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昌領
(銅陵學院 文學與藝術傳媒學院,安徽 銅陵 244000)
互聯網新時代,網絡語言應時而生。作為一種新興的語言形態,網絡語言對漢語的發展既有推動作用,也存在相當的干擾[1]。發揮積極作用,克服消極影響,探究網絡語言在新時代背景下運行與發展的規律,有著重要的意義。
網絡語言的含義,根據其表達內容可分為兩大類:一類是互聯網及計算機技術與應用相關的專業術語和詞匯[2];另一類是以網絡作為技術平臺與溝通媒介,人們進行交際與交流時所使用的詞語。這里“網絡語言”指的是后者,是對現實社會即時反映的一種表征,以詞語為表現形式。網絡語言的本質是漢語,是以漢語詞語為建筑材料,按照漢語詞語的結構方式,結合人們在網絡生活中的體驗與經驗產生的一種新型語態。主要運用于網絡社交平臺,目的是為了提高人們的交流效率,滿足人們在網聊中的某些特定需求。
網絡語言形式簡潔、內容豐富,是在網絡環境中產生、發展起來的,與人們的日常生活密切相關,讓人們在互動交流中,表達特定的思想感情,如網絡新詞“凡爾賽”,社交媒體中表示生活的高貴、奢華,想通過反向表述不經意地透露自己的優越,帶有調侃意味。
互聯網時代,人們的聯絡、溝通越發便利、快捷,每年都會有層出不窮的流行語或時尚熱詞出現,這其中就有相當數量的網絡詞語。網絡詞語具有簡明、生動、形象的特征,使用簡單、便捷,為廣大網民喜聞樂見,再加上自媒體的傳播,往往能夠在短時間內廣泛流行。
作為應用于網絡交流的語言新形態,網絡詞語在特定的媒介傳播中傳達特殊的意義,具有便利、生動、幽默的表達效果;其結構特色鮮明,表現形式多樣,包括漢字、英文字母、漢語拼音、標點符號、鍵盤符號、圖標(圖片),甚至能造出類似“囧”這樣的全新字符等多種,這些形式可獨立也可組合,大多是新詞,也有少部分流行語。
1.數字組合
阿拉伯數字在網絡交流中應用普遍,借助數字字符組合的諧音意義,將一些生活用語以數字組合的方式表達,這樣寫起來簡單,聽起來順耳,看起來了然,視聽效果顯著,即所謂諧音梗。如“88”通常代表“再見”,“520”就是“我愛你”,“1314”表示“一生一世”,“9494”意為“就是就是”等。
2.英漢組合
用英語單詞或字母與漢字組合,表達一個特定的意義,是一種非主流的表意方式。如“Hold 住”通常代表對于局面的全面掌控,相反的就是“Hold不住”,“幸福ing”表示正處于幸福狀態,類似英語的進行時態。
3.特定形象符號組合
網絡聊天難以同步傳達情感,僅憑字符表達不能獲得滿意效果。這時可以利用鍵盤上的一些特殊符號組合形成有趣的人物表情,就能完美地彌補這一缺憾,如:=^_^= 是溫馨的微笑,Y(^_^)Y 是舉雙手勝利,~@^_^@~可愛呦,(°?°)~@ 暈倒了,(╯^╰〉 一臉苦瓜,(⊙o⊙)目瞪口呆等。這些非語言形式的網絡語言更加生動形象且易于記憶,讓人印象深刻[3]?,F在各種交際軟件如QQ、微信、抖音等迎合網絡需求,利用“GIF”(Graphics Interchange Format)動畫圖片創作并固化了很多的人物、動物、卡通等表情或動作,便于使用時直接點擊發送,無須言語輸出,既能夠表情達意,又具有傳神、幽默的效果,因此大受歡迎。
4.字母組詞
網絡交際需要通過鍵盤或觸摸屏傳送字符,手寫打字速度跟不上思考的速度,也沒有面對面的便利,所以用英文字母或漢語拼音字母替代漢字就成為一種常用形式。這種方式簡單、方便、易操作,效率超過了正規漢字輸入。如emo(抑郁、頹廢)、MM(美眉,漂亮女生)、GG(哥哥)、GF(女朋友)、BF(男朋友)、OUT(老土)、BT(變態)、FANS(粉絲)等。這種字母組詞,有的源于英文單詞的簡寫,有的來自英文單詞首字母組合,有的源于漢語詞語拼音組合,簡便又通俗。
5.詞語演變、創新
標新立異是當代社會體現時尚與潮流的特征,也是年輕與活力的代名詞。網絡語言亦如此,它是對現實的最直觀的反映,創新是其基本元素,也是網絡語言不斷涌現的源泉。網絡詞語,多數是建立在傳統詞語基礎上的,而又有別于傳統詞語的新意,故而讓人有似曾相識之感。這種創新詞語通常要經歷由網絡世界到線下年輕人再到社會大眾的擴散、演變的過程。如“高富帥”是用來形容男人的身高、財富、長相方面都無可挑剔,是理想的男人形象,最初由日本漫畫演化而來,然后在網絡上發酵成為流行詞,并創造出對應的反義詞“矮矬窮”[4]。類似的新詞新語數量繁多,其表現形式有:
(1)舊詞語新意義,如“菜鳥(初學者、新手,也指某些方面技能低下的人)、潛水(只看帖子而不發表意見)、馬甲(已注冊的成員以不同的ID注冊的論壇成員)、灌水(在互聯網上發表沒有實際內容的帖子)、拍磚(跟帖)、閃(離開)、蹲(等待)、關小黑屋(平臺禁止發言)、領盒飯(影視劇人物即將下場或完蛋)”等;
(2)借舊詞諧音造新意,如“醬紫”的諧音表達“這樣子”的意思,還有“銀(人)、偶(我)、表(不要)、稀飯(稀罕)、灰常(非常)、斑竹(版主)、蝦米(什么,閩南話)、童鞋(同學)、桑心(傷心)”等,這些傳統詞語都有固定內涵,而在網絡聊天中利用諧音造出了一個新的意思,能否為社會或公眾接受,還有待于觀察;
(3)造新詞賦新意,如:“喜大普奔”就是喜聞樂見、大快人心、普天同慶、奔走相告這四個成語的縮略用法,“人艱不拆”是人生已經如此艱難,就不要拆穿了吧,“蛋白質”就是笨蛋、白癡、神經質的簡縮用法,還有“不動然潑(不為所動然后被潑了一盆冷水)、何棄療(為何放棄治療?)、累覺不愛(很累,覺得自己不會再愛了)、不明覺厲(雖然聽得不是很明白,但覺得好像很厲害)、請允悲(請允許我做一個悲傷的表情)、細思恐極(仔細想想,覺得恐怖之極)、活久見(活得久見到的東西多,常用于吐槽某些刷新三觀的事)、芭比q了(完蛋了)”等。這些新詞新意直觀反映當下社會某些現實,最接地氣,較受年輕人喜愛。
6.網絡流行語
信息時代,人們對社會的熱點、焦點、痛點等問題都保持很高的關注度,這些問題常常會在現實和網絡中發酵,蔓延,于是會催生出一些新的網絡用語。如“待我長發齊腰,少年娶我可好”,該句出自《十里紅妝女兒夢》書中的一首詩,后因一對情侶火起來;而“我爸是李剛”則是一則社會新聞引發的強烈的社會反響;還有“元芳,你怎么看?”“我和小伙伴們都驚呆了”“你不是一個人”“先定一個小目標,比方說我先掙它一個億”“素質啊,注意素質”“人丑就要多讀書”等,隨著這些語句的走紅,其使用范圍和內涵也在發生著變化。
總之,網絡詞語構造方式多樣,意義豐富,不單單是對傳統語言表達在語音、語義、語法、語用上的改造或替換,它實質上體現了廣大網民對自身、對人生、對時代、對社會的一種認識和態度。
網絡語言的產生,改變了人們的溝通方式,對于漢語的發展與完善具有重要的意義。
1.網絡語言促進了漢語產業化發展
網絡語言促進了漢語發展,使漢語有明確發展方向和目標[5]。漢語作為漢民族共同語,其影響范圍遠超漢民族本身,而現代網絡語言發展則進一步增強了漢語的傳播力與影響力。同時,信息技術包括機器翻譯、自然語言理解、人工智能的發展為漢語發展提供了強大的科技支撐,廣闊的網絡平臺為漢語的發展留足了空間。圍繞漢語的產業如語音識別、人機對話、普通話測試、語言矯正等的規模不斷擴大,分工越來越細,這些都促進漢語與網絡同步發展,也促進了漢語的產業化。
2.網絡語言推動了漢語國際化
近幾十年,伴隨著我國經濟快速發展,漢語的國際影響力顯著提高。國內面向留學生的漢語教學、國外“孔子學院”的紛紛設立,都極大地推動了漢語文化的傳播,擴大了漢語文化的影響。網絡語言為我國民族傳統文化在國際上傳播推波助瀾,使漢語的影響范圍不斷擴大,促進了漢語的國際化。
互聯網新時代,網絡語言對漢語自身的發展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沖擊,既提供了機遇,也帶來了諸多問題,可謂機遇與挑戰并存。
1.網絡語言給漢語言發展帶來的機遇
(1)網絡語言促進了漢語的發展與完善。
如今,網絡成為人們溝通、交流的重要媒介,作為以網絡為平臺產生與發展起來的語言新生代——網絡語言,便具有了強大的生命力、創造力和活力,支撐起人們的網絡交際。網絡新詞語的出現,為漢語提供新鮮血液,豐富了漢語詞匯家族,像“內卷、曬、坑爹、寶藏男孩、懟、實錘、硬核、神仙操作、解鎖、國潮、C位、打call、心心念念、奧利給、雪糕刺客……”,逐漸進入大眾視野,成為漢語詞匯家族非正式成員。同時漢語需要與時俱進,而網絡語言為漢語的創新發展提供了資源與途徑,為漢語注入新的活力,使漢語的表達方法與表現形式更加豐富、更加完善。
(2)網絡語言為漢語發展提供了新路徑
網絡詞語生于網絡,長于網絡,它們通常是在傳統漢語的基礎上,通過數字、字母、特定字符等形式構成,為傳統漢語的字、詞賦予了新義。換句話說,網絡語言的產生與發展匯集了廣大網絡民眾的智慧,體現在網絡語言多樣的表現種類與形式上,也體現在網絡語言更為靈活的創造和使用過程中。語言有自身的發展規律,而靈活、自由的網絡語言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傳統漢語言的表達形式與規則,為漢語的創新發展提供了新路徑。
(3)網絡語言提高了人們漢語學習的興趣
網絡語言與社會發展同步,是人們對自身和社會生活的感受與體驗的傳達[6]。如網絡熱語“藍瘦香菇”源自于青年男女在失戀過程中出現的“難受”“想哭”的情緒;再如“吐槽”指在同伴或朋友面前說實話,揭他們的短處或痛處,傾吐不滿,類似于戲弄和開玩笑。還有網絡熱詞“囧”,其創造來自人在尷尬時的面部表情,生動的“囧”字增加了文字的趣味性,使語言表達更加形象、有趣。以“囧”字為主題的《人在囧途》《車在囧途》《泰囧》《港囧》《囧探查過界》等一系列影視作品,通過片名就能夠直觀體現作品的敘事中心。再如“人從眾”,把假日出行,人山人海的狀況形象地表現出來,很有感染力。當前,中小學生在漢語學習的過程中,由于其文字、文學基礎薄弱,學習難度較大,一部分人甚至產生了對于漢語學習的厭倦、排斥。而網絡語言的使用能夠提升他們對漢語學習的興趣,同時還可以在學習中繼承與發展傳統文化,增強文化自信。
2.網絡語言給漢語發展帶來的問題
(1)網絡語言的多元化給青少年漢語學習帶來負面效應
網絡語言打破了傳播學中交際雙方傳播者與接受者的單純區分,網絡信息具有多元化、多樣性、碎片化特征,傳播過程具有動態的發散性,缺少過濾;人們的網絡交流在漢語言文字運用上通常需要更加簡潔的表達。基于此,網絡語言才能夠廣泛普及,也導致多種低俗、惡俗、非主流的不良信息侵入到線上線下語言中。這些信息對于青少年這一特殊群體的語言學習及思想與意識形態的形成都造成了不良的影響。如何讓規范的網絡語言成為青少年內化于心,外化于行的傳播正能量的用語,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
(2)網絡語言的個性化與多樣化破壞了漢語的規范性
個性化與多樣化是網絡語言的獨特之處,但對漢語的規范性也造成一定的破壞[7]。有的網絡詞語為求異、求新,甚至故意使用錯別字,對語言運用產生誤導。像“泥們、社死、碉堡了、面基、直男癌”等網絡詞語,不但在一些青少年的口語中出現,還常出現在考試、作業、作文等正規文本的書寫中。用新異的網絡詞語代替正規的漢語詞語,對漢語的規范性無疑造成了破壞。
(3)網絡詞語詞意的轉變弱化了人們對漢語的感知能力
漢語博大精深,多義詞、同義詞、同音詞都很常見。當一個詞語“網絡化”以后,其意義與用法可能與傳統解釋大相徑庭。隨著網絡語言的快速傳播,很多網絡詞語讓人很難從字面上理解,甚至誤解,這就弱化了人們對漢語的感知力。如“歐氣”(指有錢人或是運氣好的人所散發出的氣息)、“舔狗”(指那些在感情生活中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卻不顧一切去討好對方)等詞語。
網絡語言作為漢語的特殊組成部分,對于漢語的健康發展既有正向的推動,也存在負面的弊端。因此,對待網絡語言應該有相應的策略,那就是審慎地觀察,客觀地分析,慎重地使用。
網絡語言是時代和社會發展的產物,是非主流的,它為人們交際與交流開辟了新途徑,運用上具有顯著的優勢。對網絡語言,人們需要先學習再應用,了解其含義、用法,使用時,注意適時、適地、適度,既要發揮其生動性與趣味性的作用,也不能忽視漢語自身的規范。特別是在中小學語文課堂教學中,語文教師要讓學生區分網絡語言與規范語言,區分不同性質的網絡詞語,要教他們學會如何使用網絡語言,樹立正確的語言觀念。
為更好發揮語言交際工具的作用,維護和保持語言系統的規范是必要的。教育部、國家語委在《國家中長期語言文字事業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2—2020年)》中提出,“要引導網絡、手機等新媒體規范使用語言文字”。這種規范應重在引導,從基礎做起,提高廣大民眾的語文修養,讓人們學習、掌握規范的語體,學會運用適合題旨情境的修辭,感受漢語漢字的優美和典雅。
這里的“度”主要是指在日常交流與書寫中對網絡詞語選擇的適度,過猶不及,其標準應該是:使用那些具有交際價值、積極向上的網絡詞語;避免使用不規范、粗俗、庸俗、低級趣味的網絡詞語。
不規范的網絡詞語主要體現在:
(1)改變現有字詞的形、音、義關系或語法結構的,如“XX控、恐龍、P民、Q姐、Q民、社恐、壕、666、八力、木油、帥鍋”等[8]。
(2)無中生有造新詞語,如“沖鴨、么么、7飯、直男癌、白富美、人艱不拆”等。
(3)夾雜使用圖形、符號、外來語等,土洋結合,如用“∶)”表示開心,在漢語動詞后加-ing表示進行時,用“hold住”表示堅持做某件事等。
(4)網絡與計算機術語的中文翻譯問題,缺乏統一的標準,民間往往會使用一些“俗”的翻譯,如“E-mail”譯為“伊妹兒”,“download”譯成“當”等。
以上種種都需要在言語交際和語言教學中加以規范與引導。
恰當地選擇與使用網絡語言,有利于發揮網絡語言的優勢,形成對現代漢語的有效補充,促進漢語的良性發展。
加強對網絡語言傳播方向的引導,切實提升中國網民的網絡文化修養。網絡為網絡語言的發展提供了一個相對自由的舞臺,但網絡世界非法外之地,自由也要遵循相應的規范和規則。必須禁止在網絡平臺中用不雅、粗俗的語言發布信息、發表評論;禁止使用謾罵、詛咒等用語對他人進行人身攻擊[9];對具有負面感情色彩、違背傳統文化禁忌、反映社會丑惡現象以及不健康思想觀念等的網絡語言成分應杜絕使用,以凈化網絡環境、維護語言健康。
提高網絡語言的質量,使其成為現代漢語發展與完善中最具活力的資源,為漢語注入時代的元素,才是語言發展的正道。
網絡語言已然成為人們網絡交流不可缺少的通用工具,作為最近幾十年才出現的新興語言形態,其本身具有獨特的魅力,成為了一種特有的文化形式。作為文化現象,其發展引人關注,特別是語言學家的重視,目前為止已有六十多部收錄新詞新語的詞典出版,其中就包含了眾多的網絡詞語。同時,在漢語言文學專業的語言教學中,網絡語言是教學內容的一個重要部分。
網絡詞語的前途如何?能否被接納、吸收,成為現代漢語詞匯大家族正式成員呢?從歷時的角度來看,網絡詞語要經歷一個自然選擇的過程,需要在現實的言語社會中接受檢驗,由時間來決定其命運,是其發展的一個規律??v觀幾十年來的網絡詞語,相當一部分已被淘汰,成為舊詞語,曾經的網絡流行詞語如“286(落伍)、V587(威武霸氣)、PMP(拍馬屁)、ZT(轉帖)、神馬(什么)、老大(常被眾人吹捧,又常被眾人暴打的人)、粽子(間諜)、蠟筆(筆迷)、玉米(愚蠢迷)、機器帽(機器貓)、白骨精(白領、骨干、精英)、韓流(來自韓國的流行文化風潮)、翠花上酸菜、頂你個肺、都是月亮惹的禍、我爸是李剛”等,現在已很少出現。當然,也有一部分網絡詞語已經進入普通話詞匯行列,被納入《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商務印書館)中,如“曬、懟、秀、扁、潮、酷、黑、雷、萌、糗、宅、贊、達人、惡搞、發飆、憤青、暖男、土豪、搞怪、放電、悲催、白板、版主、菜鳥、給力、灌水、養眼、粉絲、優盤、秒殺、吐槽、腦殘、小三、型男、蟻族、抓狂、暈菜、月光族、見光死、人肉搜索、PK、RMB、QQ”等,將來也一定會有其他網絡詞語“轉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