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遠,陳瀚文
(揚州大學 體育學院,江蘇 揚州 225100)
自2020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爆發以來,截至2022年7月1日,國內(包含港澳臺地區)累計報告新冠肺炎確診病例超436萬例(其中內地22萬余例)[1],突發公共危機事件會給個體帶來巨大的心理壓力,造成個體認知、情緒、心理健康等處于“失衡狀態”,如果不能及時、有效地進行干預,個體將會面臨嚴重的心理障礙[2]。由新冠肺炎疫情大流行帶來的“次生危害”逐漸受到了諸多研究者的關注,《The Lancet》的一份報告中提出,在沒有疫情的情況下,預測2020年全球焦慮癥患者約1.93億人,但在短短兩年多時間里,實際患有焦慮癥的人口已增至近2.46億[3],由此可見,疫情嚴重地威脅了人民群眾的心理健康。一項在近兩萬名大學生群體中進行的研究認為,大學生作為心理問題的高發人群,該群體心理問題集中在焦慮、抑郁、軀體問題等[4],因此大學生群體更易在受到疫情影響后產生心理健康問題。傳統的心理治療(藥物治療或認知行為療法)是幫助個體解決心理健康問題的有效手段,但由于校園環境的特殊性(校園處于封控管理、學生人口密度高,心理醫生資源有限等),亟待更加有效且易行的措施,幫助學生群體走出心理困境。因此有必要給出合理建議幫助大學生應對發生在疫情封控管理期間的心理健康問題。
諸多研究已證實參與體育鍛煉能夠改善個體心理健康[5-7]。一項研究對以往重大傳染病疫情導致的公眾負向心理狀態(如恐懼、焦慮、抑郁、創傷后應激等)進行回顧,提出如下觀點:疫情時期堅持體育鍛煉能夠拮抗心理應激、改善公眾心理健康狀態,有效提高機體免疫力[8]。心理彈性是個體在經歷重大應激事件后,能夠幫助個體從這些應激事件所造成的心理創傷中恢復到應激前的功能狀態的人格特質[9]。以往的多項研究結果證實,心理彈性能夠顯著負向預測大學生壓力、焦慮、抑郁等心理健康問題[10-13],由此考慮是否可以通過提高個體心理彈性水平幫助大學生應對心理健康問題。已有的豐富研究結果證明,體育鍛煉對提升個體心理彈性水平有著顯著的積極效果[14-15]。Harris等認為,個體的掌控感和價值感等重要內部心理資源可以減少外部風險因素對個體心理健康的危害[16],而參與體育鍛煉可以促進這些心理資源的增加,從而提升其心理彈性水平[15]。一項研究結果證實,體育鍛煉影響心理彈性的心理機制可能是體育鍛煉通過影響其內在保護性(如緩解壓力、自我評價、自我效能感)和外在保護性(如人際關系、社會支持)等間接提高個體的心理彈性水平[17-18]。
認知重評策略是一種重要的情緒調節策略,Gross的情緒調節過程模型認為,認知重評策略通過改變對引起情緒波動事件的理解,從而改變在個人意義層面上對情緒事件的認識來降低情緒反應[19]。程利等人的研究證明,認知重評策略相較于表達抑制策略,能更好地降低情緒體驗,減少生理反應和交感神經系統的激活,降低杏仁核的激活水平,并對認知活動不產生影響[20]。既往研究結果也傾向于使用認知重評策略會讓個體負性情緒體驗更低[21-23]。多項研究結果證實運動干預促進了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24-25],同時長期規律體育鍛煉可以預測個體在面對情緒事件時成功完成認知重評的過程[26]。來自心理學的多項研究表明,認知重評策略可以正向預測個體心理彈性水平[27-28],認知重評策略對于個體心理彈性具有重要保護性作用[29]。綜上,以往研究表明體育鍛煉、心理彈性和認知重評策略兩兩之間存在影響關系,因此本研究考慮在體育鍛煉影響個體心理彈性的過程中,認知重評策略是否在其中起中介作用。
基于上述研究背景,本研究擬在大學校園處于疫情封控管理期間收集數據,探究大學生體育鍛煉、心理彈性和認知重評策略的關系,同時檢驗認知重評策略是否在其中起中介作用。本研究提出如下假設:1)大學生的體育鍛煉水平可以預測其心理彈性;2)認知重評策略在疫情封控管理大學生體育鍛煉和心理彈性的關系中起中介作用。
采用方便樣法抽取某高校處于疫情封控管理狀態的大學生469人進行問卷施測,為保證收集數據的信效度,所有問卷均為匿名填答,同時對所收集問卷進行整理,排除重復填答、隨意作答、不完整填答等,共回收385份有效問卷,問卷回收有效率82.9%,其中男生198人(50.8%),女生191人(49.2%)。
1.2.1 體育鍛煉量的測量
體育鍛煉量的測量采用梁德清修訂的體育活動等級量表[30],該量表從體育鍛煉強度、單次鍛煉時間、每月的鍛煉頻率這3個維度來衡量個體在過去一個月內的體育鍛煉量,按照量表得分將體育鍛煉量分為3個等級(小體育鍛煉量≤19分,20≤中等體育鍛煉量≤42,大體育鍛煉量≥43)。本研究中,該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736。
1.2.2 心理彈性的測量
心理彈性的測量采用胡月琴等編制的青少年心理彈性量表[31]。該量表共包含27個題目,采用李克特5點計分法,其中有12道題目為反向計分,量表包括目標專注、情緒控制、積極認知、家庭支持、人際協助5個維度。總分越高表明個體的心理彈性水平越高。本研究中,5個分量表的Cronbach's α系數在0.742~0.840范圍內。
1.2.3 認知重評策略的測量
認知重評策略的測量采用王力等修訂的情緒調節問卷[32]。該量表共包含10個題目,采用李克特7點計分,分為認知重評策略和表達抑制策略2個維度。總分越高代表使用情緒調節策略的頻率越高。本研究中,認知重評策略維度的Cronbach's α系數為0.936。
1.2.4 施測程序及數據處理
于2022年3月通過“問卷星”方式向某高校大學生發放問卷,調查對象根據引導語填寫問卷,收集填答問卷并剔除無效問卷。首先,對大學生體育鍛煉、心理彈性和認知重評策略進行描述性統計、獨立樣本t檢驗、相關分析;然后,采用由Hayes編制的PROCESS 4.0宏程序中的Model 4對認知重評策略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33]。
本研究中的數據均來源于自填問卷調查,因此需要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控制與檢驗。在發放的問卷中部分題目使用了反向計分和變化選項順序等手段,用以控制數據采集環節中共同方法偏差的影響。基于Harman單因素檢驗法對共同方法偏差進行檢驗[34],未旋轉的探索性因子分析結果顯示,特征值大于1的公因子共7個,其中第一個因子對方差變異性的解釋率為23.9%,低于臨界值40%,據此認為本研究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
對所測量的大學生體育鍛煉、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得分進行獨立樣本t檢驗,結果如表1所示。結果表明在體育鍛煉量和認知重評策略上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男生得分顯著高于女生,但在心理彈性得分上不存在顯著性別差異。

表1 大學生體育鍛煉、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的性別差異t檢驗(M±SD)
為檢驗大學生體育鍛煉、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間的相關關系,對變量進行相關性分析,結果如表2所示,相關性分析結果表明在三個變量間兩兩呈現顯著正相關。其中體育鍛煉量與認知重評策略呈現顯著正相關(r=0.153),與心理彈性之間也呈現顯著正相關(r=0.190);認知重評策略與心理彈性之間也存在顯著正相關(r=0.381)。這表明體育鍛煉與疫情封控管理大學生的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這三者之間聯系密切。

表2 大學生體育鍛煉、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的相關性分析
各變量相關性分析結果顯示,體育鍛煉與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均有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正相關,認知重評策略與心理彈性也具有統計學意義上的顯著正相關,可進一步對情緒調節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35]。在控制性別的條件下對認知重評策略在體育鍛煉與心理彈性間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采用由Hayes[33]編制的PROCESS 4.0宏程序中的Model 4,在95%置信區間下采用非參數偏差校正百分位Bootstrap法對情緒調節的中介效應進行檢驗,結果如表3和表4所示。

表3 模型中變量關系的回歸分析
認知重評策略在體育鍛煉與心理彈性中的中介效應回歸分析結果如表4所示:體育鍛煉對疫情封控管理大學生的心理彈性正向預測作用顯著(β=0.157,t=3.309,p<0.01),同時認知重評策略對學生心理彈性的具有顯著正向預測作用(β=0.385,t=8.078,p<0.01),且體育鍛煉對認知重評策略具有顯著正向預測作用(β=0.120,t=2.372,p<0.05)。

表4 總效應、直接效應和中介效應分解圖
根據Bootstrap95%置信區間的結果顯示,認知重評策略的中介效應為0.046(CI=[0.003-0.096]),置信區間不包括0,表明認知重評策略的中介效應顯著[36]。即體育鍛煉可以直接預測心理彈性,也可以通過認知重評策略的中介作用間接預測心理彈性。直接效應和間接效應分別占總效應的77.3%和22.7%。綜上,中介效應檢驗結果支持假設2,即體育鍛煉影響心理彈性水平的過程中,有22.7%是間接通過提升認知重評策略使用頻率來影響心理彈性即認知重評策略在體育鍛煉與心理彈性的關系中起著部分中介作用。中介模型如圖1所示。

圖1 認知重評策略在體育鍛煉與心理彈性間的中介效應模型
本研究結果表明在體育鍛煉量上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結果表現為男生得分高于女生。這與既往研究結果一致[37-38],這種差異的存在可能有以下2方面原因:其一,在多重因素交互作用下大多數女大學生不符合體育人口的標準[39],其二,傳統社會觀念對女性的畸形性別角色期望與體育鍛煉間的矛盾導致了女性主觀不意愿參加體育鍛煉[40]。
本研究結果表明認知重評策略使用頻率的得分在性別上存在顯著差異,結果表現為男生得分高于女生。一項有關認知重評策略與負性情緒調節的研究結果顯示男性認知重評策略平均分顯著高于女性[41],既往的多項研究也表明男性更傾向于使用表達抑制策略來調節負性情緒[42-43],同時也有研究表明,認知重評策略使用頻率不存在顯著的性別差異[44]。Domes認為尚未有認可度較高的證據證實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頻率具有性別差異[45]。
心理彈性的總體得分上未呈現顯著性別差異。目前關于心理彈性性別差異的研究結果有著不同觀點,有學者認為心理彈性存在著顯著的性別差異[46],也有研究報告心理彈性的性別差異不顯著。一項在大學生群體內進行的調查結果顯示,心理彈性總體得分上在性別上沒有顯著差異,但在子維度自我效能、組織風格和社會資源上有著顯著性別差異[47]。個體心理彈性受眾多因素影響,外向性、社會支持、神經質及生活事件等都會成為心理彈性水平的影響因素[48]。
參與體育鍛煉對大學生心理彈性的積極影響已經得到了諸多研究結果支持。在大學生群體中進行的一項實驗研究表明在12周的運動干預(籃球聯合健美操)后,個體的心理彈性水平較實驗前具有顯著性差異[49]。一項以500名大學生為調查對象的研究結果表明,體育鍛煉對大學生的心理健康的兩個維度(顯著正向預測積極情緒和顯著負向預測消極情緒)均會產生影響,且在影響過程心理彈性具有中介作用[50]。體育鍛煉情境所具有的娛樂性、開放性、競爭性等特征,為參與個體心理彈性的發展提供了良好的條件[51]。有規律的體育鍛煉能夠提升心理彈性,其路徑包括降低身體和心理對壓力的反應、改善個體的生理和心理狀態、充當壓力的“緩沖器”等[52]。與不參與體育鍛煉的學生相比,長期堅持參與體育鍛煉的學生往往具有更高的心理彈性水平[53],而擁有高水平心理彈性的個體在面對生活重大事件和外部應激源時能夠成功應對并在短時間內恢復過來。
個體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與其心理健康間的積極關系得到了諸多研究的證實,Allison等基于已有研究提出認知重評策略是影響心理韌性的重要因素,使用認知重評策略能夠改變個體對壓力源的評價,繼而減弱消極情緒[54],陳琴等人的研究證實,作為一種保護性因子認知重評策略可以對心理彈性進行建構[55]。一項研究發現,在大學生群體中,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頻率越高,那么其負性情感(如憂郁、焦慮等)感受越少,心理健康水平越高[56]。個體參與體育鍛煉可以促進認知重評策略使用也得到了諸多研究結果的支持,張藝帆等人的研究表明,8周的運動干預促進了女大學生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24]。以往研究認為,在某種程度上運動本身就可定義為一種壓力事件,而個體傾向于避免壓力事件的發生。然而,為了保持鍛煉習慣,個體不得不在參與體育鍛煉的過程中不斷對參與動機和與體育鍛煉相關的健康信念進行再認識和評估,來抑制回避壓力事件的本能反應,這種長期的,有意識的情緒調節策略在特定的情境下重復激活,這就導致了認知重評策略使用的“自動化”,而這樣的“自動化”過程可以從體育情境中遷移到非運動情境中,個體在非體育情境中面對相似情緒事件時可以快速激活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24,57]。
綜上,根據研究結果和以往研究推測體育鍛煉促進了心理彈性的發展和認知重評策略的使用,而使用認知重評策略對情緒事件進行調節的大學生可能會有更強的能力應對外部環境的變化,從而提高其心理彈性。
1)體育鍛煉能夠正向預測疫情封控管理大學生的認知重評策略和心理彈性;
2)體育鍛煉可以直接影響疫情封控管理大學生的心理彈性,也可以通過認知重評策略的中介作用對其心理彈性產生間接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