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誘發干擾沖動性暴力犯行為抑制晚期階段：來自ERP的證據 *

毋 嫘 趙晨光 陳瀚強 劉天驕 康 威 李昕雨

(1 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天津師范大學心理與行為研究院，天津 300387) (2 天津師范大學心理學部，天津300387) (3 學生心理發展與學習天津市高校社會科學實驗室，天津 300387)

1 引言

沖動性暴力犯指受到挑釁或被激怒，在憤怒情緒驅使下實施攻擊行為的暴力犯，特點是對感知到的威脅或挑釁做出情感驅動的攻擊行為（劉旭, 2009; Zhang et al., 2017）。研究發現，行為抑制可以解釋沖動性暴力犯的攻擊行為（Munro et al.,2007; Weidacker et al., 2017）。行為抑制也稱反應抑制，指在特定環境下對自身不適當外顯行為的抑制，比如運動抑制和沖動抑制。行為抑制包括早期知覺加工、沖突監測和晚期反應抑制三個主要加工階段（楊蘇勇 等, 2010）。Vedelago等人（2019）系統分析了罪犯行為抑制的研究，結果發現，和對照組相比，罪犯在行為抑制任務中表現更差，這種現象在暴力犯群體中更明顯。在針對沖動性暴力犯行為抑制的實證研究中，以往研究均是單純考察沖動性暴力犯和對照組在行為抑制上的差異，而沒有考慮情緒在其中的作用（Chen et al., 2005; Munro et al., 2007）。在特定情緒狀態下沖動性暴力犯行為抑制的特點仍有待考察。

研究發現情緒對行為抑制加工有重要影響（Albert et al., 2010; Ocklenburg et al., 2017; Yang et al.,2014）。研究者使用負性、中性和正性材料作為刺激，考察不同情緒效價對行為抑制的影響，結果發現不同情緒效價對個體行為抑制影響不同，個體在負性情緒條件下行為抑制更困難（辛勇 等,2010; Stockdale et al., 2020; Yu et al., 2009）。對攻擊行為最有影響力的情緒是憤怒，攻擊行為的綜合認知模型指出，憤怒和行為抑制是攻擊行為的預測因素，當個體處于憤怒狀態時，通常表現出較弱的行為抑制能力，更容易產生攻擊行為（楊麗珠 等, 2011; Wilkowski & Robinson, 2008）。Sun等人（2020）使用憤怒和高興面孔作為刺激材料，考察對這些信息的加工對反應性攻擊個體行為抑制的影響。結果發現，在憤怒面孔下，反應性攻擊個體的nogo-P3波幅小于對照組，這表明，憤怒面孔對反應性攻擊個體行為抑制的影響主要發生在行為抑制的晚期。

然而，在以往研究中，前人均是以包含憤怒信息的圖片、面孔、詞語作為刺激材料，考察個體對包含憤怒信息的刺激進行外顯和內隱加工對其行為抑制的影響，而不是考察被試本身在憤怒狀態下的行為抑制能力（趙小淋 等, 2018; Lin et al., 2020; Sun et al., 2020; Xia et al., 2018）。例如Lin等人的實驗使用情緒面孔，要求被試在中性面孔出現時按“F”鍵，在情緒面孔出現時按“J”鍵，考察個體對情緒面孔外顯加工對其行為抑制的影響；Xia等人使用含有負性信息的詞語，要求被試忽略詞義而根據詞的顏色進行按鍵反應，考察個體對情緒詞進行內隱加工對其行為抑制的影響。但是目前鮮有研究直接探討個體處于憤怒狀態下的行為抑制特點。沖動性暴力犯發生攻擊行為的典型情境是受到激惹處于憤怒狀態之下，而非對包含憤怒信息的刺激進行內隱加工，探討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狀態下的行為抑制特點更具有理論價值和實踐意義。因此，本研究主要探討沖動性暴力犯在被誘發憤怒情緒下的行為抑制特點。即，先誘發憤怒情緒，考察被試處于狀態憤怒時的行為抑制表現。

本研究通過預實驗對比了圖片、視頻、回憶和成功失敗操作任務四種誘發方法，發現觀看視頻誘發憤怒情緒效果最好。視頻材料為視覺和聽覺雙通道材料，也被研究者認為是最有效的情緒誘發手段（鄭璞 等, 2012; Gabert-Quillen et al.,2015）。Joseph等人（2020）在考察視頻材料誘發情緒有效性時提出，使用視頻材料需要考慮材料的時代特點和文化特點，本土近期的視頻材料的誘發效果最好。因此，本研究選取了近幾年能誘發憤怒情緒的視頻片段，經過評估之后作為實驗材料。

本研究選取沖動性暴力犯為被試，對照組在年齡、文化程度和特質憤怒上與之匹配。對于行為抑制的測量，以往研究主要采用go-nogo任務，但是該任務中反映行為抑制的指標只有正確率，由于任務比較簡單，容易出現天花板效應（Chen et al., 2005; Zhang et al., 2017）。本研究則使用雙選擇oddball范式測量行為抑制。這一任務由大概率的標準刺激和小概率的偏差刺激組成，當標準刺激出現時，被試按“F”鍵，而當偏差刺激出現時，被試需要按“J”鍵。雙選擇oddball任務中有正確率和反應時兩種指標，效果顯著優于gonogo任務。相比于標準刺激，對偏差刺激進行按鍵反應時，正確率的降低和反應時的延長被視為行為抑制的指標（任子楠, 2 0 1 9; 袁加錦 等,2017）。同時結合ERP技術，考察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的時間特征，主要關注N2和P3兩個成分。N2是一個負成分，通常出現在刺激呈現后200 ms左右，是行為抑制的早期階段，主要反映沖突監測，N2波幅的變化與沖突監測能力有關（Dong et al., 2009; Donkers & van Boxtel,2004）。P3是一個正成分，通常出現在刺激呈現后300 ms左右，是行為抑制的晚期階段，主要反映抑制過程本身，P3波幅的變化與投入的認知努力程度有關（Dong et al., 2010; Smith et al., 2008）。

綜上，本研究使用雙選擇oddball任務，結合ERP技術，考察沖動性暴力犯和對照組在憤怒狀態下的行為抑制能力。本研究假設：（1）和中性狀態相比，憤怒狀態下個體行為抑制變差。（2）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變差這種情況在沖動性暴力犯中更明顯。

2 研究方法

2.1 被試

被試為某監獄男性服刑人員，首先根據罪名篩選出暴力犯罪者（包括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聚眾斗毆等）。之后，填寫沖動性-預謀性攻擊量表（IPAS）。根據檔案、罪犯自我報告、民警確認篩選出沖動性暴力犯，具體篩選標準如下：（1）法院定罪類型為故意殺人、故意傷害、聚眾斗毆等典型的暴力犯罪。（2）IPAS量表測試結果中，沖動性攻擊行為（IA）陽性條目百分比高于預謀性攻擊行為（PM）陽性條目百分比，即量表結果顯示其具有明顯沖動性暴力犯罪傾向。（3）民警根據研究者提供的名單，結合犯罪情節再次確定其為沖動性暴力犯。最終得到23名沖動性暴力犯，對照組為20名成年男性。所有被試沒有精神疾病史，沒有腦損傷及藥物濫用情況。沖動性暴力犯組中有5人、對照組中有2人的數據因疊加平均后剩余試次太少（低于總試次70%）被剔除，最終兩組有效被試各18人。沖動性暴力犯組（38.83±8.38歲）和對照組（36.50±5.82歲）年齡無顯著差異，t=0.97，df=34，p＞0.05，平均受教育程度為初中水平，兩組受教育程度無顯著差異（χ2=7.39,df=4, p＞0.05），沖動性暴力犯組（19.22±3.25）和對照組（19.44±3.05）特質憤怒分數無顯著差異，t=0.21，df=34，p＞0.05。本研究已通過倫理委員會審核，并且取得被試和監獄管理方的知情同意。

2.2 實驗設計

研究采用2（組別：對照組、沖動性暴力犯組）×2（情緒類型：中性、憤怒）的混合實驗設計。組別為被試間因素，情緒類型為被試內因素，偏差刺激與標準刺激的反應時之差為因變量。

2.3 實驗材料及流程

情緒誘發材料：采用視頻誘發憤怒情緒，從互聯網中選取能誘發憤怒情緒的視頻片段。為了保證情緒誘發的單一性，招募30名非心理學學生采用Gross和Levenson（1995）的評定方法對選出的材料進行評估（觀看視頻后，被試對每一段視頻在高興、悲傷、憤怒、厭惡、恐懼、驚訝6種情緒上進行9級評分），結果發現選用的視頻材料誘發出的憤怒情緒都顯著高于其他情緒（ps＜0.001）。此外，使用BIOPAC MP150多導生理記錄儀采集皮電值對情緒持續時間進行衡量，將觀看視頻后某一時間段（1分鐘、2分鐘、3分鐘、4分鐘、5分鐘）的皮電值和基線值進行配對樣本t檢驗，如果該時間段皮電值顯著高于基線值，說明憤怒情緒還在持續。結果發現基線皮電值（5.49±2.27）與2分鐘皮電值（6.25±2.24）差異顯著（p＜0.001），與3、4、5分鐘皮電值差異不顯著，說明憤怒情緒至少能有效持續2分鐘。

沖動性-預謀性攻擊量表（IPAS）：該量表由Stanford等人（2003）編制，由喬屹等人（2009）進行中文版修訂，包括沖動性攻擊行為（IA）、預謀性攻擊行為（PM）和控制感覺3個因子。采用Likert 5級計分，1代表“完全不符合”，2代表“有點不符合”，3代表“不確定”，4代表“有點符合”，5代表“完全符合”。得分為4、5的條目記為陽性條目，分別計算IA和PM陽性條目百分比，若IA陽性條目百分比高于PM陽性條目百分比則為沖動性攻擊者，反之則為預謀性攻擊者。該量表重測信度為0.74（p＜0.05），與Barratt沖動量表（BIS-11）的相關系數為0.32（p＜0.01）。

特質憤怒量表：該量表由Spielberger等人（1999）編制，共10個項目，采用4級評分，從1代表“完全不符合”到4代表“完全符合”，總分越高表明個體特質憤怒特征越突出。中文版量表內部一致性信度為0.80，重測信度為0.83（羅亞莉 等, 2011）。

采用雙選擇oddball任務測量行為抑制，實驗過程為：被試首先觀看視頻，然后進行雙選擇oddball任務。實驗分為兩種條件：中性條件和憤怒條件，每個條件包括250個試次，其中，標準刺激200個試次（80%），偏差刺激50個試次（20%）。考慮到本實驗中被試特點及現實條件，所有被試均先完成中性條件實驗，再完成憤怒條件實驗。前期預實驗表明，先完成中性條件實驗不會對憤怒條件實驗產生情緒影響，同時，因變量指標采用偏差刺激與標準刺激之差，抵消練習效應。被試的任務是當標準刺激出現時，按“F”鍵，而當偏差刺激出現時，按“J”鍵。具體流程如圖1所示：首先看一段視頻，然后屏幕中心呈現持續500 ms的“+”注視點，隨后呈現刺激（棍子或杯子），最后呈現1000 ms空屏。刺激呈現時間上限1000 ms，隨被試按鍵而終止。考慮到視頻誘發的持續時間，被試看完一段視頻之后完成50個試次，然后再看一段視頻，再完成50個試次，以此循環。正式實驗前，先進行20個試次的練習（不看視頻），正確率達到90%以上再開始正式實驗。

圖 1 雙選擇oddball任務流程圖

2.4 ERP記錄與分析

實驗采用Neuroscan腦電，國際10-20系統的64導電極帽記錄腦電。在線記錄時，以Cz和CPz連線中點為參考，以FPz和Fz連線中點為接地。在左右眼眼瞼處安置水平眼電，在左眼上下安置垂直眼電。采用AC模式記錄，頻帶為0.05～400 Hz，采樣頻率為1000 Hz，頭皮電阻降至5 kΩ以下。離線分析時，以雙側乳突平均作為新的參考，分析時程為1000 ms，含基線200 ms。使用Curry 8軟件自動校正眨眼等偽跡，采用30 Hz低通進行濾波，波幅大于±100 μV的試次在疊加中被自動剔除。

對中性和憤怒條件下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誘發的EEG分別進行疊加平均之后，再分別計算兩種條件下偏差刺激與標準刺激的差異波。原始波形圖中，中性和憤怒條件下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誘發的波形從大約150 ms處開始分離，一直延續到大約500 ms結束。這些差異在差異波中主要體現為早期N2成分和晚期P3成分，見圖2和圖3。結合以往研究及本研究地形圖（見圖4），將C1、Cz、C2、CP1、CPz、CP2電極作為數據分析的主要電極點，N2成分時間窗為250～320 ms，P3成分時間窗為320～500 ms（趙小淋 等, 2018; Xia et al.,2018）。因為本研究主要關注憤怒情緒對沖動性暴力犯和正常對照組行為抑制的影響，所以統計分析集中在情緒類型和組別的交互作用上。采用重復測量方差分析，對N2和P3成分的平均波幅和峰潛伏期進行統計分析，被試間變量為組別，被試內變量為情緒類型。對所有不滿足球形假設的主效應和交互作用的p值使用Greenhouse-Geisser法進行校正。

圖 2 對照組在中性和憤怒條件下偏差-標準差異波（Cz、CPz）

圖 3 沖動性暴力犯組在中性和憤怒條件下偏差-標準差異波（Cz、CPz）

圖 4 兩組被試在憤怒和中性條件下N2、P3成分差異波地形圖

3 結果

3.1 行為結果

兩組被試在雙選擇oddball任務中的反應時見表1。被試對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的反應正確率均在90%以上。對反應時進行統計分析，結果發現，被試對偏差刺激的反應時（462±85 ms）都顯著長于標準刺激（373±76 ms），t=19.67，df=35，p＜0.001。由此可知，相比于標準刺激，偏差刺激出現導致了反應時的延長，證明了行為抑制效應存在。

以直接反映行為抑制的偏差刺激與標準刺激反應時之差為因變量，進行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現，情緒類型主效應顯著，F(1, 34)=93.94，p＜0.001，憤怒狀態下的反應時之差（100±27 ms）顯著大于中性狀態下的反應時之差（77±29 ms）。換言之，個體在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表現更差。組別主效應不顯著，F(1, 34)=0.02，p=0.90，交互作用不顯著，F(1, 34)=2.37，p=0.13。

表 1 兩組被試在不同條件下雙選擇oddball任務的反應時（M±SD）（ms）

3.2 ERP結果

3.2.1 N2

對N2成分潛伏期和平均波幅進行2（組別：對照組、沖動性暴力犯組）×2（情緒類型：中性、憤怒）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組別為被試間變量，情緒類型為被試內變量。結果發現，情緒類型主效應不顯著，F(1, 34)=3.90，p=0.06，組別主效應不顯著，F(1, 34)=1.75，p=0.20，交互作用也不顯著，F(1, 34)=0.02，p=0.90。

3.2.2 P2

對P3成分潛伏期和平均波幅進行2（組別：對照組、沖動性暴力犯組）×2（情緒類型：中性、憤怒）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組別為被試間變量，情緒類型為被試內變量。潛伏期上各主效應和交互作用不顯著，P3成分平均波幅上，情緒類型主效應顯著，F(1, 34)=5.38，p＜0.05，憤怒狀態P3波幅顯著大于中性狀態。組別和情緒類型交互作用顯著，F(1, 34)=5.48，p＜0.05，簡單效應分析發現，在對照組中，憤怒狀態P3波幅和中性狀態P3波幅沒有顯著差異；然而在沖動性暴力犯組中，憤怒狀態P3波幅顯著大于中性狀態P3波幅，見圖2和圖3。

4 討論

本研究使用雙選擇oddball范式結合ERP技術，考察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特點。結果發現個體在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存在困難。對ERP成分進行分析后發現，對照組P3波幅在中性和憤怒狀態下沒有顯著差異，但沖動性暴力犯組P3波幅在憤怒狀態下更大。

首先對標準刺激和偏差刺激反應時進行統計分析，結果發現，被試對偏差刺激的反應時顯著長于標準刺激，證明實驗任務可以有效誘發行為抑制。以偏差刺激與標準刺激反應時之差作為行為抑制的指標即因變量，進行組別和情緒類型的重復測量方差分析。結果發現，情緒類型主效應顯著，憤怒狀態下反應時之差顯著大于中性狀態下反應時之差，這表明憤怒情緒會干擾個體行為抑制能力。根據I3理論的觀點，攻擊行為的產生包含三個潛在過程：外界刺激、驅動因素和抑制因素，當攻擊性沖動大于抑制控制強度時，個體會表現得更具攻擊性（Finkel et al., 2012）。本研究中被試在誘發憤怒狀態時，其沖動性可能大于抑制性，導致其抑制控制能力減弱。該結果也符合雙重競爭模型的觀點，該模型認為情緒會影響個體行為抑制，高強度的負性情緒會占用個體認知資源，從而阻礙個體完成行為抑制任務（Pessoa,2009）。

在P3波幅上，情緒類型主效應顯著，個體在憤怒狀態下P3波幅顯著大于中性狀態下P3波幅。這表明，個體在憤怒狀態下需要更多努力來抑制優勢反應。更重要的是，本研究還發現了組別和情緒類型交互作用，在對照組中，憤怒狀態和中性狀態下P3波幅沒有顯著差異，但是沖動性暴力犯組憤怒狀態下P3波幅顯著大于中性狀態下P3波幅。結果表明在憤怒狀態下，沖動性暴力犯組和對照組行為抑制的差異主要體現在晚期反應抑制階段，即沖動性暴力犯在外顯行為抑制上表現更差。近期的中國犯罪形勢變化分析指出，2019年我國刑事案件中，暴力犯罪占比高達50%以上，是目前數量最多、占比最大的罪名之一（靳高風 等, 2020）。本研究結果為沖動性暴力犯更容易產生攻擊行為提供了證據。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情緒驅使下，其抑制控制能力受損嚴重。這可能是由于暴力犯對引發憤怒情緒的社會情境過度解讀（Sch?nenberg & Jusyte, 2014）。此外，已有研究表明情緒調節異常與暴力犯抑制控制缺陷和沖動性攻擊行為有關，暴力犯沖動攻擊行為是憤怒情緒調節失敗的結果（Siep et al., 2019）。劉毅等人（2019）也發現相比于正常對照組，沖動性暴力犯缺乏情緒調節能力，導致其在憤怒狀態下更容易發生攻擊行為。這一解釋在腦成像上也得到支撐。Tonnaer等人（2017）發現相比于正常人，暴力犯在誘發憤怒狀態下腹外側前額葉（與自我調節相關的腦網絡）激活增強，這表明相較于正常人，暴力犯可能需要更強的自我調節來應對憤怒。由于調節困難，當遭遇憤怒這種消極情緒時，暴力犯更多地采用付諸行動的方式（曹慧 等, 2007），以致攻擊行為發生。

進一步，本研究發現沖動性暴力犯組在憤怒狀態下P3波幅顯著大于中性。P3成分代表行為抑制的晚期階段，P3波幅的變化與投入的認知努力程度有關（Dong et al., 2010; Smith et al., 2008）。自我損耗理論認為，攻擊行為產生的實質是心理資源的耗竭引起的抑制控制能力下降（Wang et al.,2016）。對憤怒情緒的主動調節會消耗心理資源（Hagger et al., 2010），完成行為抑制任務也需要自我控制資源的參與，當所剩心理資源不足以抑制住個體沖動性時就會產生攻擊行為。在本研究中，誘發憤怒情緒后完成行為抑制任務時，相比于對照組，沖動性暴力犯組被試調控憤怒情緒所需的努力和自我控制資源更多，進而導致其在抑制優勢反應時也需要調用更多資源才能保證行為抑制任務完成，這就解釋了沖動性暴力犯組和對照組在行為抑制晚期P3成分上的差異。

與以往研究結果不同，本研究在N2成分上，沒有發現主效應和交互作用。N2主要反映早期沖突監測，對自下而上的刺激加工過程敏感，但對自上而下的認知調節不敏感（Yu et al., 2017）。以往考察情緒對行為抑制的研究中，均要求被試對包含情緒信息的圖片、面孔或詞語進行按鍵反應（Lin et al., 2020; Sun et al., 2020），該過程屬于自下而上的刺激加工。本研究先使用視頻誘發被試的狀態憤怒，而后被試完成雙選擇oddball任務，在此過程中，被試需要克服憤怒情緒對后續行為抑制的干擾，屬于自上而下的認知調節過程，因此N2成分不受影響。

綜上，本研究考察憤怒誘發對沖動性暴力犯行為抑制的影響。首先，探索性地考察了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狀態下的行為抑制特點。其次，為沖動性暴力犯攻擊行為的干預提供借鑒，干預重點應放在憤怒情緒控制和行為抑制訓練上。本研究仍有不足之處：首先，本研究僅選取了男性暴力犯，未來研究可加入女性暴力犯。其次，憤怒情緒可以細分為道德憤怒、個人憤怒和移情憤怒，不同類型憤怒情緒其本質可能不同（Landmann & Hess,2018）。那么不同類型憤怒情緒對行為抑制影響是否也存在差異呢？未來可以進一步探討。

5 結論

（1）憤怒狀態下，個體行為抑制存在困難。（2）沖動性暴力犯和對照組在憤怒狀態下行為抑制的差異主要體現在晚期P3成分上，沖動性暴力犯在憤怒狀態下需要投入更多努力才能抑制優勢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