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國武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公共管理學院
人類社會逐漸從工業時代向數字經濟時代轉型發展,數據作為新的生產要素,為生產力的發展帶來新的動能,推動生產力的發展,進而促使生產關系發生深遠的變化。現代社會保障制度作為調整工業社會生產關系的重要制度安排,為化解工業社會風險起到了關鍵作用。隨著數字經濟加速發展,社會保障制度面臨的新機遇尤為突出。
首先,社會保障領域廣泛采用數字經濟技術,通過大數據技術的運用,實現社會保障數字化發展,既提高了社會保障的運行效率,也降低了社保經辦的成本。全國信息的互聯互通、社會保障的信息化建設、社保事務線上辦理、一站式服務等,極大方便了參保群體,提高了其獲得感。同時,這也減少了重復參保現象和制度性漏保群體數量,實現制度之間的快速轉換和無縫銜接,不僅提高了社保的可及性、便攜性,而且提高了社保的公平性和高效性。
其次,數據作為生產要素,與勞動、土地、資本、技術等其他要素一樣,成為創造社會財富的重要資源。隨著數字經濟的持續發展,數據的作用將日益凸顯,社會保障與每一個人息息相關,擁有龐大的數據庫,其戰略價值顯而易見。并且社保數據將為其他產業發展提供重要的支撐,例如養老產業、健康產業、制造業、服務業等。從國外實踐來看,未來健康產業將成為一國重要的支柱性產業,其對吸納就業又具有巨大的潛力。但該產業發展壯大,尤其是要更好地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健康需求,迫切需要醫療保障及健康方面的數據支撐。這些數據資源為產業參與者和滿足民眾需求提供了精準的方向,為帶動相關產業發展提供了新動能。
最后,社會保障數字化發展,正在逐漸改變社會保障的治理方式和治理模式。例如醫保領域廣泛運用的智能監管,不僅提高了監管效率,有力地保障了醫保基金的安全,而且實現了從事后監管到事前、事中和事后的全過程監管。同時,大數據有利于提高社會保障服務的瞄準機制,有利于縮小區域之間、人群之間、城鄉之間公共服務的差異。另外,社會大數據的充分利用可以改變目前制度運行的模式,例如提升精算能力可為“以收定支”向“以支定收”轉變提供技術保障。
國外實踐。在發達國家,數字經濟已經在國民經濟中占據主導地位。首先,新業態平臺經濟從業者身份認定,已經不再拘泥于傳統勞動關系認定,而是對該群體通過分流的方式逐漸內化到現有的保障體系中。這一方面與發達國家本身福利體系有關,因為一些福利國家一般基于國民身份提供部分保障,而非嚴格具有雇傭關系,例如英國和北歐等國家的醫療衛生服務體系。另一方面,這些國家還有相應的豁免機制和自由選擇機制,即收入低于一定的標準,可以豁免其繳費,而收入高于一定標準,可以選擇商業性保險等,通過兩端分流從而減少無覆蓋人群,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對新業態參保者的保障。
其次,強調平臺的部分責任已經形成基本的共識。平臺開始承擔一定的社會保險責任。一些數字平臺經過長期與勞動者的司法訴訟博弈,逐漸從對抗、完全否認的立場,向部分認同或積極履責開始轉變。
最后,各國加快了政府的數字化建設,提高了政府部門之間在社保事務上的治理合力。尤其是通過稅務部門對個人收入的精準識別,能夠動態地把握新業態從業者收入情況。以收入為基礎進行社會保障繳費,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籌資的公平,同時也夯實了社保的籌資基礎,推動了新業態從業者的參與。
國內實踐。我國近年來針對新業態從業者社會保障問題,出臺了不少的政策。例如2021 年11 月,人社部等8 部門聯合印發的《關于加強交通運輸新業態從業人員權益保障工作的意見》提出,督促網約車平臺企業依法為符合勞動關系情形的網約車駕駛員參加社會保險,引導和支持不完全符合確立勞動關系情形的網約車駕駛員參加相應的社會保險。地方在探索新業態從業者參加社會保險方面,也有了一些很好的探索,例如在參加養老保險上,廣東、江蘇、浙江等省份逐步取消職工養老保險戶籍限制,這為數字經濟下新業態從業人員參加當地職工養老保險消除了障礙。新業態從業者參加工傷保險的實踐更為突出。
目前各地的探索實踐主要形成了以下幾種模式:一種是平臺自愿型,鼓勵平臺為從業人員參加單一工傷保險,或者購買商業保險,如浙江省;一種是政府補助型,由財政支持,每人每年定額補助,購買商業意外傷害保險,如山東省;一種是個人繳費、政府兜底型,靈活就業人員可按照統一規定的繳費基數和相對較低的比例繳費,如江蘇省南通市;一種是財政專項保障型,即由政府設立職業傷害保險基金財政專戶,靈活就業人員和平臺都不需要繳費,但要求其具有本地戶籍并參加了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如江蘇省太倉市。這些探索為解決從業者較為迫切參加社會保險項目的需求提供了有益的經驗,有利于社會風險的化解。
首先,對新業態從業者采取更加包容和長遠的保障方式。目前快遞、外賣、出行等領域的數字平臺經濟發展迅速,吸納了大量從業者,但這些行業的勞動就業方式和形態未必是未來數字經濟就業的主流,相反可能是最先被替代的行業。因為這些行業技能要求少、門檻相對較低,在智能化、自動駕駛技術推動下很容易被替代。在克勞斯·施瓦布所著的《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快遞員等被列入自動化風險最高的前十種職業之一。目前數字經濟還處在轉型的初期,我們還難以用現在的新就業方式和形態來固化社會保障體系。因為不管是俾斯麥式社會保險,還是貝弗里奇式社會福利,都是工業社會經過長期發展、社會矛盾已經凸顯、經過多方博弈逐漸形成,并集合各國的經濟、社會、文化特點而發展成的內部差異較大的模式。因此,對待目前數字經濟產生的新業態及其從業者,要重視其權益保障,尤其是研究其迫切需求的社會保障權益集,把握該群體變化趨勢及其特點,平衡利益相關方的訴求。并采取漸進的、穩態的、可持續的包容式社會保障方式。
其次,增強數字經濟下勞動者可持續就業能力。從數字經濟初期涌現的新業態及其從業者來看,大部分具有靈活就業者的特點,其依靠平臺獲得就業機會,增加家庭或個人的收入。因此,數字經濟下勞動者就業能力尤其是可持續就業能力是極其關鍵的,可持續就業是指在勞動者勞動生命周期內應對環境變化維持就業的能力。但從目前來看,部分新業態就業者的勞動技能并沒有持續提升,這對該群體的可持續就業帶來較大的風險。因此,要從政府層面、社會層面、市場層面等建立常態化、終身化的職業發展培訓機制,多元合理分擔培訓成本。大力發展人力資源市場的數字化,研究技能發展的趨勢,將市場需求匹配到勞動者的技能培訓中,并做好新業態勞動者職業轉型的準備。從而動態穩定數字經濟下勞動者的就業崗位,實現就業的可持續發展。
再次,發展普惠性社會保障。基于穩定勞動關系建立的社會保險體系,難以充分滿足數字經濟下非典型就業者的風險化解需求。在缺乏明確雇主責任情況下,繳費型的社會保險往往使新業態從業者個體承擔雇主和個人的雙重繳費責任,在收入整體不高的情況下,繳費責任相對較重,導致其往往游離于傳統的保障體系之外。因此,應探索建立數字經濟下的普惠型的社會保障項目,并且可以發展以稅收為主要來源的基本社會服務體系,從而降低勞動者的生產生活成本,提升其應對社會風險的能力。同時,擴展保障資格,從基于勞動關系的社會保障向基于個人收入及社會貢獻的社會保障發展,尤其可以擴展普惠型社會福利,增進民生福祉。例如生育保險,應剝離生育醫療服務與生育津貼,實現生育津貼的普惠,從企業責任主導向政府責任、社會責任、企業責任多元分擔發展。
最后,平衡線上和線下社保經辦服務。一方面,加快推進社會保障數字化發展,尤其是線上相關的經辦服務,實現經辦服務標準化、統一化、規范化、智能化,提高社保服務高效性,這既符合數字經濟下人民對社保高質量發展的要求,也符合全球社會保障發展的基本趨勢。另一方面,在改革現有的線下服務體系時,適度保留一定的線下服務。充分借助各級公共服務網絡,可以通過購買服務的方式,探索建立下沉到城鄉社區的服務點,提高社保服務的可及性。平衡線上和線下的服務,細分服務對象和群體,重點對老年群體等數字弱勢群體、邊緣群體的保護,給該群體預留足夠緩沖的空間,防止數字鴻溝對其獲得社會保障權益帶來的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