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寶存,王婷鈺
(北京師范大學國際與比較教育研究院,北京 100875)
2021年5月3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就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進行第三十次集體學習,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學習并發表重要講話,指出:“講好中國故事,傳播好中國聲音,展示真實、立體、全面的中國,是加強我國國際傳播能力建設的重要任務。要深刻認識新形勢下加強和改進國際傳播工作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下大氣力加強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形成同我國綜合國力和國際地位相匹配的國際話語權,為我國改革發展穩定營造有利外部輿論環境,為推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作出積極貢獻。”[1]教育是國家文化軟實力的重要組成部分,教育對外開放是構筑我國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的重要途徑。在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和“一帶一路”倡議背景下,構建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體系,推動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同世界分享中國教育經驗,是我國教育改革發展的應有之義,也是亟待深入研究的課題。
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是一個新的研究問題。王保華、葛自發研究了中國高等教育質量對內傳播和對外傳播的策略,提出高等教育質量對外傳播的策略包括傳播者的國際化、傳播內容的國際化、傳播媒介的國際化、受眾觀念的國際化。[2]這是目前僅有的從傳播學視角研究中國教育對外傳播的文獻。還有一些學者雖然沒有直接使用“中國教育國際傳播”這一術語,但實際上也研究了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策略。例如,孫志遠研究了中國教育走出去的戰略問題。他認為,中國教育走出去的行動主體應該是作為抽象行動者的國家和作為具象行動者的各類組織,內容載體包括可直接投入的器物與資源和可學習借鑒的知識,走出去的路徑包括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融入和開拓全球教育市場以及充分利用我國主導的倡議、框架和機制。[3]張天雪從理念與規劃、人力資源、財務資源、空間資源、內容載體和競爭力6個維度設計了中國教育走出去的指標體系。[4]張民選等人探討了“如何講好中國教育故事”這一命題,認為講好中國教育故事要樹立正確的對外教育傳播理念,創新對外話語表達方式,把握成人學習規律,開展跨文化交際研究,讓故事成為學習與發現的對象。[5]此外,學術界關于中國教育國際化、來華留學、出國留學、中外合作辦學、中國參與全球教育治理等問題的研究,也或多或少涉及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問題。基于文獻梳理,我們發現目前學術界尚未有關于中國教育國際傳播體系構建的系統研究,本文擬在這方面作出嘗試。
關于國際傳播(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的概念,學術界有多種界定。羅伯特·福特納(Robert Fortner)認為:“國際傳播的簡單定義是超越各國國界傳播,即在各民族、各國之間進行的傳播。”[6]蔡幗芬在其著作《國際傳播與對外宣傳》中將國際傳播定義為:“通過各種傳播工具、傳播手段和傳播方式,在國際范圍內進行的信息或其他傳播活動。”[7]董璐認為:“國際傳播是在民族、國家或其他國際行為主體之間進行的,由政治所規定的、跨文化的信息交流與溝通。”[8]上述表述都認同國際傳播活動的跨民族性和跨國性。具體來看,國際傳播又分為廣義和狹義的兩種。廣義的國際傳播包括跨越國界的大眾傳播和人際傳播,狹義的國際傳播僅指跨越國界的大眾傳播。[9]鑒于教育國際交流主體的多元性與形式的多樣性,本文中采用廣義的國際傳播概念,它不僅包括以政府為主體的在大眾傳媒基礎上進行的跨國傳播,還包括組織、個人等依托訪問、會議等形式進行的跨國傳播活動。
美國政治學家哈羅德·拉斯韋爾(Harold Lasswell)在1948年發表的《傳播在社會中的結構與功能》(The Structure and Function of Communication in Society)一文中提出了研究傳播過程需要回答的五個問題,即5W,分別是誰(Who)、說了什么(Says What)、通過什么渠道(In Which Channel)、對誰(To Whom)、取得什么效果(With What Effects),由此衍生出傳播的五個關鍵要素:傳者、訊息、媒介、受眾和效果,同時也界定了傳播學的研究領域,分別是控制分析、內容分析、媒介分析、受眾分析和效果分析(如圖1所示)。本文將以5W理論作為分析框架來構建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體系。需要指出的是,5W理論中的最后一個問題是“取得了什么效果”,是在傳播完成后對結果進行的評估。但在本文中,我們以5W作為分析框架來構建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體系,是對傳播過程的探討,而非對結果的研究。因此,在這一部分,我們將探討的是如何提升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效果。

圖1 拉斯韋爾5W理論分析框架
傳播者在整個傳播過程中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它是整個傳播過程的導控者,在傳播過程中扮演著“守門人”的角色。[10]伴隨著全球化和新媒體的涌現,國際傳播主體經歷了從單一的政府擴展至企業、社會組織、個人等多主體參與的轉變。在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過程中,要構建多元協同的傳播主體,明確不同傳播主體的權利義務邊界,形成國家行為體與非國家行為體之間分工協作的傳播態勢。
毋庸置疑,在漫長的國際傳播歷史上,在諸多國際傳播主體中,一國的政府始終是最為活躍、最具能量和影響力的傳播主體。程曼麗指出:“政府承擔著國際傳播控制者與管理者的職能,即大眾傳播中所謂‘把關人’的職責。它決定本國是否加入和如何加入國際傳播過程,采取什么樣的信息接收方式,怎樣建立自己的國際傳播系統,在哪些方面加大投入力度……它還要代表國家就國際傳播中涉及的相互關系問題簽訂國際協議,并代表國家在國際性的公約組織中發表意見,體現國家意志。而這些都是國家以外的其他組織機構和個人難以做到的。”[11]因此,我們要充分肯定政府在教育國際傳播中的作用。
具體來看,政府在教育國際傳播中應承擔政策制定、行為規范和協調管理的職能。一是政府要做好教育國際傳播的頂層設計,明確教育國際傳播的具體目標,制定教育國際傳播的中長期戰略規劃,使教育國際傳播工作具備前瞻性和方向性;二是政府要規范多元參與主體的傳播行為,加強對跨國教育傳播的制度供給和法律保障,使教育國際傳播工作有制可依、有規可守;三是政府要協調和整合其他傳播主體。不同的傳播主體有著不同的傳播特點,也代表著不同的利益。如果不同傳播主體之間能夠達成一致的利益目標,能夠實現最大程度的資源整合,那么就會對國際傳播產生積極作用。
但同時,政府也應該轉變觀念,意識到自己在教育國際傳播中不應該也不可能是萬能的,要避免“大包大攬”式做法。陳瑞志在談及中國文化外交時認為,政府在文化外交中的作用過于突出,是導致文化外交不太成功的原因之一。“在實施主體、議程設置、傳播渠道等方面,文化外交過于依賴政府,有違文化外交的特性”[12]。政府在教育國際傳播的過程中應明確自己的職能邊界,形成多方合作意識,為其他傳播主體開放空間,打造教育國際傳播主體的多中心化和去中心化,小政府化和大社會化。
包括基礎教育、高等教育、職業教育在內的各級各類學校是我國教育實踐的主陣地,承擔著知識傳播和知識分享的使命,理應成為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主體。在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過程中,應充分發揮學校的主體作用,具體包括以下兩個方面:
其一,學校要推進教育的高質量發展,為教育的國際傳播奠定堅實的基礎。一流的國際傳播需要強大的綜合實力作為后盾,我國教育國際傳播中“給”的能力取決于我們“有”的能力,要想在國際教育傳播中擁有一流的位置,就必須要在教育上有一流的貢獻。陶行知在《對于參與國際教育交流運動的意見》一文中認為,中國參與國際教育交流需要有所準備,且要早些準備。他指出,“準備一層,絕不可以單在對外或‘廣告’上做功夫。那最重要的準備,就是平日的成績和隨時的勢力”[13]。對于中小學來說,中國四省(市)學生在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中取得的優異成績,吸引了世界的目光,這就是辦好教育,增強我國教育國際影響力的例證。對于高校來說,要建設世界一流的大學、一流的學科,加強原創性的知識生產和理論貢獻,提升學術國際影響力,增強人才培養的國際競爭力,助力打造“留學中國”品牌。
其二,學校要積極參與國際交流與合作,展示中國教育的成果。張民選等人在《如何講好中國故事:需要研探的命題》一文中談到了講述中國教育故事可能有的三種做法:一是等人上門;二是自賣自夸式的吆喝;三是躬身入局,參與國際活動。其中,第三種是吸引別人來聽中國教育相對有效的方式。[14]參與國際交流與合作是中國向世界展示教育的渠道,作為傳播主體的中小學,可以通過參與國際教育測評,對外進行師資援助、創辦國際學校、開展中外伙伴學校交流計劃等方式對外傳播中國教育。作為傳播主體的高校,要大力發展來華留學教育,通過海外分校、孔子學院、魯班工坊等海外辦學項目進行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除此之外,高校還要加強科學研究的國際化合作,積極主辦或承辦大型國際會議,鼓勵教師和學生積極參與各類國際學術活動,通過學術論文和學術著作的形式實現科研成果和研究經驗的全球共享。
眾多學者都對民間傳播在國際傳播中的重要作用給予了肯定。楊奇光、常江澤指出,不同于由官方主導的國際傳播活動,民間力量的作用效果一方面表現為對于官方國際傳播話語體系的補充,另一方面也作為官方話語體系的“緩沖器”,柔化著國際傳播領域可能存在的尖銳矛盾。[15]從傳播效果來說,由于一些國家的民眾對政府渠道的“宣傳”存在本能的戒備甚至抵制,民間傳播因其非官方行為往往更能被他們所接受。[16]相較于官方傳播主體,民間力量在國際傳播中具有獨特的優勢。
中國教育國際傳播中的民間力量可以是社會團體,也可以是公眾個人。諸如中國教育學會、中國高等教育學會、中國教育發展戰略學會、教育部中外人文交流中心、教育部中外語言交流合作中心、中國教育國際交流協會等全國性教育協會,它們能夠從專業性、行業性的角度把我國教育的改革與發展介紹給世界;諸如亞洲大學生體育聯合會、中國大學生體育學會、中國藝術教育促進會以及其他一些藝術團體,它們能夠向世界展示中國教育的體育和美育成果,讓世界全面地了解中國教育。除此之外,一些慈善組織、基金會、商會以及大學校友會都可以成為中國教育傳播的主體。在全球化和互聯網時代,跨境流動和信息流通的便利使公眾個人作為國際傳播主體的地位顯著上升。中國教育國際傳播中的個體可以是學者,他們通過學術合作、學術發表總結中國教育的成果、提煉中國教育的經驗;也可以是中國教育的一線工作者,他們能夠向世界展示中國的課堂,介紹中國教育的實踐經驗;可以是在國外學習生活的中國人,包括留學生、海外華人華僑,他們熟悉中國的教育情況,又了解國外受眾的文化和偏好,在對外傳播中具備優勢;還可以是那些在中國學習過的外國留學生,以他們的親身經歷向自己國家的親友講述在中國學習生活的感受。
國際傳播不同于國內傳播,它是面向國際社會的傳播。因此,國際傳播的內容要彰顯國際視野,圍繞國際社會感興趣的議題開展,才能引起共鳴。但同時,國際傳播的內容還要體現中國特色,才具備傳播的價值,才能對受眾有一定的影響力和吸引力。在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過程中,我們應該推廣那些既具備普適性又帶有中國特色的教育內容。具體來看,可以包括但不局限于以下幾點。
貧困問題是世界各國面臨的共同難題,消除貧困是全球治理的中心議題。作為曾擁有世界上最多貧困人口的國家和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中國現已成為最早在全球實現聯合國千年發展目標中減貧目標的發展中國家。[17]中國教育脫貧的經驗和方案,具有世界共享意義。中國教育扶貧的理念和價值追求為全球貧困治理提供了新思路。“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窮不能窮教育”“治貧先治愚,扶貧必扶智”,教育扶貧要“智志雙扶”等是中國對教育扶貧的深刻認識,其根本邏輯是堅持教育在“斷窮根”方面的根本性和可持續性作用,有效地阻斷貧困的代際傳遞。中國教育扶貧的價值追求是實現教育公平,以教育為切入口推動整個社會的公平與正義。中國教育扶貧實踐中所體現的中國制度的優越性,對于其他國家,尤其是發展中國家而言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即堅持黨對脫貧攻堅工作的全面領導和長遠規劃,各部門積極響應,努力協作,建立起全方位、系統化的教育扶貧支持體系。除此之外,中國教育扶貧中的創新性政策和措施,如中西部高等教育振興計劃、農村教師特崗計劃、貧困地區專項招生計劃、對口支援西部地區高等學校計劃、學生經濟資助政策等這些有針對性的政策和措施,都是值得與世界共享的傳播內容。
教師是教育教學工作的主要承擔者,教師隊伍的素質和專業化水平直接影響著教學質量。因此,各國越來越重視教師隊伍建設。教研制度是極具中國特色的教學管理制度,長期以來是我國基礎教育質量保障的重要支撐。近年來,中國學生在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中的出色表現,吸引了世界的目光。 2014年,英國數學教師來上海考察學習后,歸納出了6點上海數學教育的優勢和“秘訣”,其中之一就是重視“在職進修”和“集體分享”。許多英國教師對上海學校的教研組和備課活動特別感興趣。[18]2016年,世界銀行發布的報告《上海如何做到:來自對世界最佳教育體系的洞察》(How Shanghai Does It:Insights and Lessons from the Highest-Ranking Education System in the World)指出,上海學生在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中的優異表現與其高效強大的教育體系密切相關,其中“吸引和培育優質師資力量”是這一教育體系的重要特點。[19]由此可見,國際社會對我國基礎教育中的教研制度十分認可,也很感興趣。我們要認真研究我國的教研制度,讓世界了解中國教師專業共同體的構建模式和運作邏輯,向全球教師專業發展提供中國方案。這既是中國教育對世界的貢獻,更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下我國應該承擔的國際責任。
加強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是推動全球教育治理的重要途徑。但近來逆全球化、單邊主義、保守主義、民族主義等思想的抬頭使國際教育交流與合作面臨空前挑戰。一些國家趨于保守或退守姿態,開始重新定義“對外開放”,并尋求新的國際教育交流合作理念。在這一背景下,與世界分享中國教育對外開放的理念,是非常具有價值和意義的。中國堅持教育對外開放不動搖,將教育對外開放寫入《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推進共建“一帶一路”教育行動》等國家教育發展戰略,致力于推動教育深度合作、互學互鑒,這是我們需要向世界展現的中國態度。中國教育對外開放積極倡導和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提倡在平等尊重的基礎上開展國際合作,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開展教育援助,推動教育成果實現全球共享,維護和拓展全人類的共同利益。這是我國教育對外開放工作的價值引領,也是能夠動員和鼓舞世界各國攜手應對挑戰的極具普適性的教育交流合作理念。
“教育規劃”是推動教育改革與發展的有效政策性工具。中國歷來重視對教育的整體謀劃和前瞻部署。改革開放以來,黨中央、國務院先后頒布了《中國教育改革和發展綱要》《國家中長期教育改革和發展規劃綱要(2010-2020年)》《中國教育現代化2035》等綱領性文件,在不同階段明確了教育發展的戰略目標、發展任務和實施路徑,不斷推動教育事業取得新的進展。中國教育戰略規劃具備以下特征:第一,科學性。中國教育戰略規劃的制定堅持問題導向和需求導向,從國內和國際的急迫需要和長遠需求出發,直面我國教育的突出問題,科學地設定教育發展的目標、思路和方向。在文件的起草過程中,邀請國內外專家進行前瞻性研究和實地調研,確保文件內容的科學性。第二,民主性。中國教育戰略規劃在制定的過程中積極動員各方參與,廣泛征詢專家學者、企業家、校長、教育工作者等多方意見建議。第三,可操作性。中國教育戰略規劃堅持宏觀引導與具體行動相結合,在制定教育發展指導思想和工作方針的同時,還明確了具體的實施路徑和保障措施。中國教育戰略規劃還注重總體規劃和分類指導相結合,在明確中國教育發展的總體戰略目標和戰略主題的同時,還對學前教育、義務教育、高中階段教育、職業教育、高等教育等各級各類教育作出了明確規劃。除此之外,中國教育戰略規劃注重將中長期謀劃與短期行動相結合,通過制定五年發展規劃,明確各單位年度工作計劃或工作要點,將教育發展的中長期目標和任務逐步分解、層層落實,大大增強了教育戰略規劃的可操作性。上述我國在制定教育戰略規劃過程中所遵從的方法論對于其他國家具有示范價值,可成為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內容之一。
在傳播學研究中,通常將5W中的傳播渠道(With What Channel)直接作為傳播媒介(Media)來研究。但是在本文中,傳播渠道的范圍要比媒介寬泛的多。從概念上來看,董璐在《傳播學核心理論與概念》中指出:“渠道又稱‘信道’,是信息傳輸的介質,是信號運載工具,是信息發送者傳遞到接收者的傳送中介,是傳播者和受傳者之間相互進行信息交流的各種途徑、手段、方式。”[20]《新聞百科全書》對“傳播渠道”的定義是:“信息從傳播者到受傳者所要經過的途徑,傳播活動的要素之一。”[21]如此看來,在傳播過程中能夠實現信息流通的方式都可以是傳播渠道。具體到教育的國際傳播中,凡是能夠使別國了解我國教育、影響別國對我國教育看法的途徑都是教育的傳播渠道。這其中即包括各種不同的大眾傳播媒介,也包括各種教育交流的平臺和活動。
大眾傳媒包括書籍、報紙、期刊、廣播、電視和國際互聯網等。在當前多媒體融合、全媒體發展的時代背景下,我們要善用大眾傳播媒介,通過文字、圖片、聲音、影像等各種方式向世界介紹中國教育,提升教育國際傳播的沖擊力和吸引力。
一是要充分發揮不同大眾傳媒在教育傳播中的優勢。以書籍、報紙、期刊為主的印刷媒介具有保存性強,傳遞深層次文化和科技信息的優勢。教育的國際傳播絕非一項簡單的工程,它不僅僅是向世界展示中國教育發展的成果,而且更是讓世界了解中國教育改革背后的邏輯體系,以及中國教育的民族性和文化性。在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要增強國內教育研究著作的多語種外譯,創辦具有連續性、穩定性的外文教育期刊,為各國讀者提供全面的、系統的中國教育知識體系。與印刷媒介相比,電子媒介具有更強的紀實性、生動性和感染力。在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可以通過開設教育文化欄目、制作教育紀錄片和影視作品的方式向國外受眾展示真實、立體的中國教育。網絡作為一種新興傳媒,與傳統媒介比具有傳播效率高、傳播信息量大、傳播開放性和交互性強等眾多優勢。在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要推動傳統媒介同互聯網這一新型媒介的相互融合和相互滲透,通過發展電子書籍、數字期刊、數字課堂、網絡電視等方式實現中國教育的互聯網傳播。
二是要加強同海外媒體的合作。相比于外國媒體,本土媒體使用本土語言進行傳播,更了解本土受眾的需求和喜好,更能取得受眾的信任,因而能達到更好的傳播效果。鑒于此,我們要在海外媒體中設立專門的板塊,如埃及尼羅電視臺推出的“漢語教學節目”,以阿拉伯語作為講解語言,在尼羅高教頻道、尼羅文化、尼羅教育等多個頻道播出,旨在通過埃及主流媒體在阿拉伯國家推廣漢語語言和中華文化。[22]二是要借助海外媒體發聲,主動向國際媒體更新我國教育改革發展的動態,組織他們進行參觀采訪,提升我國教育傳播在國外受眾中的可信度。
人際傳播作為國際傳播的一種渠道,能夠有效彌補大眾傳媒的缺陷。美國著名政論家沃爾特·李普曼(Walter Lippmann)在《公眾輿論》一書中深刻揭示了大眾媒介在傳播過程中的負面效應。他認為,大眾媒介在人和現實的環境之間重構了一個“擬態環境”,人們通過大眾傳媒感知到的世界并不是現實中的客觀世界,而是經過傳播媒介加工過的信息環境。[23]而人際傳播具備現場性、交互性和情感性的特點,在一定程度上能夠打破大眾傳媒營造的“擬態環境”,使人們對需要了解的事物保持經驗性接觸,親身感受真實的存在。
在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要大力推動人員互訪項目,促進面對面的溝通交流,讓外國受眾有機會親眼所見、親身感受中國教育。我們要大力發展來華留學教育事業。那些來到中國學習的國際學生,他們能夠沉浸式地感受中國教育,能夠親自同中國的教師、同學進行交流,是中國教育國際傳播最為直接的一種形式。同時,我們要大力推動教師交流項目。“中英數學教師交流項目”是我國通過教師交流向發達國家進行教育傳播的成功典范。在該項目的支持下,英國數學教師到訪中國課堂,中國數學教師赴英國進行教學活動,有效推動了中國教育經驗的分享與傳播。除此之外,我們還可以通過舉辦短期研修訪學、體育競賽、文化藝術交流等豐富多彩的活動來推動我國教育的對外傳播。
境外辦學在提升中國教育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方面具有重要意義,是中國教育和文化走出去的必要抓手。當前,我國各級各類教育境外辦學正穩步推進。在高等教育領域,截至2019年9月,我國高校已經舉辦了128個境外辦學機構或項目(含25個取消審批后高校自主舉辦的),這些機構和項目由分布在內地21個省、直轄市的84所高校在亞洲、歐洲、美洲以及大洋洲的48個國家和地區舉辦。[24]在職業教育領域,我國積極推進海外魯班工坊建設。在基礎教育領域,我國已啟動中國特色海外國際學校建設試點。
通過境外辦學,中國可以同世界分享的教育資源有:第一,文化資源,包括辦學理念、辦學經驗、辦學目標等價值觀念;第二,制度資源,包括招生制度、教學制度、科研制度、評價制度等管理制度;第三,物質資源,包括辦學經費、辦學設備、實驗儀器等;第四,教師資源;第五,學校的特色資源,如優勢學科、特色專業、優質課程等。[25]依托境外辦學,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形式可以是多元的。除了海外分校外,我們還要大力發展孔子學院、孔子課堂、魯班工坊、海外國際學校,以及通過在境外設立聯合學位培養、研究中心、教學點等項目推動中國教育的對外傳播。
在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過程中,我們還要充分借力國際平臺增進世界對中國教育的了解和認同。一是要深化同國際組織的合作,積極參與全球教育治理。一方面,我國要積極響應、深入落實國際組織在教育領域的倡議、計劃和活動。另一方面,我們要主動提出新主張、新倡議和新方案,積極參與國際教育規則和標準的制定,讓世界聽到中國的聲音。在深化同國際組織的合作中,我們要充分利用好設在“家門口”的國際組織。例如,在北京師范大學設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農村教育研究與培訓中心、在中國工程院和清華大學設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國際工程教育中心、在中國深圳依托南方科技大學建設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高等教育創新中心、在上海師范大學設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教師教育中心,這些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在我國設立的二類機構是我國參與全球教育治理,擴大國際影響力的重要渠道。
二是要積極參與國際測評與大賽排名,勇于向世界展示中國教育的成果。在基礎教育領域,上海參與國際學生評估項目(PISA)、教學與學習國際調查(Teaching and Learning International Survey)測試的優秀成績激發了世界對中國教育的興趣,更有像英國這樣的發達國家派教師來到上海課堂一探究竟。在高等教育領域,世界大學排名給予了我國高校在國際嶄露頭角的機會,使我國高等教育的發展成就能夠被更多人看到。在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要融入國際教育評價體系,用國際公認的標準檢驗中國教育的發展成就,提升中國教育的國際影響力。
三是要牽頭建立國際教育交流合作機制,依托上海合作組織、“一帶一路”倡議、中非合作論壇、中阿合作論壇、中國-拉共體論壇等中國牽頭倡導的具有影響力的合作機制,開展教育交流與合作活動。如已經成功進行的“中非高校20+20”合作計劃、“中國—東盟教育交流周”“中國-東盟教育部長圓桌會議”“中國—阿拉伯大學校長論壇”“一帶一路教育愿景行動”等,這些中國牽頭建立的具有務實性和針對性的教育交流合作機制,可以成為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重要實踐場合。
在國際政治傳播中,選準傳播對象極為重要。雖然從理論上講,一國的傳播資源是無限的,可以無止境地挖掘,但在實際的利用上則是受限制的。因為一個國家的文化、政策的方方面面并非對任何國家、在世界任何地方都有吸引力。[26]那么在承認國家傳播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如何盡可能多地發展傳播對象,擴展傳播空間呢?美國學者伊萊休·卡茨(Elihu Katz)和保羅·拉扎斯菲爾德(Paul Lazarsfeld)提出的“兩級傳播”概念(two-step follow of influence),對今天我們選擇教育國際傳播的受眾具有借鑒意義。“兩級傳播”這一概念的基本含義是:觀念常常是從媒介流動到意見領袖那里,接著從意見領袖處流向較不活躍的人。[27]這對我們的啟示是,在傳播媒介與大眾之間還存在著一個至關重要的角色(strategic points),他們對群體內的信息流動產生著重要影響。我們要注重發展這些扮演重要角色的關鍵傳播對象,之后借助他們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受眾。
鑒于國際傳播對象的廣泛性,我們在國際傳播中的直接受眾實際上只可能是世界各國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在思考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對象時,關鍵問題是找準這一小部分人群。“兩級傳播”觀點認為,在整個傳播的過程中,某些個體似乎是其他人的信息發送者。這些個體與媒介接觸相對較多,可以將他們的所見、所聞、所讀傳遞給他們身邊較少關注媒介的人。這些人就是所謂的 “意見領袖”,他們在傳播中發揮著中轉功能(relay function)。[28]鑒于此,在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中,我們要將群體中的意見領袖視為關鍵傳播對象。伊萊休·卡茨和保羅·拉扎斯菲爾德在《人際影響——個人在大眾傳播中的作用》一書中指出:“意見領袖并非是一個與眾不同、高高在上的群體,同時意見引導也并非是只有一些人參與而另一些人置身事外的社會現象。相反,意見引導中‘給予-接受’存在于整個日常個人關系中。換言之,它意味著所有人際關系均是傳播潛在的網絡,而意見領袖最好被理解為在傳播中扮演關鍵角色的群體成員。”[29]
根據以上觀點,中國教育國際傳播的重點對象應該是那些愿意了解中國,比別人更能直接接觸到中國資訊、并對中國有一定了解的人群,他們不一定是政府層面的高級官員,更有可能是民間的對華友好人士。一是來華求學的留學生,他們是中國教育的親歷者,回國后可以用親身經歷向親朋好友講述在中國學習生活的感受,更易于被接受和信任。二是那些從事教育研究的專家學者,在大眾看來,他們通過學術發表、學術研討等方式傳播的信息更具有科學性和專業性,更值得被信任。還有一些人士值得我們注意,那就是長期以來,世界各國都有一批所謂“Old China Hand”(中國通),他們大概都有在中國生活或工作的親身經歷,有相當高的文化水平和一定的社會地位。在各國中也都有一定數量的“China Watcher”(中國問題專家),他們都需要大量有關中國的資訊,他們有關中國的言論和態度都在本國有著不同程度的影響。[30]以上這幾類人群,在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中都能起到“意見領袖”的作用,應該成為我們教育國際傳播的重點對象。
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對象不僅要有西方發達國家,讓它們了解真實的中國教育情況,更新它們對中國教育的固有印象,而且還應該配合我國國家外交戰略布局,將廣大發展中國家作為傳播的對象,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的全球教育治理作出貢獻。但面對傳播資源的有限性和世界各國的多樣性,將所有國家作為直接傳播對象是不現實的,我們必須有所側重,確定中國教育傳播的重點目標國家。根據“兩級傳播”觀點帶給我們的啟示,我們必須找到那個至關重要的角色(strategic points)。在每個國家層面,這個重要角色是“意見領袖”,擴展至區域層面,這個重要角色應該是在區域內具備一定的影響力和示范作用,并且堅持對華友好政策的國家
例如,在東南亞區域,可以將泰國、印度尼西亞作為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優先對象。泰國作為東盟創始成員國,在東盟中具有良好的政治聲望。中泰兩國友好交往源遠流長, 雙邊關系被稱為“中泰一家親”,教育是中泰交流與合作的重要領域。印尼是東盟中人口最多,面積最大的國家,在東盟國家中扮演著“領頭羊”角色。近年來,中印兩國在人文交流領域的潛力不斷釋放,中國已成為印尼學生第二大留學目的地。[31]在阿拉伯地區,我國教育傳播的優先對象可以是沙特和埃及。沙特在阿拉伯國家中具備強大的經濟實力和文化影響力。近年來,沙特高度重視發展對華友好關系,積極響應我國“一帶一路”倡議,并計劃將漢語納入該國所有教育階段課程。作為傳統的地區大國,埃及的影響力輻射“阿拉伯圈”“非洲圈”和“伊斯蘭圈”。埃及是第一個與新中國建交的阿拉伯國家和非洲國家,中埃關系堪稱中阿關系之典范,中國同埃及在教育領域的交流合作源遠流長并卓有成效。我們要優先面向這些支點國家進行教育傳播,然后以點建線,以線帶面地輻射整個區域。
在明確了傳播的主體、內容、渠道和受眾后,我們還需要使用相應的傳播技巧對傳播活動進行優化整合,以最大限度地提升傳播效果。就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而言,我們首先要樹立“共享”的傳播理念,這是傳播活動順利進行的基石;其次要總結和提煉中國教育的成功經驗,增強我國教育國際傳播活動的認可度和影響力;再者,我們要采用分眾化的傳播策略,提升教育國際傳播的效率和精準度;最后,講好中國教育故事需要提升敘事技巧,使國際受眾能夠正確認識和真正理解我國教育故事背后的價值觀念和邏輯體系。
讓國際受眾“愿意聽”是我國教育國際傳播需要解決的首要問題。威爾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在《傳播如何進行》(How Communication Works)一文中提出了傳播即分享信息、想法或態度的觀念。[32]約翰·杜威(John Dewey)在《經驗與自然》(Experience and Nature)一書中也指出,傳播的果實是共同參與,共同享受,分享經驗是人類最大的益處。[33]在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背景下,我國教育國際傳播應該秉持這種“共享”的理念,而非強行說服別國去認可和采納我國的教育經驗。基于這樣的傳播理念,我們要堅持實事求是的原則,要講實話和真話,既要正面宣傳中國教育所取得的成就,也要承認我們現存的、有待與世界共同探討解決的問題,不能只講中國教育好的一面,不講問題的一面。
教育國際傳播是建立在充分的教育自信基礎之上的,這種自信的重要力量來源是明確知道教育優勢在哪里,并且能夠總結和提煉出教育的成功經驗。雖然近年來我國教育取得了長足的發展,但是一直以來我們在總結和提煉教育經驗方面做得還不夠好。100多年前,陶行知就指出:“近幾年來,中國教育確有些不可埋沒的地方,可以告訴人而無愧的,也不在少數。可惜如同孟祿先生所說,這種種優點都散在各處,沒有人將他們會通起來,所以不但外人不得而知,即國內的人也是不相聞的。”[34]現如今,張民選在探討如何講好中國教育故事時也指出:“縱觀當前全球教育研究和成就推廣領域,幾乎所有經典的教育理論和模式都來自歐美和日本,很少有當代中國教育研究者提煉或總結的東西。”[35]要提升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效果,我們必須首先弄清楚與其他國家相比我們的教育優勢是什么,我們有哪些值得別人學習和借鑒的經驗。其次我們要下功夫總結、提煉、升華我國的教育經驗,構建中國教育獨特的話語體系,改變以國外教育理論來闡釋、論證中國教育問題的現狀。只有這樣,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才能獲得更多國家的認可,形成更廣泛的影響力。
國際傳播的復雜性表現在傳播受眾之間的政治制度差異、意識形態差異、宗教文化差異、經濟水平差異等決定了傳播對象對相同的信息會做出不同反應,增加了國際傳播的難度。著名的傳播學者威爾伯·施拉姆(Wilbur Schramm)提出 “前饋”(feedforward)這一概念,即在進行大眾傳播之前,事先對受眾進行調查研究,以了解其構成、需要、行為等,以改進傳播方式,增強針對性,加強傳播效果。[36]在我國,毛澤東在1942年指出:“做宣傳工作的人,對自己的宣傳對象沒有調查,沒有研究,沒有分析,亂講一頓,是萬萬不行的。”[37]可見,要提升我國教育國際傳播的效果,就應該對傳播對象有深入的了解,要把握不同類型、不同層次傳播對象的個性和需求,為特定的群體提供特定的信息,提升傳播的針對性。各個國家的政治、經濟、文化水平差異在一定程度上決定了彼此之間教育發展水平、特征和需求的不同,我們無法僅以一種傳播策略應對所有的傳播對象。因此,我們要把教育國際傳播中龐大的受眾予以細化,根據不同國家、不同地區的傳播對象制定教育傳播的不同策略,充分考慮到各國歷史傳統、經濟發展、政治環境對教育的影響,采取“一國一策”或“一國多策”的分眾化和差異化傳播,實現中國教育的精準傳播。
在國際受眾“愿意聽”之后,還要讓他們“聽得懂”。要解決這個問題,就需要使用一定的敘事技巧。國際傳播是一種跨文化交流活動,要在文化的框架下思考傳播才有意義。各國教育差異的背后實質上是文化、準則、價值的差異。我國的教育政策根植于我國現實的國情、文化環境和社會體制。因此,在中國教育的國際傳播中,不僅要介紹中國教育事實,而且還要注重說明中國教育背后的文化價值觀念,從而使國際受眾真正地理解我們的教育。除此之外,中國教育是一個非常龐大的話題,我們在傳播過程中需要運用引證事實,用數據說話,將抽象的概念具體化等方式,將中國教育的發展濃縮在個案中以小見大,將中國教育的實踐以講故事的方式娓娓道來,避免灌輸式、空洞式的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