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靈宇,陳順利,陳 琪,鄭思琳△
(1.西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四川 瀘州 646000;2.西南醫科大學護理學院,四川 瀘州 646000)
譫妄是一種急性腦功能障礙,表現為意識、注意力、認知、記憶、思維、情緒和睡眠周期紊亂,發生在麻醉蘇醒早期或麻醉復蘇室的譫妄為蘇醒期譫妄(emergency delirium,ED),是麻醉蘇醒期的常見并發癥[1],發生率為3.7%~45.0%[2-4]。ED不僅導致躁動、非計劃性拔管、墜床等不良事件的發生,增加麻醉蘇醒期安全風險;而且是術后譫妄的獨立危險因素,麻醉蘇醒期發生譫妄的患者具有更高的術后譫妄風險[5-6]。認知儲備(cognitive reserve,CR)由STERN[7]提出,指個體通過補償或儲備機制的神經網絡最大限度發揮腦功能的能力,即腦病理性損傷與腦功能之間的緩沖能力。CR存在個體差異,面對同樣的損傷,高CR個體能更有效地調動神經網絡形成代償,維持正常認知功能[8-9]。因此,CR或可作為術后認知不良的預測及預防手段[10]。目前關于CR對普外科全麻患者ED影響的研究甚少,本研究經傾向得分匹配法消除混雜因素后探索CR對ED的影響。
1.1研究對象 選擇2021年5-8月西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普外科擇期全麻手術患者為研究對象。(1)納入標準:①年齡≥18歲;②普外科全身麻醉手術患者;③受教育年限≥5年。(2)排除標準:①術前存在認知障礙或者精神疾??;②語言、視力、聽力障礙患者;③文盲;④術前存在嚴重感染或者重大疾病,合并其他重要臟器功能異常者;⑤阿片類藥物及乙醇依賴史。本研究經西南醫科大學附屬醫院倫理委員會批準(倫理號為:KY2021144)。
1.2方法
1.2.1臨床資料 人口統計學和手術信息(性別、年齡、焦慮抑郁、睡眠、血壓、體溫、手術時間、術中失血、術中低體溫、術中高血壓、術中低血壓、是否留置尿管、麻醉恢復室疼痛評分)。使用醫院焦慮抑郁量表(hospital anxiety and depression scale,HADS)[11]評估患者術前焦慮情況;使用匹茲堡睡眠質量指數問卷(pittsburgh sleep quality index,PSQI)[12]評估睡眠,使用視覺模擬疼痛評分量表(visual analogue scale,VAS)[13]進行恢復室疼痛評分;術中血壓變化超出基礎值的20%為高/低血壓;體溫低于36 ℃為術中低體溫。術前1 d采集患者基本信息,術后翻看麻醉記錄獲取患者手術相關信息。麻醉復蘇室譫妄和疼痛的評分由復蘇室護士獨立進行,評估者不知患者組別情況。
1.2.2分組 術前采集CR參數,包括教育、職業、認知能力、智商[14]。將CR 4個指標綜合得分按中位數水平(156.5分)分為高認知儲備組和低認知儲備組。教育得分為受正規教育時間加職業培訓等非正規教育時間(年)。職業得分參照認知儲備指數問卷[15](cognitive reserve index questionnaire,CRIQ):職業得分=職業水平×工作時間,工作時間以5年為單位,工作分類從高到低5個水平,記錄所有有償工作。使用蒙特利爾認知評估量表[16](montreal cognitive assessment,MOCA)評估認知能力,其得分為認知能力分數。受教育時間≤12年,則加1分,考慮西部地區城鄉差異,城市居住者≥26分為正常,農村居住者≥24分為正常,滿分為30分。韋氏成人智力量表[17](Wechsler adult intelligence scale,WAIS)詞匯測試得分為智商分數;從第4組詞開始,完全理解記2分,模糊理解記1分,完全不理解記0分,滿分為80分。
1.2.3麻醉方法 入手術室開放靜脈通道,監測心電圖、無創血壓、脈搏氧飽和度、腦電雙頻指數值,患者均實施靜吸復合全身麻醉。麻醉誘導:芬太尼 3.0 μg/kg、丙泊酚 2.0 mg/kg、順式阿曲庫銨0.2 mg/kg 靜推;插管后接麻醉機控制呼吸,氧流量為2 L/min,術中吸入七氟醚(濃度 2%~4%)、靜脈泵注瑞芬太尼 0.1~0.2 μg/(kg·min)維持,腦電雙頻指數值維持在 40~60,根據手術時間長短間斷給予肌松藥,術中根據血流動力學監測值調整輸液量及輸液速度。手術結束前逐漸減淺麻醉至停藥,意識和自主呼吸恢復良好,拔管轉入麻醉恢復室。
1.2.4譫妄評估 入麻醉恢復室10、20 min,出麻醉恢復室時用ICU意識模糊評估量表(confusion assessment method for the intensive care unit,CAM-ICU)[18]評估譫妄。譫妄的評估分兩步進行,首先使用鎮靜躁動評估量表(richmond agitation-sedation scale,RASS)進行意識的評估,得分≥-3分者,使用CAM-ICU進行譫妄評估;若RASS得分為-4分或-5分停止評估(患者無意識);特征1+2+3或1+2+4為譫妄陽性。

2.1PSM前、后兩組人口統計學及手術信息 本研共納入220例患者,高認知儲備組110例,低認知儲備組110例。兩組患者焦慮抑郁、睡眠、手術時間、術中失血、疼痛、尿管、術中高血壓、術中低血壓、術中低體溫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年齡、性別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5),表明兩組數據不均衡,見表1。
將以上全部變量作為匹配因素,按照1∶1匹配,PSM后從220例患者中匹配96對,得到192例樣本數據。匹配后兩組比較,差異無統計學意義(P>0.05),表明混雜因素得到消除,見表1。

表1 PSM前后兩組人口統計學及手術信息

組別焦慮抑郁(x±s,分)PSM前PSM后睡眠(x±s,分)PSM前PSM后低認知儲備組7.39±1.397.54±1.374.58±1.144.58±1.17高認知儲備組7.71±1.407.68±1.374.66±1.164.68±1.20t/χ2-1.694-0.685-0.527-0.549P0.0920.4940.5990.584

組別手術時間(x±s,min)PSM前PSM后術中失血(x±s,mL)PSM前PSM后低認知儲備組124.00±84.39123.65±83.7762.88±106.0763.80±110.49高認知儲備組128.35±88.90128.94±88.5461.91±124.1258.43±119.06t/χ2-0.372-0.4250.0620.324P0.7100.6710.9500.746

組別疼痛評分(x±s,分)PSM前PSM后PSM前尿管[n(%)]是否PSM后尿管[n(%)]是否低認知儲備組1.04±0.621.02±0.6283(37.7)27(12.3)72(37.5)24(12.5)高認知儲備組1.07±0.591.05±0.5977(35.0)33(15.0)69(35.9)27(14.1)t/χ2-0.447-0.3600.8250.240P0.6550.7190.3640.624

組別PSM前術中高血壓[n(%)]是否PSM后術中高血壓[n(%)]是否PSM前術中低血壓[n(%)]是否低認知儲備組6(2.7)104(47.3)5(2.6)91(47.4)9(4.1)101(45.9)高認知儲備組4(1.8)106(48.2)4(2.1)92(47.9)6(2.7)104(47.3)t/χ20.4190.1770.644P0.5170.7330.422

組別PSM后術中低血壓[n(%)]是否PSM前術中低體溫[n(%)]是否PSM后術中低體溫[n(%)]是否低認知儲備組7(3.6)89(46.4)9(4.1)101(45.9)8(4.2)88(45.8)高認知儲備組6(3.1)90(46.9)6(2.7)104(47.3)5(2.6)91(47.4)t/χ20.0830.6440.743P0.7740.4220.389
2.2兩組患者ED發生情況比較 將匹配后的數據進行分析,結果顯示高認知儲備組有7例(7.3%)發生ED,低認知儲備組有33例(34.4%),高認知儲備組的ED發生率低于低認知儲備組,差異有統計學意義(χ2=21.347,P<0.05)。
2.3ED影響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 二分類資料變量賦值為:是=1,否=0;男=1,女=0。結果顯示:ED風險隨著CR分數(OR=0.951,P<0.05)的增高而減少;隨著年齡(OR=1.063,P<0.05)和手術時間(OR=1.007,P<0.05)的增加而增加,見表2。

表2 ED影響因素的logistic回歸分析(n=192)
3.1ED的發生受多種因素的影響 ED為全麻蘇醒期常見并發癥,常表現為激惹躁動、注意力不集中和思維混亂,對患者蘇醒期安全及圍手術期大腦健康構成威脅[5],識別ED影響因素至關重要。神經遞質假說認為多巴胺增多,兒茶酚胺和皮質激素釋放,導致神經遞質失衡,是譫妄神經行為表現的基礎[19]。ED受多種因素的影響,高齡、認知功能障礙、營養不良等自身基礎狀態是譫妄的內在因素;疼痛、感染、手術時間等是譫妄的誘發因素[5,19-20]。本研究發現,傾向性得分匹配控制混雜因素后ED的發生率為20.8%,高認知儲備組ED發生率低于低認知儲備組;ED風險隨著CR分數的增高而減少;隨著年齡和手術時間的增加而增加。
3.2CR對ED的影響 RISTESCU等[9]的研究表明,CR是ED的重要影響因素,高CR個體ED發生率顯著低于低CR個體,與本研究結果一致。CR可通過補償機制來緩沖病理性腦結構退化,抵消或減少疾病對認知功能和相關臨床癥狀的影響[21]。腦儲備理論認為擁有更多的神經元和突觸,可以更有效延緩大腦認知功能損傷;CR是腦儲備的理論補充,高CR個體比低CR個體能更好地應對年齡或病理相關的腦變化,保持較好的認知功能[22]。當CR降低,機體應對強烈而持續的應激源時代償能力下降,更易出現神經遞質失調、腦細胞能量代謝障礙及炎性細胞因子釋放增多,引發大腦功能紊亂而發生ED[23-24]。
對健康成人大腦結構和功能的MRI測量表明,CR可調節大腦活動和認知網絡的結構和功能,這些網絡負責健康成人的復雜認知功能[25]。CR存在個體差異,與個人的生活經歷、教育、職業、認知活動、智力、社會經濟地位等相關,在面對同樣程度的腦神經損傷時,高CR者比低CR者更耐受損傷[14]。SCOTT等[23]的研究表明,經歷髖關節置換術的高CR患者術后認知障礙的發生率低于低CR的患者,高CR個體在術后能更好地維持認知功能。IRINA等[26]發現術前認知正常的老年癌癥患者比術前存在認知障礙的低CR患者,具有更低的術后譫妄風險。而且,高CR與較低譫妄發生率及嚴重程度相關[27]。CR具有可塑性,有氧運動利于保持神經元的結構完整性和腦容量,而認知刺激活動可加強神經回路的功能和可塑性,二者均可提高CR[28]。從神經科學的角度來看,CR為ED的預防提供了新思路。
因此,CR可以作為ED的預測和預防因子,醫務人員可以通過評估患者CR情況篩選出高危患者,對低CR者給予密切觀察和早期識別,采取綜合預防措施,減少ED的發生或發展。
3.3年齡對ED的影響 高齡是ED的獨立危險因素[1],隨著年齡的增長,腦功能下降,腦組織退行性病變,腦內膽堿能神經廣泛退化,乙酰膽堿和突觸前膽堿受體逐漸減少。同時,老年患者腦血流緩慢,麻醉劑代謝能力減弱,可能出現腦細胞代謝紊亂,導致ED[6]。本研究結果顯示患者年齡越大ED風險越高,與聶彬等[3]的研究一致。對老年患者應建立早期預警,加強ED的評估與預防,使其平穩度過麻醉恢復期。
3.4手術時間對ED的影響 本研究發現,手術時間是ED 的危險因素,手術時間越長,患者發生譫妄的概率越高??赡苁且驗槭中g時間越長,對機體創傷越大,會增加術后感染的風險;手術需要更長的機械通氣時間和麻醉藥物來維持機體麻醉狀態,影響患者的呼吸和循環,導致ED的發生[6]。手術醫生、護士及麻醉醫生均應增強自己的專業知識和技能,并做好充分的術前準備,積極配合手術,盡量縮短手術時間。同時推進手術室亞專科的建設,構建專業化的手術團隊,以嫻熟的技術保證手術順利開展。
3.5其他因素對ED 的影響 疼痛是術后譫妄的重要誘發因素,神經遞質假說認為疼痛引起交感神經興奮,多巴胺增多,兒茶酚胺和皮質激素釋放,導致神經遞質失衡,是譫妄神經行為表現的基礎[19]。但本研究中絕大多數為腔鏡微創手術,傷口小,且術畢傷口處使用羅哌卡因局部鎮痛,在恢復室疼痛并不明顯,VAS評分大多在3分以下,不足以引起ED。此外,ASSEFA等[4]的研究表明靜脈麻醉、術中出血量、術前焦慮、術中低體溫與ED顯著相關,但本研究未得出這樣的結果,可能是由于本研究中的病例均采用靜吸復合麻醉,術中常規保溫;醫院麻醉及護理常規、譫妄評估工具、研究地區人群的不同,使研究結果存在差異。
有研究發現,ED發生率高于術后譫妄發生率[2,29],可能與麻醉恢復室環境封閉,麻醉藥物殘留、得不到社會心理支持、心電監護儀噪聲、強烈的燈光刺激有關。未來可針對相關可控因素,采取相應措施減少ED的發生。
3.6局限性 本研究的不足之處在于只納入了普外科手術患者,不能全面覆蓋所有手術患者,且為單中心研究、樣本量小,影響了本研究結果的外推性,未來需擴大樣本量,進行多中心研究,探索CR對ED的影響。
CR是ED的保護因素,高CR個體ED發生率顯著低于低CR個體;年齡、手術時間是ED的危險因素。醫務人員術前應評估患者的認知情況,對低CR患者加強譫妄的評估和預防,尤其是高齡低CR的大手術患者,積極采取措施預防ED的發生,維護圍術期大腦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