詞匯轉正的標志。現實語言系統是隱喻性網絡流行語生成的主要素材,反過來,一旦隱喻性網絡流行語長時期受到媒介組織的使用后,便會得到政府和公眾的認可接受,從而融入現實語言系統。第二,隱喻性網絡詞匯在互聯網空間、媒介組織、政府以及語言系統中的傳播使用也受到社會總系統的影響。因為這些詞匯的傳播要受到社會經濟、科技、文化意識形態等綜合因素的影響,很多時候,網絡詞匯折射出一個社會經濟發展的軌跡。語言自古以來都是社會發展的鏡子,每當社會結構發生重大變化的時候,很多新的語言詞匯自然會噴薄而出,這同樣會影響隱喻性網絡詞匯的生成和傳播。當前中國社會處于變革和轉型中,經濟社會基層的分化、分配收入差距的拉大以及消費主義文化都對網民的心理和網絡流行語的出現和傳播帶來持續性的影響。第三,隱喻性網絡詞匯在互聯網空間、媒介組織、政府和語言系統間的傳播運行會受到相互影響和制約。相對而言,隱喻性詞匯在互聯網空間傳播受到政府的干預較少,只要能得到廣大網民的認可,就可以持續性地傳播,隨著時間的推移,真正能夠被人長期使用的隱喻性詞匯并不多,而隱喻性詞匯進入媒介組織傳播,或者得到政府的認可和支持,或者得到語言專家的支持,必須要遵守法律規范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當隱喻性網絡詞匯被政府采納,或者被媒介組織廣泛使用,或是被現實語言系統所接納后,自然在社會中的使用和傳播范圍會更有影響力和持久性。此外,隱喻性網絡詞匯與現實語言系統間的關系實際也取決于政府和新聞媒介對其使用傳播的推廣力度,僅靠互聯網空間的傳播,詞匯的影響力很可能是有限而短暫的。
近年來,移動互聯網技術的高速發展和網民數量的激增,使得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出現呈現井噴之勢,其在互聯網空間和現實生活中的傳播影響力在持續擴大,隱喻性網絡詞匯發跡于網絡,經過網民效仿行為向外傳播,并受到大眾傳媒、市場、政府等因素的影響。綜上,對隱喻性網絡流行語傳播過程中各要素的相互作用進行系統、深入的分析,集中論述了動態傳播與循環互動并存、社會系統兩種傳播模式,隨著網絡媒介特性和輿論監督作用的強化,隱喻性網絡詞匯的傳播對整個傳媒生態的建構都會起到重要的推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