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健 張建成
“這個世界上只有死亡和稅收是不可避免的”,本杰明﹒富蘭克林的這句名言,生動地說明了稅收的必要性和必然性。稅收是政府運行的物質基礎,但對于納稅主體來說卻是一種負擔,所以,稅收關系政府執政和民眾生計,是極為重要的、需要謹慎對待的“兩難”問題。古今中外,因未能妥善處理稅收問題而導致政權更迭或民生凋敝的例子不勝枚舉。因此,為了保證政府機構的正常運轉,同時保障社會經濟的良好發展態勢,需要找到政府機構正常運轉與社會經濟健康發展的“最大公約數”,也就是確定合理的宏觀稅負。
宏觀稅負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總體稅收負擔的重要指標,它是指一個國家的總稅負水平,通常用某一時期(一般為一年)總稅收占國內生產總值(GDP)的比例來表示。按稅負統計范圍大小,宏觀稅負分為大、中、小三種口徑:其中大口徑宏觀稅負=政府收入/國內生產總值;中等口徑宏觀稅負=財政收入/國內生產總值;小口徑宏觀稅負=稅收收入/國內生產總值[1]。小口徑宏觀稅負可直觀反映政府稅收收入在國民收入分配中所占的份額,以及政府與企業、居民個人之間占有和支配社會資源的關系。對宏觀稅負水平和變化規律的再認識和分析,可為當前確定合理宏觀稅負提供可資借鑒的思路。(對于宏觀稅負的計算口徑,目前學術界并未形成一致意見,還有四種口徑的觀點:最小口徑的宏觀稅負為稅收收入與GDP的比率;小口徑的宏觀稅負為稅收收入和社保繳費與GDP的比率;中口徑宏觀稅負為一般預算政府收入和社保繳費與GDP的比率;大口徑宏觀稅負為政府收入總和與GDP的比率。)
一個國家或地區的宏觀稅負水平,是由該國或該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國家分配偏好、經濟波動形勢、經濟發展的不平衡程度等諸多因素綜合作用而共同決定的。按照當前學界的主流觀點,宏觀稅負呈現以下變動規律:
楊晗(2018)根據IMF的2011到2015年各國稅收收入數據和WTO數據庫同期各國GDP數據測算出,歐洲國家的宏觀稅負水平普遍高于20%,發展中國家的宏觀稅負水平多數介于10%-20%之間。中國的宏觀稅負水平為18.43%,與發達國家相比處于較低水平,與發展中國家相比處于中等偏下水平[2]。屈亞星根據IMF的數據比較了中國與法國、德國、日本、英國、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宏觀稅負數據,也得出中國整體宏觀稅負水平與發達國家相比較低的結論[3]。林?、李大明、邱世峰比較了1994-2007年間中國與OECD的24個國家的中、大口徑宏觀稅負,測算出中國宏觀稅負處于世界較低水平,但稅負增長趨勢明顯,稅負差距呈逐步縮小態勢[4]。
尹祚田、張雄分析了美、英、法、德等主要發達國家整個20世紀期間(從1900年到1997年)宏觀稅負,揭示了這些國家宏觀稅負隨著經濟發展,從約10%上升到約30%的變化特征及其原因,并進而總結了這一規律對我國稅收管理的借鑒意義[5]。趙春曉、付敏杰分析了世界銀行數據庫中137個國家經購買力平價調整的人均GDP與政府支出水平之間的橫截面關系,驗證了宏觀稅負與經濟發展之間的正相關性[6]。事實上,從前文對發達國家與發展中國家的稅負差異的分析中,其實也可以推斷出這一觀點。
自從功能財政思想替代了平衡財政思想之后,財政政策作為穩定和發展宏觀經濟的一項重要工具而存在,財政收支也不再單純追求平衡,而是要視宏觀經濟的總體狀態而定:在經濟蕭條的時候實施財政收入大于財政支出的赤字財政政策;在經濟過熱的時候實施財政收入小于財政支出的盈余財政政策。由于經濟的蕭條與過熱現象常常是交替出現的,赤字財政政策與盈余財政政策也因此常常交替實施,稱之為補償性財政政策。這樣,作為財政收入的重要組成部分,稅收額也常常隨著經濟波動而處于波動狀態,從而導致宏觀稅負也因此受到宏觀經濟形勢的影響。在以穩定經濟為目標的累進稅率影響下,經濟形勢向好時,宏觀稅負會升高;而經濟形勢變差時,宏觀稅負會降低。
“人們對于政府應該如何運作其資金的看法,深受他們的政治哲學的影響”[6],羅森在其《財政學》開場白的第一句話,便強調了政治哲學對人們分配偏好的影響,進而如何影響人們個人分配偏好加總所生成的國家分配偏好。一般說來,社會主義國家分配偏好要更大一些,在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的情況下,社會主義國家的宏觀稅負要相對偏高一些。在經濟發展水平相近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中,歐洲的代議制政體比美國的聯邦制政體更加偏好再分配,因此歐洲各國的福利國家特征更加明顯。自20世紀中葉至現在,丹麥、荷蘭、瑞典、挪威等北歐福利國家的宏觀稅負從30%增加到近50%;而美國的宏觀稅負雖然也在緩慢上升,但總體一直保持在25%左右[7]。
楊白冰、王溪薇以大口徑宏觀稅負計算辦法,測算了2012-2017年我國不同區域平均宏觀稅負變化情況,計算結果表明:東部地區(含北京、天津、河北、上海、江蘇、浙江、山東、廣東、海南等9個省市)平均宏觀稅負從16.65%上升至18.94%;同期東北地區(含遼寧、吉林、黑龍江3個省)平均宏觀稅負從16.54%下降至11.88%。體現出隨著經濟發展水平的差距拉大,不同區域之間的平均宏觀稅負水平差距也日益明顯[8]。
為了在保障政府稅收的同時,實現宏觀經濟的穩定發展,需要使宏觀稅負水平保持在合理的范圍之內,要與所分析地區的人均GDP相適應。在西方經濟理論中,“拉弗曲線”較為生動地說明了合理確定宏觀稅負對政府收入增長的重要意義。成書于2400年前的我國古典名著《管子》早已主張:“取民有度”,把制定適當的稅收標準作為治國安邦的根本政策。在我國的史學巨著《史記》中,司馬遷也提出了“善因論”的經濟思想,他認為:對于百姓的經濟活動,政府應該“善者因之,其次利道(導)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也就是說,國家最好的經濟政策是放任人們進行生產、貿易等經濟活動,不要橫加干預,在某些方面進行誘導和教化,鼓勵或告誡人們應該或不應該參與哪些經濟活動,必要時進行一定的調節和限制,“與民爭利”是最不好的經濟政策。
影響一個國家或地區宏觀稅負的因素很多,其中,本國(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政府稅收的需求度是其中比較重要的兩種因素,這兩種因素分別從稅收供給和稅收需求兩個方面影響著宏觀稅負結果。但是為了更全面地分析宏觀稅負,需要全方位地考量多個因素,最終確定宏觀稅負的水平,并將其保持在合理范圍內。
從國家經濟社會發展層面看,合理的宏觀稅負界定標準應該從經濟、財政和國家收入構成三個方面入手。首先,合理的宏觀稅負要有利于經濟發展。科學的稅負水平才能提供充足的財力,使政府有能力通過實施相機抉擇的財政政策助力國民經濟發展。其次,科學的宏觀稅負不能過低。過低的稅負不能支撐政府財政職能的正常運轉,從而影響社會公眾接受政府的公共服務。因此宏觀稅負的水平要達到政府最低支出需要標準。再次,國家收入構成結構也是確定合理宏觀稅負的重要標準。國家收入中稅收收入與非稅收入的比例非常重要,非稅收入也是財政收入的重要來源,對稅負率有著重要的影響。非稅收入的比例高,國民經濟的稅負率就會降低。但這種稅負率的降低可能并沒有降低納稅主體的稅收負擔,反而可能因為非稅收入管理相對不夠規范而造成尋租和設租行為,從而導致納稅主體承擔更多的非生產經營費用。因此,政府應該盡量降低非稅收入在財政收入中的占比。總體來看,發達國家的非稅收入在財政收入中的比重要低于發展中國家。歐美發達國家的非稅收入占財政收入的5%左右,發展中國家的非稅收入比例一般介于20%-30%之間[9]。
從地區經濟社會發展層面看,合理的宏觀稅負原則的確定需要與地區經濟發展水平、地區產業結構優化程度、稅收政策傾斜程度相適應。一是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方面,近年來我國GDP總量保持了上升的趨勢,稅收收入也在上升通道中持續運行,但是地區間的稅負差異也日益增大。不同地區的經濟發展差異客觀上造成了地區宏觀稅負的差別,想要在不同區域間獲得等量齊觀的稅收負擔是不科學的。我國東部發達地區的稅源結構合理,稅源層次較為豐富,稅負承受度也比較強。而西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相對較低,稅源結構單一,稅源層次薄弱,總體稅負水平較低。二是在產業結構優化程度方面,宏觀稅負的優化與產業結構的優化密不可分, 產業結構決定地區稅源結構,從而決定地區稅負水平。基于產業調整原因,我國對于一、二、三產業的稅收征收率是不同的。農業稅已于2006年全部免征,也就是說第一產業由于政策原因完全免稅;基于綠色發展考慮,第三產業也長期處于低稅負狀態。一、二、三產業的稅負差異也相對較大,確定合理的宏觀稅負,必須要考慮產業結構調整和優化的因素。三是在稅收政策方面,經濟政策中很重要的一個部分就是稅收政策,不同區域的稅收優惠政策對于區域經濟的發展有著特別的作用。西部大開發的優惠政策就對西部城市的經濟發展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東部經濟特區的稅收優惠政策對東部沿海的經濟騰飛功不可沒。所以,稅收政策的傾斜對于地區稅負水平有著重要的影響。
宏觀稅負作為一定時期納稅人承受的經濟負擔,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該國的積累與消費水平,因此對這個綜合經濟指標水平的考量也備受經濟學家、稅務工作者、市場經濟主體的關心關注。增強稅收對經濟的反作用力,確定其合理稅負水平,科學制定財稅政策,對確保政府財力、激發市場主體活力具有積極促進作用。只有充分發揮好稅收調節經濟的作用,才能促進經濟社會穩定、和諧、綠色、持續的高質量發展,也才能促進社會各項事業的共同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