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 周 孫 巍
(1.華中師范大學 國家文化產業研究中心, 湖北 武漢 430079; 2.北京京和文旅發展研究院, 北京 100024)
進入21世紀以來,全球信息技術迅速發展,社會發展階段已經從工業化的“原子經濟”向信息化的“比特經濟”轉型過渡(1)參見克里斯·安德森:《免費:商業的未來》,蔣旭峰等譯,北京:中信出版社,2009年,第47頁。。新一輪科技革命浪潮正在加速推進產業結構變革、新興技術迭代、智能制造升級、生活方式轉變等社會各領域的快速發展,與此同時,文化產業、創意產業在全球經濟及社會變革中發揮的作用日益增大,創新逐漸成為驅動全球經濟繁榮興盛的重要引擎,為社會經濟發展提供動力與活力。在此背景下,深入推動文化數字化戰略是拉動新時代我國文化產業高質量發展的必然要求。
針對文化數字化的研究發軔于20世紀90年代學界對于數字技術賦能產業發展的探索。國內目前已有研究成果,從研究數量來看,借助CNKI知網數據庫對國內的研究文獻分析,截至2022年9月30日,以“文化數字化”為主題進行檢索,共檢索到相關文獻2440篇,且從2012年開始國內學界對文化數字化的關注度呈顯著提升的趨勢(如圖1所示)。

圖1 CNKI“文化數字化”相關主題文獻發表年度趨勢圖
在這些文獻中,按照詞頻排序統計,提取重復頻率最高的前10個關鍵詞,分別為數字化、文化遺產、保護、傳承、文化產業、數字技術、傳統文化、傳播、新媒體、虛擬現實,見表1。從高頻關鍵詞出現的年份來看,針對文化數字化的研究更多集中在數字化在文化遺產中的保護傳承利用相關研究,而文化產業、傳播、新媒體、虛擬現實等關鍵詞首次出現時間較晚,是近些年來文化數字化研究的熱點問題。

表1 1996—2022年文化數字化研究高頻關鍵詞Top10
從高頻關鍵詞出現頻次來看,目前針對文化數字化的研究主要圍繞以下幾個維度展開:
一是圍繞數字化科技手段在物質文化遺產與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作用,如推動文化遺產的數字化保存存檔及虛擬修復、加速文化遺產的數字化展示與傳承、創新文化遺產的傳播形式與媒體渠道等(2)參見彭冬梅、潘魯生、孫守遷:《數字化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新手段》,《美術研究》2006年第1期;李整建、李建鳳:《黃河文化傳承下的河南省古建筑數字化保護》,《黃河 黃土 黃種人》2022年第13期;賴思敏:《新媒體時代文化遺產的數字化傳播研究》,《明日風尚》2022年第15期。。二是圍繞數字技術更新對文化產業中細分領域、行業的賦能與變革。如數字技術對文化新業態、電影、媒體等的影響(3)參見張偉、吳晶琦:《數字文化產業新業態及發展趨勢》,《深圳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年第1期;饒曙光、鮮佳:《“互聯網+”與中國電影格局的提升》,《當代電影》2015年第7期;孫玉潔:《數字媒體藝術沉浸式場景設計研究》,中國藝術研究院碩士學位論文,2021年。,或是數字技術對文化旅游、公共文化服務、博物館、圖書館的作用等(4)參見周錦、王廷信:《數字經濟下城市文化旅游融合發展模式和路徑研究》,《江蘇社會科學》2021年第5期;蘇超:《“文化共享工程”可持續發展研究》,南開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4年;余日季等:《基于移動終端和AR技術的博物館文化教育體驗系統的設計與應用研究》,《中國電化教育》2017年第3期;馬瑞芹:《信息時代公共圖書館建筑空間研究》,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05年。。三是2020年以后針對文化數字化戰略的相關研究不斷增多。包括文化數字化的內涵層次、邏輯脈絡、價值內涵、關鍵問題、核心要素等,并對文化數字化過程中數字技術的正向效應、沖擊效應和賦能效果等進行充分討論(5)參見方英、吳雪純:《我國文化貿易數字化發展的正效應及推進方略》,《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20年第11期;韓東林等:《數字技術應用對中國文化產業發展的沖擊效應研究》,《中國科技論壇》2020年第2期;黃蕊等:《文化產業數字化賦能的理論機制與效果測度》,《經濟問題》2021年第12期。,對厘清文化產業數字化的發展脈絡及路徑具有參考價值。
總體來看,盡管我國針對文化數字化的相關研究從21世紀初便已開始,但相較于國際發達國家仍有差距,且研究方向多集中在文化遺產、傳統文化等領域,學術研究熱度與國家導向、社會需求相比仍存在一定滯后。文化數字化并非文化和數字技術的簡單疊加,而應在深入理解我國文化數字化戰略發展脈絡的基礎上,充分系統借鑒國際先進經驗,從整體維度、宏觀層面深入分析我國文化數字化的特征及風險,并循此探察文化數字化戰略的發展路徑。
當前,全球主要經濟體均在搶占技術創新高地,最近幾十年最重要的技術革命便是數字技術。工信部數據顯示,中國制造業增加值占全球比重從2012年的22.5%提高到2021年的近30%,持續保持世界第一制造大國地位。然而從產業分工角度,我國的制造業所處位置仍然偏下游,產業鏈條中的高科技、高創新、高價值的部分仍然主要在發達國家。從大規模走向高價值是文化數字化高質量發展的必然之路。總結發達國家如美國、日本、英國的文化數字化發展經驗皆是如此,即尋找數字技術的突破口,激活文化創造創新能力,并將其應用在文化產業的各個環節,搶占文化全產業鏈中高創新、高技術、高價值區域的先機優勢。
1.美國:以技術領先夯實產業優勢
從早期信息基礎設施建設,到后來的機器人、互聯網、人工智能等,美國政府始終將技術領先夯實產業優勢戰略一以貫之。1993年9月,美國政府在《國家信息基礎設施行動動議》(TheNationalInformationInfrastructure:AgendaforAction)中提出建設“國家信息基礎設施(NII)”。該行動計劃用20年時間,投資4000億美元建立一個能覆蓋全國的通信網,使民眾能方便地共享海量的信息資源。該動議作為政府主導的科技基礎設施建設項目,將信息資源、用戶設備、網絡串聯起來,通過多媒體信息傳播形式,讓政府、企業、機構、個人均可以使用公用信息資源。1998年美國商務部發布的《新興的數字經濟》報告,首次提出“數字經濟”概念,并明確數字經濟的標準界定范圍,認為數字經濟涵蓋電子商務、信息技術產業等(6)參見田麗:《各國數字經濟概念比較研究》,《經濟研究參考》2017年第40期。。
此后,美國政府緊跟信息技術發展趨勢,從國家戰略高度實施了《網絡與信息技術研發計劃》《大數據研究與發展計劃》《國家機器人技術研究計劃》等一系列關于技術發展的計劃,始終保持著對數字技術發展方向的高度關注。2019年2月,特朗普簽署《維護美國人工智能領導地位的行政命令》,大幅提高美國在人工智能和量子信息科學領域的研發支出,強化關鍵技術領域的國際競爭。在面臨數字化轉型的背景下,美國國際開發署發布了《數字戰略(2020-2024)》,試圖在全球范圍構建以自身為主導的數字生態系統。
總結來看,美國為了應對尖端技術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的發展所伴隨的巨大市場風險和外部競爭壓力,堅持以國家之力維護其在全球數字產業鏈中的領先位置。
2.英國:以創新驅動數字化活力
英國經濟學家約翰·霍金斯認為,英國文化產業之所以大獲成功,注重開發創意是一個重要原因。早在2009 年發布的《數字英國》,明確提出要在數字時代將英國打造成全球創意產業中心。2016年,英國文化、媒體和體育部發布《文化白皮書》(TheCultureWhitePaper),提出關于全面開展“數字文化項目”(Digital Cultural Project)建設的規劃。
2017年,英國政府又發布了《數字英國戰略》(UKDigitalStrategy),希望通過連接、技能、數字化商業、宏觀經濟、網絡空間、數字化政府和數據七大戰略,推動英國成為全球領先的數字經濟體。此后,英國頒布了專項法案《數字經濟法》,涵蓋了通信服務、移動電話合同、電子書借閱和抵制網絡色情的保護措施等在內的多項內容。這部法案甚至規定了英國家庭和企業有權獲得最低速率為10Mbps的寬帶服務。2017年,英國在數字經濟領域的連續動作發生在脫歐前后,體現了英國對當時政治經濟環境變革之下的數字化道路布局。2018年,英國在國家數字發展的整體布局下,出臺“文化即數字”(Culture is Digital)戰略,旨在利用數字技術吸引文化受眾,提高文化組織技能與數字能力。該戰略的一個重要舉措便是促進創新,極大激活了英國數字與文化領域更多的創造創新活力,加速文化數字化的成果轉化與運用。例如,在遺產館藏數字化創新方面,英國國家檔案館啟動了在線館藏工作組(Online Collections Taskforce),推出數字化館藏在線資源。2022年6月,英國政府推出了新版《英國數字戰略》(UKDigitalStrategy2022)。該戰略深刻反映出英國在文化數字化建設過程中的包容性和創新性的規劃愿景。在文化領域,戰略指出創意和知識產權是英國數字業務創新的核心,也是數字經濟發展的重要先決條件,強調通過保留IP、稅收減免等方式,支持高校發展新思路、新技術,激勵企業創新。
創新是英國數字戰略的核心關鍵點,英國政府十分重視創新的巨大推動作用,從國家層面為企業、高校、個人提供創新全流程的激勵政策及便利條件,以此激活英國數字戰略的活力。
3.法國:以法規及平臺帶動數字化發展
作為歐洲的文化產業大國,法國文化產業發展具有鮮明的優勢和特色。法國通過完備的法規體系為本國文化產業的快速發展提供堅實后盾。1993年,“文化例外”作為法國國內奉行的原則正式為國際社會所認可,該做法有力地維護了法國的文化安全。在世界各國紛紛布局數字戰略的背景下,法國也緊跟時代發展,以其較為完備的法治體系推動法國數字化發展。2012年頒布的《文化例外 2 號法》成功地將視聽產業從世貿組織框架歐美貿易協議談判中排除,又對網絡非法下載行為進行管制。隨后,法國2014年頒布《數字法國計劃》,為本國在文化數字化進程中爭取先機。
同時,法國在文化數字化過程中也十分重視數據公開及平臺建設。早在2011年,法國政府便成立公共數據開放辦公室,并推出全國性的公共數據開放平臺。此平臺可供瀏覽和檢索的數據共9大類別,文化、旅游是其中兩大類別。2013年,法國在《公共文化數據的開放與共享的路線圖》中明確將“開放數據”視為“通過數字技術實現文化部門變革的動力”。2017年,《文化部門公共數字信息開放與利用指南》的出臺,進一步加快了法國文化部門的數字化進程,推動了文化內容的再利用(7)參見王玉鈺:《全球主要國家和地區數字文化戰略考量》,2022年7月22日,http://www.cssn.cn/glx/glx_jjgl/202207/t20220722_5419170.shtml,2022年11月18日。。此外,法國文化部既設立“法國文化遺產開放平臺”(POP,la plateforme ouverte du patrimoine),面向公眾開放并提供法國文化遺產相關的知識和服務,又設立“法國文化數據平臺”(data.culture.gouv.fr),免費向公眾提供檔案、遺產、圖書閱讀、博物館、演出、電影、藝術、音樂、建筑等公共文化信息。無論是參與公共數據開放的機構數目,還是已開放的公共數據總量,法國已經成為全球公共數據開放領域領先的國家之一。
互聯網為全球各國的發展與競爭引入了全新變量和動力,隨著以互聯網技術為依托的云計算、大數據等新技術的普及應用,我國文化數字化的戰略部署也在不斷趨向縱深。數字時代的發展可以劃分為傳統互聯網時代、移動互聯網時代和智能物聯網時代,而我國文化數字化戰略部署大致也可以分為三個階段。
我國文化數字化的發展離不開互聯網的普及與展開。1994年4月20日,隨著64K國際專線的開通,中國正式成為國際公認的第77個接入互聯網的國家。2008年電信業改革,一大批的基站建設為互聯網覆蓋打下了良好的基礎。經過24年的高速發展,中國現在已經成為擁有全球最多互聯網用戶的國家(8)參見姜紅德:《互聯網迎來DT創新的大時代》,《中國信息化》2015年第8期。。
早在1997年,我國便出臺了《國家信息化“九五”規劃和2010年遠景目標》,通過政策進一步確立信息產業的戰略地位。這一時期,百度、阿里巴巴、騰訊、網易、新浪等互聯網企業崛起,開始提供在線新聞、在線搜索等服務,并逐步發展社交平臺、在線支付、網絡購物等新業態。這批互聯網領域的先行軍在不斷試錯和創新中,成長為中國乃至世界范圍內代表性的互聯網企業,其商業模式甚至被國際企業效仿,成功將中國互聯網生活方式推向海外市場。
2006年我國發布了《2006—2020年國家信息化發展戰略》。《戰略》重點部署了“推進國民經濟信息化、推進電子政務、建設先進網絡文化、推進社會信息化、完善綜合信息基礎設施、加強信息資源的開發利用、提升信息產業競爭力”等戰略任務。尤其是在“建設先進網絡文化”中指出要推進中華民族優秀文化作品的數字化、加快新聞出版等行業的信息化步伐、加強互聯網對外文化宣傳與交流等。可見,早在21世紀初我國文化數字化的部署已經起步。
在此階段中,基站建設、國際專線的開通等為文化數字化的發展奠定了設施基礎,阿里、百度等互聯網企業的涌現為文化數字化的發展奠定了市場基礎,政策扶持導向下,信息產業在我國戰略地位不斷提升,則為文化數字化的發展奠定了社會基礎。
隨著2009年1月7日工信部批準中國移動、中國電信、中國聯通增加第三代移動通信(3G)業務經營許可證,中國移動互聯網全面進入3G時代,開啟了互聯網時代的新篇章。與此同時,黨的十六大明確提出積極發展文化產業,我國文化產業進入加速發展時期。國家對文化產業重視程度的不斷提升以及互聯網技術的不斷成熟,推動我國文化數字化進入快速發展階段。
2009年,國務院發布《文化產業振興規劃》,明確提出“數字內容產業是新興文化業態發展的重點”。2011年,“十二五”規劃提出“發展數字內容服務,大力發展文化創意、影視制作、出版發行、印刷復制、演藝娛樂、數字內容和動漫等重點文化產業”。2012年《國家“十二五”時期文化改革發展規劃綱要》首次提出“文化數字化”以及“文化數字化建設工程”,明確從文化資源數字化到文化生產數字化再到文化傳播數字化,即實行全面數字化。
在此階段,“文化數字化”在文化政策中正式提出,文化數字化進入一個粗放型的快速發展階段。數字內容服務及產業發展、文化與數字技術的融合、新興文化業態的興起均推動了文化數字化的快速發展。
隨著新基建、物聯網、數字孿生、區塊鏈等集成新技術的應用,單一技術在產業中的應用已經轉變為集成技術下的產業深度融合,數字創意產業蓬勃發展。2016年底,數字創意產業首次被納入《“十三五”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發展規劃》,而數字創意產業在文化領域的具體體現便是文化數字化。作為國家戰略性新興產業,數字創意產業已成為中國經濟發展的主要動力之一,繼續為轉變經濟發展方式、促進產業提振升級提供有力支撐和有效供給。同時,知識產權保護力度持續加大有效改善了數字創意產品的創作環境,加之網上支付消費形式逐漸被社會大眾所習慣,動漫游戲、網絡文學、網絡音樂、網絡視頻等數字創意產品的用戶基礎不斷攀升,數字創意產品的消費潛力得到充分釋放,數字創意產業的市場價值進一步提升。面對數字創意產業的浪潮,2016年以來國家相關文件密集出臺,文化數字化迎來了政策紅利期。
2017年,文化部出臺了《關于推動數字文化產業創新發展的指導意見》,指出要促進文化資源數字化、加速數字文化產業與相關產業融合發展。2019 年《關于促進文化和科技深度融合的指導意見》首次提出“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標志著我國文化數字化已經從粗放式發展邁進到系統化、體系化建設的階段。隨后,《關于做好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工作的通知》發布,明確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是新時代文化建設的重大基礎性工程。
黨的十九屆五中全會也提出加快數字化建設。2021年3月,“十四五”規劃中提出“公共文化數字化”和“實施文化產業數字化戰略”,標志著文化產業數字化上升到國家戰略層面,我國現代文化產業體系與科技創新的深度融合發展邁入新的歷史階段。同年6月《“十四五”文化產業發展規劃》進一步明確了實施和落實文化產業數字化戰略的重要性。2022年,文化數字化戰略的綱領性、指導性文件——《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發布,明確“十四五”時期末,基本建成文化數字化基礎設施和服務平臺,形成線上線下融合互動、立體覆蓋的文化服務供給體系。
由此,中央層面已經明確文化數字化建設的四梁八柱。這些重要表述為我國文化數字化的良性高質量發展指明了方向:文化數字化是我國2035年實現建成文化強國目標的重要抓手,也是實現黨領導下數字文化治理的系統工程。
盡管我國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文化與技術耦合發展不斷深化、文化數字化用戶基數不斷增長、文化數字化戰略政策體系逐漸完善,但從數字基礎設施建設到數據共享、公眾信任和公平競爭等方面,我國文化數字化戰略仍面臨著諸多風險和挑戰。
技術創新能力是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底層邏輯與根基,掌握核心技術就是掌握競爭力與主動權。核心產品和關鍵技術受制于人,是我國文化數字化進程中亟須直面的重要問題。一是數字基礎設施差距較大。盡管我國是互聯網大國,但從互聯網大國到互聯網強國仍有一定距離。在技術發展水平方面,美國等發達國家的強勢地位短時期內難以撼動。美國的中央處理器(CPU)和系統軟件的產量在世界范圍內的占比分別達到了92%和86%。微軟公司的Windows系統全球應用量更是達到了95%。發達國家憑借其經濟實力與技術優勢,主導著世界數字經濟的“話語體系”。二是技術與產業之間的壁壘仍然存在。由于不同文化產業細分門類的行業界定、統計口徑、技術標準等仍處于分割狀態,不同行業、不同部門之間存在技術流通壁壘,無法實現技術共享,這對文化數字化的全行業、全門類發展存在一定的制約。
“數字鴻溝”是伴隨互聯網和新媒體技術產生的一種數字差距,是指存在于不同國家、地區、群體之間在數字信息的供給、獲取和應用能力方面的差距。我國的數字鴻溝問題主要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年齡層次的數字鴻溝差距。國家統計局數據顯示,2021年60歲及以上人口超2.67億,占全國人口的18.9%。而從網民數量上看,截至2022年6月50歲以上的網民占網民總數的25.8%,規模接近3億(9)參見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2022年9月30日,http://www.cnnic.net.cn/n4/2022/0916/c38-10594.html,2022年11月18日。。老齡群體仍然游離于“數字化”之外,許多老年人不會使用健康碼、線上支付、智能終端等,這些都凸顯出老齡群體的數字鴻溝問題迫在眉睫。二是城鄉區域的數字鴻溝差距。根據CNNIC數據,截至2022年6月,我國城鎮網民規模達7.58億,占網民整體的72.1%;農村網民規模僅為2.93億,占網民規模整體的27.9%(10)參見中國互聯網絡信息中心:《中國互聯網絡發展狀況統計報告》,2022年9月30日,http://www.cnnic.net.cn/n4/2022/0916/c38-10594.html,2022年11月18日。。信息、技術、資源的不平等造成了數字鴻溝,又反向地導致我國城鄉范圍內經濟、政治、文化和社會等方面新的不平等,這也制約著文化數字化戰略在全國范圍內的普及與推進。
數字時代,數據對于個人、企業、國家等不同層面而言,具有不同的意義。對個人來說,數據涉及隱私,在新時代也被賦予了資產屬性;對企業來講,數據演變為一種新的生產資料,成為生產力的重要組成部分;對國家而言,數據則與社會發展、國家安全休戚相關。所以不論從哪個角度出發,保證和維護數字安全都是重中之重。網絡空間的數據安全已經上升到國家安全層面,其中存在兩個方面的隱患。一是新興技術與安全風險相伴相生。新興技術的發展固然能夠增加互聯網信息的生產和傳播速度,但若利用不當或被惡意利用也可能會被技術反噬。在現實生活中,網絡安全問題也越發嚴峻,無論是政府、企業還是個人,都可能受到數據泄露乃至網絡攻擊的侵害。二是網絡不良信息危害國家文化安全。互聯網催生的網絡文化新業態上,仍然有不法分子利用法律和監管漏洞傳播不良內容,違背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違反法律與道德,嚴重威脅經濟、文化和國家安全。
文化數字化的發展與高新科技密切相關,科技的急速發展帶來與產業結合的無限可能,同時也加大了互聯網空間內的監管難度。由于法律及政策的制定需要一定時間及流程,所以法律政策很難及時跟進這些高新科技帶來的新業態、新模式。一方面,文化數字化進程中,仍然缺乏統一的標準體系,對于部分新型產業門類的監管政策存在較多空白。另一方面,“時間差”問題導致法律法規不具有前瞻性和預見性,多為“事后補救”,法規政策滯后于產業、技術發展的問題也日益凸顯,導致法律政策對文化數字化“保駕護航”的作用不能充分發揮。此外,文化數字化過程涉及眾多部門、監管主體,不同主管部門管理角度的差異將對立法的科學性和協調性造成一定影響,也將對未來監管產生一定的消極影響。
互聯網觸動的是消費,數字化撬動的是生產。激活文化創新活力、豐富文化資源利用、深化供給側改革、加速產業體系現代化、推動文化治理高效化應該成為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出發點和落腳點。
技術是手段、數據是重點、文化是核心,三者共同構成文化數字化要素支撐體系。技術要素、數據要素、文化要素等均是文化數字化的核心驅動要素,加快文化數字化建設進程,不僅要強化各要素之間的核心競爭力,更要激活不同要素之間的聯動性,形成文化數字化建設合力。
首先,技術要素是文化數字化的驅動力。技術為文化數字化奠定堅實基礎,技術研發應該貫穿于文化數字化建設的全過程。一方面,要借鑒美國等其他國家文化數字化建設經驗,強化我國文化數字化建設中核心技術主導權。既要加強我國5G基站、數據中心、文化新基建、智能實驗室等基礎設施建設,也要提升我國文化科技軟實力。要提升群眾科學文化素養和價值認同,增強我國文化數字化的全民科普。要鼓勵文化數字化的理論研究和技術研發,加速文化科技相關學科建設,提升文化數字化建設的科技創新力。另一方面,只有技術“平民化”,才能使文化數字化發展“普惠化”“大眾化”。要推進技術要素自主有序的流動,避免不同領域之間的技術壟斷,實現數字文化產業持續性發展。
其次,數據要素是文化數字化進程的重要抓手。數據串聯起技術與文化,對于健全文化數字化要素支撐體系意義重大。一是要加速數據暢通流動。要從宏觀層面保證文化數字化建設中數據要素的暢通、流動,發揮數據在數字文化產品生產、消費、傳播等全產業鏈條中的潤滑作用,以數據化思維研判我國文化數字化進程中的問題與不足。二是找準數據關聯坐標。針對目前不同級別文化單位各自建設的文化數據庫資源,既要杜絕文化孤島現象,又要實現對已有文化數據資源的有效利用。要根據不同數據庫之間的共性關鍵技術,找準數據所在坐標系,以此進行數據關聯,并在國家文化統計框架下對不同數據進行統一標準的分類、編碼,為每個關聯數據發放“身份證”,進行統一存儲、管理、流動,實現文化數據資源利用最大化。
再次,文化要素是文化數字化進程中的內核資源。文化數字化建設不僅要夯實數字技術基礎,更要依托數字技術拓展、豐富文化資源的數字化呈現形式。一是加速文化資源數字化建設,要以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建設為目標,對文化資源進行數字化解構、標記、存儲及標簽歸檔。二是要推動文化資源的綜合轉化應用,加速文化生產數字化、文化治理數字化、文化利用溯源化、文化空間智能化、文化傳播數字化。
一是擴大文化數字化惠及人群,彌合數字鴻溝。要持續加快信息網絡公共服務的全覆蓋范圍,尤其要推進數字鄉村建設,以便捷化、簡潔化為導向降低文化數字化信息工具的服務門檻,加快文化數字化服務平臺的無障礙改造,真正讓文化數字化成果實現全民共享、全齡適用、全域覆蓋。同時,要著力提升全體公民的數字素養,普及老齡群體、殘疾人等特殊群體的文化數字技能教育培訓。
二是激活文化數字創新活力。依托國家文化專網、中華文化素材庫等新型基礎設施建設紅利,借鑒英國等其他國家的文化數字化經驗,政府應擴大我國文化資源、數據向公眾開放的力度,穩步提升我國文化數字化建設的創新能力、轉換能力、應用能力,以此來倒推傳統文化業態轉型升級、優化高質量數字文化產品供給、延長數字文化產業鏈條。
三是優化文化消費場景體驗。應充分協同文化內容供給、數字技術應用、公眾文化需求三方聯動,加速全息呈現、數字孿生、交互體驗等數字技術在文化消費場景中的有效運用,利用集成新技術營造“現場感”,將現實空間和虛擬空間切實融合。
保障數字監管的安全性不僅是文化數字化發展的重要基石,更是健全國家文化安全體系的重要一環。隨著國家文化數字化進程的加快,文化數字監督應實現從“事前審批、事后補救”向“事前防御、事中監督、事后鞏固”的全鏈條、全流程監督管理。
一是健全文化數據全鏈條監督體系。文化數據安全監督是一個系統性工程,應實現文化數字化鏈條中全流程的可溯源,讓數字化監督有跡可循。政府既需要在大數據、云計算、云存儲的建設過程中從技術層面進行全方位把控,還需要在政策和法律上給予支撐,形成有效的外部震懾。除此之外,還要加快提升全民網絡安全意識,多方協同發力加大數據安全保護和監督。
二是完善數字文化內容產權保護。我國目前正在從知識產權引進大國向知識產權創造大國轉變,完善數字版權的保護流程至關重要。因此,一方面要加強頂層設計,通過制定相關法律法規來提高數字版權保護的法制化水平,填補數字文化產品在知識產權領域的空白,另一方面要確保法律落實,在實踐中檢驗法律的可行性,并以實踐中遇到的問題為導向,反向去完善法律法規。另外,還要向大眾普及相應的法律知識,在全社會范圍內形成尊重知識產權的全民素養。
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是一個系統性工程,政府應以系統性思維、統籌性思想、協調兼顧多元主體共同進行文化數字化建設。從宏觀層面上,應在《關于推進實施國家文化數字化戰略的意見》的指導下,明確文化和旅游部及其他部門在國家文化數字化建設中的重點任務及實施細則。同時,要根據不同部門主體建立符合自身實際情況的配套實施政策,要打破部門行政壁壘,形成決策、管理、運營、監督、評估等各主體權責明晰的組織體系。
從中觀層面上,文化數字化建設不能一蹴而就,應堅持“國家層面定位、省域規劃對接、城市規劃落地”的總體思路,依托不同地區文化數字化建設程度、文化資源特色優勢、地域技術發展現狀,研究制定當地的文化數字化戰略的專項規劃,細化和落實具體實施方案。同時,完善中央及地方政府各相關職能部門共同參與的文化數字化建設協調機制,集成信息、對接資源和渠道,促成主體間在文化數字化研究和實踐應用中互相借鑒,加速區域間文化數字化系統集成與自主研發,實現文化價值和實用價值的有機統一。
從微觀層面,文化數字化涉及多種要素、業態和領域,關涉眾多群體和個體。面對數字技術的潛在風險,政府、高校、文化企業、社會組織等多元主體應共同推進文化數字化進程。高校應加速鏈接多種社會資源、促進跨學科合作和交叉領域創新,完善文化數字化建設的產學研平臺轉化機制,加快推進從傳統文科教育向新文科、交叉學科的教育轉型,深化落實文化數字化教育與文化產業前沿人才培養。文化企業和社會組織在進行數字化轉型升級過程中,要充分挖掘自身資源優勢,將文化資源通過國家文化大數據體系轉化為文化資產,堅持將社會效益放在首位,為全社會源源不斷地提供文化創意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