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二）

王義桅

（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副院長，歐盟“讓·莫內”講席教授）

2022 年6 月2 日晚，由天津市馬克思主義意識形態建設實驗室（天津師范大學）與學院研究團隊共同舉辦的“名刊·名師·名家與一線教師面對面”（第七期）交流研討會成功舉辦。中國人民大學王義桅教授作為特邀嘉賓出席本次會議，魏進平研究員主持會議，天津師范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的師生及魏進平研究員領銜的“社會責任教育與社會思想動態調查研究團隊”的校外部分成員等近300 人參與會議。

王義桅教授的講課內容共兩部分，以下是第二部分。

現在真正的人類歷史正在開始，真正的世界歷史。“人類命運共同體”不止有“人”，還有“命”和“運”。我們講“互利共贏”，“共贏”有時候被誤解，西方人說中國“Wins Twice”（贏兩次）。樸槿惠當年說，安全靠美國，經濟靠中國，中美如果鬧起來怎么辦？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了“全球發展倡議”，現在也提出了“全球安全倡議”。美國以前是世界公共產品的主要提供者，他現在的能力和意愿都在下降。整個世界對公共產品的日益增長的需要和落后的供給能力之間的矛盾，或者說供給的不平衡、不充分的矛盾就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主要矛盾。這就是“一帶一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合法性的重要來源。不是我們要挑戰美國霸權，而是你干不好又不愿意干，我可以多作點貢獻，這總歸可以吧？也不是說我們單打獨斗，我們還是希望跟美國一起合作。就像華為任正非反復強調，只要給我用安卓操作系統，我們肯定用你的，你不給我用，我只能用備胎。

世界真正變成地球村，但是今天很多國家的命運不是一個水平。習近平總書記在中國共產黨與世界政黨領導人峰會上講到了這么一句話：各國都應該有平等的發展機會。我們要關注那些欠發達地區，關注、關愛貧困民眾，讓每一片土地都孕育著希望。這是多高的境界！我到印度、到斯里蘭卡和泰國講過課，發現小乘佛教有時候很難理解大乘佛教的境界。大乘佛教就像地藏菩薩說“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地獄不空誓不成佛”。只要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痛苦、在貧窮，我們就感受到痛苦和貧窮，感同身受。孔子也有類似的思想。為什么佛教、大乘佛教在中國能夠立足？是跟孔子的思想、老子的思想找到了契合點。

中國人講的命運，它既強調“命”，還強調“運”。“命”講的是天道，“天道不可違”“天命難違”，但是也有“天道無常”對吧？“運”，孟子說“自天命而用之。”這就改變了單一神的那種宿命、必然性的“Destiny”，也改變了多神論的偶然性。中國人不信單一的神，雖然也有信佛教的，但總體上中國人是強調必然性、偶然性、主觀能動性和尊重“天道”是相結合的。我們講“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典型地反映了中國人的天命觀。

以前講的那個“共同體”都是同質性的，比如說信宗教的是共同體，不信我這個宗教的那是異類啊，甚至要滅掉他。而中國人因為不信單一的神，是“儒道釋”并稱。佛說不要迷信“我”，“我”不是宗教，講的是要去悟，“若有執著，即非正見”，就是反對執著，要自己去悟道，就超越了神的迷信，迷信這個詞就是從佛教來的。這是講的第一個問題，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我們把它提出來以后，反思人類觀、命運觀和共同體觀，超越了西方的那種命運觀，就超越了那種人類觀，超越了單一神的和多神的命運觀和共同體。

共同體，大家知道是德國的社會學家斐迪南·滕尼斯提出來，他當時提出“共同體”是相對于市民社會來講的。他說市民社會是機器的、是人造的（Artificial）；而我們這個共同體叫“Arganic”，是有機的。在中國看來，本來就是天然的，比如說“我們就是一個家族”“我們就是炎黃子孫”，這個就是天然形成的。當然還要組成社會，比如我們是同一個大學畢業的、在哪里工作過，我就有天津情結。所以“人為的”和“天然形成的”本來就是結合在一塊兒的。結果滕尼斯提出這一理論后，理論界把它捧得很高，里面找到了一些東方元素啊，這就很有意思了。中國呢，就是很多的道理已經悟出來了，但是沒有把它細化成學問而已。

第二個就是為什么要構建“人類運動共同體”？第70 屆聯大主席湯姆森說：“對我而言，這是人類在這個星球上的唯一未來，沒有第二個。”那為什么這么說呢？就像善良一定是最安全的，撒謊一定是最不安全的。為什么要推動構建？首先，我覺得就是解決中國和世界的關系問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提出來以后，很多人說中國要回到漢唐。如果回到漢唐，那我們的周邊的越南、韓國、朝鮮不是害怕了嗎？要來朝貢你了，肯定會反對。有人說超越美國，那美國不打壓你嗎？所以我們講“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不是簡單的復興。什么叫偉大？成就別人才叫偉大，希望各種文明都發展，美國也需要偉大，從而大家才能稱之偉大，而不是單單強調自己偉大。我覺得這是歷史上可能沒有過的一種新路。黨的十九大報告里說，中國的發展為一些既要實現現代化，同時希望維護自身獨立性的國家提供了全新的選擇。以前你要發展，就這一條路，跟著西方混，模仿他，永遠成為不了他。最成功的像韓國，跨過所謂中等收入陷阱，但主權并不完整。日本呢挺成功，變成所謂的西方國家，但是也不是真正的西方，他有很多東方文化的因素，意識形態上是西方的。這里講的就是要成為自己，要獨立。我們講“中國式現代化”，鼓勵了更多的國家走符合自身國情的發展道路。以前沒有，以前是定于一尊的現代化。這個是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

然后就是解決我們的時代遇到什么樣的一些問題。習近平總書記的“時代之問”，這世界怎么了？我們怎么辦？面對這個亂糟糟的局面，他說只有一條出路，每個國家無法獨善其身，人類只有和衷共濟、和合共生這一條出路。

“共生”這個詞英語里面沒有，日文、韓文都有，就比較容易理解。基辛格博士99 歲生日之際，中國人民外交協會組織了“基辛格與中美關系”的研討會，他講到中美要共存。什么是共存？我不能滅掉你，你不能滅掉我，那叫共存，但沒有達到“共生”的境界。習近平總書記有一次在達沃斯論壇上說，中美關系不應該成為你死我活的角斗賽。那“共生”應該成為什么？中華文明強調是你追我趕，相互提高的，就像田徑賽。在相互提高中成就其他國家，這才是“共生”的概念。“天之大德曰生”，生生不息，這個“生”就是我要支持你，我要成就你，你又要成就我。“共存”講相互確保摧毀核武器，“共生”這個境界就比“共存”更高。

包括“帕累托最優”，講一個國家福利的增加不能犧牲其他國家的福利，就是最優狀態了。趙汀陽說這不是最優狀態，孔子說：“己欲立而立人，己欲達而達人。”——我已經是很好了，我還希望你更好。孔子的這個叫“最優狀態”，比那個境界更高。不是說“我犧牲你的福利來增加我的福利”，是我來幫助你，所以境界不一樣。

伏爾泰說，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同意，但是我要拼命保護你說話的權利，最后說出容忍（Tolerance）。西方老是用這個詞，要容忍，但是容忍都是有一個限度，哪天容忍不了就崩了。就像俄烏沖突、美國和俄羅斯的矛盾一樣。中國人強調的是“共生”，是“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這是什么境界！就像是大愛，就像母親看自己的孩子，不論長了單眼皮，還是雙眼皮，母親眼里都是孩子。這是一種關愛，一種欣賞，這個是讓你成為自己，這個才叫“各美其美”。

當然，如果你不覺得自己是美的，非要去整容，就不好講了。韓國不是流行整容風嗎？這個單眼皮削成雙眼皮，夫妻倆削完了以后生個孩子還是單眼皮，它不可持續。所以我們講了不要去整容，要成為你自己，你值得擁有，而且單眼皮本來很漂亮的，要發掘自己的美，我覺得這是一種更高的善。

為什么中國強調是“和合共生”呢？在我們天臺宗的發源地，浙江臺州有和合二圣。中國人民大學張立文教授寫了一個著名的“和合學”，現在臺州搞個“‘和合學’論壇”，就是“人類命運共同體”。“和合”跟“和諧”還不一樣，和諧世界解決的是大國和小國的關系，就是長幼有序的關系，大國有大國的樣子，小國有小國的樣子，“和諧世界”解決這個問題。那么“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比這個要求更豐富、更高。

《三國演義》講“論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類命運共同體”是目標驅動，“一帶一路”是問題導向，我們講合作，大家都很清楚，解決問題。為什么中國是“和合文化”呢？儒家強調的天下大同，“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道家強調“陰陽合一”，這個非常有意思。西方呢，要么就是挨著，要么就是矛盾的。像小布什當時說，要么站在我這邊，要么站在恐怖分子那一邊。像拜登說“你要么站在我這邊制裁俄羅斯，要么你是站在歷史錯誤的一邊。”憑什么你就是歷史正確的一面了？當年周總理回答尼克松的問題，說“200 年評價法國大革命為時尚早”。誰代表歷史正確的一面？都知道要靠歷史去檢驗，靠實踐、靠人民去檢驗。包括西方講的合法性，我選的總統就是合法的，大選那天你去了，選完了以后跟你沒關系了，合法嗎？我們講的“全過程人民民主”，就是靠實踐去檢驗、人民去檢驗。

有些人跟我爭論說，馬克思主義怎么成了真理了呢？那不是一種學說嗎？我們講的馬克思主義是普遍真理，是中國化的，不斷被實踐檢驗的馬克思主義。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既然它是不斷被檢驗的，那肯定是真理，真理才能被檢驗嘛！而且就算是真理，你得管用啊，那得中國化，要弄明白，不是原文說什么就是真理，對不對？為什么馬克思主義在中國能夠發揚光大，就是因為我們的文化是開放包容的。我舉個不恰當的例子，佛教為什么來中國才有發展？佛教在印度衰落了，而中國成就了它，以后還傳到了日本和韓國，這就是我們的厚德載物的文化。為什么馬克思主義在蘇聯失敗了？跟俄羅斯那種斯拉夫文化有關系，農奴制度他不講那個“德”，載不了馬克思主義。今天講的是馬克思主義來到中國以后激活了我們優秀的中華傳統文化，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又再次弘揚了馬克思主義的普遍真理。這就是十九屆六中全會講的這個道理。那么眾緣和合，儒道釋并存，談笑風聲。《虎溪三笑圖》是宋代一幅著名的畫，在其他的宗教里很難出現。如果大家去土耳其，伊斯坦布爾有一個藍色清真寺，以前是君士坦丁堡，當時信東正教的，伊斯蘭教打過來了以后把很多給抹掉了，后來東正教又打回來了，又把伊斯蘭教的一些記憶給弄走了，現在還沒弄完，墻上還可以看出來有些地方分層了。在中國不需要這樣，中國一座山里面既有儒家的，還有佛教的，可能還有天主教的，一座山里面很多都可以和諧相處。儒家強調的“共生”，道家強調“共天”，佛教講的“共業”，這是構成“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人與人、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三種共同體，我把這個稱之為“人類命運共同體”三大中華文化的來源。

在少林寺有一個碑，看起來像佛陀，也像孔子，還像老子，就是你信什么看他就像什么。這很有意思的。當今世界有八大宗教，能不能萬教歸一？這就是我們說的全人類的共同價值觀，而不是你說你是普世的。很多人說中國反對普世價值，普世價值是一神論的，包括大學這個詞就翻譯錯了，“University”就是一神論傳播的基督教的大學，和中國人講的大學不一樣。“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止于至善”，概念不是一回事兒。翻譯錯了，一直到現在都搞錯了，包括那個“God”翻譯成“上帝”，“Heaven”翻譯成“天”，一直錯到現在，核心概念就犯錯了。我們提倡學問返璞歸真，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自主的知識體系，要從核心概念打造起。我覺得“人類命運共同體”就是很重要的一個核心概念，要把這些知識好好梳理一下，消除中西方誤解。當時因為窮，落后，被西方打蒙了，所以把西方一切東西都翻譯成好的，比如“Bible”翻譯成《圣經》，美利堅合眾國說成美國（Beautiful Country），再比如“德意志”“法蘭西”，最好的全都在美國、西方了。上帝、《圣經》就一個，那佛經就不叫圣經了？這就導致了我們知識上的混亂。這個觀念上要調整過來。

再就是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說是“命運共同體”，你騎自行車，我開的奔馳、寶馬，這怎么可能是“命運共同體”呢？貧富差距首先是要解決的。《21 世紀資本論》中描述的，美國國內現在貧富差距懸殊，為什么？不能怪經濟全球化，實際上應該追溯到殖民體系。殖民體系造成了對一些國家的掠奪性剝削，包括種族滅絕。后來在殖民體系下還出現了一個“宗主國崇拜”。我們去了很多非洲國家都有宗主國崇拜，連名字都是歐洲給的，他們的學問、經驗是西方培養的。“照我說的做，別照我做的做。”（Do as I say,Not as I do.）這很奇怪，因為他做的東西你學不了，他一旦做了就把這個路走絕了。工業化學習美國，曾經美國人均消費了世界上1/4 的原油，中國的人口是美國的四倍，如果走美國模式，這個地球的原油就不夠了。所以2014 年習近平總書記提出“中國夢”，當時美國總統奧巴馬接受國際電視臺采訪，問你怎么評價習近平主席提出的“中國夢”？奧巴馬總統說感謝上帝，中國人終于做中國夢了，如果每一個中國人都做美國夢，地球幾個都不夠。

所以，我們講的“中國式現代化”是可以分享的，因為中國是內斂式的，不是用剝削、掠奪、殖民擴張、戰爭的方式來實現工業化和現代化的。中國要你成為自己，不需要模仿誰，也模仿不了，這就是我們“一帶一路”的做法，和美國做法不一樣的地方。美國就是排他性的。最近那個美洲峰會為什么搞沒了？美國老是說古巴不能參加、委內瑞拉也不能參加，玻利瓦爾、玻利維亞不能參加，誰誰誰不能參加，而我們天安門城樓上寫的“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中國政府當時放棄對日本的索賠，毛主席說的原話是：日本人民也是日本軍國主義者，戰爭的受害者，為了不加重日本人民的負擔，我們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放棄對日本政府的戰爭索賠。這是怎樣一種境界啊！1974 年鄧小平代表毛主席在聯合國第六屆特別聯大提出“三個世界理論”，他說，中國反對任何的霸權，任何形式、任何國家的霸權，如果將來中國發達起來了，也想稱王稱霸，中國人民和世界人民會聯合起來推翻那個霸權。這是什么境界！美國人會說這種話嗎？所以就是你要成為自己，而不要成為我，你也成為不了我。沒說我來教，只有你來學，我可以跟你分享。就像唐僧去西天取經，中國從來沒到國外“傳經”的。這個和西方的理念就不一樣。我們希望打破這種宗主國的崇拜。

原來的三角貿易，到后來“中心-邊緣”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到今天“主場全球化”“一帶一路”“雙循環”，這就是我們講的讓每個國家成為自己，反對資本的無序擴張造成的文明和野蠻的二元化和所謂的線性進化的邏輯。為什么要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這個非常關鍵。我有一次去柬埔寨講“一帶一路”，那個節目有柬埔寨副首相參加，他引用了鄧小平同志當年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不改革開放，不提高民眾的生活水平，走任何一條路都是死路一條。當時蘇聯解體，莫斯科的居民排了3 公里的隊買一個面包的時候，鄧小平同志感慨地說了這句話。所以中國后來發展輕工業，提高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柬埔寨副首相為什么引這句話呢？他說現在人工智能、3D 打印，西方要求制造業回流，西方產業不會轉移到柬埔寨來，那就再也實現不了工業化了。所以如果我們都通過“一帶一路”去分享產能，國際產能合作這一塊，你想想看這是什么境界！現在非洲將近6 億人沒有用上電，電力短缺，現在都搞5G，5G 最費電的，現在全世界70%以上的5G 基站都在中國，中國有電的，你沒有電怎么搞5G 啊？從2G、3G 搞起，永遠跟在別人后頭轉。

中國現在提出了并聯，而不是串聯，強調產業數字化、數字產業化，把西方的壟斷打破了，這種高標準要創造條件接地氣。而且，中國已經創造了“彎道超車”這種奇跡。以西方為導向的國際秩序，最反感你彎道超車、變道超車的。但是如果你不超車，你永遠跟著別人轉。這就是我們講的，中國不僅是工業化的集大成者，現在還是數字化的集大成者，而且還要跟人家分享，改變了西方的創新模式。比如美國人減少勞動力，強調效率，歐洲人強調節省資源和原材料，強調可持續發展。但是廣大的發展中國家呢？它就是勞動力便宜，就是資源豐富，你越節省他們越落后，你越創新他們越窮，所謂的對外援助造成了援助陷阱。按照每個國家的邏輯也可以發展自己的民主的，比如說阿拉伯世界有這個“烏馬”（Ummah），非洲有“大樹底下的民主”，結果西方給他們輸入多黨輪流執政的選舉制民主，造成了腐敗。因為非洲有許多部落制的國家，這個部落制經濟基礎沒達到西方民主水平，人為地實現西方的多黨輪流執政，當援助來了就給他的那個部落分掉了。西方給了那么多錢，歐洲給了很多對外援助，結果接受援助的那些國家怎么樣？我們講吃肉還喝湯，他連湯都沒聞到，全腐敗掉了，全分掉了。教育水平和部落文化還沒有達到現代國家就搞西方的那一套東西，是不行的。

那個瑞典女孩，在聯合國哭，說氣候變化等等，說得還挺生動，說中國提出了人均2 度電，她非說不行，要1.5 度，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有些國家還沒有工業化，就要求1.5 度。那怎么能行！所以中國人說的是既要發展，又要搞工業化，同時還要就地取材，要減少對環境的污染。比如說我們在塞爾維亞把他們的鋼鐵廠進行改造，既減少失業，又增加了稅收。西方說那你為什么不給他搞這個新能源，新能源現在很便宜，搞新能源就是把那個鋼鐵廠給關掉，代價多大！中國人就地改造，就地取材，實現符合歐洲的排放標準，將來可能還零排放。中國這種轉化能力超強。在40多年前，我們的人均GDP 只有非洲地區（如撒哈拉等的）平均的1/3，是世界上最窮的國家之一。現在大家都有目共睹了，中國經過幾十年濃縮了人家幾百年的發展，實現了這樣的成就。

這樣的發展當然也有問題，集中在一起。所以我們希望“己欲利而利人，己欲達而達人”，不希望他們再走“先污染再治理”的老路，我們提出“一帶一路”是綠色的，提出了“全球能源互聯網計劃”。現在很多國家還沒有電，整個世界上10 億人沒有用上電。尼泊爾就在喜馬拉雅山腳下，水資源這么充沛，竟然沒有電，我們葛洲壩公司就給他搞了，沒有工業化就給他發電，搞了水電。我們在拉丁美洲搞風電、非洲搞光伏，都是就地取材。到了巴基斯坦，陽光、降水、風能都不好利用，還需要電怎么辦？中國現在通過特變電技術把中亞地區的煤和油變成電，從新疆輸送過去，幾千公里輸送到南亞，這就是中國的“德”。“沒有”要變成“有”，“有”就是互通有無。所以清潔能源、特變電和新能源“三位一體”，就解決了人類的能源短缺問題，而且還實現碳排放的減少。在西方看來“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吃草”“又要發電，又要減少碳排放”這是不可能實現的，但中國實現了，這就是中國的辯證法。

為什么要自主的知識學問呢，為什么現在強調“一帶一路”的政治經濟學？因為西方的這種經濟學沒辦法理解這些東西。德國人說你這個“一帶一路”是怎么干的？多少國家都不知道，又沒有一個憲法，又沒有一張地圖，這是在瞎弄嘛。其實不是，中國人講的是“亂中有序”，然后邊干邊學，講的是發展導向，在發展中規范，在規范中發展，這就比他更高一籌。否則，你的規范就是你制定的規范，強行要他們接受你的“高標準”的規范，那怎么可能呢？有的國家把塑料袋禁掉了，后來這個國家爆發了鼠疫，以前吃不完的剩飯還打包一下，現在沒有可打包的東西，到處亂扔，你能想象嗎？高標準，一刀切，結果就變成這個樣子。現在美國到處宣揚印太戰略，弄這個高標準，什么重建美好世界，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

“一帶一路”現在有149 個國家參與和支持，沒有一個國家是我們強迫他們進來的。因為一對比才知道，我們這套東西不僅是理念上可信的，而且是可行的，還尊重對方的主權和發展，路徑選擇改變了。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霸權主義和經濟全球化、海洋性全球化、西方全球化造成了今天的人與自然、人與人、人與社會的各種緊張關系，“人類命運共同體”有非常現實的訴求。看地球晚上的燈光，主要集中在北美、日本和歐洲沿海地區，我為什么寫兒童版的“一帶一路”（《王義桅講“一帶一路”故事》），就是講的“一帶一路”的燈光。佛說“點一盞燈，讓世界亮起來。”講的就是全球能源互聯網計劃，讓這個事情亮亮堂堂，而且還要減少碳排放。在中國有個全球能源互聯網計劃的總部，在我們的國家能源局。

海洋貿易主要集中在大西洋之間，海底光纜以前都是通過美國連在一起的。實際上12 根IPv4的海底光纜里面，9 根在美國，1 根在日本，1 根在英國，1 根在瑞典。發展中國家沒有的，中國也沒有。現在IPv6 又來了，25 根在中國。2016 年，華為從喀麥隆到巴西海底建立了第一條海底光纜，把非洲和拉丁美洲終于連在一起了，以前他們是沒有橫向互聯互通的，都是通過美國連在一起的。非洲24 個法語區的殖民地，兩個鄰國的法語區殖民地竟然沒有直航，他們坐飛機飛到巴黎轉機才能飛到你的鄰國去。如果我們要到天津，要到上海轉一下，你說這是什么？他怎么能夠發展起來？就是殖民者還在控制他們。巴拿馬和中國建交了，有直航了，我很興奮就去了，結果必須在休斯頓轉機，停兩個小時，要檢查你的護照、行李。美國還在控制巴拿馬，現在還沒有擺脫殖民統治，世界的發展并沒有打破“中心-邊緣”體系，還有很多國家、整個人類面臨著“我們是誰”的問題。美國說“我絕不做老二”，那他不能容忍中國的崛起，土耳其現在加入不了歐盟，他現在不斷給歐盟、北約“上眼藥”，中國對于“偉大復興”也有不同的想法。現在很多的身份危機，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我們要去哪里？這些根本的問題都要問，這就是我們講的“人間正道”。

正如習近平主席說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有三個含義：第一個是從“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角度來講，這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追求的是什么？就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第二個是從世界本身來講，世界怎么了？人類怎么辦？世界向何處去？和合共生；第三個就是人類，人類怎么去從哲學層面上思考什么叫“人間正道”。所以三個含義，那么“通三統”就是通各種傳統文化的道統。像拉丁文的“人人為我，我為人人”，《古蘭經》里面也有很多類似的想法。烏班圖認為“我通過你成為我”，“I am because We are”。非洲朋友教給我的，我以前不是研究這個，從來沒聽說過這些，這是在去年“人類命運共同體”共同價值觀的研討會上非洲朋友給我們展示的，印度朋友跟我們展示的“天下一家”的思想，毛主席寫的“環球同此涼熱”也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一種表現。我們和非洲過去是同病相憐的命運共同體，到后來是有福同享、互利雙贏，到現在是共同責任和擔當，要給人類提供中非的方案和智慧。這就是新的“中非命運共同體”，是“天然命運共同體”，是更高級的。所以剛剛講的學統，《威斯特伐利亞和約》是對聯合國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的弘揚和繼承，絕對不是推翻它。中國人做事情從來不是另起爐灶搞一套，這也是馬克思主義這個“自由人聯合體”和真正世界歷史的觀念。有人說“人類命運共同體”跟真正的“自由人聯合體”什么關系？因為馬克思描繪的共產主義是一種理想，是逐步實現的，而“人類命運共同體”現在已經是“正在進行時”了。這個疫情已經把全人類都卷在一起了，你還問是不是“人類命運共同體”，當然是了。以前是不是“一定是”呢？以前應該是，但是原來都沒有“人類”的概念，地理大發現前人類還不知道地球是圓的。以前的天下也沒有包括整個地球，地球的水都是淡水，都是“上善若水”那個水。那個時候的所謂全球化不是真正的全球化，今天的萬物互聯讓每個人成為共同體融入全球化。以前是“被共同體的”“被命運的”，那不是真正的全球化。為什么要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從中國與世界的關系，偉大復興的角度，還是從世界本身、人類更大層面上的這種哲學和這種倫理的角度思考。“人類命運共同體”涉及到倫理學、哲學、政治學、歷史學、宗教學，各種大的學問。為什么讓我感到很癡迷呢，就是這個原因。這也是我原來學理工科到現在，我就不會局限于原來過去單一的學問。

那么如何構建？第一個，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總部有一句話說要消除戰爭就是從思想觀念上、起源上消除，首先改變這個“心魔”，無欲則剛、心平氣和、和諧。我們講太和殿、保和殿的“和”不光是一個和平的“和”，是一種心態，是一種“天人合一”。所以我們首先改變這個觀念，中國人講“外國月亮比中國要圓”。實際上不是西方的也不是發展中國家的，是同一個月亮，都有陰晴圓缺，都能感同身受。這是很簡單的一種事實，只有一個月亮。我們講的“共同價值觀”是更加廣闊包容層面上的。和平與發展、公平、正義、民主、自由全面的共同價值，共同價值不是共同價值觀，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但是這個價值觀其實是有個共同價值的。從這個理論建構“人類命運共同體”，超越了原來的那個“現代性”，所以跟我這個書作序的阿爾布勞院士他就提出“全球化”這一重要概念，跟吉登斯他們，最以前就叫現代性（Monderniey），后來提出全球性（Globalization）。費孝通先生說：“他們(即西方社會)常常若干人組成一個個的團體，團體是有一定界限的，誰是團體的人，誰是團體外的人不能模糊，一定得分清楚，在團體里的人是一伙，對于團體的關系是相同的，如果同一團體中有組別或等級的分別，那也是事先規定的。”就是“一多二元”的，中國人講的是“一多不分”的，是個整體，就不一樣。美國總統拜登拉的是團團伙伙，分而治之，跟中國人講的“整體”是不一樣的。“一帶一路”通過“五通”（政策溝通、設施聯通、貿易暢通、資金融通、民心相通）來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五大支柱”（持久和平、普遍安全、共同繁榮、開放包容、清潔美麗）。這是第一，要觀念改變。第二個就是平臺有抓手。全球發展倡議，是用機制制定全球治理方案。談到全球治理很少人問“為誰制定”“誰來治理”“治理什么”。就像我們教育上說的“為誰培養人”，最終是為人民、為黨育人、為國育才。那么全球治理呢？全球赤字問題怎么解決？“一帶一路”解決發展赤字、觀念赤字、信任赤字，所以要改變這種新的領域里面重復過去的老的規則。比如太空基地、深海路徑，路徑就是要由內而外、由近及遠、由表及里的一點點來。在雙邊層面，我們現在跟哈薩克斯坦、巴基斯坦、柬埔寨、老撾、越南、緬甸都已經達成了構建雙邊的命運共同體。有的是政黨，像老撾人革黨，柬埔寨是國家層面，那么還有地區層面，比如跟東盟上合組織、非盟、阿盟、中亞、中拉命運共同體；還有全球層面，比如說網絡空間命運共同體、核安全的、海洋命運共同體、衛生健康的、人與自然的、地球的，等等不同層面上的。那么，“一帶一路”是如何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我有一篇文章專門講這個問題，總之是“通”，這個世界是“通”的，“通”的意思就是觀念共鳴、共振，而不是“我要取代你”。比如說貝多芬的《歡樂頌》也有這樣一個思想，但他那個思想是天國，就是信基督教的；邁克爾·杰克遜說“We Are The World”，后來我發現邁克·杰克遜表達的“我們同屬一個世界”是用一種宗教的共同性來超越種族矛盾，他也是一種社會融合，但他畢竟是同一種宗教的，如果不信同一種宗教的能不能同一個世界呢？好像很難。塞拉利昂國歌叫《我們的西非家園》，也有很多“命運共同體”的思想，非常有意思。這就是不同文化中都有不同的表達。我們講的“一多不分”就是這個意思。

最后簡單總結下“‘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什么？為什么？怎么辦？”意義首先是解決中國與世界如何相處，是解決時代之問的中國方案和“人間正道”的一個描述，已經分別寫進了《憲法》《黨章》和聯合國的有關決議。注意“一帶一路”沒有寫進《憲法》，只寫進《黨章》，而“人類命運共同體”既寫進了《憲法》也寫進了《黨章》，也寫進了聯合國的有關決議。現在很難寫進去了，因為美國人、印度人反對。最后，我分享一下田辰山老師，他是安樂哲教授的學生，我特別認同他的一個中西方文明的思維方式轉化，說西方世界“一多二元”，中國“一多不分”的觀念。“一多二元”就是單個個體，就是你跟我不一樣，它們之間組成了一個共同體，所以“命運共同體”是同質性、排他性的。而我們是“一多不分”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一種“陰陽合一”的，這個是很難把你和我分得清楚的。中國人講的自由首先是責任、多重身份，這個不能用西式的學問、近代的學問來理解“人類命運共同體”。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西方人怎么能夠更好地認同你呢？是不是要放棄他來擁抱你呢？這當然很難做到，因為只能從熟悉的宗教和知識中去理解。只能這樣說，你有你的版本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比如基督教、伊斯蘭教的一神論的；但是，我們中國講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是超越這個的，是更大層面上的，是不同境界的，也不能因為現在達不到“一多不分”的更高境界，就否定人家“一多二元”，因為它也有存在的價值和合理性。就像“歐洲一體化”，多數歐洲“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構建應該也是包涵多數人的，不能一刀切整齊劃一。像現在量子通訊、人工智能、萬物智聯時代的來臨，我覺得中華文明更加符合這個潮流，就像當年湯因比預測的一樣，西方也在反思自己的文明，可能會更加認同我們的一些理念，我覺得這個是一種大勢所趨。再說一下，“智者指月，愚者見指不見月”，對“人類命運共同體”的質疑是因為短時段或者用過去熟悉的西方知識的影響或聚焦于某一個學科才產生各種各樣的疑問。

最后，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是一種大的學問，必須從人類和中華文明史的這種大歷史觀來看“人類命運共同體”構建的合理、合情、合法，而不是簡單從一個維度、機械化地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