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統與時尚的共生研究
——以當代玉鐲為例

宋汝冰 劉家傲

魯迅美術學院

一、傳統玉鐲發展之現狀

縱觀中國傳統玉飾發展史，早在新石器時代的各地墓葬中就有大量玉質臂環出土。筒形臂飾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則逐漸消失，或長度逐漸縮短。直至先秦早期，玉石類的臂環都被稱為“璦”，“璦”即環形玉石類臂飾的古稱。這一古稱至漢以后便很少使用了，而“鐲”成了最為常見的稱謂。因此，本文將玉石腕飾以及用玉石材質打造的裝飾于手腕部位的飾物統稱為“玉鐲”，以此為基礎展開闡述。

（一）實用功能

中國玉文化源遠流長，玉器的發展蔚為大觀。玉鐲無論是在功能上還是在形制、紋樣上，都被賦予了廣泛的社會學與文化學意義，是中國傳統玉飾研究的重點之一。

在中國，玉具有驅邪避祟的功能，也是身份與權力的象征。玉的功能與寓意潛在地影響著人們的觀念，這也是當代人們依舊愛玉、佩玉的精神文化根源。國人佩戴玉鐲一方面是為了滿足自身的審美需求，彰顯社會身份與地位；另一方面玉鐲的造型符號與紋樣也迎合了人們從古至今存在的求吉心理，其中蘊含的豐富的吉祥文化和祈福文化深受人們喜愛。傳統玉鐲發展至今，已不具有實在的功能屬性，而成為以純粹的裝飾為主的飾品。當下傳統玉鐲已然失去了原有的文化意味，同時也沒有因技術與材料的進步而有所創新，仍然停留在以裝飾為主的素面手鐲上，其象征意義與功能無法在發展中不斷豐富，從而限制了玉鐲的消費人群與市場層次。

總的來看，隨著玉鐲流行于整個社會各個階層，雖然玉鐲的形制從古至今相差無幾，但其寓意與功能的豐富性是由玉文化逐漸成為一種民間文化而同時具備的隨意性和世俗性決定的，因此具有了跨越時空的審美價值和藝術魅力。

（二）審美意義

“研究一切物質，所發現的并不僅僅是物的本身，而是人自己。”［1］玉鐲的產生、發展與變遷貫穿了整個文明發展史，在漫長且充盈的歲月里，玉鐲記載了中國幾千年來社會生活方式的變遷，直至唐代，人們才擺脫了喪葬用玉、禮玉為主流的傳統，走向了以裝飾為主，滿足了人們追求自身審美的新需求，完成了人們對玉鐲從感性到理性的認知過程。

玉鐲中具有符號象征意義的形制與紋樣是人們思想意識與審美觀念的集中反映。目前，普遍認可的傳統玉鐲的款式是素圈封閉環形形制的基本形態以及光面素圈款式，并衍生出福鐲、平安鐲、貴妃鐲、美人鐲、公主鐲、花式鐲六種玉鐲的形制，從其命名中就能夠感受到人們賦予玉鐲的象征意義。玉鐲以圓形為造型符號，象征永恒、和諧與圓滿，寓意相愛永無止境。玉鐲的造型成為人們內心情感與生活習俗的真實寫照。玉鐲的紋樣也隨著工藝技術的發展與審美意識的強化而逐漸豐富。裝飾性紋樣具有強烈的時代特色，如龍、鳳、靈芝等簡練的吉祥紋樣一直傳承至今。這種具有特殊含義的抽象化藝術語言反映出不同歷史階段人們的審美意識與理想信念。可以說，玉鐲作為一種社會意識呈現的載體，代表了一種時代的風尚、一種民族的心理、一種社會的習慣、一種集體的氣質。

目前，市場上的傳統玉鐲不再像古代玉鐲那般擁有多樣的形制與紋樣，這一方面是設計的簡化，另一方面是文化的消解。傳統玉鐲的紋樣局限在消費者常見且喜愛的題材。玉石材質的特殊性也是設計者和品牌方不敢創新的原因。這就導致傳統玉鐲失去了諸多發展動力與創新因素，具體體現在玉鐲的創新還未顯現，便被身邊層出不窮的時尚首飾沖出“時尚圈”，導致“格格不入”傳統玉鐲失去了一定的審美價值，同時也表現在傳統玉鐲盲目地追求設計與美學上的突破，而迷失在“審丑”的怪圈。

二、當代玉鐲時尚化發展之困境

（一）傳統與時尚的背離

時尚的推陳出新與標新立異為人們的消費生活帶來了更多的選擇，搖擺不定與隨波逐流已然成為時尚消費的常態，而傳統與時尚的背離使傳統玉鐲在時尚消費生活中很難突顯。

隨著經濟的發展與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玉鐲的普適性在市場消費的引導下逐漸成熟，成為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飾物。目前市場上的傳統玉鐲，玉質參差不齊，缺乏時尚設計，而工藝與材質的局限使玉鐲的形制單一。同時，傳統玉鐲多為吉祥圖案或宗教人物等雕刻題材，難以跟上時代的步伐，即使人們對此并沒有表現出明顯的不適和抗拒，但消費者無法在追尋時尚的過程中找到目標，由此便弱化了消費者的審美能力，遏制了消費。

當玉鐲作為時尚配飾進入消費者的視野時，新穎性便成了人們衡量玉鐲具有時尚特質的重要標志之一。消費者以當下時尚商品的標準與需求看待傳統玉鐲時，會發現傳統玉鐲不具備作為時尚配飾的種種特質。首先，玉鐲固有色與變幻莫測的俏色使大多消費者無法隨心所欲地搭配當下時尚服飾的各種風格，佩戴的風格與場合因此受限，其次，傳統玉鐲單一的形制讓沉浸于時尚變動的人們無法適應，固定的口徑使佩戴與脫卸的方便性遠不如其他類別的手鐲。最后，高品質玉的昂貴性與玉鐲的日常養護讓許多消費者望而生畏。以上種種原因讓玉鐲脫離了時尚，與時尚生活方式相距甚遠。

拉斯·史文德森曾言：“時尚要求不斷地流動和變化，卻并非因為當下所為是愚蠢的。”［2］玉鐲的時尚不能單單體現在形式語言與時尚元素融合這一方面，比之更能凸顯中國時尚的是傳統玉鐲文化和當代時尚生活方式與文化的融合與共生。當傳統玉鐲無法置身于當代時尚文化與生活中順應時代的發展與變遷時，終究會在高速運轉、變化莫測的時尚領域中失去一席之地。

（二）新生與守成的抗拒

“對當下的時尚而言，一方面傳遞著自由的福音，激發起無限創造的可能；另一方面失卻了思想的章法和意義的追尋。”［3］每一種新時尚的誕生都是一次對守成的抗拒，新時尚誕生之際不但是對先前時尚的顛覆，也是對其文化意義的考驗。

縱觀傳統玉鐲的發展與進步，人們對新穎性的需求導致玉鐲的時尚設計不斷地變化與更新，已形成涇渭分明的發展態勢。一方面，傳統玉鐲保持著原有的形制與設計，基本占據中國玉鐲的全部市場。另一方面，在眾多設計師的探索與實驗下，將玉鐲送上了時尚的盛宴，“新”與“舊”的對抗并不代表完全否定過去的時尚，以及全然脫離傳統文化的制約。但不斷推陳出新的時尚玉鐲真的是一種發展與進步嗎？

“墮落為空想之物，甚至令人厭惡。”［4］康德精準地概括了時尚的陷阱。市場上的部分玉鐲為求標新立異，通過夸張的設計、怪異的尺寸等稀薄了玉鐲自身的價值，與玉文化以及玉鐲固有的審美文化背道而馳，給玉鐲的發展帶來一種無序與雜亂。目前市場上最受歡迎的尺寸是寬度為14mm～15mm的玉鐲，通過夸大玉鐲的尺寸以達到新穎，全然不顧玉鐲固有的文化屬性以及消費者是否易于佩戴，弱化了玉鐲應有的審美價值、人文理想以及心靈關懷，使其陷入“審丑”的怪圈。

可見，玉鐲在時尚的變動中既要保存傳統氣質，延展自身的審美價值與文化理想，也要響應時尚的召喚，在轉瞬即逝的時尚中注入希望，才能將時尚變成經典。

（三）差異與模仿的迷失

彰顯個性是人們與生俱來的本能，佩戴玉鐲是消費者彰顯品位、理念、格調、情趣以及所擁有的經濟實力和身份地位的方式之一。因此，對玉鐲的選擇帶有強烈的“個體的”身份特征。

就國內的玉鐲商品而言，千篇一律的玉鐲款式很難滿足消費者“自我實現的需要”。尤其是傳統玉鐲選料嚴苛，玉石材料利用率低，綜合材料運用受限，導致玉鐲成品昂貴。現代文化已走向開放和多元，人們在追求時尚玉鐲的過程中，希望在“似與不似”中找到更多具有積極意義的自我特征，不再僅僅需要“模仿”帶來的歸屬感。

“時尚一方面滿足了人們對差異性、變化和個性化的要求，另一方面則提供了一種把個人行為變成樣板的普遍規則，是一種既定形式的模仿，因而同時滿足了人們彰顯自我和社會調適的需要。”［5］齊美爾完整地將時尚中的“示異”與“求同”的特性表述出來。市場上的玉鐲同一化傾向嚴重，僅憑玉料的品質以及俏色的變幻無法多元化地詮釋玉鐲的審美價值。當玉鐲不能擺脫在社會一致化傾向與個性差異化之間游蕩的宿命時，就無法形成真正的時尚。

三、當代玉鐲與時尚之共生

（一）差異性共生

“求同”與“求異”雖然看起來完全背離，但在時尚文化中卻始終相輔相成，缺一不可。目前中國市場上的玉鐲呈現出同一化的傾向，滿足了消費者通過佩戴玉鐲使自己融入一個有著共同特性的圈子里的需要，但消費者總是想在蕓蕓眾生中脫穎而出，成為時尚的焦點。因此，消費者作為被動的時尚追求者，很難在同一化嚴重的市場中找到真正屬于自我的獨特風格。

為解決玉鐲面臨的這一問題，首先，開辟玉鐲的個性化發展之路，個性化的設計取向才是最貼近市場需求的，商家可以通過定制為消費者提供針對性服務，滿足消費者的不同需求。例如，引導消費者參與整個設計過程，如對玉料的選擇、對款式造型的自主設計，以及對綜合材料的創意運用，可以將玉鐲作為時尚商品烙上個人印記，使被動的時尚追求者可以實現主動追求。其次，玉鐲可以在設計、風格與銷售上創造需求層次、細化需求差異，通過為不同消費群體提供不同的產品而實現玉鐲的多元化。

人們的需求從來都不是對某一物品的需求，而是對差異的需求，只有尊重消費者的個體感受，重視個性與共性的交融互動，實現玉鐲個性與共性的共生，更多地發掘玉鐲的價值，才有助于當代玉鐲的健康發展。

（二）共時性共生

傳統文化與時尚文化是一種共時性的存在。每個時代的演進都會創造出新的文化，人們喜歡極簡的當代藝術，同樣也愛絢爛的傳統經典。傳統之所以成為傳統就在于其帶有值得流傳后世的東西，既能夠鑄造過去、融合現在，還可以孕育未來［6］。而玉鐲作為傳統文化中極具代表性的經典首飾，潛藏著過往時尚的基因，蘊含了人類的精神追求與審美內涵。對傳統玉鐲的時尚化探尋，并不意味著要稀薄傳統文化存續的意義，而是要讓玉鐲以經典的面貌在不斷循環的時尚發展中成為永恒的存在。

回溯玉鐲市場的發展軌跡，玉鐲的傳統形式根深蒂固。要突破這一困境，首先要肯定市場中的確有部分人鐘愛傳統玉鐲，在保留傳統玉鐲市場的前提下，設計師應該著重考慮如何將傳統玉鐲融入現代時尚生活。如當代玉鐲的精神性需要用中國美學來營造，對傳統玉鐲中常見的題材進行再提煉、簡化或再設計，用當代藝術手段表現傳統玉鐲文化。同時，可以將現代鐲形與傳統玉鐲相結合，創新其形制，以更多樣、多元的造型聯結傳統玉鐲與當代時尚。其次，強化玉鐲的功能單元，可以為玉鐲融入現代智能時尚生活提供渠道。玉鐲雖來自傳統，但它與當代藝術設計、功能產品的結合仍然有很多的可能性，無論是紋樣、造型還是功能設計，都可以進行全方面的探索。例如，項若云在她的研究中認為，玉鐲在手鐲表這一設計領域的空白正是我們可以進行研究的地方，根據附加功能拓展的考慮進行形制改造，也就是為傳統玉鐲附加現代使用功能，讓傳統玉鐲不僅作為一種飾品，而是作為一種用品參與現代生活［7］。

傳統與時尚的共生，不但要將玉鐲融入現代時尚生活中，也要在玉鐲中注入當代的美學語言，在碰撞與融合之中開啟玉鐲的時尚之路。

（三）技術性共生

縱觀人類文明歷史，物質產品的演進離不開科學技術與創新材料的發展。尤其對時尚領域的產品而言，技術、材料與功能已然成為推陳出新、引領潮流的核心競爭力。當代玉鐲若想作為令人耳目一新的時尚產品滿足消費者成為時尚先鋒的欲望，除了體現傳統工藝的特點之外，還需提升自身科技內涵。

隨著現代技術的突飛猛進，體現在首飾上的成就莫過于可穿戴技術與3D打印技術，以及不斷進軍首飾領域的各類新型材料。由此，技術與材料的“突發奇想”激發了時尚追求者的好奇心，并為消費者帶來了全新的使用體驗。當代玉鐲的時尚化探索是離不開技術與材料的，首先，傳統玉鐲可以通過與其他新型材料共生而達到創新的目的，如與鈦金屬、煤精、琺瑯、陶瓷、樹脂、亞克力等材料的結合。其次，設計師可以通過結合多種技術對傳統玉鐲進行改良，如3D建模及打印技術等。

新技術、新材料與傳統工藝的創造性融合與共生為當代玉鐲的時尚化發展提供了更廣闊的空間，甚至可以幫助當代玉鐲創造生產經營的新模式、新業態。

四、結語

研究傳統玉鐲的時尚化發展，就是放大其獨特性以區別于同類他者，以及通過符合時代審美的設計融入現代時尚生活，同時將設計師與工藝師、材料工程師、精通3D建模及打印技術專家的成果相融合，從而建立新的親密關系。通過對玉鐲時尚化的研究，開拓玉鐲時尚化發展思路，不但可以進一步提升各年齡層次消費者對傳統首飾的興趣與關注，培養傳統工藝的新審美傾向，還可以帶動傳統玉鐲的創新發展，解決傳統玉鐲與時尚文化之間的對峙問題，從而實現當代玉鐲傳統與時尚的共生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