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學謙 李贊
1 中國發展戰略學研究會 北京 100080
2 華北理工大學社會科學研究院 唐山 063210
3 中國社會科學院大學 北京 102488
以習近平同志為核心的黨中央高度重視“三農”問題,全面建成小康社會后,黨和國家“三農”工作重心由脫貧攻堅轉向鄉村振興。一方面,全面脫貧為鄉村振興的實施奠定了堅實的物質基礎、積累了黨領導農村工作的豐富經驗,脫貧攻堅與鄉村振興有效銜接;另一方面,脫貧是攻堅戰,而鄉村振興是需要長期堅持的國家發展戰略,實施鄉村振興戰略首先要對鄉村振興有正確的認識,厘清基本的概念、意義、路徑等,在實踐中需保持戰略定力久久為攻。
2017 年,黨的十九大報告《決勝全面建成小康社會 奪取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偉大勝利》中首次將鄉村振興作為國家“七大戰略”之一提出;2018 年,中共中央、國務院印發了《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 年)》,2018 年、2021 年、2022 年,“中央一號文件”①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實施鄉村振興戰略的意見》;2021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快農業農村現代化的意見》;2022 年中央“一號文件”《關于做好2022 年全面推進鄉村振興重點工作的意見》。直接聚焦鄉村振興。鄉村振興要解決“人、地、錢”的問題,歸根結底是發展什么產業的問題。各地政府貫徹落實中央精神,對實施鄉村振興戰略展現了極大的熱情,并取得了一定的成就。然而,在此過程中,針對解決人、地、錢、產業發展的問題,還存在部分認識誤區。例如:針對“人”的難題,把鄉村振興簡單理解為城市化,企圖以城市化的思維吸引人、留住人、集聚人;針對“產業選擇與發展”的問題,存在拋棄第一產業轉而發展農村工業和鄉村旅游的誤區,簡單地用工業化的發展思維、用傳統產業結構合理化和高級化的思路定義鄉村產業興旺;針對“地”的問題,不顧中國國情,盲目學習歐美等發達國家,簡單地把鄉村振興理解為消滅小農戶的大規模化經營;針對“錢”的問題,存在引資本下鄉萬能化的誤區,對資本的性質和用途是產業資本還是商業資本,是否用于發展第一產業等,不加區分、盲目引入。
習近平總書記指出:“我國發展最大的不平衡是城鄉發展不平衡,最大的不充分是農村發展不充分。”[1]鄉村振興戰略提出后,實踐中存在農業農村優先發展就是“推動資源和要素向鄉村傾斜和集聚”的認識誤區,按照城市化的規劃思路發展鄉村,開展轟轟烈烈的“造村運動”。這種發展理念的認識誤區主要表現為兩方面:一是人口的逆城鎮化;二是模仿城市建設鄉村。
部分基層干部認為,鄉村振興就是要促進人口的回流、實現人口在鄉村新的集聚,增加鄉村的“人氣”,而“人氣”上來了那么鄉村就振興了。毫無疑問,沒有“人氣”和“活力”的鄉村無法振興,但這種“人氣和活力”一定是在城鄉融合發展和鄉村繁榮的基礎上,居民對鄉村的向往增加和流動增強而自發形成的,是“用腳投票”人口自由流動的結果,而不是人為干預的結果。“人氣”的增加應該是實施鄉村振興的結果,而不是其實施的手段。
根據國際經驗和經濟發展規律,人口向大城市集聚是不可阻擋的趨勢。按照發達國家經驗,在經濟發展的成熟階段,將會有80%以上的人口居住在城鎮,而我國的城鎮化率剛突破60%[2]。未來鄉村人口將繼續向城鎮轉移,中心城市和城市群將成為承載發展要素的主要空間形式,部分行政自然村的消失和收縮型城市的出現均是經濟發展的必然規律,是不可逆的。在城鎮化推進中,鄉村的格局演變分化:基礎條件比較好的村莊將會依托大城市群、大都市圈的建設,聚集較多的人口和產業,逐步實現城鎮融合發展;有的村莊則會逐漸衰落直至消失。數據顯示,21 世紀以來,我國每年減少1.1 萬個村民委員會,2010—2016年年均減少5,826 個,其中僅2016 年就減少了2萬多個[3]。
有些地方政府按照城市化的理念和規劃方法來發展鄉村,對鄉村振興“生態宜居”的理解主要側重為“村容整潔,村內水、電、路等基礎設施完善”等硬環境建設,而忽視了對“保留鄉土氣息、保存鄉村風貌、保護鄉村生態系統”鄉愁鄉居環境的建設。例如:不顧及農村生產、生活的實際情況和特點,一味地模仿城市規劃,建設廣場、公園,建設標準化戶型樓房;采取各種行政措施,迫使農民離開生活已久的一家一戶式農家院落,力推農民“上樓”。
城市化理念規劃的鄉村只是表面形成了整潔的街道和氣派的建筑,但這種樓房建筑既不利于農民的生產生活,也不利于保留鄉村獨有的自然生態環境。農民上樓只是形式上的“上樓”,本質上還是需要進行農耕活動。與一家一戶的農家院落相比,樓房沒有充分考慮農民農耕的特點和習慣。例如,農具存放問題、家禽飼養問題、家庭人口結構問題、小手工作業問題等。特別是沒有考慮到目前留守鄉村的老人和兒童,樓房極大地限制了其生產和生活的空間,打擾了其原有的生產、生活習慣,切斷了院落文化的延續。更有甚者,規劃的樓房成為形象工程,樓房設計沒有充分考慮農民的吃水問題、取暖問題等,缺乏基礎性生活保障設施,給老百姓的生產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既失去了鄉村的田園風光,又沒能帶來城市的便利。例如,山東德州市在拆掉自然村集中建設社區的過程中,由于財政吃緊,依靠貸款建設,降低社區質量標準。農民“上樓”后不僅生產生活不便,而且居住環境也不如從前。
鄉村振興戰略是應對“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必然之舉,是順應城鄉社會發展規律的必然之徑,是華夏民族復興、正本清流、培根固源的必然之選[4]。其既不是城市土地財政在鄉村的擴張,也不是在城市之外尋找新的區域增長極。
首先,鄉村振興、農業農村現代化的一個重要前提是農村人口的減少,“要想增加農民收入,唯一長期、有效的辦法是減少農民數量,讓農業人口向城市轉移”[5]。根據經濟發展規律,由于農業技術進步速度快于第三產業技術進步,農產品價格相對下降;同時,由于消費的恩格爾效應,第一產業在國民經濟中的份額將會持續降低。因此,第一產業不是富民產業,而是保底產業,農民收入的70%來自非農收入。只有通過城鎮化的發展不斷減少第一產業勞動力,讓有條件進城的農民融入城市成為真正的城市居民,才能為留鄉和返鄉的、真正懂農業和愛農業的農民提供更大的發展空間,創造更多的發展機會,為鄉村振興提供條件。
其次,鄉村是農民生產、生活、娛樂和社會交往的空間載體,鄉村的空間結構和格局是祖祖輩輩不斷適應農業生產生活特點而形成的。實施鄉村振興戰略“要注意保留村莊原始風貌,盡可能在原有村莊形態上改善居民生活條件”,避免“機械照搬城鎮建設那一套,搞得城不像城、村不像村;有的超越發展階段、違背農民意愿,搞大規模村莊撤并”[6]。鄉村規劃應在尊重鄉村自然文化、鄉土人情、文化價值體系的基礎上,整治原有“臟、亂、差”的環境,改善和提高農民的居住體驗和環境,讓村莊留得住鄉愁,更美麗宜居。
產業振興是鄉村振興的基石,產業興,則鄉村興。在產業選擇與發展問題上,存在不顧鄉村發展基礎和生態資源稟賦,或是大力發展第二產業,或是一哄而上發展鄉村旅游業的誤區。
有些地方政府簡單地按照線性思維理解三次產業結構,認為第一產業是落后產業,產品附加值低,比重越低越好,盲目追求產業結構的高級化。在沒有對當地進行充分調研的基礎上,借鑒江浙先進地區鄉村發展第二產業的經驗,拋棄第一產業,進行非農化、非糧化生產,這與鄉村振興的目標是背道而馳的,有時也并不符合市場發展的需要。我國鄉村已經分化為以珠三角與長三角為典型的東南沿海城市帶地區的農村和廣大的中西部一般農業型地區的農村[7]。東南沿海城市帶的農村憑借區位優勢,早已經融入周邊的城市群,實現了鄉村工業化,大多數農民也從事第二、三產業發展。而沿海城市帶鄉村工業化的形成有著特殊的時代背景,即改革開放后,我國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型,居民消費需求能力迅速釋放,以及隨著21 世紀初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沿海開放城市快速融入全球化,國內外大量需求的疊加推動沿海城市產業向周邊鄉村擴展,在鄉村形成新的產業和人口的集聚,實現了鄉村工業化和城市化。但這類農村占全國農村的總數不超過10%,且由于其形成具有鮮明的時代背景,在高質量發展新階段,這種模式不具有可復制性。盲目學習和模仿先進地區鄉村產業經驗和結構,人為劃定工業園區,只會造成資源的浪費。
在第二產業在農村發展受限、第一產業勞動生產率較低的情況下,鄉村旅游和休閑農業被寄予厚望。特別是在部分地區已經取得成功經驗、成為典型的情況下,各地不管是否有條件均支持發展休閑農業、采摘園、農家樂與旅游康養等旅游業,導致鄉村旅游一哄而起,普遍存在基礎設施水平較差、產品同質化現象普遍、缺少精品、主題不突出、運營能力差等問題,在游客有限、消費市場有限的情況下,無法達到預期目標效果。
首先,鄉村發展旅游業的前提是有旅游資源,若無旅游資源而強制發展,則是勞民傷財。目前,已經較為成功的鄉村旅游,作為政府大力支持發展的典型樣本,前期需投入大量的資本、人力和基礎設施建設。通過前期政府大量“輸血”打造的鄉村旅游業,若后期無“造血”功能,只會導致國家資源的浪費。有數據顯示,我國鄉村旅游發展空間有限,具有旅游發展資源稟賦的鄉村,如風景名勝區、大城市郊區和環境優美等鄉村,在我國56.2 萬個行政村中占比不到2%[8]。因此,發展鄉村旅游業,在鄉村自身財力緊張的情況下,只能是當地政府集中財力打造典型,而不是普惠性地全面開花。典型的鄉村旅游業并不適合大規律推廣復制。
其次,鄉村旅游發展統一化,缺乏個性與特色。鄉村旅游須以區位、環境條件為基礎,立足本地優勢,避免同質化低層次競爭。有些特色小鎮或是地方政府大力推動的文化旅游項目,靠抓住當地一兩個傳說故事,打造出清一色古風古韻的店鋪,風格樣式相似,人為模仿痕跡較重,文化底蘊欠缺。商戶銷售產品大同小異,毫無文化印記和地方特色。這些項目均是照搬、照抄已有的成功案例,并未結合當地和周邊城市的發展水平和消費能力,也沒有健全的管理和運營機制。受限于旅游的季節性特點,這些特色小鎮或文化旅游項目在旅游旺季時,由于管理和基礎設施的欠缺,游客并不能得到較好的旅游體驗;在旅游淡季,店鋪基本處于歇業狀態,導致了旅游項目發展的不可持續性。在鄉村旅游發展中,雖然有一批成功的鄉村旅游項目,如西安的袁家村、浙江的莫干山洋家樂、白沙邦溪鎮芭蕉村等,但是90%的鄉村旅游景區均如曇花一現般消失了。
最后,部分鄉村旅游項目面臨長期的可持續發展問題。影響鄉村旅游可持續發展有兩個方面的原因:一是沒有平衡好鄉村旅游資源開發與生態環境保護、特色文化與鄉愁保留之間的關系,沒有依托自然風光與生態稟賦,只是一味地模仿與追風,在旅游資源開發與利用中破壞了生態環境的本來面貌,失去了固有的鄉村文化;二是沒有平衡好鄉村旅游與農業生產的關系,特別是部分城市近郊的鄉村在發展采摘園、農家樂等鄉村旅游項目時,缺乏精細化的管理,占用大量農田,但經濟效益較差,既造成土地資源的浪費,又沒有形成預期經濟發展的目的。
“發展鄉村產業最重要的是先將農業這一鄉村的核心產業做好,未來無論農村的產業融合、產業的多樣性如何衍生,一定是以農業農村為基礎;延伸農業的產業鏈條,以農業農村資源為依托的第二、三產業盡量留在鄉村,把農業產業鏈的增值收益、就業崗位留給農民。跟農業農村沒關系或者關系不大的非農產業應該向城市集中。”[6]習近平總書記的論述表明,鄉村振興是建立在第一產業高質量發展基礎之上的,在保證基本糧食安全的情況下,各地應因地制宜、因村施策、突出特色、走多元化的道路。
首先,在保證基本糧食安全的情況下,發展農產品加工業,通過技術創新,提高加工農產品的存儲、保鮮等能力,以多樣化的口感,多元的加工方式,滿足消費者的需求,提高農產品的附加值,拓寬農民增收渠道和能力;立足第一產業的生產、研發、營銷、休閑等服務體系,實現鄉村第一、二、三產業融合發展,建立有特色的現代化鄉村產業體系。
其次,由于鄉村旅游除具有一般旅游的“休閑”消費屬性外,還具有“鄉愁”消費的特殊性。圍繞鄉村旅游“休閑和鄉愁”消費的特點,發展鄉村旅游業應重在體驗。旅游產品應與當地特色農產品、當地特有文化,村容村貌、自然生態環境相融合發展,將旅游產業作為第一產業的延伸、將旅游產品與鄉村文化融為一體,不斷推動旅游產品的創新,以及從產品狀態向產業形態發展和豐富[9]。充分考慮旅游產品的季節性和時間性,擴大目標人群范圍,打造多元化、豐富多彩的旅游產品包,避免低層次、單一化、同質化競爭,不斷提高鄉村旅游的體驗性、吸引力和競爭力。
黨的十九大報告中明確提出“農業農村發展的主體是集體和小農戶”[10],但在實踐中存在兩種誤區:一是把農業現代化等同于規模化種植,排斥小農戶;二是把引資本下鄉萬能化,不能平衡好農民與企業的利益。
由于通常認為小農生產是落后的、脆弱的,生產經營規模小、生產效率不高,無法應對社會化大生產的需要,也無法適應市場的激烈競爭,因此,建議學習美、歐等地區經驗,通過土地流轉實現規模化經營。地方政府在推動土地流轉、采取政策措施支持農業相關龍頭企業發展時,在土地流轉過程中未充分考慮小農戶的利益,在種植業和養殖業中均存在這種做法。然而,規模化經營只是一種實現鄉村振興的手段,而不是其目的。我國的基本國情和社會特征決定了集體和小農戶是農業農村發展的主體。
首先,截至2016 年年底,近2.6 億戶農戶經營規模在0.03 平方千米以下,約占農戶總數的97%,經營的耕地面積約占全國耕地總面積的82%,戶均耕地面積約0.003,3 平方千米。按照農村土地流轉面積年均增速3%~4%計算,到2050年實現鄉村振興之時,仍將有約1 億農戶經營規模在0.03 平方千米以下,經營的耕地面積比重約為50%[11]。若以0.02 平方千米作為小規模經營的標準,截至目前,我國95%以上的農業生產均是小規模生產經營[8]。我國人多地少,農業人口比重大的國情,以及部分地區山地丘陵比重較大,無法連片,不適合大規模機械化作業的地情,決定了小農經營存在的客觀性和合理性。小農經營仍是我國未來一段時間農業生產經營的主要組織形式。其次,現階段中國大部分農民家庭均以“代際分工為基礎的半工半耕”狀態存在,即中老年人留守務農,青年人在城鎮就業,小規模“老人農業”在農業生產中占了較大比重,這也是外出就業農民的后路。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農民在城里沒有徹底扎根之前,不要急著斷了他們在農村的后路,讓農民在城鄉間可進可退。這就是中國城鎮化道路的特色,也是我們應對風險挑戰的回旋余地和特殊優勢”[6]。我國能成為世界上唯一沒有發生大規模城市貧民窟的國家,也在于鄉村給無法在城市獲得體面生活的農民提供了后路與保障。因此,小農戶經濟和“老人農業”在當前具有重要的意義和功能。農村、農業不僅要解決糧食安全問題,更要為未能在城市落戶的就業農民提供后路,以解后顧之憂。這一點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間表現尤為明顯,體現了與“把飯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的社會穩定功能。
歷史實踐也表明,中國的小農戶生產不是“脆弱小農”,而是“韌性小農”,是一種“韌性而長存”的生產主體[12]。在“半工半耕”的農民就業狀態下,2004 年以后我國農業的快速機械化主要是由小農戶以其非農就業收入購買推動的,小農戶家庭經營農業的經濟效率要高于規模化生產經營[13]。農業生產的特點決定了勞動者需要長期與土地打交道,具有豐富的經驗和技術,形成一種“緘默知識”;還需要有高度的主動性,具有自我激勵。與小農戶家庭經營相比,規模化經營并不能調動所雇傭農民的勞動積極性和自覺性,且雇傭成本和監督成本較高。這也導致目前我國大部分農業規模化經營企業的利潤主要來源于政府補貼,而不是農業生產經營所得。
為了解決鄉村振興資金來源問題,有些地方政府采用土地、稅收、財政等優惠政策,吸引資本下鄉。誠然,鄉村振興僅靠政府輸血或當地財政能力和人員結構是難以可持續發展的,需借助市場的力量,資本下鄉是實現農村農業現代化發展的重要助推力量。因此,部分基層政府存在引資本下鄉萬能化的認識誤區,認為引來了資本、大項目、龍頭企業,就可以發展現代農業體系,實現產業振興、鄉村振興。資本的本質是趨利避害、以盈利為目的,具有經濟人的工具理性,秉持權力邏輯、精英導向,而鄉村居民既具有利益導向的工具理性,又有希望把村莊建設好的價值理性,由于雙方行動邏輯和目標導向存在差異[14],資本與村民在合作過程中,可能存在外來資本對農民利益的擠壓,也可能存在農民運用“弱者的武器”[15]排斥外來資本,資本、村集體、村民之間利益關系協調難度大,資本下鄉失敗風險突出。
資本下鄉會產生規模經濟效應、知識溢出效應和社會組織效應等三大正面效應,但也可能產生小農擠出效應、公共利益損害和產業安全挑戰等問題[16]。具體表現為:一是有些地區將土地流轉和規模化經營作為重要抓手,大搞項目招商引資。某些地區,由于土地流轉的成本和非農化產出收益均要高于種糧收益,流轉土地中用于種糧的比例極低,危害國家糧食安全。二是即便引入的資本以發展農業、種植業為主,但由于鄉村的空間、人才、技術等承接能力有限,第一產業發展周期長、見效慢、農業收益低、土地流轉和人員雇傭監督成本高,隨時面臨與當地村民之間的沖突與矛盾且協調管理成本高,存在融資難、融資貴等問題,資本下鄉企業面臨較大的發展困境,一旦出現資金斷裂,企業和農民雙方均受到損失。三是資本綁架農民,與小農戶簽訂協議,追逐利潤最大化,以非農化、非糧化生產為目的,打破國家糧食安全的底線。四是資本下鄉主要是從事加工、銷售業務,由農戶提供原材料,形成訂單式農業,企業利用自身優勢控制產業鏈,擠壓農戶生存空間。
小農經濟是目前適應我國基本國情、經營效率最高、風險最小、成本最低的一種農業經營方式[17]。隨著農業智能化、數字化、綠色化的發展,如何將小農戶經營和“老人農業”與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農業現代化生產方式有機銜接,實現兩者的共同發展、相互促進,是鄉村振興不可回避的重點和難點。應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提出“通過‘資源變資產、資金變股金、農民變股東’,盡可能讓農民參與進來。形成企業和農戶產業鏈上優勢互補、分工合作的格局,農戶能干的盡量讓農戶干,企業干自己擅長的事,讓農民更多分享產業增值收益”[6]的要求,引導農業龍頭企業、農民專業合作社等新的農業經營主體與小農戶深度合作,發展新型集體經濟,發展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鼓勵各地在確保農民收益的前提下探索多元混合型現代農業發展道路。
鄉村發展應充分調動農民主體的積極性,走內生型鄉村振興之路,而不是部門和資本聯合主導下的“依附式發展”。要堅持農民在鄉村振興中的主體性地位,注重培養農村自有的以及愿意留在農村發展的人才,鼓勵和支持農業經營自發地趨于適度規模形成的“中堅農民”的發展,鼓勵和發展鄉村已初步形成的家庭農場、種植大戶、農業合作社、集體經營和國有農場等多元經營形式,培育鄉村發展的內生力量。通過大小農戶、企業和農民的分工合作、企業化民主化管理等方式,在各自專業化領域發揮作用,實現協同、共享發展,實現鄉村振興的自主性、內生性發展。
外來資本的引進應以促進鄉村振興內生力量形成與發展為目的,鼓勵資本與村集體、農民、合作社形成利益共同體,不能是只有企業賺錢、農民不賺錢,也不能是企業不掙錢、農民掙工資,這兩種情況均不可持續發展。同時,針對“非農化”“非糧化”的情況,要對城市資本下鄉實行負面清單制度,強化土地用途管理,明確禁止和限制的領域,更不能以增收為名,讓資本裹挾農民,破壞糧食安全的底線。
鄉村振興的總目標是實現農業農村現代化,總要求是“產業興旺、生態宜居、鄉風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鄉村振興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其主體是農民,振興的成果也要由農民共享。因此,認識上的誤區根本在于沒有從“兩個大局”的高度認識到鄉村振興戰略的重要性、長期性和艱巨性。若不及時糾正誤區,不僅會走彎路,影響到鄉村的全面振興,而且會影響中國現代化、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與脫貧攻堅相比,全面推進鄉村振興是一項長期任務,其時間跨度大、涉及范圍廣、承載任務重、實施難度大,具有長期性、系統性、復雜性和戰略性等特點。在實踐中,應樹立底線思維、歷史思維、系統思維和目標思維。一要先把方向和目標搞清楚,然后進行長遠的謀劃,分階段推進;二要按照鄉村分類指導意見,因地制宜,多元化推進;三要避免急功近利、急于求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