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不斷理還亂的“塔斯曼關系”

王悅

澳大利亞（左），新西蘭（右）

新西蘭與澳洲一衣帶水，兩國相隔一片塔斯曼海，兩國關系也獲得了一個專有名詞“跨塔斯曼關系”。由于同屬英聯邦國家，新西蘭和澳大利亞長久以來有密切的經貿聯系和戰略同盟關系，但是近年來，兩國因為移民問題，關系降至低點。

澳大利亞從2015年開始施行所謂的“501法案”，按照該法案，澳洲可以將任何被判12個月以上監禁或被判犯有兒童性犯罪的人，以品格為由驅逐出境。2015年1月1日至2022年2月28日，共有2572人被從澳大利亞驅逐到新西蘭。

新西蘭警、政界人士認為，澳洲“501法案”是新西蘭幫派犯罪的幕后推手，需要為過去7年1.3萬多起犯罪負責。另外，被澳大利亞驅逐的新西蘭人中，有2/3的人是毛利人或有原住民血統，澳洲也被指責因種族歧視而將人驅逐。

但由于勞動力短缺問題，澳洲政府近期也對新西蘭釋出善意，改革移民政策。澳大利亞內政部長近期在新西蘭演講時甚至說：“我們不僅僅是朋友，我們是家人?！?/p>

如果同時看到新西蘭和澳大利亞的國旗，恐怕很少有人能夠立即分辨出這兩面旗屬于哪個國家。

兩面國旗左上方都是英國國旗，表明被殖民的歷史，右方都有南十字星圖案，表明國家位于南半球，深藍的底色都代表國家四面環海，它們的差異僅僅在于星星的圖案和數量。

新西蘭與澳大利亞因為國旗發生矛盾，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新西蘭以自己的國旗出現得較早為由，要求澳大利亞換國旗。澳大利亞則認為，新西蘭應當被看作澳大利亞的一部分，連國家都不是，哪來的國旗？因為按照澳大利亞憲法，“新西蘭州”連同現有的六個州都應該是澳大利亞的領土。

無奈之下，2014年10月底，時任新西蘭總理約翰·凱伊宣布，將推動更換國旗公投，并預計在2015年進行國旗樣式投票，2016年進行是否更換國旗的最終投票。

2015年8月10日，新國旗評選12人小組從1萬余件投稿中，挑選出40件入選作品，并于9月決選出4件作品。這4件作品成為當年11月樣式公投的投票項目。藍黑銀蕨旗脫穎而出，進入最終投票環節。時任總理約翰·凱伊甚至經常在各種場合佩戴藍黑銀蕨旗的徽章，表示推動換國旗的決心。

然而，這一切都是白忙一場。大部分民眾對于換國旗興趣缺缺。在決定新國旗樣式后，新西蘭政府于2016年3月進行是否更換國旗的最終投票。投票前，有研究機構進行過民意調查，只有30%的人希望藍黑銀蕨旗成為新國旗，高達31%的人根本不希望換國旗。社會各界的“意見領袖”也提供了各種反對理由，因《侏羅紀公園》出名的演員山姆·尼爾，甚至認為藍黑銀蕨旗像“沙灘浴巾”。

2015年10月31日，英國倫敦，新西蘭時任總理約翰·凱伊在觀看新西蘭對陣澳大利亞的橄欖球比賽時佩戴藍黑銀蕨旗徽章

不出所料，根據國旗改選委員會公布的統計數據，新西蘭維持現行的國旗不變。這場耗時近兩年，耗資2600多萬新西蘭元的國旗競選宣告落幕，但這并沒有真正解決兩國在國旗上的矛盾。很多新西蘭人并非對國旗與澳大利亞的相似沒有意見，只不過他們認為，應該換國旗的是澳大利亞。新西蘭2018年的代總理溫斯頓·彼特斯，就是持類似觀點的新西蘭人之一。

2018年7月，新西蘭總理杰辛達·阿德恩休產假期間，代總理溫斯頓·彼特斯在接受采訪時舊事重提，聲稱澳大利亞仿冒了新西蘭國旗長達100多年：“是時候澳大利亞人設計他們自己的國旗了。”

由于彼特斯提出國旗問題正值新澳兩國關系微妙之時，很多媒體認為，彼特斯是在借國旗問題對澳大利亞近年來的移民政策表達不滿。在3年時間里，已經有1300多名新西蘭人被驅逐出澳大利亞，這里面有2/3的人是毛利人，或者有南太平洋島國原住民血統。

澳大利亞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尼斯

定居在澳大利亞的新西蘭公民約有60多萬人，相當于新西蘭1/10的人口。

新澳兩國向來都被視為親密盟友，兩國公民往來無間。定居在澳大利亞的新西蘭公民約有60多萬人，相當于新西蘭1/10的人口。但是，澳大利亞從2014年起改變了移民政策。按照澳大利亞《移民法》第501條，任何有犯罪記錄或被視為對國家構成威脅的外國居民，都可能會因為沒有通過“品格測試”而被澳大利亞政府驅逐出境。

僅2018年2月，澳大利亞就取消了近1300張簽證，有超過半數都是新西蘭人持有的。有些人甚至是只有新西蘭國籍，但一生都在澳大利亞度過，從未真正踏足新西蘭的土地。

2018年7月，澳大利亞當局以“不良行為”的罪名拘留了一名17歲新西蘭少年，甚至將他送到專門關押成人的拘留所。新西蘭政府大為震怒，認為這是虐待未成年人。

時任新西蘭司法部長安德魯·利特爾，指責澳當局“唯利是圖”，宣稱驅逐新西蘭人的做法違背兩國共享的人權理念。當時的澳大利亞移民部長彼得·達頓反唇相譏，指責新西蘭對新澳國防關系沒有做出足夠貢獻。

盡管澳大利亞移民政策導致兩國關系緊張，澳大利亞政府卻幾乎沒有放寬的跡象。澳大利亞參議院甚至想要在2022年3月投票通過《2021年移民修正案（加強品格測試）法案》，但投票在最后一刻被推遲到聯邦選舉之后。

修改后的法案將賦予政府更多權力，將更多的人驅逐到新西蘭。目前，澳大利亞政府只有在一個人服刑超過一年的條件下，才能取消他的簽證。如果修改后的法案獲得通過，只要一個人所犯罪行能夠被判兩年以上，澳大利亞政府就可以直接驅逐他。

不過，6月新上任的澳大利亞總理安東尼·阿爾巴尼斯表示，可能會在遣返問題上做出改變。阿爾巴尼斯表示，501法案將繼續存在，在適當的時候驅逐一部分移民，“但我們將在這里適用一些常識”。也就是說，如果有人一生都生活在澳大利亞，“與新西蘭沒有任何聯系”，那么驅逐他顯然違背了“常識”。

2019年3月19日，澳大利亞墨爾本，民眾要求參議員弗雷澤·安寧辭職。此前該參議員把新西蘭克賴斯特徹奇恐怖襲擊歸咎于新西蘭的移民政策

實際上，澳大利亞總理愿意減緩“501法案”收緊的進程，很大程度上是因為澳國面臨的勞動力短缺問題。

澳大利亞是一個極度依賴外部人力的國家。但澳大利亞為了應對疫情而實行的嚴格邊境管制，導致外籍移工和外國學生大量外流。再加上疫情暴發后，雇主大量裁員，并且要求員工遠程辦公，造成大量職位人員空缺，連餐廳服務生都出現嚴重短缺。

2021年12月21日澳大利亞邊境重新開放以來，雖然移民人數逐步恢復，但企業仍需要等待數月才能引進具備相應技能的員工。澳大利亞商會呼吁將年度移民計劃擴大到20萬人，以確保本國經濟擺脫疫情影響。

然而，移民數據顯示，截至今年8月中，還有91.4萬份永久與臨時簽證“卡關”。其中有37萬份簽證是屬于臨時類別的訪客、學生和技術簽證。澳大利亞內政部長克萊爾·奧尼爾則表示，內政部長已經重新調配資源，并增加更多工作人員以解決簽證僵局。

新西蘭同樣也面臨勞動力短缺，原因卻與澳洲不盡相同。對于新西蘭人來說，出國打工的誘惑力實在太大。2011年，新西蘭曾經歷過大規模的人口外流。當時，澳大利亞礦業的繁榮吸引了很多新西蘭人，他們紛紛前往澳大利亞，希望拿到六位數的薪水。據媒體報道，如今澳大利亞再次有礦業公司因為在本國招不到工人，決定以每年30萬澳幣（約143萬元人民幣）的高薪在新西蘭招工。這家總部位于珀斯的礦業公司的CEO甚至親自亮相新西蘭本地媒體，邀請新西蘭人跳槽。

新西蘭商業創新和就業部一位負責人表示，該部在2月提交給政府的一份報告中估計，約有5萬名新西蘭公民可能隨著邊境限制的放松，于2023年離開新西蘭。有媒體人表示，澳大利亞人到新西蘭的凈移民人數少到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去澳大利亞的新西蘭人比選擇來新西蘭的澳大利亞人多”。

澳大利亞一方面將罪犯遣返新西蘭，另一方面又惦記著新西蘭本不充足的勞動力。對于新西蘭來說，澳大利亞一定是個令人頭痛的鄰居。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