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宜蕓 牛云平
(中國人民大學外國語學院,北京 100872)
典籍是“一個國家的文化基因和最深層次的智慧結晶”[1]?!栋闳舨_蜜多心經》(以下簡稱《心經》)有“佛經之心”的美譽,被世人奉如圭臬,是最為著名的佛教經典,千百年來被不同階層的人士傳誦不息[2]4。夏蓮居居士曾說:“《心經》三百字,包括《大般若經》全部?!盵3]作為大乘佛教的精髓,《心經》原本為梵語,現存可考的漢譯本有十三種,最常見的譯本出自鳩摩羅什、玄奘、法月等八位譯者。其中,唐朝三藏法師玄奘學力深厚[4],精通華梵,曉荃義理,于貞觀23年(公元649年)所譯版本[5]是佛教三藏十二部近萬冊經典中字數最少、文筆最簡、最負盛名、流傳最廣的一篇經文,在佛學“西漸”進程中倍受青睞,已成為中華文化重要的一部分。
盡管這一重要佛典意義斐然,但并未引起翻譯學界應有的關注,遑論其譯本的深入研究。筆者查閱中國知網等權威學術平臺了解到,目前已有的《心經》英譯本研究主要為單個譯本與漢譯本的對比分析。此類傳統翻譯學研究主要為定性研究,忽略了實證和定量研究,往往依據數量十分有限的例證來論證基于個人判斷提出的理論假設,主觀性很強,缺乏科學性和系統性[6]。有鑒于此,本文選取以玄奘漢譯本為母版的五個最具特點、流行較廣的英譯本為研究對象(見表1),自建漢英平行語料庫,采用定性和定量相結合的方法。宏觀語言層面,在對獲取的數據進行統計分析的基礎上,對比五個譯本的語言風格和特征。微觀語言層面,從其翻譯事實或現象出發,分析五個譯本在佛教文化負載詞和核心要義句方面的語言風格異同以及英譯策略的差異。

表1 《心經》英譯本基本情況簡介
以上五個英譯本中,出版時間最早的是十九世紀中期的比爾譯本,該譯者是著名漢學教授,對佛經頗有研究,他的譯本是首部由漢語直接譯為英語的譯本。其次是出現在十九世紀末期的穆勒譯本,穆勒是德國有名的文字學家、宗教學家、印度學家,他的譯本首次結合漢梵雙語原本創作而成。二十世紀后相繼出現了鈴木大拙譯本和與玄奘漢譯本齊名的孔茲譯本,鈴木大拙是日本著名佛教學者,他的譯本是《心經》傳入日本后的首部日化英譯作品,而孔茲版本被西方學者尊為《心經》的英譯標準本。二十一世紀后,美國著名佛教研究機構佛經翻譯委員會的《心經》英譯本是首部出自權威機構的譯本。以上譯本都對佛教在東亞乃至世界范圍內的傳播發揮了重要作用。
“宏觀”與“微觀”相對,在《現代漢語詞典》中泛指總體的、整體的[12]494。本文的宏觀語言是指文章總體語言,非計較一詞一句的用法與特征。對宏觀語言的研究,是指把握譯文整體語言進行分析。譯作風格亦稱譯本風格,是指具體某部譯作整體所呈現的不同于其他譯作的翻譯個性[13],而譯者是譯作風格的風向標。下文筆者將從整體詞匯、句法層面重點分析不同譯本的宏觀語言風格。
作為語言系統中最基本的要素,詞匯最先展示出不同譯者翻譯同一文本時的差異。因此筆者主要從標準類符/形符比、詞匯密度兩方面進行比較,經語料庫軟件Wordsmith統計后得出表2。

表2 《心經》五部英譯本標準類符/形符比相關參數
1.標準類符/形符比(STTR)
形符(token)是指語料庫中出現的所有詞形。類符(type)指語料庫中的不同詞匯,或每個第一次單獨出現的詞形。標準類符/形符比,指以1000個形符為單位,依次先后計算文本的類符/形符比,然后求出這些類符/形符比的平均值[14]。標準類符/形符比反映被考察文本中詞匯的豐富程度以及變化性,可用來衡量文本的難易程度[15]。表2數據可知,比爾譯本形符數值和類符數值均最高,可推斷其顯化程度最明顯,因為語際顯化特征之一表現在譯文文本長度會超過原文[16]。BTTS譯本形符數和類符數最小,體現了譯文簡化趨勢。通過標準類符/形符比可看出,BTTS譯本與孔茲譯本比值相近且偏高,說明二者詞匯運用最為靈活豐富;其次分別為比爾譯本、穆勒譯本,鈴木譯本標準類符/形符比最低,詞匯變化最小,其文本多樣性、內涵性在五部譯本中最低。請參考以下譯例:

表3 《心經》五部英譯本中“法”的翻譯
關于漢語原文“法”(梵語英譯:Dharma)[17]90,佛教的解釋為“任持自性、軌生物解”[18],意為每一事物必然保持它自己特有的性質和形狀,有一定規則可循,使人看到便可以了解是何物。五個譯本中,孔茲和BTTS譯本一致,都保留了梵語“dharma”一詞,增添了譯文詞匯的豐富性。比爾用意譯法做出解釋,與人們生活聯系起來,再注明梵語原詞,此處譯文較為完善。而穆勒和鈴木此處主要用“things”代替原文“法”的含義,減少了該詞的內涵。
2.詞匯密度
英語中的實詞主要包括動詞、名詞、形容詞和副詞,其意義相對更為穩定,可傳達出更多信息[19]。詞匯密度即實詞在文本總詞數中的占比,信息量大小與詞匯密度成正比,詞匯密度越高,文本信息量越大,閱讀難度也相對越高;反之,詞匯密度低,則實詞占比低,功能詞比重高,譯文更加簡練,用詞少但表達更直接,譯文結構更加清晰[20]。筆者通過語料庫軟件Antconc統計,得出結果如下:
從上表可知,BTTS譯本詞匯密度最大,孔茲和穆勒譯本詞匯密度相近,低于BTTS譯本;之后依次為鈴木譯本及比爾譯本。由此說明,BTTS譯本承載信息量更大,閱讀難度在五譯本中最高,孔茲和穆勒譯本的閱讀難度在五譯本中較高。而鈴木譯本的詞匯密度均低于BTTS譯本以及孔茲和穆勒譯本,但高于比爾譯本,在五譯本中難度適中。比爾譯本詞匯密度遠低于其他譯本,即實詞在文本總詞數中所占的百分比為五譯本最低,不難看出其功能詞比重在五個英譯本中最大,使用的實詞最少但表達最直接,譯文結構最為清晰。請參考以下譯例:

表5 《心經》五部英譯本中“無老死”的翻譯
在以上譯例中“無老死”,指沒有肉體凡胎的生老病死?!袄纤馈?梵語英譯:Jara-marana)[17]187在佛教中為十二因緣中的一支。十二因緣又稱“十二緣生”,是佛教“三世輪回”中的基本理論?!袄纤馈睆母旧峡?,皆是未達到境界的虛妄。在西方文化中“decay”意為:“the process or result of being destroyed by natural causes or by not being cared for”[21],指人或事物的腐爛、腐朽、衰敗的過程。“death”意為:“the end of life;the state of being dead”[22],指生命的盡頭、死亡的狀態。比爾添加了音譯注釋了梵語英譯原詞,譯文結構也更清晰,降低了目的語讀者的理解難度,也保留了佛經自身特色。
句子是“表達完整意義的最小語言單位”,指根據一定語法規則將詞及詞語組織起來的單位[23]。筆者將從平均句長、被動句數占比來分析《心經》五譯本在句法層面的譯本風格。

表6 《心經》五部英譯本句子的相關參數
1.平均句長
平均句長是指以單詞為單位,計算全文每個句子平均的單詞量??偩鋽抵缸g本句子數量總和。句長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句子的復雜程度。平均句長越長,總句數越小,文本的句法結構就越復雜,句子的理解難度也隨之上升。[24]如上表所示,比爾譯本總句數最高,之后分別是穆勒譯本、BTTS譯本、孔茲譯本、鈴木譯本。鈴木譯本總句數最低,但平均句長最長,句法結構最為復雜,理解難度最高;比爾譯本總句數最高,平均句長接近最低,可見該譯本是其中較易理解的版本。整體而言,孔茲譯本和鈴木譯本的總句數及平均句長相近,兩譯本難易程度相當;而比爾和穆勒譯本總句數及平均句長相近,理解難度較為接近;BTTS譯本總句數不高,但平均句長最短,說明在五譯本中短句最多,句法結構以及相應的理解難度最低。
2.被動句數
被動句數是文本中使用被動語態句子的總數。漢英兩種語言在使用主動和被動兩種語態方面差異較大。漢語中“被”字句式經常用來表達對主語而言不如意甚至不幸的事,暗含有消極的語氣。因此漢語的行文中多選擇從主動角度出發來表達句子被動含義的詞語來避免使用“被”字。與之相反,英語(尤其在比較正式的文體中)被動語態使用頻率較高,用以表示客觀性、正規性、中立性和禮貌等[25]。因而被動語態的使用頻率多用于觀察文本的正式程度:被動語態出現頻繁越高,文體越正式。如表4所示,穆勒譯本被動句占比遠低于其他四個譯本,其譯文正式程度較弱??灼澓捅葼栕g本被動句占比相近,文體正式程度相近;而BTTS譯本和鈴木譯本被動句占比均較高,是五個譯本中客觀性較強的譯本。該參數最高的為鈴木譯本,是五譯本中譯文表述最為客觀,文體最為正式的版本。

表4 《心經》五部英譯本詞匯密度相關參數
“微觀”在《新編現代漢語詞典》中泛指小的、具體領域、具體范圍[12]1307。本文的微觀語言是指文本中具體的詞匯、句法。從《心經》微觀語言出發,我們可以深切感受譯者采取的不同策略。王國維在《人間詞話》中曾經寫道:“有我之境,以我觀物,故物我皆著我之色彩。無我之境,以物觀物,故不知何者為我,何者為物?!盵26]6而翻譯中的“有我之境”指讀者能真切體會到譯者要表達的內容,感受到“我”,即譯者的存在;“無我之境”指讀者理解譯文難度較低,潛意識無法感受到譯者的存在。兩者皆成為譯者翻譯策略的呈現方式。由于《心經》五位譯者身份背景迥異、翻譯目的懸殊,其譯本詞匯、句子在“有我”與“無我”方面的具體表現也不盡相同。
佛典的一大特性就是文化負載詞數量多且內涵深刻,這些專有名詞繪成了一副抽象的佛學畫卷,可以說,厘清佛教文化負載詞是研究佛典的基礎。筆者列出《心經》中有代表性的重要詞匯,從微言大義中探討五位譯者的“有我”及“無我”之境。

表7 《心經》五部英譯本詞匯示例
“菩薩”(梵語英譯:Bodhisattva)[17]237是“菩提薩埵”之略稱,意為道心眾生、覺有情、開士等?!捌刑帷笔欠鸬?,“薩埵”是眾生,已斷煩惱結,于生死輪回自在、具救度眾生能力者,稱為菩薩。玄奘法師認為梵語“Avalokites'vara”中“Avalokita”為“觀”,“is'vara”為“自在”,意為眾生所見之主,故譯為“觀自在菩薩”,五譯本中三位譯者都將該詞音譯且增譯了外來語“bodhisattva”,屬于“有我之境”;比爾選擇省譯,而孔茲在音譯后增添了該詞的注釋信息,從目的語讀者的角度,用“holy Lord”這一西方文化的表達方式,既便于讀者理解,又表明了他內心對佛教圣明的尊重,屬于典型的“無我之境”。
“般若波羅蜜多”(梵語英譯:Prajnaparamita)[17]20,亦稱般若波羅蜜,佛教術語?!鞍闳簟笔侵腔郏弧安_蜜多”指到彼岸,意為以佛法的智慧到達解脫的彼岸,超越生死輪回苦海,達到不生不滅的解脫境界。比爾、鈴木和BTTS保留梵語譯本,呈現出“有我之境”;孔茲(the Wisdom which has gone beyond)和穆勒(perfection of wisdom)選擇“無我之境”,根據詞語原義進行歸化處理,皆指至高無上的智慧,與前者相比大大降低了目的語讀者的理解難度。
“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梵語英譯:Anuttara-samyak-sambodhi)[17]3,是無上正等正覺的音譯?!鞍ⅰ笔菬o、沒有、無盡頭;“耨多羅”指更高、更上;“阿耨多羅”合義為沒有更高、更上,指最高;“三”為完全,合一;“藐”則為轉向,彎曲,寰宇之意思;“三藐”為全體、所有,指完美無缺的;“菩提”指覺知、覺悟、智慧,總體義為“至高無上的平等的覺悟”,是指佛教修行上的最高覺悟、最高涅槃境界,證得者即等同于成佛。BTTS譯本獨樹一幟,直接音譯該詞,屬于忠實原本的異化翻譯,實現“有我之境”。其他四譯本皆根據詞語原意,采用歸化+意譯的策略,減少了英語讀者的閱讀障礙。
句子是影響文章內容、結構的核心成分[28]?!缎慕洝凡⒎且徊开毩⒊善慕洉?,而是六百卷《大般若經》文約義賅的要義總結。全文言簡義豐、提攝精要,每詞每句都飽含深刻佛理。筆者深究五譯本中有代表性的核心要義句,亦能更全面、直觀地體現出不同譯者對原文理解的差距和翻譯策略的異同。
例1:照見五蘊皆空,能度一切苦厄[2]4。
孔茲譯本:He looked down from on high;he beheld but five heaps;and he saw that in their own being they were empty[27]35.
比爾譯本:We clearly behold that the five skandhas are all empty,vain,and unreal.So it is we escape the possibility of sorrow or obstruction[27]36.
穆勒譯本:There are the five skandhas,and these he considered as by their nature empty(phenomenal)[27]38.
鈴木譯本:He perceived that there are the five Skandhas,and these he saw in their self-nature to be empty[27]39.
BTTS譯本:He illuminated the five skandhas and saw that they are all empty,and he crossed beyond all suffering and difficulty[27]40.
原文中“照見”指用智慧觀照。“五蘊”指色蘊、受蘊、想蘊、行蘊和識蘊,是物質和精神世界總的概括?!疤N”指同類事物和元素的集合體。“空”是佛法中最根本的一個哲學概念,也是佛法修煉所要達到的一個最高境界。這里的“空”指“性空”;而“性”并非指物理學和生物學意義上的物性,是一種“不依條件、獨立自存”的“人性”和“物性”。依據佛法,一切事物的存在都不是與其他事物毫無關聯的、單一獨立的存在,而是在與其他事物相互依賴、相互關聯、相互影響、相互作用的眾緣(條件)和“合”的關系中形成和存在的。脫離了組成事物的各種條件和關系,該事物也就不存在了?!岸取睘槌降囊馑迹耙磺锌喽颉敝敢磺袩篮屯纯唷T摼湟馑紴椋?菩薩)運用自己的大智慧發現一切事物的本質皆具有可變的空態性質,這一空態能夠度脫而化解掉一切痛苦和災難。
五譯本中關于“照見”的譯法,除比爾譯為一般現在時態“clearly behold”,其余四位譯者都將“照見”分為“照”和“見”來翻譯,即beheld...saw、perceived...saw、illuminated...saw 以及thought...considered,且都是一般過去時態,表明五位譯者都采用了直譯+歸化的翻譯策略,在一定程度上展現了“無我之境”?!拔逄N”的譯法大體可分兩種:“five heaps”和“five skandhas”。其中“skandha”源自梵語,現已被收錄在英語詞匯中,指佛教術語“五蘊”,而“heap”為意譯,指“number of things or mass of material lying piled up”,中文意思為把沙、石、煤、草等堆高,不強調整齊。由此可見,孔茲譯本雖有新意,但其過度“無我”的方法較難傳達佛典義理,從忠實原作的角度略失偏頗。其他四位譯者做出直譯處理,表現出“有我之境”,使譯文增添了原汁原味的佛教色彩?!翱喽颉币辉~比爾和BTTS選擇意譯,其他三位譯者在此處省譯。筆者認為,此處佛理可通過“suffering、difficulty、obstruction”等詞傳達,因此比爾和BTTS“無我之境”的處理方式貼切合理。
例2:揭諦揭諦,波羅揭諦,波羅僧揭諦,菩提薩婆訶[2]5。
孔茲譯本:Gone,gone,gone beyond,gone altogether beyond,O what an awakening all hail[27]36!
比爾譯本:Ki-tai,Ki-tai,Po-lo,Ki-tai,Po-lo-seng-KitaiBo-tai-sah-po-ho(Gata,Gata,paragate,parasangata-Gone! Gone! gone-across! or burn out,gone across forever! Bodhisatwa)[27]37
穆勒譯本:O Wisdom,gone,gone,gone to the other shore,landed at the other shore,Svaha![27]39
鈴木譯本:Gate,gate,Paragate,parasamgatebodhi,svaha!(O Bodhi,gone,gone,gone to the other shore,landed at the other shore,Svaha!)[27]40
BTTS譯本:Gate,gate,paragate,parasamgatebodhi,svaha[27]41!
此例是原文中的最后一句,也是《心經》中般若波羅蜜多咒的核心內容。大意為:去吧,去吧,到彼岸去,到真正的彼岸去修行普提。對于佛教咒語而言,語音自身有神秘作用或功能,或因咒力而得到鬼神的護助,或憑咒力來遣使鬼神;咒的神秘力與鬼神力是相結合的。在佛法中,起初是諦語真誠不虛妄的誓言,集佛力、法力、僧力三寶之威力后,修行者的功德力能得龍天護助,因此咒語語音非常重要。在翻譯咒語時,如何能最大程度模擬原音是關鍵[27]8。
玄奘法師提出“五不翻”的翻譯理論中“秘密故”原則正是指有秘密含義的地方采用音譯,該方法與本研究的“有我之境”相輔相成。譬如咒語的翻譯,譯者若采用意譯,選擇“無我之境”,譯文則會失去其特殊意義??灼澓湍吕諏υ撝湔Z采用意譯的方法,單純傳達原文含義,不免降低了其作為佛教經文的可誦讀性;后三者在玄奘本的基礎上,音譯保留梵語表達,比爾和鈴木還在咒語后添加意譯注釋,筆者認為此處將“有我之境”與“無我之境”相結合,是非常完善的一種翻譯方法,既保留了咒語語音特色,具備功能性,又便于讀者理解,具有可讀性。
綜合分析,五譯本在宏觀的語言風格和微觀的語言翻譯策略方面各有異同。在宏觀的語言風格方面,通過對標準類符/形符比、詞匯密度、平均句長和被動句數等四類重要參數值的對比發現,孔茲譯本詞匯運用較為靈活多變,長句較多,閱讀難度在五個譯本中偏高,文體較為客觀中立。比爾譯本詞匯豐富程度低于孔茲譯本,是五個版本中最為簡練、較為易懂和客觀的譯本。穆勒譯本詞匯豐富程度與比爾譯本相近,句子難度介于孔茲和比爾譯本之間,文本正式程度較弱。鈴木譯本詞匯多樣性最低,詞匯難度適中,但句法結構最為復雜,理解難度最高,文本客觀性、中立性最強。BTTS譯本用詞多樣性與孔茲譯本相近,詞匯承載信息量更大,但句式結構并不復雜,文體較為正式。在微觀的語言翻譯策略方面,五位譯者都或多或少采用了音譯的方法,但BTTS譯本異化痕跡明顯,是有代表性的“有我之境”,而孔茲譯本均在音譯后增添了有助于理解文本的信息,歸化現象較多,屬于典型性的“無我之境”。
五位譯者的風格和翻譯策略不同是導致其譯本社會地位、民眾接受度和學者評價不一的根本原因?!翱灼澴g本的翻譯指導精神之一是以當代普通西方讀者能接受的英語和思維方式來翻譯《心經》?!盵29]該評價與本文闡釋的“無我之境”翻譯策略有異曲同工之合。因而其在西方學界聲譽卓著,近乎標準本,與玄奘本在眾多漢語譯本中的地位相當。19世紀的比爾譯本和穆勒譯本作為最早以玄奘漢譯本為母版的英譯本,由于當時英文的佛教用詞尚未固定,故以當今標準看兩譯本中部分措辭微瑕,但這無損于兩位譯者在《心經》研究史上的地位,其首創性值得世人肯定。穆勒譯本的誕生也成為維多利亞時代學術的永久性紀念碑[30]。鈴木使佛經日本化,但其譯本受眾局限,多為日本佛教學者及禪學家[31]。BTTS譯本是出自專業佛經研究機構的最新權威版本。筆者認為,在佛典翻譯日趨走向世界舞臺的今天,BTTS譯本的流通性、普遍性以及受歡迎程度聲名鵲起,其“有我之境”的異域風情已成為或將成為最受歡迎的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