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習指導、自主學習能力與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關系的研究*

殷志揚

（1.蘇州農業職業技術學院，江蘇 蘇州 215008；2.常州大學，江蘇 常州 213164；3.南京農業大學，江蘇 南京 210095）

一、問題提出

2019年1月，國務院出臺《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明確指出要推動校企全面加強深度合作。2022年5月1日起施行的新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提出多措并舉助力校企合作。校企合作能有效解決高職院校實踐資源和專業實訓師資力量不足、專業結構和課程內容與市場崗位需求脫節等問題，縮短學生從學校到社會的距離。而頂崗實習是校企合作的關鍵環節，也是高職院校的主要教學環節，對提升學生的職業素質和就業能力至關重要[1]。

頂崗實習雖然可以成為高職學生踏入社會、融入職場的先行先試的方式和手段，但殷志揚等[2]通過大樣本調研發現，頂崗實習生在頂崗工作時具有較高的離職率，這既會減弱校企合作的緊密程度，使校企之間傾向于選擇“淺層次”合作方式，也會降低學生的職業素質和就業能力?，F有研究認為，頂崗實習生離職率偏高的主要原因有以下幾個方面：一是學生在角色轉換的過程中思想準備不充分[3]；二是學生對角色的轉換不適應；三是頂崗實習效果和預期不一致；四是學生不愿意遠離家鄉工作；五是學生缺乏吃苦精神；六是離職存在盲目跟風等[4]。但這些研究主要考察學生內在心理方面的影響因素，而對頂崗實習過程中指導關系這一影響因素關注較少。陳向陽發現，在頂崗實習過程中，企業師傅全程指導和經常指導的比例分別僅占53%和38%，且企業師傅對于高職生的指導明顯少于中職生[5]。這種指導關系可能會影響頂崗實習生的離職率，指導關系與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之間可能存在因果關系，而學生自主學習能力可能在二者之間起調節作用。但目前尚未有學者研究企業師傅指導關系與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以及學生自主學習能力這三個變量之間的關系。因此，基于頂崗實習視閾對上述三個變量展開深度分析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本研究為考察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提供了新的視角，對于降低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具有重要的實踐價值。

二、概念界定與研究假設

（一）指導關系概念

指導關系是年幼者和年長者之間的一種發展性關系，由經驗豐富的指導者向年幼的被指導者提供職業發展和社會心理等幫助和指導，幫助年幼者學習如何進入成人世界，學習如何進入工作領域，提升其工作績效、推動其職業生涯發展[6]。同時指導關系結構維度被劃分為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兩個維度。目前該定義和維度劃分已經得到學術界的廣泛認可和使用[7-9]。

（二）離職傾向概念

離職傾向是指個體在特定組織工作一段時間以后，意圖離開組織的一種心理傾向。本研究采用Rosin和Korabik[10]的觀點，認為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是指頂崗實習生離開目前所在實習單位的意愿，并采用相應的測量工具。

（三）自主學習能力概念

自主學習能力是指學習者具備了積極、主動的學習態度，能識別自己的學習目標，根據學習目標制定合適的學習計劃，能找到適合自己的學習方法，在自主學習的過程中能夠對自己的學習效果進行及時評價，并根據學習效果對學習方法和學習進度進行及時調整[11]。

（四）研究假設

在頂崗實習過程中，企業為頂崗實習生指定的師傅一般具有豐富的工作經驗，且在單位中具有一定的地位和權力，因此能夠為頂崗實習生提供具體的工作業務和職業發展上的幫助，能使頂崗實習生在較短的時間內盡快熟悉工作環境和工作業務、提升工作技能，在實習單位獲得更好的發展，降低其離開實習單位的意愿。

此外，頂崗實習生具有雙重身份屬性，一方面依然是學校的學生，并不完全了解社會和職場的規則。另一方面是企業的準員工，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熟悉職場規則，因此，企業師傅還肩負著社會心理指導的職責[12]，向頂崗實習生提供社會心理層面的輔導。現有研究表明[13-16]，企業師傅對員工所提供的心理支持和發展機會，能夠提高員工的滿意度、成就感、效能感和組織承諾，從而降低員工的離職傾向。同樣，頂崗實習生在企業實習階段更加需要企業師傅給予社會心理層面的輔導，這將會讓頂崗實習生對實習企業更有好感，提高頂崗實習生的滿意度、成就感、效能感和組織承諾，從而降低頂崗實習生離開實習單位的意愿。

在企業師傅對頂崗實習生進行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的過程中，如果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較強，企業師傅和學生的每一次溝通和交流對于學生而言是解惑的過程。學生受到企業師傅的指點，在職業發展認知和社會心理認知方面都會有一定的啟發，在后續的工作和為人處世中會不斷實踐并檢驗企業師傅的建議，從而在完成工作任務以及與周圍同事相處的過程中獲得的成就感不斷提升，其離開實習單位的傾向會大幅降低。反之，如果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較弱，學生對于企業師傅的指點雖然聽懂了字面意思，但是并未能真正抓住問題的本質，在后續的工作和為人處世中不能反復實踐企業師傅的建議，從而導致不同的學生面對企業師傅相同的答疑解惑，自主學習和領悟的結果可能是不一樣的，也使得頂崗實習生的獲得感和成就感存在差異，最終導致指導關系并未能給學生帶來積極的影響。

通過對上述三個概念之間關系的闡述，我們可以感覺到在學生頂崗實習時所涉及的企業師傅指導關系、學生離職傾向、自主學習能力的三個變量之間存在互為影響的可能性。為了更好地研究考察指導關系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的影響，以及進一步考察學生自主學習能力的調節作用，本研究特提出H1與H2假設，如圖1。

圖1 本研究假設的概念模型

H1：企業師傅對頂崗實習生的職業發展指導與社會心理指導對學生離職傾向均具有負向影響。

H2：學生自主學習能力負向調節職業發展指導與社會心理指導與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的關系。

三、研究方法

（一）研究對象

本研究采用分層隨機抽樣法，對江蘇、安徽、浙江和山東等4個省高職院校的1200名頂崗實習生進行問卷調查。在剔除前后矛盾或者錯填的無效問卷后，最終獲得有效問卷1160份，有效回收率為96.67%。調查的專業涵蓋了《普通高等學校高等職業教育專科（專業）目錄（2020年）》中的所有大類。上述有效樣本構成本研究的研究對象。

從頂崗實習學生的性別比例來看，女生607人，男生553人，占比分別為52.3%和47.7%。

從頂崗實習學生的每周工作時長分布來看，每周工作時長小于40小時有80人，大于等于40小于45小時有520人，大于等于45小于50小時有400人，大于50小時有160人，占比分別為6.9%、44.8%、34.5%和13.8%。

從頂崗實習學生的實習工資日薪分布來看，實習工資日薪小于100元有120人，大于等于100元小于120元有760人，大于等于120元有280人，占比分別為10.3%、65.5%和24.1%。

從學生實習企業所屬行業分布來看，在第一產業實習的有46人，在第二產業實習的有486人，在第三產業實習的有628人，占比分別為4.0%、41.9%和54.1%。

從學生頂崗實習的企業規模分布來看，在微型企業實習的有40人，在小型企業實習的有360人，在中型企業實習的有440人，在大型企業實習的有320人，占比分別為3.4%、31.0%、37.9%和27.6%。

從實習企業性質分布來看，在國有（含控股）企業實習的有240人，在私營企業實習的有666人，在外資企業實習的有254人，占比分別為20.7%、57.4%和21.9%。

在所有被調查者中，有400人參加了2021年初的專轉本考試，所占比例為34.5%。此外，有37.9%的被調查者有準備回家鄉就業的計劃。樣本的性別比例和頂崗實習企業所屬的產業分布結構與《中國教育統計年鑒（2020）》[17]中普通?？拼箢惙謱I學生數中的性別比例以及分專業的畢業生結構比例基本一致，能夠反映出我國高等職業院校頂崗實習生的基本情況。

（二）測量工具

1.指導關系量表

采用Noe[18]開發的指導關系量表來測定企業師傅和頂崗實習生的指導關系，共21個題項，其中職業發展指導量表是14個題項，社會心理指導量表是7個題項，均采用李克特五點量表進行測量，其中1表示“非常不符合”，5表示“非常符合”，本研究中職業發展指導量表和社會心理指導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分別為0.889和0.903。

2.離職傾向量表

采用Rosin和Korabik[19]共同開發的離職傾向量表來測定離職傾向，共4個題項，采用李克特五點量表進行測量，其中1表示“非常不符合”，5表示“非常符合”，本研究中離職傾向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925。

3.自主學習能力量表

采用肖樹芹和李小寒[20]編制的自主學習能力量表來測定自主學習能力，共34個題項，采用李克特五點量表進行測量，其中1表示“非常不符合”，5表示“非常符合”，本研究中自主學習能力量表的Cronbach’α系數為0.804。上述量表的信度均在0.7以上，符合測量要求。

4.控制變量

考慮到學生的性別、每周工作時長、企業所屬的產業、實習工資、企業性質、企業規模、是否參加轉本考試、是否有回家鄉就業的計劃等變量也可能對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產生影響，本研究將上述變量作為控制變量。

（三）施測程序

課題組于2021年4—5月期間，在江蘇、安徽、浙江和山東4個省高職院校應屆畢業生中隨機抽取頂崗實習生開展了問卷調查。

抽樣過程如下：2021年3月初，課題組首先根據上述4個省的經濟發展水平，將各個省所轄的地級市劃分成三種類別，采用隨機抽樣的方式，分別從每個省三種類別的地級市中抽選2個城市，在抽中的城市中再隨機抽取當地的1所高職院校，累計抽取了24所高職院校。在每所抽樣的高職院校中尋找一位聯絡員教師，該聯絡員教師于2021年3月底之前在本校所有專業中先隨機抽取5個專業，再在每個專業隨機抽取10名正在參加頂崗實習的學生，共計1200名學生。通過學生的班主任將電子問卷發送到學生的手機端，請被調查者于2021年4月30日前完成并提交，課題組于2021年5月開始整理回收的調查問卷，在數據清洗后，最終獲得有效問卷1160份。調查的專業涵蓋了《普通高等學校高等職業教育?？疲▽I）目錄（2020年）》中的所有大類。

四、研究結果

（一）共同方法偏差檢驗

本研究采用Harman單因素法檢驗共同方法偏差[21]，以防止共同方法偏差對研究結果的影響。結果顯示，第一個因子解釋的變異量僅僅能夠解釋總方差的24.82%，低于臨界標準40%，說明不存在明顯的共同方法偏差。

（二）相關性檢驗

本研究利用皮爾遜相關系數（皮爾遜相關系數是一種度量兩個變量間相關程度的方法。它是一個介于1和-1之間的值，其中，1表示變量完全正相關，0表示無線性相關關系，-1表示完全負相關）考察了主要變量之間的相關性。結果顯示：職業發展指導、社會心理指導以及自主學習能力和離職傾向之間均具有較強的相關關系，皮爾遜相關系數均在1%水平上顯著，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主要變量之間的皮爾遜相關系數（N=1160）

（三）假設檢驗

本研究采用普通最小二乘線性回歸法（OLS）借助SPSS 25.0軟件進行參數估計。在進行回歸分析之前，檢驗了自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結果均小于2，說明變量間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在控制住其他影響因素的前提下，檢驗結果顯示，“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的標準回歸系數分別是-0.249和-0.730，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假設H1得到驗證，即企業師傅對頂崗實習生的職業發展指導與社會心理指導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均具有負向影響。

本研究通過建立分層多元回歸方程來檢驗調節效應，在檢驗之前，將自變量、調節變量和交互項等數據進行了標準化處理。將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作為因變量，分別建立了3個OLS回歸方程，方程的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

表2 分層多元回歸分析結果

如模型3所示，兩個交互項（職業發展指導*自主學習能力和社會心理指導*自主學習能力）的標準化系數分別為-0.104和-0.147，且均在1%水平上顯著，假設H2得到了支持，即自主學習能力負向調節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與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的關系，具體表現為：學生自主學習能力越強，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負向影響越強；學生自主學習能力越低，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負向影響越弱。

五、結論與對策

（一）結論

本研究通過對頂崗實習生職業發展和社會心理指導兩個維度的剖析，印證了企業師傅指導關系、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實習生自主學習能力三變量之間的相互影響關系，從實證結果得出了以下的結論：

第一，企業師傅指導關系、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以及頂崗實習生的自主學習能力之間存在相互影響的邏輯關系。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這兩個維度均會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產生顯著的負向影響。Eisenberger等學者在1986年首次提出組織支持理論，強調導致員工愿意留在組織內部，并且愿意為組織做出貢獻重要原因之一是組織對員工的關心和重視，即組織支持感[22]。對于頂崗實習生而言，企業師傅在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這兩個維度所給予的支持是組織支持感的重要來源，組織支持感的提升對于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的降低具有重要影響。

第二，企業師傅指導關系對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的作用關系會受到頂崗實習生自主學習能力這一調節變量的影響。頂崗實習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在指導關系和離職傾向之間表現為負向調節作用，即學生自主學習能力越強，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對頂崗實習學生離職傾向負向影響越強；學生自主學習能力越弱，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對頂崗實習學生離職傾向負向影響越弱?？梢钥闯?，企業師傅對頂崗實習學生在職業發展和社會心理這兩個維度的指導能否顯著降低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不僅需要企業師傅對頂崗實習生給予足夠的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也需要頂崗實習學生本人具備一定的自主學習能力。

（二）對策

上述研究結論對提升高職院校頂崗實習環節的教育質量，降低學生的離職率具有一定的啟發。

對策一：高職院校和企業需要相互融合，共同打造一支綜合能力較高的企業師資隊伍。由于頂崗實習生的專業技能和社會交往技能都不成熟，學生必然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困惑，這就非常需要資深的企業師傅能夠及時給予解答和反饋。但在現實中，企業師傅在指導學生實踐和給予學生社會心理輔導方面往往能力和動機都不足。因此，一方面需要高職院校和企業優勢互補，由院校派出優秀的師資到企業，通過開展座談會和交流會的形式提高企業師傅的指導藝術和個人綜合能力；另一方面，需要企業進一步完善激勵制度，將頂崗實習生的留任率作為考核企業師傅的績效指標之一，讓企業師傅積極主動參與到對頂崗實習生的職業發展指導和社會心理指導中來。

對策二：高職院校需要加強對學生自主學習能力的培養。在職場上，不能總指望企業帶訓師傅一直手把手教，學生必須學會發現問題、分析問題、解決問題以及如何請教他人的方式和方法。使學生樹立終身學習的理念，首先要讓學生學會自主學習的方法。因此作為職業教育的辦學主體之一的高職院校在辦學過程中必須通過打造金課、培養名師、搭建校企合作平臺等途徑全方位培養學生的自主學習能力。學生只有掌握了自主學習的方法，在頂崗實習階段才能實現學生虛心問—企業師傅用心教—學生主動學—企業師傅樂意教—學生有收獲—滿足實習學生個人發展的需要—學生的離職傾向低的良性循環。

對策三：高職院校需要加強頂崗實習環節的規范化管理。

在安排學生頂崗實習的過程中，校企雙方需要明確學生要達成的知識目標、能力目標和素質目標，以及相應的任務安排和培養路徑，并通過實地考察了解合作企業對企業帶訓師傅的培養和激勵制度的建設情況。高職院校的校內指導教師也需要及時了解學生在頂崗實習階段每周的工作和學習情況，并通過和企業人力資源管理部門的及時溝通，最大限度降低學生淪為廉價勞動力的可能性，讓學生在頂崗實習環節有獲得感，從而降低頂崗實習生的離職傾向。

六、結語

科學的、真實的調查分析可以了解到企業師傅指導關系、頂崗實習生離職傾向、實習生自主學習能力的三變量是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關系。對于同一個企業師傅指導，自主學習能力較強的學生能夠很快找到問題的本質，并利用實習的機會反復揣摩和實踐，從而提高自己的實戰能力，在工作中找到成就感；相反，對于自主學習能力較弱的學生往往捕捉不到問題的本質，不能利用實踐機會多加練習，往往是企業師傅說什么就做什么，不能在實踐中找到成就感，久而久之，學生會對實習工作失去興趣，最終選擇離職。高職教師、企業師傅等從教者應深刻認識到三變量之間的邏輯關系，認真創設良好的頂崗實習環境，制定規范的培養和激勵制度，從而降低學生離職率，提升學生頂崗實習質量和效能效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