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岳母

元正

云芷，是我妻子，她不僅貌美，而且十分能干、知書達理，這要感謝岳母的培養和教育。

我的兩個孩子，從小到大，都受到岳父岳母無微不至的照顧，在他們的精心看護下，孩子們順利地考入了重點大學。孩子們讀大學假期回家，首先都是去看望外公外婆。

一天，正在廚房做飯的妻子突然表情悲痛地看著我，一瞬間眼淚嘩啦啦掉下來。我連忙問妻子發生了什么事。

妻子哽咽著說：“我沒有媽媽了！”

賢惠能干的岳母在那天溘然長逝。我一邊安慰妻子，一邊向單位請假，收拾好物品，驅車陪妻子回娘家奔喪。

一路上，我回憶起與云芷相識、相知、相愛到結婚，這二三十年里的故事。

我認識云芷純屬偶然。記得那一天，下著毛毛細雨，我打著傘正準備去上班，剛走出大門沒多久，就聽見一個年輕人拉大嗓門在怒罵一位女子，一邊謾罵一邊揚手“啪”的一巴掌，甩在女子的臉上，女子被打后便高喊救命。

我聞聲而動，立即趕過去，只見那年輕男人五大三粗，滿臉橫肉。他轉過身來攔住我：“你少管閑事，當心我揍你！”

我瞧了瞧他彪悍的身材，無所畏懼地說：“光天化日之下欺侮女孩子，你還算男人嗎？”他立馬將矛頭指向我：“好啊！我不欺侮她，那就欺負你！”說著，他又抬手意圖甩給我一巴掌。還好我曾在部隊當過兵，對付暴力還是有一套的。我右手接過他的手，左手一拳擊中他，男子當場就倒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最終狼狽地爬起來，捂著臉逃之夭夭了。

自這次“英雄救美”后，云芷便喜歡上了我。后來我才知道，那個找她麻煩的人是她的前男友，因到她家被她媽媽奚落一番，自覺很沒面子，于是便找她出氣。

聽云芷這么說，我便和她打趣起來：“你媽媽會不會也看不上我呀？”她笑著說：“你放心，我媽媽是明事理的人，她只是不喜歡品行不端、不務正業的人。”

我情不自禁感嘆，女兒是娘的心頭肉，即便長大了還是一萬個不放心。

后來云芷對我說：“你替我解圍的經過，我都跟媽說了，媽認可你，她覺得你退伍不褪色，很有正義感和擔當，等哪天你有空，來我家見我爸媽。”

雖然云芷這么說，但當時的我內心依然忐忑。可丑姑爺免不了見岳父岳母，怕也沒用，這關必須要過。

所幸我遇上了和藹可親的岳父大人，我們聊得十分投機，從天南聊到海北，無話不談，談笑風生。岳母從廚房走出來對我說：“餓了吧，馬上吃飯！”

我將方桌挪到正廳，云芷幫忙端菜。岳母對云芷說：“去把你爸珍藏多年的茅臺酒拿出來，我今天陪女婿喝兩杯，老頭子你今天也要喝點兒，酒是喜慶之物，越喝越喜慶！”

岳母親自為我斟酒，我推說平時不喝酒，讓她少斟點。她慈愛地看向我，笑著說：“兒子，大小伙，再不會喝酒，只要不是酒精過敏，多少都能喝點兒。今天高興，你就放開了喝，我和你爸一起陪你！”

第一次到岳母家，岳母大人就親切地叫我“兒子”，真是受寵若驚，我心里懸著的那塊石頭總算落了地。

那天在岳父岳母盛情款待下，我果真喝多了，整個人云里霧里的。云芷開車把我送回來，我不知當時是如何離開的，也不知是否失態。

后來我與云芷交往了一段時間，岳母見我勤快、有禮貌，雖然家境貧寒，但卻不自怨自艾，心懷鴻鵠之志。我也和岳母談了談對未來的一些想法和打算，并承諾會把云芷照顧得很好，讓二老放心。

就這樣，岳母特別體諒我這個女婿。結婚時，我家依舊貧苦，拿不出彩禮，父母親十分尷尬，覺得抬不起頭。岳母見狀，便對我父母說：“親家，我們不要一分彩禮，結親如結義，以后咱們就是一家人。”岳父也說：“我們什么也不要，只要他們小兩口恩愛，兩家人和氣就好！”

我和云芷結婚后，恩恩愛愛，孝敬雙方父母，岳父岳母也視我如己出。

回憶至此，我的眼中噙滿淚水。車行近一個小時，我們到了岳母家。

岳母十分安詳地躺在冰棺中，雙眼緊閉。整個吊唁廳里十分安靜，我一直陪伴在岳父身邊，聽岳父說著岳母的故事。岳父眼含淚水：“你岳母是個女強人，但她卻十分體諒我，幾十年里沒說過一句傷害我的話。記得她剛嫁到我家二十多天，鄰家遭火災，連同我們家全化為灰燼，什么都沒來得及搶救，連換洗的衣褲都給燒了，當時無家可歸，我感覺天都塌了，哭喪著臉，坐在樹底下一籌莫展。”

岳父嘆了一口氣，接著說道：“你岳母走近我，說怕什么，走，去我娘家，今年下半年一定將新房建起！我當她是安慰我，哪知在她娘家住的八個月期間，我們的新房居然奇跡般修起來了。”

妻子云芷邊抽泣邊攙扶岳父坐下休息，她接過岳父的話題說道：“我之前聽爸說過，是媽從隊里撿來一大捆丟棄的竹掃帚，將每根剁成兩尺長，買了線，將納鞋底子的大針用燈火燒后彎成魚鉤，魚鉤用線纏緊，將其系在竹條上，再買一些小魚小蝦，把它們安在魚鉤上，晚上將掛滿小魚小蝦的竹條放在水邊。第二天早上挑著籮筐去收鱔魚，二百多根竹條，取到了近二百斤鱔魚。”

岳父用顫抖的手抹了抹眼淚，繼續道：“我和你岳母大清早挑到鎮上去賣，經過一個夏天的努力，賺了近千元。當時修三間茅草屋就三百元左右，我和你岳母不僅修起了三間新茅草屋，還添置了所有家具。第二年靠打鱔魚賺到了一千多元，每年如此，我們家一直比別人家寬裕，就是靠那幾年的積蓄。”岳父說完早已淚流滿面。

出殯那天，子孫近百人，跪滿告別大廳。當主持人用渾厚低沉的聲音講述岳母一生感人的事跡時，子孫們都泣不成聲。當遺體推向火爐時，外面下起瓢潑大雨，蒼天都在悲憫岳母的突然離世。

送走了慈愛善良又要強的岳母，岳父一個人靠在藤椅上像丟了魂一般，孤單失落的情緒蔓延在空蕩蕩的大廳。

是啊，我們都會有老去的那一天，看著眼前的岳父，想著將來的自己，我決定要給我的孩子們做個榜樣。于是，我走到岳父面前坐下，看著他滄桑的臉，我真誠又篤定地對他說：“您別擔心，等處理完岳母后事，您就搬到我家住。”話音剛落，岳父臉上露出欣慰的表情。

我站起轉身，看到妻子云芷站在門口，眸子里噙滿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