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朔
近段時間,“綠色”在歐洲成了熱議話題,這當然跟美國《通脹削減法》帶來的刺激有很大的關系。拜簽政府想搞綠色經濟無可厚非,但是面對近幾個月來美國一些州的經濟代表頻繁到歐洲挖墻腳,歐洲人就很難坐得住了。為此,法德兩國的經濟部長決定“聯袂”訪美,敦促美方停止對歐企做出“咄咄逼人”的姿態。歐洲為何對綠色產業如此看重?美國會因此給歐洲一點面子而有所讓步嗎?還是說歐洲的綠色雄心會就此撞上“南墻”呢?
歐洲之所以鐘情于綠色產業,絕非一時興起,而是有著深謀遠慮。一方面是經濟上的考慮。歐洲是當今全球經濟高度發達的地區,但也面臨發展后繼乏力的問題。其中的原因多種多樣,比如產業去實體化、人口老齡化、勞動生產率下降、技術創新不足、高福利體制僵化等等,但核心問題還是沒有找到新的增長點。相比中美,歐洲在傳統制造業領域已經沒有比較優勢可言,又沒能趕上新的數字科技浪潮。無論是重回制造業還是投身數字革命,又都遠非L朝一夕能夠見成果。但在綠色環保領域,能源匱乏的歐洲一直是較為領先的,起步早且有著豐富的經驗。因此,歐洲一直把綠色產業作為未來發展的核心支柱,尤其是在俄烏沖突給歐洲帶來巨大的能源危機沖擊之后。1月底,法國總統馬克龍在接受西班牙《國家報》采訪時就曾表示,歐洲正面臨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歐洲的經濟模式已被動搖,擺脫舊有模式實現轉型發展顯得尤為重要。
另一方面則是政治上的考慮J綠色走歐洲眼中也絕不僅僅是產業支柱而已,而是包含了更大的政治抱負。相比于軍事等硬實力,歐洲一直更看重軟權力,尤其是所謂“規制性權力”(Normative Power),即通過制定和引導規則來影響和塑造其他國際行為體行為偏好,以確保自身在全球的優勢地位。無論在哪個產業領域,誰起步早且主導規則的制定,誰就會獲得制度性紅利,也會獲得相應的話語權。歐洲早在2003年就通過了 《排放交易指令》,在2005年正式啟動“歐盟排放交易體系”(EUETS),2008年通過法案將國際航空領域納入碳排放交易體系并于2012年起實施,所有在歐盟機場起落的飛機都要向歐盟交納碳排放稅。2019年底,歐委會在正式發布“歐洲綠色協議”時,馮德萊恩就曾坦言,歐盟將迅速采取行動,成為綠色經濟領域的領導者,和全球其他國家一起,推動實現世界經濟可持續發展。
很顯然,說綠色產業是歐洲發展的重中之重一點都不為過,因為它既涉及到未來的經濟社會發展,也關乎其在全球的地位作用。盡管拜登的《通脹削減法》初衷并不是針對歐洲,但事實上卻導致歐企受引誘紛紛跑到美國,歐洲的綠色大計遭受重挫,這當然是踩到了歐洲的痛點上。所以,去年年底法國總統馬克龍訪問美國會晤拜登,除了彰顯所謂“友誼”和“團結”,其中的一個重點就是希望拜登能更多考慮一下歐洲的情況。這次法德經濟部長再次赴美,自然同樣肩負這一重任。
問題是,美國會買歐洲的賬嗎?可能性似乎不大。因為在美國年中,永遠是自己的國家優先,自己的利益第一。在這一點上,無論是特朗普還是拜登并沒有本質的區別,區別只在于所采取的具體才式有所不同而已。正如歐洲對外關系委員會研究員格爾克所言,“美國不是要懲罰歐洲……他們是根本沒有考慮歐洲、美國永遠不會為了別人來犧牲自己,即便是做出犧牲和讓步,也是為了更好地維護美國的利益。歐洲是美國的盟友,美國在很多時候也支持歐洲的一體化,但目的是為了給美國的霸權服務,一個受到控制的歐洲才最讓美國滿意?盡管烏克蘭危機錯綜復雜,但美國的軍工、能源、金融等利益集團大發橫財而歐洲在很大程度上承擔了這場危機的經濟成本是毫無疑問的。當美國用高于自己四倍價格將能源賣給歐洲時,法國總統馬克龍不得不感嘆“看在友誼的份上,不能再這樣了”。這不禁讓人想起當年德國總理默克爾在跟特朗普溝通無果時也曾說過,“我們以后要靠自己了”。
所以,無論歐洲多么地熱切期盼,美國改弦易張的可能性似乎不大。即便拜登最終做出某種姿態性的妥協,那也只可能是雙方利益的交換,但問題是,歐洲要拿什么來換呢?進一步卷入俄烏沖突、對付俄羅斯,還是緊隨美國、聯手對付中國?代價似乎都太大,大到歐洲恐怕難以承受。英國《金融時報》日前就撰文警告稱,歐盟尋求對華“脫鉤”并非正解。當然,如果我們跳出歐美之爭看,至少會發現一個問題,那就是未來真的是一個看重綠色的時代了,這已經是整個世界的潮流所向,而其中的競爭只會是越來越激烈,越來越復雜,各方都將身在其中▲(作者是北京外國語大學國際關系學院教授)
環球時報2023-02-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