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精品在线视频,手机成人午夜在线视频,久久不卡国产精品无码,中日无码在线观看,成人av手机在线观看,日韩精品亚洲一区中文字幕,亚洲av无码人妻,四虎国产在线观看 ?

中共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1936—1941)*

2023-01-08 04:52:00
中共黨史研究 2022年2期
關鍵詞:戰略

李 翔

中共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是指中共中央和華南黨組織根據政治、軍事、社會環境,自1936年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成立至1941年12月日軍攻陷香港期間進行的武裝力量的創設和根據地的選址及推進。這一戰略布局深受日軍侵略態勢和國共關系的影響,集中反映中共對軍事力量創建、敵我友力量對比、根據地選址的認知水準以及隨機應變的能力。受政治軍事狀況和多年革命經驗的影響,中共在創立武裝力量和選擇根據地時,經常形成倚重邊遠山區腹地的思維慣性。但隨著抗戰的持續深入,除了山地之外,平原、鐵路沿線、沿海地帶、城市及其郊區等也成為中共抗戰的廣闊舞臺。

中國地理環境具有陸海兼備的特點,中共長期在內陸邊遠的山區腹地從事革命活動,主要依靠對邊遠山區的控制,在弱勢中求得生存和發展,相對忽視對海洋和沿海地帶的關注。1938年5月廈門失守后,毛澤東呼吁要轉換武裝斗爭和根據地選址的視角,“沿江沿海一切敵人占領區域的港汊地帶,都應該好好地組織游擊戰爭,并在河湖港汊之中及其近旁建立起持久的根據地”(1)《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1938年5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2卷,軍事科學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3年,第247頁。。1940年4月,毛澤東囑咐廣東黨組織負責人張文彬要注意“下水”,再次強調要在沿海淪陷區域打擊敵人(2)《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中央文獻出版社,2013年,第189頁。。在惠陽近海地帶長大、有著海外生活經歷的曾生,在戰爭中意識到海洋對于抗日戰略布局的重要價值,“惠寶邊抗日根據地,區域不大,西面是日偽軍,北面是頑軍,東面和南面是大海。當日偽頑軍進行‘掃蕩’、進攻時,我軍的回旋余地很小。我當過海員,對大海比較了解。1941年冬,我從大嶺山區回到惠寶邊時,就曾考慮要把大海利用起來,把它作為一個靈活機動的戰場,擴大我軍的回旋余地”。(3)《曾生回憶錄》,解放軍出版社,1992年,第350頁。1941年12月香港淪陷后,東江游擊隊按照中央指示并結合自身對海洋和城市的認知,派員入港開展城市和海洋游擊戰(4)參見《文彬給中央韶梅并南方工作委員會的報告——關于東江的情況》(1942年1月10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廣東省委文件(1941—1945)》,1986年印行,第175頁。。

關于中共在華北、華中抗日的戰略布局與實施,研究成果相當豐富,但對中共在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則關注不多(5)李翔的《東江抗日根據地選址考析》(《歷史研究》2019年第1期)和李坤睿的《三遷擇路:抗日戰爭時期中共瓊崖根據地選址問題研究》(《中共黨史研究》2019 年第6 期),主要論述日軍登陸后東江、瓊崖抗日根據地的選址事宜;鐘健的《從統戰到自主:中共廣東省委開展武裝工作的歷史考察(1938—1942)》(《抗日戰爭研究》2020年第3期),論述了日軍在大亞灣登陸后廣東省委的武裝工作;尹智博、左雙文的《國共離合與中共東江抗日武裝的發展(1940—1943)》(《中共黨史研究》2021年第4期),論述了1940年至1943年中共東江抗日武裝的發展歷程。。本文擬利用多種史料,梳理1936年華南黨組織重建直至日軍攻占香港、東江游擊隊派員挺進香港前后中共在華南的戰略布局,更好地分析“上山”和“下水”對中共華南抗日戰略布局的重大影響,加深對中共華南抗戰準備、國共關系等問題的理解。

一、統一戰線與中共在華南的戰略轉機

直到六屆六中全會,中共中央都承認,“統一戰線以國共兩黨為基礎,而兩黨中又以國民黨為主干”(6)《中國共產黨擴大的六屆六中全會》(1938年9月29日—11月6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中共中央黨校出版社,1991年,第621頁。。統一戰線使中共在國民黨統治區具備了一定的合法性,為中共改造民眾武裝準備了契機,但同時也為國民黨收束中共、整治南方紅軍游擊隊提供了適當理由。

在華南,中共及其軍隊的生存與發展與國共兩黨關系密切相關。在國民黨的高壓打擊下,瓊崖和桂西紅軍自1933年后進入艱苦的游擊戰爭時期。1934年,香港和廣州等地黨組織遭到破壞,省級領導機關停止活動。1935年夏,東江根據地喪失。主力紅軍長征后,福建一帶的紅軍依托面積不大的山地,在極端困苦的環境中堅持斗爭。國民黨的軍事打壓,使得中共在華南的生存極為不易。南方三年游擊戰爭說明,統一戰線是留守紅軍迎來轉機、進行抗日戰略布局的關鍵因素。

中共中央北方局和兩廣實力派的統一戰線,催生了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為中共在華南起死回生、布局民族抗戰鍛造了核心領導力量。1935年12月,中共中央在瓦窯堡召開政治局擴大會議,確立了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新策略。1936年6月,兩廣事變爆發,兩廣當局派代表至天津與北方局聯系。此時,統一戰線已由“反蔣抗日”轉為“逼蔣抗日”。劉少奇派粵北梅州人薛尚實南下向兩廣實力派傳達合作意向,并令薛尚實相機在南方建立黨組織。經北方局同意,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于1936年9月在香港組建。在該委員會的領導下,借著統一戰線的東風,兩廣、閩西南、云貴等地的黨組織很快得以重建(7)《中國共產黨廣東地方史》第1卷,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374、383頁。。由此,中共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有了領導者和執行者。

因國共力量懸殊,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要有所建樹,就不得不同國民黨改善關系。按照中央和北方局的指示,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指導各級特委建立統一戰線(8)參見楊起君整理:《關于南方工作委員會成立前后的情況(蘇惠在黨史座談會上的發言)》(1984年12月),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藏,檔案號001568-18-4-54。。1937年3月5日,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函告閩粵邊區特委,把“打倒蔣介石”“打倒余漢謀”的口號,改為“要求蔣介石督師抗日”“擁護余漢謀抗日主張”,并指示“進行向粵軍開門的方法……把自己的工作重心移到那里去……糾正到壯丁隊中去僅僅是訓練幾個干部回來,不利用公開合法運動來創造我們的基礎觀念”(9)《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閩粵邊區特委指示信——正確認識目前形勢,動員、組織各階級各階層人民群眾進行抗日戰爭》(1937年3月5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1986年印行,第5頁。。這表明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渴望和閩粵地方實力派結成統一戰線,借助公開合法的救亡活動,從壯丁隊中創建自己武裝力量的基礎。

雖有“創造我們”之心,但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既無成熟的黨組織可資憑借,更沒有現成的軍隊加以借重,缺乏戰略布局的推進者。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的成立是北方局積極擔當的結果,但北方局對南方工作的開拓,并沒有得到中央的認同和支持。中央反而要求北方局專注華北工作,“華南我們已開始建立關系。你們派往華南工作的同志在那里很難工作,請你寫信去把他調回,送到我處來。你處現在應該避免多頭的領導,而著力于華北工作的建立與開展”(10)《給劉少奇同志的信》(1936年8月9日),《張聞天文集》第2卷,中共黨史出版社,2012年,第87頁。。中共中央和華南雖已建立聯系,但中共此時的工作重心在華北,短時間內對華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這就造成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權限不清,影響華南戰略布局的規劃與推進。

組建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的目的是服務華南抗戰,因而摸清日軍入侵動向、與南方紅軍游擊隊取得聯系,成為抗日戰略布局的重要一環。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留駐香港,或因珠三角并無紅軍游擊隊而一時沒有注意到東江下游地區。這一度引起廣州市委的不解,“華南工作,無疑應以廣東作中心,省港近在咫尺,但南方工作委員會對我們非常疏隔”(11)盧權主編:《王均予》,廣東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43頁。。以城市工作為中心的廣州市委的認識和態度,反襯出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特別注重與既有武裝力量建立聯系。1937年3月28日,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給中央的自查報告可以看作是對廣州市委不理解的回應,“工作重心沒有放在最受敵人威脅的地區去——南海、汕頭,特別是閩南、福州,組織上的動員還不能有機的配合”(12)《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中央報告提綱——華南形勢、黨的組織、工作檢討和今后任務》(1937年3月28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8頁。。報告表明,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緊緊圍繞日軍入侵動向特別是閩南和粵東沿海城市展開工作布局。

推進工作布局和戰略實施,沒有武裝力量是不可能實現的。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首先寄希望于留守華南的紅軍游擊隊,“閩西區……經大埔黨曾發生一次關系……現仍有×千人,一切文件、信報經閩粵邊傳達”,“古大存部在潮饒的角落里,沒有發生正式關系”,“建立云貴邊、云桂邊、閩西、閩北、韓江上游各赤區的紅軍游擊隊的聯系,已有關系的立刻傳達、執行新決定”(13)《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中央報告提綱——華南形勢、黨的組織、工作檢討和今后任務》(1937年3月28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4—15、18頁。。這表明留守閩西、堅持三年游擊戰爭的張鼎丞部和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已經有了初次接觸,但雙方并未建立組織和軍事上的隸屬關系。在粵東大埔一帶隱蔽的古大存部,僅余十幾位同志,與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和張鼎丞部均未能取得聯系。因此,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不知道古部任何消息(14)《紅旗不倒:紀念古大存誕辰110周年暨紅十一軍創建77周年》,廣東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61、169頁。。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還希望和云貴邊、云桂邊、閩北、韓江上游的紅軍游擊隊建立組織關系,以便統籌規劃戰略布局。

此外,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還計劃借助統一戰線,變華南一帶的民眾武裝為黨的武裝,“加緊義勇軍及一切民眾武裝的組織工作,特別著重向閩粵邊、閩南的壯丁隊、民團開展,使之與紅軍、游擊隊配合”(15)《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中央報告提綱——華南形勢、黨的組織、工作檢討和今后任務》(1937年3月28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9頁。。這份報告使用了廣義上的“華南”概念,范圍包括除臺灣之外的云、貴、桂、閩、粵五省。

無論是和張鼎丞部的聯系,還是對改造民眾武裝的預期,都能看出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特別注重向閩粵邊、閩南布局。由此說明,在七七事變前,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戰略規劃的主要方向是蘇維埃時期閩粵交界的內陸山地,即中央蘇區活動區域。此處既是“最受敵人威脅的地區”,又有堅持三年游擊戰爭的紅軍作為依托力量。

要推進上述戰略規劃的實施,沒有國民黨的支持也是無法想象的。但國民黨軍隊對閩粵邊、閩西、閩北、云桂邊紅軍的持續進攻,直接阻礙了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戰略布局的規劃與施展。西安事變和平解決、全面抗戰尚未開始時,國民黨政府一面摸底留守紅軍的實力(16)《各邊區“偽匪”實力調查表》(1937年6月5日),(臺北)“國史館”藏,典藏號002-080105-00003-005-001x。,一面仍企圖消滅南方中共武裝力量,“向閩粵邊、閩西、(閩)北、云桂邊的紅軍游擊隊繼續進攻”(17)《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中央報告提綱——華南形勢、黨的組織、工作檢討和今后任務》(1937年3月28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1頁。。

對于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面臨的困難,中共中央雖有相應的幫扶之策,但閩粵桂地方實力派并未因統一戰線而對中共軍事活動大開方便之門。1937年5月,中共中央派遣曾經做過廣西軍隊兵運工作的革命軍事委員會副總參謀長張云逸,偕云廣英前往香港等地,聯絡兩廣和福建軍政當局(18)《八路軍新四軍駐各地辦事機構》(4),解放軍出版社,1999年,第587頁。。但廣東、廣西畢竟是20年代國共由合作到分裂的要地,福建曾是中央紅軍活動的核心省份,這些地方的國民黨對中共均有防備之意。他們既要利用中共,給中共一定政治活動空間,又要避免中共挖自己墻腳。在這種復雜心態的作用下,幾起幾落的廣西軍事實力派和福建當局對中共有組織成建制的軍事活動倍加警惕,且進行嚴厲的打擊與取締。中共在華南的戰略布局,雖因統一戰線爭得了一點空間,但在軍事上很難突破閩桂兩省地方實力派的戒備之心。在這樣的背景下,中共中央不得不出臺統一戰線的若干原則和行動準則,以便各地黨組織既有令可依,又能向國民黨展示深入合作的誠意,為下一步戰略布局做好鋪墊。

二、中共中央關于戰略布局的原則指示

1937年上半年,紅軍力量相當有限,不依靠統一戰線,不改造國民黨統治區的民眾武裝,就很難壯大自己,打開抗日新局面。基于此,6月6日,張聞天在中央白區工作會議上,從目標、原則、方法、意義等方面論述了統一戰線的緊迫問題:其一,全黨的中心任務是建立統一戰線,“新時期內的中心任務是建立全民族的統一戰線戰勝日寇”;其二,國共之間既要合作,又要在斗爭中求發展,不能有投降意識,“民族統一戰線并不取消統一戰線內部的各種斗爭,相反的,它是在斗爭中生長與鞏固的”,“同黨內‘左’的關門主義,命令主義,包辦主義的傾向作斗爭,但同時不要放松尾巴主義,投降主義”;其三,方法上要注意上層與下層之間的互動,“必須使上層統一戰線與下層統一戰線適當地配合起來”;其四,絕對避免統一戰線的破裂,“使統一戰線過早破裂,是我黨所不能容忍的錯誤”。針對國民黨統治區民眾武裝改造一事,張聞天提出利用一切合法名義武裝民眾擴充軍事力量以及爭取領導權的具體方案,“利用民團保甲壯丁隊后備隊等各種名義,實行武裝民眾”,“組織民眾與武裝民眾時,我們應充分地利用這種合法的可能,培植與擴大我們的力量,爭取我們的領導”。關于軍事活動區域,為避免過分刺激國民黨,張聞天特別強調,要在抗戰已經爆發的地區進行軍事布局,著力武裝群眾,打開中共游擊戰爭的新天地,“在抗日戰爭已經發生的地區,可以超過地方政權所容許的范圍,利用一切機會進行大規模武裝群眾,組織群眾,實行民眾的抗戰與游擊戰爭”。(19)張聞天:《白區黨目前的中心任務》(1937年6月6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224—233頁。

8月12日,面對七七事變后華北大片區域很快淪陷的現實,中共中央明確要求:“利用一切舊政權的武裝組織形式,如民團,保安隊,壯丁隊,義勇軍等,實行組織群眾與武裝群眾,并取得其中的指導地位”,“在日寇占領區域及其側后方,發動廣泛的游擊戰爭。組織游擊隊,游擊小組,抗日義勇軍,人民革命軍”。這些要求是對白區工作會議精神的進一步細化,指明了武裝力量的創建、根據地選址等戰略布局的大原則和大方向,民眾武裝、淪陷區域由此成為中共進行軍事活動和建立根據地的戰略突破口和戰略要地。同時,中共中央繼續強調不能有投降意識,不能忽視在統一抗日的大原則下,在斗爭中求生存、發展和勝利的技巧,“同各黨各派的政治斗爭,是任何時候不能放棄的,但如何爭取抗戰的勝利的問題,應該成為斗爭的中心”。(20)《中央關于抗戰中地方工作的原則指示》(1937年8月12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319—321頁。

面對不斷變化的國內國際局勢,張聞天在白區工作會議上提出的軍事活動原則以及中央8月12日的指示,給各地黨組織的抗日戰略布局提供了更加具體的原則和方案,成為各地也包括華南黨組織開展軍事活動的重要指針。

此時日軍還沒有進入偏處西南的云南、貴州,雖然廣西和福建已遭到日軍炮火的摧殘,但地方實力派依然嚴厲打擊和收束紅軍游擊隊等中共軍事力量,中共改造閩桂兩省的民眾武裝已經不可能。在華南,給中共留出軍事活動空間的只有廣東一地。華南黨組織負責人張文彬看到了廣東的有利因素,“廣東接近南洋……華僑的數量特多,他們的愛國情緒特別普遍深入……又因為過去香港的政治上比較自由,西南的特殊環境便利。因此黨的統一戰線政策比較很早就在省港汕等地傳播……七七后我黨的刊物著作即能在省港大大販賣……《新華日報》分館建立也較早……對八路軍的募捐,在廣州有三四千元(均由一元幾元一毛幾仙集成),在香港有四五萬元……毛、朱的像片在許多學校中公開地懸掛著”。與對中共戒備甚深的廣西和福建相比,“廣東工作有較順利的客觀環境,統治階級對于我黨及抗日救亡工作采取比較開明與前進的態度”。(21)《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02、299頁。雖然張文彬看到了香港、廣東在中共華南抗戰中的重要地位,卻沒有意識到充分利用港澳同胞和南洋華僑在靠近香港的廣東沿海地帶布局軍事活動的獨特價值。

中共在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既要提防國民黨對南方紅軍的“一律肅清”(22)蔣介石命令南方各省,限6月底以前“一律肅清”各省紅軍游擊隊。參見李新總主編:《中華民國史大事記》第8卷,中華書局,2011年,第5438頁。以及“瓦解與消滅”(23)《中央關于南方各游擊區域工作的指示》(1937年8月1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301頁。,又不得不借助統一戰線改造舊武裝為我所用。此時華南雖然還沒有“日寇占領區域”,但“利用一切舊政權的武裝組織形式”并“取得其中的指導地位”的要義,同樣具有指導價值。9月1日,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向中央報告:“動員同志加緊民眾武裝及軍事宣傳,應把這項工作提到黨生活的第一位。利用同志各種社會關系,與軍官、兵士建立密切的聯系,推動其工作,組織各種抗救團體。”(24)《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給中央的報告——關于廣州市委的錯誤問題》(1937年9月1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8頁。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認識到應借著時局的東風,進入國民黨地方軍政部門,培訓干部,組建民眾自衛武裝,以圖將來。不過,他們雖有軍事建設之心,并想“把這項工作提到黨生活的第一位”,但軍事干部幾乎為零的現實狀況,使得武裝工作的進展十分困難。

為更好地準備華南抗戰,中共中央9月派張文彬至華南,整頓和加強以廣東為主的南方黨組織及其軍事力量。中央認為,南方八省游擊隊、南方各游擊區是“今后南方革命運動的戰略支點”,國民黨自始即“企圖拔去這些戰略支點”。因漳浦事件的前車之鑒,中央強調“把各區游擊隊完全集中,對于我們是十分不利的”。盡管中共中央懷疑國民黨“利用抗日題目,想經過葉挺,把他們拔去”,卻仍然計劃“葉挺須來延安,在行營他完全同意中央的政治軍事原則后,可以去閩粵邊(或閩浙邊)指揮張鼎丞部(或劉英部),以此為基礎,擴大部隊”。(25)《中央關于南方各游擊區工作方針的指示》(1937年10月1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362—363頁。。

無論是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1937年3月擬定的軍事活動地帶,還是中共中央10月1日專門發給張云逸和張文彬等的南方游擊區工作方針及其軍事規劃,都突出以閩粵邊作為戰略布局的中心區域。10月15日,毛澤東、張聞天還指示博古、葉劍英交涉漳浦事件,同時要求“張鼎丞、何鳴兩部在閩粵邊原地,為保衛地方反對日寇進攻而戰,不移往他處”(26)《張鼎丞傳》,中央文獻出版社,1996年,第159頁。。由此可以看出,無論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還是中共中央,全面抗戰初期都深受蘇維埃時期掌控邊遠山區思維的影響,在進行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時,特別看重對閩粵邊交界山地的掌控。

蘇維埃時期中共以土地革命為號召,能夠控制比較廣闊的山區腹地。但是,全民族抗戰興起后,中共的武裝力量必須服從全國抗日的總調度。爭奪閩粵邊山地的想法,還要看國民黨的意愿和國共雙方的實力對比。而此時國民黨控制的沿海、城市、平原等多被日軍占據,國民黨不得不高度依賴山區腹地以支撐長期抗戰。在國共雙方都極為看重掌控山地的時局中,中共閩粵邊原地抗日的戰略布局就成了難以實現的構想。

三、閩粵邊等山區腹地原地布局遇挫

為配合中共中央關于閩粵邊原地戰略布局的落實,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于1937年10月改組為南方工作委員會。這是中共中央依托南方游擊隊,準備著力經營華南的重要信號。從10月1日發給張云逸、張文彬、博古、葉劍英的電報人名排序看,中共中央對協調華南整黨、整軍工作的張云逸、張文彬寄予厚望。特別是張文彬,中央希望他不要無條件集中部隊,以致動搖南方戰略支點。10月3日,毛澤東、張聞天專門致電張文彬:“國民黨企圖集中南方各游擊隊,我們決不可中其計,速派人傳達黨的正確的方針。”(27)《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28頁。正因有中共中央的領導,新任南方工作委員會書記的張文彬派云廣英秘密抵達江西大庾,與堅持在贛粵邊開展游擊戰爭、處境十分困難的陳毅、楊尚奎部接上了關系(28)云廣英:《永遠的思念》,《懷念張文彬》,1998年印行,第81頁。。

對國民黨而言,讓葉挺留在閩粵邊或閩浙邊,或者讓項英、陳毅等部繼續留在贛粵邊,以及讓南方其他紅軍游擊隊留在原地而不開赴抗日前線,都是給中共保留了紅軍及其根據地這一南方戰略支點。對此,蔣介石是不會同意的。雖然此時國共已經開始二次合作,但蔣介石一直高度關注華南一帶有聲望的本地出生的中共軍隊領導人,絲毫沒有掉以輕心,特別擔心他們卷土重來。

葉挺雖然脫離了組織關系,但和周恩來及華南黨組織仍有來往,影響力猶存,且聲明完全接受中共的領導(29)一年后的情況更能說明蔣介石對葉挺的忌憚之心。1938年12月,葉挺在寶安建立東江游擊總指揮部,很快拉起一支隊伍。蔣介石堅決不允許華南出現另一支新四軍。在他的施壓下,余漢謀撤銷東江游擊總指揮部,逼迫葉挺離開廣東。參見《東江縱隊史》,廣東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6頁。。古大存盡管沒有了軍隊,一時未和華南黨組織取得聯系,但同樣是蟄伏華南的重量級人物,“在粵東盤踞多年,婦人孺子,無不知之”(30)《古大存紀念文集》,廣東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5頁。。在蔣介石眼里,既不能在華南給這兩個人任何機會,也不能讓紅軍游擊隊過多地留在南方游擊區域,一定要調虎離山,尋機殲滅(31)參見李新總主編:《中華民國史大事記》第8卷,第5415、5427頁。。在此情形下,加之國共實力懸殊,中共中央保持南方戰略支點、控制若干山地的計劃不得不步步退縮。

蔣介石接納中共的重要目的,就是借統一戰線、以抗日的名義迫使中共軍事力量和日軍正面較量,“或者他們含有惡意即企圖迫使紅軍打硬仗”(32)《關于向國民黨解釋“獨立自主的山地游擊戰爭”的作戰原則問題的指示》(1937年9月12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336頁。。統一戰線自始至終就有一個以誰為主、如何統一、國共力量不斷變動的難解之題。對中共而言,如何把握統一戰線的“度”,既有利于自己又有利于抗戰,需要極高的政治智慧和隨機應變的能力。

恰在此時,王明于1937年11月29日飛抵延安。12月12日、1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決定統戰工作和南部黨的工作(長江局)交由王明負責。(33)郭德宏編:《王明年譜》,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4年,第348、356—357頁。王明雖然是統一戰線的倡議者,但對南方武裝力量的建設和根據地選址等戰略布局問題,并沒有給予足夠重視。在國共談判中,中共中央先主張南方各地游擊隊“集中五分之三,留下五分之二于原地改為保安隊為原則,并堅持此原則,反對全部集中的國民黨要求”(34)《關于南方各地游擊隊整編原則的指示》(1937年10月30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380頁。,之后改提“各地游擊隊大體上按集中三分之二,保留三分之一的原則”,不能無條件地完全集中。12月,長江局決定“各地區的游擊部隊應迅速集中,不必留三分之一的部隊在后方,今天的政治形勢轉變,應拿一切力量到抗日前線上去”(35)《中央代表團與中共長江中央局第一次聯席會議記錄》(1937年12月23日),轉引自林天乙主編:《中共閩粵贛邊區史》,中共黨史出版社,1999年,第353頁。。

事實證明,保留必要的自衛武裝是保持南方戰略支點的關鍵。正如劉少奇所言:“在收編游擊隊時,編得過多,沒有保留必要的地方武裝及非黨的外圍武裝。”(36)《六年來敵后工作經驗的報告》(1943年3月),《建黨以來重要文獻選編》第20冊,中央文獻出版社,2011年,第252頁。長江局“應拿一切力量到抗日前線上去”的決定,與中央10月初不要無條件集中的指示有明顯的沖突。長江局決定的貫徹,進一步減損原本就規模不大的南方紅軍游擊隊的力量,使其無法發揮戰略支點的作用,嚴重制約了中共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

特別是1938年上半年閩粵邊、贛粵邊等南方紅軍游擊隊的改編與開往抗日前線,以及華南軍事活動的重要領導人張云逸北調新四軍,使得華南國共力量對比更加有利于國民黨,中共在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基本喪失了主動性和回旋空間。中共在閩粵兩省的軍事活動無法相互策應,過去的地盤也處于孤立境地,群眾基礎大量流失。比如,“新四軍二支隊出發后閩西形勢的特點:(一)我們的武裝開走后,力量小了,國民黨在軍事上占著絕大優勢。(二)日寇未進入閩西,不是淪陷區,而是國民黨統治區。(三)二支隊走后,閩西是孤立的。(四)閩西群眾反復受到摧殘,山鄉被殺得可說是差不多了;大鄉村雖掩護我,但群眾情緒不很高”。(37)王立朝整理:《關于〈方方同志談閩西斗爭歷史的幾個問題〉的說明》(1982年9月27日),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藏,檔案號001529-18-4-53。

閩粵邊和贛粵邊等地紅軍的改編與開往抗日前線、閩西并未淪陷、國民黨對群眾的殺戮等,大大遏制了華南黨組織的戰略布局,也決定了南方工作委員會的權限必將受到壓縮,即從華南多省向廣東一省收縮。就此而論,此時的統一戰線使南方留守紅軍有了國民革命軍的合法稱號,但也使國民黨在華南大大捆住了中共戰略布局的手腳。這既是國共實力對比的客觀產物,也與長江局對國民黨政策的主觀推波助瀾密切相關。

另外,1938年上半年閩粵邊等地從南方工作委員會的行政管理區域中劃出,實則是中共中央華南戰略布局大步后退的結果。按照中央部署,閩粵邊特委、廈門工委、閩中工委和潮梅黨組織轉歸閩粵贛邊省委領導。這是中央對閩粵邊紅軍改編為新四軍后的應對之策,“保存這些支點,又答復國民黨的某些要求,以利團結抗日”(38)《華南抗日游擊隊》上冊,軍事科學出版社,2008年,第8頁。。它既否定了1937年3月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擬定的在“閩西、閩北、韓江上游各赤區”開展軍事活動的計劃,也宣告中共中央通過南方工作委員會在閩粵邊、贛粵邊等多省交壤的山區腹地原地壯大隊伍、創建抗日根據地的戰略布局被迫擱淺。由此說明兩個問題:其一,抗戰爆發后,國共兩黨都意識到山區腹地對民族抗戰的重要價值;其二,在華南一帶,團結抗日的統一戰線雖然有利于國民黨約束中共武裝力量的發展,但國民黨也需要借助中共政治力量發動民眾起來抗日。

日軍對廣東的步步進逼,迫使廣東地方勢力進一步改善和華南黨組織的關系,支持民眾抗日自衛活動。中共中央1937年8月12日關于“利用一切舊政權的武裝組織形式”的原則指示,在廣東有了用武之地。

內外時局的交迫,使得中共在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日益向廣東聚焦。而華南重鎮廣東,既有連綿的山地,也有多面的海域。與此同時,日軍要南進東南亞,廣東也是重要的戰略支撐點。隨著形勢的變化,山區腹地固然是弱勢的中方長期抗戰的必爭之地,但遼闊的沿海區域同樣也是國共兩黨堅持長期抗戰不能不面對的新問題。對于力量弱小的中共而言,從只倚重山地的傳統思維向山地和沿海地帶并重的新戰略轉變非常困難。王明重城市、重國民黨的若干指示,忽視廣東的實際狀況,也給中共在廣東的抗日戰略布局造成不小的負面影響。

四、長江局的指示及其對廣東戰略布局的影響

1937年12月12日,金門淪陷,潮汕地區的局勢隨之緊張(39)沙東迅編著:《廣東抗日戰爭紀事》,廣州出版社,2004年,第65頁。。為應對日軍南進,廣東省出臺《廣東民眾抗日自衛團區統帥委員會辦事處組織大綱》(40)《廣東民眾抗日自衛團區統帥委員會辦事處組織大綱》(1937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05頁。。國民黨開放廣東民眾自衛團運動,為中共在華南的武裝建設奠定了一定的人力和物力基礎。“在今年三、四月曾根據余漢謀關于號召人民武裝的四個保證條件,適應抗戰需要,在各縣發動了很廣大的建立自衛團的運動周。各縣黨并以建立自衛團為其經常中心工作……相當發動了群眾加入自衛團,并從這當中取得一部分自衛團的領導地位(如中隊長、大隊政治指導員或教官等)。”盡管軍事工作有了一些成績,但“目前為止,自衛團武裝中我們的工作仍是最薄弱的一環”。(41)《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 (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16頁。這表明華南黨組織的武裝建設從開始就按照中央指示,由統一戰線和合法途徑入手,準備從民眾武裝打開突破口,但武裝建設仍是最為薄弱的工作環節。

1937年12月,南方工作委員會預判粵北將遭到日軍大規模進占,希望中共中央推進華南的戰略布局。“估計在南京失陷后,就將是開始大規模進占華南領土(首先是閩省與潮汕,特別是粵北)”,“南方工作范圍如此大,環境如此復雜……而這里很少老干部,新干部一下子又很難獨立一面工作,請中央調派幾個干部來,至少一個能到廣西省委,一個到廣東省委,一個能做南方軍委工作的,其余能做中層干部及組織干部的亦極需要”(42)《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報告——關于政治形勢、黨組織概況、群眾運動和目前重要工作》(1937年12月12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68、85頁。。請求中央調派資深的軍事干部負責南方軍委,說明張文彬此時已有加快南方軍事工作的初步構想。有經驗的干部太少,尤其懂軍事的干部更少,這既不利于中共華南抗戰的準備,也使戰略布局很難集多家之言。

中共在華南的軍事活動雖然非常薄弱,但畢竟已經起步。此時,王明負責的長江局在戰略指導上出現較大的偏差,比如輕視游擊戰爭、看重武漢和廣州等大城市、統一戰線過于借重國民黨、忽視獨立自主地創建武裝力量和抗日根據地等(43)后來周恩來對此作了反思。他說:“當時在武漢做領導工作的同志,我也在內,著重在相信國民黨的力量可以打勝仗,而輕視發展我們自己的力量;在戰爭上強調運動戰,輕視游擊戰。所以在武漢時期,我們在長江流域的工作,沒有能像華北一樣,利用國民黨軍隊撤退的時候,到農村去,發動農民,廣泛發展游擊戰爭。”參見《周恩來選集》上卷,人民出版社,1997年,第197頁。,對包括南方工作委員會和閩西南特委在內的華南地區造成很大影響。1938年6月,閩西南特委負責人方方專門開會落實長江局重運動戰而輕游擊戰、重國民黨而輕獨立自主創建軍隊的決議。直到1940年5月8日中共中央作出指示前,南方工作委員會一直忽視獨立自主創建武裝力量,張文彬因此被古大存稱為“統戰迷”。這使得中共在華南的戰略空間處于不斷的退縮中(44)參見《方方在中共閩西南特委第二次執委擴大會上的報告》(1938年6月7日),《抗戰初期中共中央長江局》,湖北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381—385頁;《古大存回憶錄》,《廣東文史資料》第32輯,1981年印行,第37頁。。

1938年4月,南方工作委員會再次變更為中共廣東省委,仍由張文彬任書記,尹林平任省委常委兼省委軍事委員會書記。長江局“改變原有游擊區的形式,成立省委”的用意,是“更適宜于當前條件下使我們的工作重心轉移到城市及大平原地區發展,對于原有邊區工作主要是鞏固”(45)《項英關于東南黨組織及工作情況致中共中央信》(1938年5月13日),《抗戰初期中共中央長江局》,第235頁。。遵循這一指示精神,廣東省委的工作重心應放在廣州等中心城市,如同長江局把工作重心放在武漢一樣。

王明既沒有根據地工作經驗,更沒有軍事指揮經歷,且長期駐在莫斯科,對大城市和平原有更多的親近感,對蘇聯紅軍的陣地戰情有獨鐘。他強調改變游擊區形式,側重城市及平原,還一廂情愿地認為已經被抽走游擊隊的“原有邊區”的工作還能鞏固起來。一個沒有武裝部隊作為依托的政治力量,在蔣介石一再密令消滅紅軍游擊隊的殘酷現實中,又拿什么鞏固自己?王明的思維方式,和中共多年形成的憑借山地、以游擊戰為主要作戰方法、在游擊戰和運動戰中創建根據地的慣常思維,可謂差距甚大。

長江局的決定,實則把中共中央以淪陷區域為活動中心、廣泛發動民眾、在淪陷區域建立抗日根據地的指示拋在了一邊,既選錯了中心活動區域,又把統一戰線中的非軍事活動置于重要位置,而組建隊伍、在合適地帶建立根據地的計劃,則被放在相當次要的位置。

按照長江局的工作思路,廣東省委可以進行武裝工作,但前提是服從國民黨、輔助國民黨,以國民黨統治區的城市為活動中心。張文彬指出:“一般說黨在建立省委(4月)以前,對于武裝中的工作是忽視的……在建立省委的擴大會上遵照長江局的指示,專門討論了武裝工作問題,決定各地黨以建立自衛團中的工作與組織為中心任務,而且轉變一切武裝部隊中的工作路線,在民眾武裝中仍相當采用一般武裝部隊中工作方針,這才把武裝中的工作開展起來。”他把武裝工作的成績歸結于長江局的指導,并對省軍委及其負責人作出點評,“省委已有武裝部的建立,但干部很弱,負責的是個農民出身的紅軍干部,目前只專管部隊中組織,地方武裝未管,對于統一戰線的工作,在這干部是很勉強的。各縣委武裝部多未建立好,或是由各縣委書記兼任。”(46)《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 (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32—333頁。顯然,中共在廣東各縣的組織工作仍不夠成熟,很多縣沒有專職負責武裝工作的領導。

缺乏有軍事工作經驗的負責人,非常不利于中共在基層儲備抗戰力量,也不利于黨組織準確統計基層到底有多少可以切實掌握的武裝力量。沒有基層準確可靠的統計數字,很容易讓省委領導錯估形勢,尤其是錯估自身可依靠的軍事力量。而省委領導人一旦高估自身的軍力,自然就會造成戰略布局脫離實際。

幾乎在長江局指示以武漢等大城市為活動中心的同時,5月13日、19日,廈門、徐州兩個重要城市相繼失守。戰爭形勢的迅速變化,引起毛澤東的深入思考,其持久戰和游擊戰的思想日趨成熟,與王明以城市為中心、統一戰線以非軍事活動為主的思路有著很大差異。對于華南抗戰,中共中央5月下旬發出關于開展福建沿海游擊戰爭、在沿海地帶建立根據地等一系列指示(47)《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1938年5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2卷,第247頁。,鼓勵集中在大城市的人才大批到沿海沿江和內地鄉村工作。這既是對長江局以城市為工作重心的矯正,又是以毛澤東為代表的中共在沿海地帶開展游擊戰爭、與日軍爭奪沿海區域的突出例證,更是中共游擊戰思想日益成熟與完善的體現。

但長江局沒有按照中共中央和毛澤東的要求適時轉變工作重心,反而繼續督促廣東省委和閩西南特委認清運動戰和游擊戰的優劣,再次強調統一戰線要以國民黨為中心,戰略上要重點保衛武漢等大城市(48)《方方在中共閩西南特委第二次執委擴大會上的報告》(1938年6月7日),《抗戰初期中共中央長江局》,第381、384頁。。而廣東省委則繼續以廣州為活動中心,加快武裝力量建設和根據地選址的進度。

日軍此時還沒有入侵華南,廣東省委無法準確預測省內哪些地方較早陷落、哪些地方可作為未來游擊戰爭的根據地。張文彬和尹林平在草擬武裝斗爭區域時,只能從既往經驗出發,“山地建立根據地之有利是人人明白的”(49)《抗日游擊戰爭的戰略問題》(1938年5月),《毛澤東軍事文集》第2卷,第245頁。,選擇有一定縱深地帶且有革命歷史的山區,特別是與蘇維埃時期東江革命根據地有關聯的山地。綜合多種因素,兩人很快選中了自己心目中理想的戰略活動區域。或因處于海邊,水網密布,有廣九線穿越,又靠近廣州,緊鄰香港,陸地戰略縱深有限,雖然東莞、寶安、惠陽一帶的軍事活動有了起色,但都沒有成為兩人的心儀之地。相反,按照他們的設想,東寶惠只是作為武裝工作的起點和力量儲備所。他們的戰略規劃,一個偏重桂山、羅浮山,一個偏重五嶺。

五、夭折的山地計劃與沿海游擊隊的壯大

雖然閩粵邊原地布局計劃未能落實,但多少還有一點實施過程,而桂山、羅浮山和五嶺計劃則純屬紙上談兵。這既說明國民黨對中共軍事活動的嚴格限制,也說明廣東黨組織掌握山區腹地的戰略布局不合時宜,幾乎沒有落地施展的空間。

1938年,日軍入侵華南的跡象更加明顯。廣東省委軍委“決定在羅浮山和桂山建立抗日游擊戰爭根據地”(50)《東江縱隊志》,解放軍出版社,2003年,第20頁。,并加緊相關軍事工作。8月,省委第三次擴大會議決定:“提高軍事活動,實現黨內軍事化的口號,把武裝工作提到第一位,而民眾自衛團的工作又是最中心的工作。”(51)《中共廣東省委四個月的工作總結報告——關于黨的政治領導、組織發展及群運》(1938年8月),《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224頁。這一決定抓住軍事建設這個中心環節,同時又把民眾武裝作為軍事工作的首要任務,為即將到來的對敵軍事斗爭奠定了政策根基。但是,政策的落實不僅要看日本、國民黨的軍隊分布,還要看中共自身的力量大小。在省委的督促下,尹林平等召開廣州外圍縣軍事工作會議,通報以羅浮山、桂山為根據地的戰略計劃。

該計劃的實施主要依托民眾武裝,因而與國民黨的統一戰線至關重要。如果完全聽從國民黨的安排,這種民眾武裝的建設就無法對中共未來的戰略布局起到應有的作用。當時,中共在廣東沒有自己的軍隊,仍處于“積極參加各種自衛團隊”的狀態。8月,東莞縣委、惠陽縣委利用統戰關系,分別派一批黨員進入縣常備壯丁隊、沿海青年自衛武裝干部訓練班。省委來電要求他們“緊緊地掌握武裝,在日軍登陸時把武裝隊伍集中起來開到河源縣的桂山。廣東省委準備以羅浮山和桂山為中心,領導廣東東部的抗日力量展開游擊戰”(52)王作堯:《東縱一葉》,廣東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16頁。。

廣東省委的指示沒有立足現實,也沒有意識到沿江沿海同樣能夠進行游擊戰,而是從山區腹地武裝斗爭的固有經驗出發。省委布局桂山、羅浮山的指示下達后,壯丁隊人心浮動,“許多地方同志都沒有堅持在地方上工作的決心……東莞打算往紫金,他們說這是省委對他們這樣傳達的”(53)《中共粵東南特委給廣東省委的工作報告》(1939年1月29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49頁。。1938年10月日軍登陸大亞灣后,一時并未深入到桂山和羅浮山一帶,省委在這里布局的抗戰計劃由此失去了可能性。

在沒有自己武裝力量的背景下,廣東省委對華南抗戰的看法帶有較強的盲目樂觀性,“民眾武裝,在外縣有相當的成績……其他如東莞、博羅、惠陽等縣,均有相當普遍的組織”,但“到八月組織聯會才督促幾個中心縣委開始建立武裝部,可是這種干部仍太成問題,至于實際領導游擊戰爭的干部尚未開始準備,這是以后應特別注意的”(54)《中共廣東省委四個月的工作總結報告——關于黨的政治領導、組織發展及群運》(1938年8月),《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219頁。。由此更能感受到廣東省委并沒有充分考慮到即將到來的華南抗戰的艱難。

雖然廣東省委對軍事工作也有自省,但總體上是充滿信心的。“以整個廣東民槍四十萬以上,已組織的自衛團十萬以上來說,我們這樣的組織數目是很薄弱的,而且多只有幾個中級干部,依靠統一戰線工作掌握,尚未能做到下層組織基礎的建立與鞏固擴大,各級黨尚未能實際上以自衛團為中心工作,這是很大的弱點。然而只要黨能極大注意,多輸送好的干部進去掌握及組織,隱蔽得好是有辦法的。”(55)《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33—334頁。張文彬雖然了解軍事干部嚴重不足、下層黨組織缺少群眾基礎、過于依賴統一戰線,但仍然認為只要增加干部人數尤其是自衛團干部,并注意隱蔽,中共華南武裝力量和根據地的創建等戰略布局是大有可為的。

張文彬的想法和中共此時對軍事工作的高度重視密不可分。1938年9月中旬至11月上旬,中共中央先后召開政治局會議和六屆六中全會。尤其在六屆六中全會上,毛澤東提醒全黨把工作核心轉移到武裝斗爭、把游擊戰作為重中之重、注重統一戰線中的統一與斗爭的辯證關系、側重在農村的斗爭。會后,王明注重城市、忽視武裝斗爭和根據地建設的方針遭到了中央的否定。張文彬在參加六中全會期間,一面請求中央選派軍事干部,一面提議“將中共贛南特別委員會劃歸中共廣東省委領導,以便在粵北一旦淪陷時,廣東省委統一指揮五嶺地區的抗日游擊戰爭”(56)12月,張文彬和中央調派的涂振農、李振亞、梁鴻鈞、饒衛華、王均予等10多位干部離開延安南下廣東。贛南特委也從1939年1月起劃歸廣東省委領導。參見沙東迅編著:《廣東抗日戰爭紀事》,第131頁。。中共中央和張文彬都預判日軍侵略華南的路線是從粵北入手,粵北將快速淪陷。為此,廣東省委把根據地選在了閩粵贛數省交界的五嶺地區。

五嶺計劃比桂山、羅浮山計劃更加不切實際,既缺乏實施計劃的組織力量和軍事力量,還預判該地區必將成為淪陷區域。這個設想嚴重背離了敵我友三方的現實力量。一是高估日軍的戰斗力。張文彬認為,在日軍打擊下,粵北、贛南、閩南將會淪陷,閩粵贛山區成為中共戰略布局的廣闊舞臺。二是低估國民黨軍隊的戰斗力。武漢會戰時期,雖然粵軍大部投入武漢方面的戰斗且有疲態,但一旦返粵整編,依靠廣東的財政實力,戰斗力很快就會得到恢復。三是高估自身實力。此時中共在粵北和粵東一帶黨員人數甚少,更缺乏足夠的軍事建設,“紫金縣只有二三個黨員,惠陽縣是有個別黨員……還有五華縣、龍川縣、和平縣等都也是只有個別黨員,此外其他很多地區都是空白點”(57)譚秀珍整理:《李大林同志介紹抗日戰爭時期南方工作委員會情況》(1982年6月23日),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藏,檔案號001455-18-4-50。。除瓊崖馮白駒部,中共在華南其他地方既無成建制的武裝力量,也失去了穩固的根據地。

因此,中共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必須依托統一戰線但又不能受其制約,要運用各種靈活方式,從無到有創建新的武裝部隊。自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起,合法利用和改造國民黨的民團、自衛團就成為創建武裝力量的主要途徑。

而合法地通過國民黨的民眾武裝建立自己的軍隊,其中的不確定性太大。在未遇到挫折時,似乎凡是有黨員參加的民眾武裝,都是中共所能掌握的隊伍(58)廣東省委另一位負責人梁廣回憶:“張文彬認為一個營長、團長與我們有關系,這個部隊就算我們的,這樣計起來當時就有兩萬多人(包括地方武裝)。我認為不能這樣算,哪能這樣簡單?這樣的部隊有沒有基礎?能不能靠得住?我認為有這樣的關系是好的,但不能就算我們的部隊。”參見溫焯華訪問,劉子健整理:《梁廣談革命斗爭經歷》(1980年6月),廣東省委黨史研究室藏,檔案號000485-17-2-23。。和8月相比,到日軍10月登陸前夕,“最嚴重的問題自然不是在有無計劃和分區,而是在于真實掌握地方武裝的組織基礎,和實際領導游擊戰爭干部的培養與安插,但還沒有應有的注意和實際工作。全省保安團中自臺山保安隊支部破壞后,我們已毫無工作,更是一大弱點”(59)《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35頁。。中共在華南的戰略布局,不能只依靠民眾武裝的數量,而是要真正地掌握地方武裝。如果不能建立一支中共領導的強大武裝力量,抗日戰略布局就會成為無根之萍。

因為只能走公開合法之路,故武裝力量的建設和根據地選址等戰略問題,就取決于日方軍事占領與否以及國共關系的好壞。早在武漢保衛戰期間,張文彬就感受到國共關系的變化,“武漢危急,其中央為加強對廣東的力量,逐漸走上控制的前途。近來廣東黨的力量發展,民運勃興,大轟炸后到八一三獻金與《新華日報》分館座談會中我們力量的相當暴露,這些使當局相當受到威嚇,感到需要限制”(60)《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02頁。。這說明以城市為中心、過多的拋頭露面、注重民眾運動等統一戰線中的非軍事活動,反而被國民黨輕而易舉地抓住了把柄。

除了對中共民眾運動加以限制,國民黨更是嚴厲打擊中共的軍事活動,并未因統一戰線而對中共網開一面,“廣東當局防止我黨的活動仍是隨著抗日救亡運動的發展而日益加強的……又經常由黨部、軍隊、政府里發出防共活動的通告,又在軍校中公開禁止黨的機關報刊物,軍隊中有拘捕黨員事”。盡管如此,張文彬仍然相信“因為整個抗戰的嚴重群眾運動發展的需要,整個當局是更向好的方向轉。又因為中央與地方的矛盾,故許多并未實現”。(61)《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02頁。

雖然看到了國共磨擦,但廣東省委相信只要統一戰線以國民黨為中心,廣東局勢就會向好的方向轉變。在這種認知下,省委于日軍登陸大亞灣前夕對華南戰略布局作出規劃。張文彬說:“在廣東估計將來形勢應作兩種準備,一種是在統一戰線下組織非公開由我領導的地方民眾武裝與游擊隊,這是主要的一面;另一方面也必須準備將來獨立在我們領導下的武裝,這應使古大存部鞏固擴大成為新四軍的合法大隊,將來游擊戰爭即以此為中心擴大。同時準備現在隱蔽的獨立領導的武裝,準備到直接游擊戰爭時再來公開加入新四軍,公開取得黨的公開領導,但這一方針還應是次要的。”(62)《張文彬關于廣東工作的綜合報告——關于廣東共產黨的工作環境和群眾運動、武裝斗爭、反托斗爭》(1938年),《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36頁。

該規劃遵循了中共中央對南方抗戰的一貫指示。其一,把公開合法地利用國民黨政權的民眾武裝并將其改造為中共掌握的戰斗部隊放在第一位。其二,或因中共中央要求“必須依照華北榜樣,留置或派遣足夠數量之正規軍隊于敵后各個戰略區域,作為長期堅持游擊戰爭的骨干……并幫助敵后民眾游擊隊與游擊戰爭逐漸提高到正規軍與正規戰爭的道路上去”(63)毛澤東:《論新階段》(1938年10月12日—14日),《中共中央文件選集》第11冊,第609頁。,張文彬對早已不成建制的古大存部抱有不合實際的幻想,甚至計劃把古部發展為新四軍,待時機合適,其他隱蔽的華南武裝加入這支想象中的新四軍,并以此為基礎壯大中共華南武裝力量。張文彬的五嶺抗日根據地戰略計劃,就以想象中的古部這支合法的新四軍為中心加以拓展。

國民黨對中共在華南創建武裝力量戒備甚深,尤其是對蘇維埃時期的紅軍第11軍軍長古大存,國民黨政府和廣東當局更是處處精心防備。1938年春夏,在古大存去武漢找周恩來時,長江局把古部剩余的十多人交給閩西南特委書記方方。方方按照長江局的指示解散了這支武裝,遣散回家的同志多被國民黨殺害。(64)《古大存回憶錄》,《廣東文史資料》第32輯,第35—38頁。等到日軍在華南沿海登陸的信號越來越強時,古大存決定先回粵東大埔擴充隊伍,再回長江局治病。可惜其行蹤被國民黨發現,在大埔創建抗日武裝的計劃夭折。張文彬擬定五嶺計劃時,尚不知古部近況如此糟糕,就在他打算把古部“鞏固擴大成為新四軍的合法大隊”后不久,廣東省委收到國民黨通緝古大存密令的情報(65)《中共廣東省委致趙悅并中央書記處電——關于有密令通緝古大存及囑其暫避問題》(1939年1月5日),《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341頁。。至此,以五嶺地區作為華南抗日中心區域的設想尚在計劃之中,就遭到國民黨無情的摧殘與破壞。

與此相反,東寶惠一帶的中共組織,多是本地出生的干部,又臨近香港,有南洋華僑作為憑借,有陸地和海域雙重的便利,人力物力財力的籌集比較方便,民眾武裝的創建一直比較順利。

1937年12月,廖承志、潘漢年、張云逸、云廣英等人分別在香港和廣州籌建八路軍駐香港、廣州辦事處,為中共在東江下游區域的軍事活動找到了可能的突入點。同時,香港海員工會“抓緊有關系的同鄉會,組織返鄉服務團,計現在能為我們切實領導的,有惠陽青年回鄉服務團及潮州回鄉服務團,各有二萬余人,現在積極訓練中”(66)《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工作報告——關于香港特區的群眾工作問題》,《廣東革命歷史文件匯集:中共南方工作委員會廣東省委文件(1937—1939)》,第102頁。。回鄉服務團具有顯著的地方色彩,有保家衛國的政治要求,便于激勵民眾守土抗敵。1938年1月,國民黨東莞縣政府成立民眾抗日自衛團統率委員會,東莞中共組織派黨員到該會任職,廣州市委還派王作堯加強東莞軍事工作。東莞縣委借助民眾抗日自衛團統率委員會,舉辦自衛團軍事訓練班和國民軍事訓練班,培養軍事骨干。(67)《華南抗日游擊隊》上冊,第14頁。在寶安縣,1938年初,黨組織爭取到國民黨和地方紳士的支持,在民間征集槍支,組織自衛隊等民眾抗日武裝。在惠陽,回鄉服務團發動青年建立抗日自衛隊和游擊小組。(68)《東江縱隊史》,第13—14頁。越來越多的本地民眾和東江籍華僑投身抗戰,這從東亞、東南亞相互作用的地理格局中,快速地顯露出東江下游沿海的惠陽、東莞、寶安政治軍事局面的深刻變動,即從陸地邊緣向地區抗戰中心演進的可能性。這一戰略布局的可能性,在日軍1938年10月登陸大亞灣之后變成了現實。

1940年4月毛澤東明確要求“下水”后,華南黨組織注意“山”和“水”的密切結合,迎來了戰略布局和實施的良機。4月29日,毛澤東批評并叮囑張文彬:“沒有大力發展黨領導的武裝力量是一個缺點。今后……應將工作重心放在武裝工作和戰區工作。現在應上山還是下水呢? 現在一切偏僻的地方都成為國民黨的地區,我們不要上山,而要下水,深入敵后活動。”(69)《毛澤東年譜(1893—1949)》中卷,第189頁。5月8日,中央書記處指示東江游擊隊:“曾王兩部仍應回到東寶惠地區……曾王兩部決不可在我后方停留。”(70)《南方局黨史資料·軍事工作》,重慶出版社,1990年,第46頁。這一指示實際上否決了五嶺計劃,明令東江游擊隊返回東寶惠。

1941年12月日軍侵占香港后,東江游擊隊派人挺進香港,組建城市游擊隊和海上游擊隊,把城市和海洋作為抗擊侵略者的廣闊天地,東江游擊隊和東江抗日根據地由此不斷發展壯大。

六、結 語

古今中外,戰略布局都是事關成敗的重要問題。大革命時期,中共不懂得掌握武裝的重要性,放棄了對于武裝力量的領導權,看重對廣州、長沙、武漢、南昌、南京、上海等中心城市的掌控。1927年三大起義后,在敵強我弱和屢屢受挫的情況下,中共很快將軍事斗爭轉向敵人力量薄弱的山區,特別是數省交界的邊遠山區。傳統黨史在書寫這段歷史時,主要從敵我力量對比著手,將其概括成“農村包圍城市”“武裝奪取政權”的經典理論。這對理解蘇維埃時期中共在一個不太大的天地里,把馬列主義同中國革命具體實踐相結合、高度隨機應變的斗爭能力有非常重要的幫助。

蘇維埃時期只有國共雙方,國民黨占據城市、平原、交通要道,中共只能在邊遠山區腹地尋找生機。抗戰一起,戰爭成為敵我友三方之事。日軍占據了東部和中部的許多城市、平原、交通要道,國民黨被壓縮至東部和中部的山區腹地。中共如在國民黨統治區活動,就會遭受政治和道德上的雙重壓力,故中共一再強調要在淪陷區域、在抗日中求生存。隨著國土大量淪喪,極富軍事斗爭經驗的中共迎來轉機,軍事斗爭的舞臺不斷擴大,不再限于數省或數縣交壤的邊遠山地。在華北、華中抗日根據地迅猛發展的實踐中,中共軍事斗爭、根據地建設很快走出單一的山地,在若干平原、交通沿線、城市附近站穩了腳跟。

關于山地戰的戰略價值,著名軍事理論家克勞塞維茨認為:軍隊的民族精神在山地戰中表現得最為明顯,山地是真正適于民眾武裝活動的區域,但民眾武裝必須經常受到正規軍小部隊的支援(71)〔德〕克勞塞維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譯:《戰爭論》第1卷,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出版,1964年,第253頁。。他并未把山地戰定位為唯一的選項,“人們也不應該過高估計山地對附近地區的影響,不應該在任意場合都把這種山地看成是解決全部問題的關鍵以及把占領山地看成是主要的問題”(72)〔德〕克勞塞維茨著,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譯:《戰爭論》第2卷,中國人民解放軍軍事科學院出版,1964年,第796頁。。中共在華北、華中的戰略展開,驗證了上述軍事學理論,為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提供了理論和實踐的多種選項。

在游擊戰爭、根據地創建等抗日戰略布局中,中共的軍事斗爭理論日益成熟。除了繼續看重內陸山地并把山地游擊戰上升到戰略高度之外,在1938年5月廈門失陷后,中共很快意識到華南沿海地帶的戰略機遇。這一認識的轉變是中共戰略理論的重大突破,即把山地和沿海淪陷地帶有機結合,共同服務于武裝斗爭和根據地的創建。不幸的是,中共在華南的戰略布局中,恰恰遇到食洋不化、被統一戰線捆住手腳的王明。同時,中共在華南的組織力量和軍事力量均處于絕對劣勢,對日軍登陸華南的判斷也不夠準確。在這種情況下,能夠清醒地認識自身力量,不高估自己、低估對手,既依靠統一戰線又不過分受制于統一戰線,提前做好武裝斗爭和根據地選址等戰略規劃,更顯得殊為難得。

但是,無論是南方臨時工作委員會還是南方工作委員會、中共廣東省委,在華南抗戰爆發前擬定的戰略布局都過于宏大,甚至帶有浪漫主義色彩。其實,在日軍1938年10月登陸大亞灣前,中共依靠統一戰線已在沿海的東莞、寶安、惠州等地開展較有成效的軍事活動。倘能立足長遠,日后未必不能迎來發展的佳機。正如毛澤東所論:“全局性的東西,不能脫離局部而獨立,全局是由它的一切局部構成的。”從后來東江縱隊的發展歷程來看,東寶惠一帶恰恰成為中共華南全局戰略最重要的局部構件,“因為懂得了全局性的東西,就更會使用局部性的東西,因為局部性的東西是隸屬于全局性的東西的……如果全局和各階段的關照有了重要的缺點或錯誤,那個戰爭是一定要失敗的”。(73)《中國革命戰爭的戰略問題》(1936年12月),《毛澤東選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175頁。可惜,華南地區的領導人未能很好地處理局部和全局的依存關系,一直預判日軍是從粵北入侵,由北及南。之所以會出現這種判斷,從認識論的角度看,恰恰是受蘇維埃時期在山地開展武裝斗爭、創建根據地的舊識影響,雖然身處沿海的華南,但觀察問題、解決問題的視線依舊停留在山區腹地。

通過華南抗日的戰略布局可以看出,在長期的革命實踐中,中共主要依托山地進行戰略展開,形成注重山區腹地的思維慣性。在中共領導人中,毛澤東最早意識到在沿海地帶進行抗日布局的可能性。多種原因交織,直至日軍登陸大亞灣前后,華南黨組織都沒有把沿海地帶作為游擊戰爭的備選項,直到處處受挫后才意識到沿江沿海的惠陽、東莞、寶安的價值所在,逐步把戰略布局聚焦到東寶惠一帶。從陸地的角度看,東寶惠處于陸地邊緣,戰略縱深非常有限;而從海洋的角度看,靠近香港、人力物力財力和東南亞可以相互呼應的惠陽、東莞、寶安具有重要的政治軍事地位。陸地和海洋在此得到充分結合,一國陸地的邊緣地帶也可以成為東南亞區域抗戰的重鎮。后來曾生領導的東江縱隊通過積極爭奪海洋,擴大了游擊區域。東江縱隊的發展壯大,特別是將縱隊司令部設在海邊大鵬半島土洋村,更是充分說明了山區腹地和沿海地帶,對于中共抗戰具有同樣重大的意義。

猜你喜歡
戰略
精誠合作、戰略共贏,“跑”贏2022!
當代水產(2022年1期)2022-04-26 14:34:58
實施農村“黨建護航”戰略的創新實踐思考
活力(2019年17期)2019-11-26 00:40:56
戰略
三步走戰略搞定閱讀理解
戰略
戰略
擴大開放是長期戰略
導致戰略失敗的三大迷思
解放戰爭戰略考
軍事歷史(2002年4期)2002-08-21 07:47:44
清代初期兩次對臺作戰的戰略指導
軍事歷史(2000年1期)2000-12-06 05:54:08
主站蜘蛛池模板: 97在线免费| 午夜电影在线观看国产1区| 欧美成人精品在线| 成人久久18免费网站| 久久窝窝国产精品午夜看片| 狠狠色噜噜狠狠狠狠奇米777| 欧美黄色a| 亚洲色图欧美一区| 欧美一级高清视频在线播放| 91av成人日本不卡三区| 国产乱人免费视频| 国产精品理论片| 制服丝袜无码每日更新| 国产精品女主播| 成人va亚洲va欧美天堂| 91高清在线视频| 日韩黄色大片免费看| 91色爱欧美精品www| 欧美精品aⅴ在线视频| 日本免费高清一区| 1级黄色毛片| 精品色综合| 亚洲精品福利视频| 欧美成人手机在线观看网址| 中国一级特黄大片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久久久精品三级| 精品国产电影久久九九| 久久综合九色综合97婷婷| 看国产毛片| 久久一色本道亚洲| 久久天天躁夜夜躁狠狠| 久久精品亚洲热综合一区二区| 天天综合网在线| 国产浮力第一页永久地址 | 亚洲精品无码久久毛片波多野吉| 狠狠色香婷婷久久亚洲精品| 在线观看网站国产| 91麻豆国产视频| 成人精品亚洲| 国产精品一线天| 亚洲欧美综合另类图片小说区| 欧美天堂久久| 亚洲AⅤ永久无码精品毛片| 老汉色老汉首页a亚洲| 九九热免费在线视频| 国产精品人成在线播放| 成人国产一区二区三区| 免费毛片网站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密蕾丝视频| 天天色综网| 国产一级一级毛片永久| 国产欧美专区在线观看| 中文无码精品A∨在线观看不卡| 国模私拍一区二区| 国产欧美视频一区二区三区| 72种姿势欧美久久久大黄蕉| 99国产精品免费观看视频| 日韩精品一区二区三区swag| 在线99视频| 亚洲AV无码久久精品色欲| 国产精品亚洲日韩AⅤ在线观看| 夜夜操国产| 久热99这里只有精品视频6| 亚洲天堂区| 无码内射中文字幕岛国片| 无码国内精品人妻少妇蜜桃视频 | 在线色国产| 亚洲成a人片在线观看88| 久久香蕉国产线看观| 国产一区二区网站| 精品国产香蕉伊思人在线| 国产成人亚洲毛片| 国产欧美中文字幕| 无码啪啪精品天堂浪潮av | 999精品色在线观看| 欧美精品成人一区二区视频一| 亚洲国产欧美目韩成人综合| 日韩精品成人在线| 国产小视频在线高清播放| 亚洲中文字幕av无码区| 国产精品开放后亚洲| 亚洲第一色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