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冠妮
(湖北經濟學院藝術設計學院,湖北武漢 430205)
隨著全球經濟的發展,各國發展面臨的最緊迫問題之一是學校教育與社會現實、就業市場的脫節而導致的青年失業率長期居高不下問題。1971年,美國聯邦教育總署署長西德尼·馬蘭(Sidney P. Marland)正式提出了“生涯教育”觀念后[1],西方國家作為發源地與先行者,多年來在生涯教育政策實施方面形成了較為系統的理論,積累了豐富的實踐經驗。2010年,德國政府基于發展需要推出“教育鏈”計劃(Initiative Bildungsketten),以求盡早介入學生的生涯教育,并有針對性地幫助青年應對畢業與職業的銜接問題。
1.工業4.0時代要求人職再匹配
2013年,德國政府為提高國家整體競爭力,提出了以智能制造模式為核心的工業4.0的概念[2],使商業、行政、策劃、服務、教學和科學研究等崗位在就業結構中占據了較大優勢,因而對高水平的知識與信息處理和溝通能力的人才需求也逐步加大。工業4.0體現了工業勞動從物質生產到非物質服務的轉變,標志著就業結構需求從物質勞動轉向更多的智力勞動。同時,工業社會向后工業社會的轉型也引起社會分工的不斷精細化,使職業崗位對從業人員的勞動技能要求不斷提高,人職之間的重新合理匹配成為德國社會亟待解決的重要課題。
2.國際環境導向要求國家加強職業引導與包容能力
歐盟提出的各項條約對于德國提高職業教育質量、促進生涯教育具有政策引導作用。1961年,《歐洲社會憲章》第一卷第9條確認了公民獲得職業指導的權利:“每個人都有權獲得適當的職業指導服務,以幫助他選擇適合他個人能力和興趣的職業。”[3]1963年,歐洲理事會(European Council)建議“成員國應采取適當行動,使勞動力的技能適應一般經濟情況的變化和生產技術的發展”[4]。1992年,隨著《馬斯特里赫特條約》(Treaty on European Union)第三章第127條的頒布,歐盟提出如下倡議:“歐洲共同體應積極支持并補充成員國的職業培訓政策,同時充分尊重成員國對職業培訓內容和組織的責任。”[5]這意味著職業指導被歐盟官方所重視,并推廣到歐洲教育與職業培訓的整個領域。1995年,歐盟再度發起了倡議方案,要求成員國為失業人員與被排除在勞動力市場之外的弱勢群體定制職業指導項目,以增強職業引導與包容能力。
3.德國的人口問題要求提升個人職業潛力
德國的人口問題始終是其社會經濟發展面臨的巨大挑戰之一。雖然不斷吸收國外移民,但社會老齡化和人口數量的不斷下降嚴重影響了德國的勞動市場,其中技能人才短缺問題首當其沖。為此,德國政府推行“教育鏈”計劃以提升個人職業潛力,盡可能通過提高勞動力質量來補償數量上的不足。[6]一方面,為盡可能多的德國青年和歐洲移民提供高質量的生涯教育,使其形成清晰明了的勤勞觀與職業觀;另一方面,豐富生涯教育的形式和機會,使青年掌握就業相關的職業知識與技能,適應社會新變化、新要求,以提升就業潛能和發展潛力。
4.減少普職分離的負面影響需要生涯教育戰略升級
高等教育和職業教育之間的制度分割是德國教育體系的重要特征。這種普職分離的教育形式,雖然有效地保證了德國在工業發展中技術工人的數量,但在兒童10歲就決定其教育路徑,不免損害了其發展的可能性和教育民主性。對于進行職業教育的學習者與受高等教育的學生來說,雖然有機會根據個人成績與發展意愿在兩種教育類型中進行轉換,但依然有不少障礙。波恩聯邦職業教育與培訓學院在《2019年職業教育報告》中的統計數據顯示,德國實習生的合同終止率為24.9%,學士學位學生的輟學率為27%,碩士學位學生的輟學率為17%[7],這些數據顯示了德國教育過早實行普職分離所帶來的弊端。
為解決國內現實問題和響應國際號召,德國聯邦教育與研究部(Bundesministerium für Bildung und Forschung)、聯邦勞動與社會事務部 (Bundesministerium für Arbeit und Soziales)、聯邦就業局 (Bundesagentur für Arbeit)以及聯邦各州文化部、經濟部、勞動部聯合推出“教育鏈”計劃,旨在2010—2021年的十年內,在全國范圍內切實實施一套職業生涯導向系統,針對解決學生在完成學業、適應職場以及職業過渡中產生的各種問題,保障各類人群都能充分獲得職業學習的機會,最終確保德國下一代技術工人的數量與質量。[8]
實際上自2000年以來,德國政府已經為加強職業導向和推行生涯教育進行了一系列的嘗試。2008年,聯邦教育與研究部在全國3000多所普通教育學校,數量多達170萬的學生中推行“職業指導計劃”( Berufsorientierungsprogramm)。通過在年齡為13~14周歲的學生中推行生涯教育,以幫助其盡早認識自身優勢。[9]同期,在柏林成立“全國教育、職業和就業咨詢論壇”,通過國內外項目、專家會議、研討會等方式進行信息傳達和經驗交流,積極促進德國教育和職業的融合發展。
至2020年,通過積極地推行“教育鏈”計劃,德國已經逐漸建立了一個從小學到大學、貫穿學校階段到職業階段的較為完善的生涯教育體系。同時,德國政府認識到需要在已經發展良好的生涯教育上繼續深化和擴展,積極推動“教育鏈”計劃進入第二階段,即從2021—2026年達成以下四個目標:將“教育鏈”的服務范疇從德國普通學校擴展到文法學校;加強個人生涯教育的系統化;實行“教育鏈”的數字化;進一步發展、完善、鞏固針對各目標群體的輔助和資助措施。正如教育部部長安雅·卡爾利切克(Anja Karliczek)所強調的,通過“教育鏈”計劃,進一步幫助青年“確定自己的優勢”并選擇合適的職業,為個人職業方向引導、職業培訓及職業過渡,創建一個統一且具有約束力的國家系統。[10]
德國政府通過“教育鏈”計劃,將生涯教育貫穿且落實到學生的各個重要人生節點中,為其成長奠基。根據介入時機和作用不同,“教育鏈”可細分為四大核心環節、兩大重要輔助工具(見圖1)。

圖1 “教育鏈”的總體框架概述
1.潛力分析環節:從個體出發,家校合力探索學生職業興趣與潛力
“潛力分析”作為“教育鏈”的第一環節,通過“演習-觀察-評估”三個部分,家校合力共同探索13歲七年級學生的職業興趣與潛力。在此環節中,家長作為孩子的榜樣、對話者和支持者,在職業定位中扮演著重要的角色;學校管理人員和教師則是潛力分析環節的核心參與者,與家長一起共同幫助學生開啟他們的職業生涯定位。
演習部分,是指在校外建立一個非生活化場景,學生在此以合作方式完成一個與日常生活息息相關的工作任務。任務類型包括施工任務、合作演練、解題拼圖、角色扮演等[11],如讓學生一起建造一座紙城、或一座由稻草組成的橋梁。演習期間,由教育機構專家或經過專門培訓的教師擔任觀察員工作。觀察員主要從學生在演習環節中呈現出的個人、社會和方法三方面能力進行潛力分析。個人能力包括內驅力、責任心和自信心等個人行為能力;社會能力包括團隊合作、溝通技巧以及沖突管理等社交行為能力;方法能力指組織、安排任務和解決問題的能力。評估結果則通過主觀、客觀兩部分呈現,一部分是學生對才能、興趣和優勢的自我評估;另一部分則由觀察員對其潛力給出客觀的反饋和建議。
2.職業定向環節:從實踐出發,校政聯合提供“工作坊日”幫學生體驗職業世界
“教育鏈”第二環節是基于實踐探索的“職業定向”,學校與教師在此環節中依然承擔生涯教育的引導職責,借助課堂內外教學不斷培養學生的職業抱負。但同時,政府也通過“職業指導計劃”,以委托第三方培訓機構的方式介入進來,校政聯合提供并幫助學生體驗職業世界與完成職業定向。
“工作坊日”共兩周,分為兩個階段。第一周是職業初探階段。培訓機構提供給學生3~5個職業領域進行實踐探索,包括生產、手工藝、技術、服務、商業和社會事務等。同時,培訓師也會對該領域的職業發展、工作環境和收入等基本情況進行介紹。第二周的研討會階段,在培訓師介紹了工作步驟、工具使用規范、工作預算和客戶溝通方法等內容后,學生組成6~8人的小組進行產品實踐或進行服務實踐,以深度體驗各職業領域的主要流程。如在手工藝領域,學生不僅需要制作零件,而且還要完成草圖繪制和尺寸計算、電子電路圖設計等任務;在信息技術和媒體領域,學生則需要完成游戲和機器人的編程。
3.過渡措施環節:強強聯手,政、校、企全面護航職業生涯啟動
“過渡措施”作為“教育鏈”的第三環節,針對已完成學校學習并確立就業方向,但還沒有找到學徒職位的青年進行職業培訓以及協調服務。為保障順利過渡,政、校、企各方聯合全面護航職業生涯啟動。
第一,在政府方面,通過“職業預備培訓措施”和“輔助培訓”系統提高青年就業素質與技能。“職業預備培訓措施”是聯邦就業局促進職業培訓的主要措施之一。其目的在于針對青年就業的個人需求量身定制培訓計劃,有針對性地傳授各個專業領域的基礎知識、專業課程和相關通識課程;引導青年申請、完成9~11個月的公司實習,使其獲得理論與實踐的雙重培訓。同時,為了確保完成職業培訓,聯邦就業局還委托培訓機構提供“輔助培訓”,針對處于社會弱勢的青年,如學習困難者、殘疾人或有移民背景的青年,在職業培訓期間為其提供額外的專業理論或語言課程等特殊支持。
第二,在學校方面,各聯邦州職業學校為沒有獲得中學文憑或學徒位置的青年提供一年的職業預備課程,這一年時間稱之為“職業準備年”。[12]其教學形式既有全日制也有非全日制,但其課程結構基本一致,由一半的專業實踐與一半社會通識教育和專業理論課組成,并包括經濟學和商業研究等必修課程。學員完成了專業實踐和理論課程,并考試合格后,即可獲得來自培訓公司的證書以及中學文憑,為其之后的就業掃平了基礎性障礙。
第三,在企業方面,企業通過提供實習培訓,以幫助青年獲得學徒入門級資格和就業位置。“入職資格培訓”是企業內培訓的典型模式。通過6~12個月的公司實習,青年可獲得相關職業領域的基礎知識和實踐訓練。[13]一方面,“入職資格培訓”為已經確定職業方向的青年提供實訓機會,幫助其獲得技能證書,有效縮短后期培訓時間,提升培訓效率,是促進職業過渡與融合的重要工具。另一方面,公司以實踐方式進行職業培訓,有利于了解未來學徒的實踐能力,提升年輕人對公司的忠誠度,以獲得穩定的專業技術人員儲備。
4. 輔助訓練環節:無縫對接,專家團隊輔助職業生涯順利推進
“輔助訓練”是“教育鏈”的最后環節,也是核心組成部分。2008年,德國最大的退休專家和高管志愿組織——“高級專家服務團隊”與德國手工藝商會、德國工商會和聯邦自由職業協會等主要協會一起發起了“防止輟學訓練”。[14]由來自工業、工藝、技術和商業等專業領域,富有生活經驗的退休人士,以一對一的形式為青年提供個人輔導訓練,包括回答技術疑問、陪伴專業實踐練習、支持職業考試準備、分析和解決培訓公司內部沖突等內容。
輔助訓練環節對職業學校或培訓公司等全日制培訓進行了有效補充。首先,輔助訓練運行時間長達12個月,甚至可以延長到青年職業培訓結束,長期持續的跟蹤陪伴保障了職業生涯融入過程的完整性和連續性;其次,該輔助訓練由政府和各商會提供經濟支持,有效地減輕了青年及其家庭的經濟顧慮;最后,由于輔助訓練環節中的專家團隊及運作方式是獨立于學校、企業之外的,因此保有中立位置與態度,更容易獲得青年信任。
1.“職業啟動支持項目”提供信息支持和人力支持
“職業啟動支持項目”從第一環節到最后環節貫徹了“教育鏈”的整個過程,通過信息支持和人力支持的方式輔助完成職業入門。
第一,在“職業啟動支持項目”中設置“職業入門指南”,以工具包形式形成了有力的信息支持。“職業入門指南”通過文字、表格、圖片和視頻等方式,介紹了超過300個學徒崗位及申請學徒位置所需的必備條件,回答工作中常見的問題并給予職場提示,為學生的職業入門提供必要的信息指導。同時,“職業入門指南”不僅針對學生,而且向家長、職業咨詢和培訓機構以及用人企業提供相關重要信息引導。
第二,高素質指導人員在“職業啟動支持項目”中提供了重要人力支持作用。指導人員在項目中發揮著“引路人”的決定性作用,不僅要與年輕人一起分析個人職業發展優劣勢,對他們進行精神鼓舞以增強其行動力;而且還要在歸納與總結其潛力分析結果后為他們設計職業計劃,以便在后期的職業選擇中進行相應的職業培訓個性定制。[15]為了保障指導隊伍的“高素質、強專業”,其甄選就格外嚴格,如擁有工藝最高級別證書的大師級工匠,通過了培訓師資質考試的高級技術員,具有社會教育學相關學位的專業人員,還有熟悉區域經濟發展和企業行情的專家及高管人員,為“職業啟動支持項目” 的高效運行提供了人力支持。
2.“職業選擇通行證”支持個性化設計職業生涯路徑
“職業選擇通行證”是2000年由德國聯邦教育與研究部開發并在全德國范圍應用推廣的,使用至今已超過20年。[16]在“教育鏈”的四個環節中,“通行證”作為職業定位媒介工具,記錄了學生在“教育鏈”中完成的潛力分析、職業選擇、培訓活動及相關的主客觀評價。通常由學校教師在課堂上向七年級學生介紹“通行證”的內容與使用方法,學生在“通行證”上記錄他們在職業選擇過程中獲得的經驗和感受,觀察員在“通行證”上給出反饋和建議。除此之外,在學生申請公司職位、進行公司實習或進行下一階段的職業學習時都需要用到“通行證”,“通行證”成為學生尋找職業道路的重要基礎。
從概念上講,“通行證”將家庭、學校、企業與聯邦就業局的職業介紹活動聯系起來,為參與“教育鏈”計劃的家、校、企、社各端口提供了必要的相關信息。父母和法定監護人通過“通行證”,了解他們的孩子在職業選擇過程的中想法與狀態;教師有了“通行證”,可根據學生職業發展方向在課堂上進行理論與專業引導;公司可以更好地了解申請人,并將他們的能力概況與學徒職位的技能要求進行比較;職業顧問可掌握求職者的知識水平,進行個性化職業建議,為生涯咨詢提供有力支持。
在德國教育格局中,“教育鏈”已發展成為聯邦政府和各州政府聯合的央地合作模式。德國政府通過聯邦就業局與各州簽訂“教育鏈”協議,并特設大量管理機構以完成國家層面的政策推動,其中包括“聯邦-州聯合支持小組”“教育鏈服務中心”“移民培訓及協調辦公室”“聯邦職業選擇通行證工作組”“職業指導計劃辦公室”“青年就業服務局”(見表1)。
在德國12卷的《社會法典》中,明確表述和規定了公民的各項社會權利,如需要為青少年提供生涯教育,以幫助其順利從學校過渡到職業。生涯教育形式包括提供建議、支持和指導,涉及資格認證、職業指導和培訓等多個領域。其中,第二卷、第三卷、第八卷和第九卷與德國生涯教育最為密切, 它為“教育鏈”工作目標的確立、服務領域的規范、實施機構的合作、人員和資金的保障提供了詳盡的法律依據與基礎。在《社會法典》第二卷第16節中,對求職者的基本保障進行了明確規范,如為了保障求職過程中獲得全面關懷和支持,需提供社會心理護理、債務咨詢等服務。[17]該法典第三卷中明確指出,由職業咨詢機構代表聯邦就業局實施就業推進措施,包括職業指導和“職業啟動支持項目”的具體措施與內容[18],如“教育鏈”中的“職業預備培訓措施”,其培訓時長和扶助范圍就是在該規定下執行的。該法典第八卷與第九卷規定了由公共和獨立的青少年福利組織支持青少年福利,以及殘疾人參與工作的支持條例;第八卷第13節第一句就強調支持青少年“在青年福利框架內獲得社會教育援助”,“促進他們更好地完成學校和職業培訓”,以完成“社會融合”。[19]可見,德國的職業教育立法及其核心思想具有系統性、科學性、前瞻性和長遠性的特點,為“教育鏈”的實施提供了良好的法律環境,更為青少年的健康成長與社會化發展奠定了基礎。

表1“教育鏈”配套管理與服務機構
聯邦政府、聯邦就業局和聯邦州從經濟層面對生涯教育鼎力支持,通過承擔“教育鏈”的基本費用以減少學生或家長的經濟壓力。從2014—2020年間,聯邦政府提供了總計約10億歐元的撥款用于對生涯教育和職業引導的支持,其中約5億歐元來自歐洲社會基金會德國分部(Der Europ?ische Sozialfonds in Deutschland)[20]和聯邦就業局,各聯邦州則貢獻了其余50%的資金。[21]撥款主要用于向弱勢群體學生提供特別援助;幫助職業指導涵蓋范圍繼續擴大,特別是有發展前景的高新技術領域;鞏固和發展企業、商會與高等教育機構的校企合作等方面。如“教育鏈”的第一環節“潛力分析”和第二環節“研討會”中的人員費用、材料費用和差旅費用大部分都由政府承擔。
德國認為生涯教育是社會整合性的教育,需要社會各主體因素廣泛參與和協調配合,并逐漸形成了以政府的法律經濟政策為主導、學校與企業培育為基礎、學生興趣能力為主體、第三方職業教育咨詢機構為補充、職教融合為目標的德國社會職業生態環境(見表2)。

表2 德國“教育鏈” 各主體因素及作用
首先,法律手段與經濟支撐為良好的社會職業生態環境奠定了基礎。在“教育鏈”中,德國政府通過法律手段與管理機構,移除行政、財政、機構、司法和行業的壁壘,加強了政府、家庭、學校、企業、第三方職業咨詢和培訓機構在生涯指導方面的合作,為青少年創造了良好的社會職業生態環境,將學習主體“學生”與家庭、學校、企業和社會緊密聯系起來,支撐其從學校到職業、從個體到社會,并最終“達到成功社會化”的學習目的。
其次,高素質的指導人員在社會職業生態環境中起到核心作用。無論是在學校還是在第三方職業咨詢和培訓機構,班級教師、觀察員、專家顧問等職業指導人員都體現了美好的職業道德、堅實的專業素質和良好的溝通能力。高素質的指導人員以尊重和平等為前提,與學生建立良好的交流互動和信任關系,以身體力行的方式對學生進行職業道德、職業價值、職業行為上的熏陶與完善,從而在社會職業生態環境中起到了核心作用。
最后,多樣化就業信息配套資料輔助達成更為寬廣的社會職業生態環境。“教育鏈”官方網站上為學生、家長、學校和職業咨詢機構整合了大量可供下載的宣傳冊、視頻與其他出版物,其中包括資金資助、職業培訓、輔助訓練等信息。其中,最重要的文件還被翻譯成英、法、意大利等十多國語言,有效地減少了因語言帶來的理解障礙。
“教育鏈”呈現出德國政策和教育觀念的顛覆性變化,從將指導視為一種補救性、一次性和指導性的活動,轉變為一種預防性、終身性和以學習者為中心的教育。1966年,在歐洲經濟和社會委員會(European Economic and Social Committee)的建議下,德國政府明確提出建立政府主導的職業指導,幫助學生完成從學校畢業階段到職業階段的平穩過渡。后期政府開始意識到僅依靠畢業期間的指導遠遠不夠,建議加強中學的指導功能,強化培訓教師和專家指導的職責,促進畢業生的持續職業干預。2007年,歐盟建立終身指導政策網絡后,歐盟教育部長理事會 (EU Council of Education Ministers)決議明確提出,要“將終身指導更好地融入終身學習策略中”。[22]在歐盟的政策引導和國內專業技術人才匱乏的背景下,德國將階段性的職業指導升級為終身教育,并提出“教育鏈”計劃。“教育鏈”計劃體現了德國政策觀念上的變化,“終身預防性”的生涯教育取代了“階段干預性”的職業指導,成為德國職業教育政策制定的新核心。
德國生涯教育戰略所呈現的新動向是,在進行生涯教育或職業培訓時,其實踐路徑呈現出多樣性與互補性的可滲透特征。“可滲透”主要指在一個教育系統內的不同教育領域和課程之間,或不同教育系統之間靈活轉換的可能性。[23]此概念是2017年由柏林洪堡大學教授納丁·伯恩哈德(Nadine Bernhard)提出并運用到教育理論中的。
為解決德國實施“普職分離”政策所導致的負面后果[24],本科生和碩士研究生輟學所導致的人才流失以及職業技術人員缺失問題,聯邦教育與研究部明確提出“學術教育和職業教育是等效的教育途徑”。并在“教育鏈”第三環節“過渡措施”中,通過資助由大學和職業培訓機構共同開發、研究和實施的職業與學術教育相互關聯和定向課程,以促進職業教育和學術教育之間的整合,并提高教育系統之間的可滲透性。“維奧尼卡”科學聯合項目是其中的典型案例,該項目在柏林、卡爾斯魯厄和達姆施塔特三座城市分別創建了一個教育體驗空間。在這里,學生將分別在大學、公司和職業學校進行真實的學習。最終,其成績可被折算為學分,記入到后續的職業或學術生涯中。該項目面向具有高等教育入學資格的學生,針對其缺乏職業信息和實踐經驗、尚無法決定學習方向或是否選擇雙元制職業教育等問題,通過為學生提供體驗不同教育路徑的機會,從而打破他們對于職業教育存在的偏見,幫助其進行社會職業抉擇。
德國“教育鏈”既呈現出對個體發展需要的尊重,也蘊涵培養良好的社會公民為核心目標的策略指向,是個人本位與社會本位相結合的統一載體。在“教育鏈”的第一環節“潛力分析”中,通過演習環節來挖掘學生的活動本能,教師則作為隱形的“旁觀者”對其活動不加干涉,其運作方式依照“自我活動的原理”,正如德國教育家福祿貝爾在其人本主義著作《人的教育》中所主張的,讓學生“不受干擾地自然地發展”,即在成人不加以干涉的情況下自己決定自己的行動,借此來認識自己,從而啟發他們的潛在力量。[25]在接下來的第二環節“職業定向”中,通過工作坊日的勞動環節以對學生進行職業意識滲透,并對“工作”概念加以界定,引導學生認識到工作不僅僅是謀求物質薪酬,而且個人的職業生涯對于社會發展具有極大的價值,并在研討會中明確自我的職業志向,從而形成職業生涯自我印象及自我評估的思路。
“教育鏈”的“過渡措施”和“輔助訓練”環節則更多地呈現出以赫爾巴特、凱興斯泰納為代表的社會本位論的教育價值取向,他們認為個人的身心發展都依賴于社會,教育必須從現實社會出發,促進學生的社會化。[26]在“教育鏈”中,政、校、企各方聯合對個體進行“教化”,推動個體的完善,以培養既能為國家服務,也愿意為國家服務的社會公民。可見,德國“教育鏈”是在承認人性的個別性和多樣性的基礎上,以個體發展的階段特征為依托,從個人本位論為起點出發,以社會本位論為核心點,最終實現個人與國家共同發展為旨歸的國家戰略導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