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落

王玉初

陣陣秋風起，帶走了連日來的秋燥。巷口處，東奔西突的秋風，突然狂躁地卷起四散的落葉和灰塵，形成一個霧帳，驚得路人捂緊口鼻，匆匆逃離。天，慢慢地暗了下去，秋風還一陣陣地在窗外糾纏。

次日清晨，推開房門，涼意撲面而來。原來，一夜秋雨。地面濕透，塵已歸土。遠處樟樹上灰黃的葉子，經秋雨一夜洗刷，在這個秋晨透出了濃烈的綠。高墻下的紅葉石楠、三角梅和半耷拉腦袋的雛菊，在這場秋雨的滋潤中，一洗前塵，又綻放出了新的生命力。

這個秋季，太旱了。偌大的鄱陽湖居然變成了一片黃土地，僅剩的水溝猶如幾棵大樹繪在大地上。母親說：“往年大旱不過七月半，可今年七月半到中秋節一滴雨都沒下。這又過了半個月，還不見半滴雨，菜園都要荒廢了。”生活在城里的人，對這種大旱，或許沒有太多察覺，最多只見園林部門給綠化樹和草坪多灑幾次水，要么就是在那些不耐旱的樹旁系了個蛇皮袋，用滴灌護樹。對鄉村來說，這種大旱無疑是一種悲愴——地都冒煙了，莊稼要減產甚至絕收。池塘也早被抽干，幾條小魚沒掙扎多久，就被小孩捉走下了油鍋。環顧四野，一片干枯，秋日蕭瑟，心生凄涼。

幸得秋雨落，重新喚醒了大地，去拯救那些小草、樹木和瀕死的莊稼——哪怕它們已然泛黃或落葉，讓生命再次燃起希望。

一層秋雨一層涼，它落在大地上，也落在了人們的心間。

曾經，一位可愛的姑娘在信中寫下了王維的詩句——“颯颯秋雨中，淺淺石溜瀉。跳波自相濺，白鷺驚復下。”若干年后，坐在窗前，聽聞外面綿密的秋雨，突然憶起曾經的愛，心中微泛波瀾，無名的笑意在嘴角綻放。無奈造化弄人，秋雨中沒有春雨里的情意綿綿，只是徒增一份離愁，讓曾經相愛的人含淚揮刀斬情絲。秋雨中，是不適合談戀愛的。

秋雨落，悄無聲息。人生匆匆，翻過了青春的扉頁，你一路跌跌撞撞，東奔西突，還是逃不過歲月這把殺豬刀，被毫不留情地帶到了中年。

男人中年，恰似秋雨落時，有幾分成熟，獨具魅力，帶著幾絲涼意，浸潤人心，甚至還能講幾個“秋日勝春潮”的故事。只不過，切莫將秋日紅葉錯當春日之花，即便是真在秋雨后開出幾朵秋花，那也是過了季節的花，終要無果而終的。

秋雨的涼意，送人清醒。一個中年男人，上有老，下有小，要用雙肩起扛起全家；在單位、在社會，還被稱為中堅力量。不管是家庭小世界，還是社會大舞臺，中年男人免不了要死扛那些不可承受之重。秋雨，送來的這份清醒最重要。

看盡繁華，駐足鄉野，驚喜地發現——秋雨后，母親的菜園又變得綠油油的。白菜、芹菜、菠菜、蘿卜菜等，像是找到了屬于自己的季節，正瘋狂生長。在菜叢的茂密處，選一些嫩菜苗，素炒一盤，味道妙不可言！這，不正是中年男人的生活嗎？過好當下，才是正真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