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行峰
上海童意網絡科技有限公司 上海 201703
明清官服即補服,是明清品冠之服,也稱之為章服,一般是指包括皇帝、后妃、王公大臣以及各級官員所穿著的按章服規定的用以明辨等級制度的服飾。補子本身是一種繡有圖案的圓形或方形絲織物,縫制于章服之上,圖案多為金線、彩絲織造的飛禽走獸等圖案,根據統治者制定的等級制度,賦予不同圖案寓意。“補子”集中國多種傳統紋樣于一體,其呈現的優美的圖案、構圖設計及表現技法既突顯中國傳統藝術的高成就,也表現出了中國傳統文化深厚底蘊。
中國的服裝設計雖然歷史悠久,但并未形成自己體系,設計上受外來文化影響較大,主流市場上,很長一段時間只是復刻西方設計理念,既缺乏獨立設計思維,文化特征也存在缺位現象。近年來,傳統文化越發受重視,從漢服復興到國潮文化在服裝設計中贏得市場與藝術的雙豐收說明了傳統文化強健的生命力。
明清官服作為官方主導,中國本土匠人獨立設計,無論是形制上或是色彩上都有其獨特性,面對呼嘯而來的傳統文化活化利用,官服補子作為服裝設計優質傳統元素在活化利用上仍顯不足。服裝設計更多地將博物館中的文創元素如敦煌飛天壁畫、文人畫、水墨畫等形式的直接應用,傳統服裝設計由于自古是為統治階級服務,在創造力、群眾性上有所匱乏,且傳統服裝設計傳播廣度有限,未曾挖掘出如“飛天”壁畫一般“出圈”的文化遺產。對傳統服裝設計元素現代化應用既是對傳統服裝設計的延續,為挖掘出傳統服飾設計“出圈”提供一定思路,也是對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弘揚。
補子,在明代時開始以飛鳥走禽作為官員品階的代表,并針對禽鳥、走獸劃分具體等級,建立章服制度,補子自明朝初見雛形。清代更是將補子作為政治統治官階等的標志,延續明代對禽鳥走獸的等級,隨著中央集權制度的進一步加強與完善,補服制度作為集權制度下的分支也得以確立。[1]補子可以分為兩種,分別是圓補和方補,其中以圓者為貴,方補次之,皇帝及親王宗室等使用圓補,文武官員則使用方補。補子的功能性體現在不同權力的擁有者不能越級,各個權力層級有著專屬制服補子;在職司分類上,在部院等衙門任職的品官,在長短褂上的補子紋飾使用禽鳥紋樣,不在部院等衙門任職的品官,在長短褂上的補子紋飾使用走獸紋樣。
補子在技法上采用刺繡工藝,構圖上參考了中國畫的藝術創作手法,寫實與寫意兼具,補子主體內容上用寫實手法對飛鳥走禽描繪,形體、色彩等細節部分深入刻畫,除了主體內容,對于輔助紋樣,除了取其形增加構圖的豐富性,為主體內容設置簡單的場景外,更多的取其意,讓補子標識意義得到強化,功能屬性增加。正是由于補子紋樣豐富性、構圖手法的多樣性及獨特的功能性決定了補子具有豐富的文化內涵,儒家文化、道家文化糅雜其中,共同為封建禮教服務的同時,也在潛移默化中傳達儒家文化中庸、不偏不倚;道家文化中遵循天道等哲學觀念。
補子紋樣作為補服制度中的重要體現標志,補子的制式有圓補和方補之分,圓補用于位尊者,一般適用于帝王及皇室宗親,方補用于文武官員。補子的主題紋樣有龍紋、蟒紋、禽、獸紋樣,以龍紋為最高等級,除龍紋外,蟒紋次之,禽鳥、走獸位居蟒紋之后,在內部形成新層級,紋樣功能屬性就在于不同紋樣代表不同權力。除主題紋樣外,構成補子的紋樣的另一種紋樣為輔助紋樣,主要起到對主題紋樣的裝飾作用。
根據文官與武官職能特征,補子又分為文官補子與武官補子,文官補子,以禽鳥為補子紋樣。在清代文官序列當中,代表最高官品等級的飛禽是仙鶴紋樣,最低為練雀紋樣,不同飛禽所代表的象征意義也不同。武官補子紋樣勇武剽悍,以猛獸紋樣為等級標志。一品官補飾以麒麟,為四靈之一,最低武官官職補子紋樣為海馬紋樣。飛禽走獸為補子的主題紋樣,除了主題紋樣外,在補子構圖中,為豐富構圖內容,輔助紋樣也占據了大篇幅,以輔助紋樣來表達象征寓意,如紅日紋、海水江崖紋、云紋等等。
補子在用色上遵循了中國傳統色彩,并以五色作為基色,五色即黑、白、赤、黃、青,這源于中國長期以來形成的色彩觀,以顏色象征權力。自商代就將五色作為華服正統色,并以服色區分等級。受陰陽五行學說的影響,在服裝設計中同樣遵循以五色代表不同的五個方位,與水、火、木、金、土五個基本元素相互對應,各元素之間相生相克,在內部形成周期性循環[2]。
補子紋樣中多用東方傳統五色,一方面是由于儒家思想占據統治地位,作為封建統治下的補子紋樣,色彩上需與統治思想保持一致性,同時也能夠體現階級性和儒家文化中的和諧性。另一方面,選擇五色作為基色,保證了在不同官階補子紋樣設計上呈現系統性,補子紋樣如同系列化產品,雖主題內容上因不同官階存在差異性,但也要求不同補子之間存在聯系,五色的色彩體系則增強了之間的聯系性[3]。
配色上運用了固有色的強烈對比,在視覺上予以沖擊,達到標識作用,能夠讓人第一時間識別文官與武官,以及不同官階。紋樣色彩的色彩應用并不是簡單地對五色直接應用,某些輔助紋樣,直接根據其紋樣自然屬性與文化屬性賦予色彩。在某些輔助紋樣設計時,也采用了中國傳統繪畫技巧—暈色法,使顏色變化有過渡,不會顯得突兀,以此來確保畫面的和諧性;補子紋樣的追求在方寸間設置微觀場景,暈色法的應用增加了方寸場景的真實感,為保證畫面和諧,色彩變化大多為一個色系的統一變化,利用色彩明度提高或降低用來實現補子紋樣的色調統一。
補子紋樣中的飛禽走獸所表現的形象和背后所蘊藏的文化意蘊,體現了形式內容的統一。以仙鶴為例,仙鶴在禽鳥中地位僅次于鳳凰,在中國文化中,由于其潔白的羽毛、優雅的外形,向上的動勢受到人們追捧,并賦予其美好的寓意,被認為是僅次于鳳凰的第一鳥,因此也叫“一品鳥”[4]。仙鶴、白鷴、鷺鷥都擁有純白的羽毛,這也是統治者對臣子的美好寄語,希望并要求臣子在工作過程中保持純潔,品行上能夠一塵不染。同樣的當朝一品的武官補子圖案為麒麟,麒麟是由群眾虛擬出來,集多種猛獸特征于一體的靈獸,人們賦予其多種美好愿望:守護安寧、不踐踏生靈、帶來好運。由于其兇猛的外形、美好的寓意,在補子紋樣體系中麒麟作為一品武官的形象,麒麟外形孔武有力,面部猙獰,時常將其作為嚇退魑魅魍魎等邪物的辟邪神獸,與武將擊退敵人相契合,也因此從漢武帝時期就已經將與有賢才的威猛之士所聯系。
補子紋樣表達了儒家的“尊卑有序,內外有別”的主流思想,也在一定程度上體現了道家“道法自然,以物喻人,人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思想,同時也把佛教中“禁欲修行”的學說糅進或者是在潛移默化中產生了聯系。補子紋樣從包含的意蘊內涵來說是蘊含了當時儒、道、佛三家思想的精華薈萃。
現代服裝設計中國潮理念興起,越來越多的設計工作者將目光聚焦到傳統文化中,在西方設計理念下,開始面向傳統文化汲取設計元素,更多的傳統紋樣重新得到更加仔細的重視。伴隨越來越多中國傳統文化元素涌入,設計師們開始更多地嘗試從傳統中汲取先民的審美概念,并將其與西方審美做本土化融合,因地制宜改造與應用,“新中式”設計浪潮的也是在此背景下誕生[5]。
創新應用設計中必然應用到解構與重現、抽象與圖像缺失等設計理念,多種設計理念的嘗試為補子紋樣注入新的活力,實現了揚長避短,讓補子紋樣迅速進入人們的日常生活,進而增加人們對補子的認識,在生活的碰撞中擴展受眾群體,擴大影響力。
解構就是將補子紋樣進行細節化應用,打破原有構圖關系,針對某一紋樣進行應用,將設計目光匯集至某一紋樣,此紋樣不一定是主題紋樣,可能是輔助紋樣如祥云圖案的提取應用,在補子紋樣中,如意圖案雖為輔助紋樣,但也被大量應用如dries Van Noten徳賴斯 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大秀中,將如意圖局部再放大,局部作為裝飾紋樣,并將補子紋樣中的色彩加以提?。▓D1),及突顯現代設計干練簡潔,如意紋樣的應用,柔化了外觀的硬朗,達到剛柔并進的效果,在一定程度上傳達了傳統道家思想。

圖1 dries Van Noten徳賴斯 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
再現設計理念是傳統元素應用最常見的方式之一,對元素的再現能最快讓受眾群體接觸到傳統文化元素并認識。如2004年戛納電影節,范某身著“龍袍”服裝底部直接對海水江崖直接應用,與團紋中的龍紋重新組合,以黃色為底色。黃色在傳統色彩觀念中是正統色之一,給人以視覺上強烈的沖擊感,龍紋由于其特殊的政治屬性令人熟知,龍紋與海水江崖紋組合,增加群眾記憶點,讓人直接對海水江崖紋產生好奇。
抽象的設計理念亦是表達技巧,即將傳統紋樣進行抽象變形,突破原有既定形式,賦予其新外在形式。同樣以dries Van Noten徳賴斯 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大秀為例,此次大秀,大量使用到了傳統補子紋樣,除了對補子紋樣的再現,還包括將補子紋樣局部截取,并通過夸張、扭曲、倒置、重組等手法,賦予其新活力(圖2),保留其獨具特色配色和線條特征,使補子既能適應新時代服裝設計理念,對于補子的特色部分予以保留。

圖2 dries Van Noten徳賴斯·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大秀
圖像缺失是服裝設計中獨特表現手法,應用了空間遮蔽概念,直接將遮蔽部分刪除,只保留局部的表現方式。依舊以dries Van Noten徳賴斯·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大秀為例,多次以此次大秀為例在于此次大秀是少有以明清補子紋樣為創作藍本的大秀,同時它也是國外設計師對中國傳統紋樣的認知與表達,對其分析與舉例有助于為中國設計師們了解外國設計師眼中的中國元素特別是補子元素的表達。此次大秀中同樣存在圖像缺失表現手法的作品(圖3),提取補子中鳳凰元素,但鳳凰紋樣只表現在左側,右側留白,形成一動一靜的對比,同時也為受眾群體留下一定想象空間。

圖3 dries Van Noten徳賴斯 范諾頓2012春秋系列大秀
補子活化利用已存在某些成功嘗試,除了外國創作者們的有利嘗試外,中國創作者也在不留余力地進行創作,致力于補子紋樣的活化利用,2014 年APEC 會議中,領導人出席所穿服飾,整體色彩上提取了海水江崖紋中漸變色之一的孔雀藍色,底部繡有海水江崖紋刺繡,色彩上與服裝整體孔雀藍色保持一致,沒有單獨賦予藍色,讓刺繡紋樣通過材質與工藝在光線作用下跳脫出來,雖然是海水江崖紋的再現,卻又有一定新意在其中,突顯低調奢華之意。
補子作為中國明清兩代官服主要裝飾紋樣,一方面來源于其特殊的功能性,另一方面也說明了補子紋樣獨特藝術屬性。經過時間的洗禮,補子紋樣仍然具有獨特的審美價值與文化價值,并得到服裝設計創作者們的青睞足以說明其旺盛的生命力。這對于本土創作者而言具有獨特優勢,同時近年不斷涌現的“國潮熱”、“漢服熱”說明了聚焦傳統文化是消費者選擇的新動向,是市場發展的新藍海,為活化利用提供了優渥的成長土壤。
雖然西方設計者對補子紋樣活化利用有所成就,但在文化屬性上仍然略顯不足,西方設計者追求外在表現,由于文化理解上存在一定的不互通性,對補子紋樣創作略顯單薄,因此需要本土創作者們關注補子紋樣外在特征再創作的同時,更深一層地在文化上下功夫,真正“講好中國故事”,弘揚傳統藝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