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韓如璋
媒介權力是指媒介的操控者通過對受眾的信息控制實現對受眾思維方式、價值判斷以及行為模式的影響,話語權由媒介支配。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傳播時代到來前,受眾接收信息以紙媒、電視等傳統媒體為主要載體,信息載體置于固定空間,受眾受傳播媒介影響在輸入信息時與傳播媒介捆綁一起置于固定空間中,并接受媒介潛移默化的影響。隨著AI時代的到來,信息接收的靈活性與即時性突破了空間與時間的限制,傳播媒介的時空成本得以大大縮減,具備空間置換的跨界權利,創新了傳播系統對信息知識的構建模式,同時也使得媒介權力逐漸轉移到受眾手中,AI空間生產視域下受眾媒介權力得到了加強,受眾設置議程的特點越來越明顯,其中受眾的個人及其信息資源、時空資源也都在AI大數據的運作下重構和升級。
空間作為一種具備多元意涵的概念,在社會生活中被反復提及,從最初受眾認知的物理層面的空間,到新媒介推動下生產出了虛實交錯、沉浸式的空間,再到AI技術加持下空間模式的變革,空間生產與媒介技術的形態息息相關。不同媒介視域下的空間有著不同的意義、價值和特點,并與置身空間中的受眾關系越來越緊密。
1.傳統意義上的空間生產。“空間”范疇通常被人們界定為一種相對抽象的存在,換言之,“空間”在相對孤立的語境下被定義為抽象的存在。列斐伏爾曾將空間基于縱、橫兩個向度進行分析,從橫向上看,“空間體現著物質存在形態的廣延性和伸展性”,空間具備物質性,即具備可被感知的物質存在與能量,具備被改造、被建設、被呈現、被應用的特質;從縱向上看,時間的線性變化與空間緊密相關,沿著歷史的時間線考察人類與空間的關系,兩者每時每刻都處于互動狀態,人類對于空間的認識也會因時間延展而有所改變。
早期,人類對于“空間”是沒有清晰明確的認知的,通常情況下,空間被理解為容器般的物質存在,人們對其內涵、外延、屬性、結構等不具備系統的了解。而實際上,空間并非僅是相對于“主體”的“他者”存在,不是一個可以用意識、亦或物質進行區分和定義的概念。“空間”蘊含豐富的能量,特性多元,包括具有普遍被認知的物理屬性、融合人類生產過程的社會實踐性、隨時間元素變化不斷重構的流動性、具備關系縱橫交織多維呈現的層疊性,以及日益豐富屬性與社會意義的價值性。
2.新媒介促進沉浸空間生產。列斐伏爾以“空間”的理論范疇為基礎,基于理論與現實意義對“空間生產”進行闡釋,其中審視空間本身的生產在列斐伏爾的研究中占比較大,其思考以價值訴求為目的,在實踐活動具備主動性的情況下指向自身生產與事物生產,并在相應過程中呈現“自然性、社會性和精神性”。空間生產并非是局部、個體、元素的生產,而是空間整體的生產。區別于以往人們通常認知中對生產趨于微觀的固定思維,列斐伏爾認為空間生產是宏觀角度下空間本身的變化,聚焦于實踐研究,趨于生產關系空間的生態化發展,即空間既是元素存在與發展的根源,也是眾多空間元素存在其中的有機生物生命體。
早在媒介技術初現質變時,傳播學研究內容就涉及媒介與空間,研究議題涵蓋“媒介空間的建構、影視中媒介空間的研究、媒介化語境下的空間生產”等。多元議題的重心主要圍繞將媒介作為空間生產的建構元素,激活空間本身具備的媒介屬性,致使大眾在定義與理解媒介時不僅將空間視作信息載體,同時可以了解空間生產與實踐方式的變革。空間生產變革的典型是新媒介時代的到來,縱觀不同媒介時代的空間生產,“口語媒介生產情感空間,印刷媒介生產知識空間,數字媒介生產視聽空間”。新媒體時代的媒介集互動性、創新性、虛擬性等諸多特性融為一體,匯總多種空間生產內容,創造出受眾精神與沉浸式現實并置的空間。新媒體愈發了解受眾所需,無論是短視頻媒介平臺還是圖文媒介平臺,受眾均會發現信息以私人訂制的方式被推送至個人信息空間。
3.AI時代下的空間生產變革。更具備媒介互動性與時效性的是AI,即探討、研發可用于效仿、擴充及拓展人的大腦智能的學術理論、思想方法、工程技術以及應用領域的一種新的前沿性科學。AI具備成熟的功能系統、完整的數據體系、高超的模擬水平,以立體的信息空間為依托完成豐富的操作任務。AI改變原有的社區空間間隔,構建出AI語境下媒介與空間的多維交互關系,受眾作為媒介的使用者與受益者鑲嵌其中,組合智能空間與現實空間、媒介受眾與媒介權力,實現人類創造性的充分發揮。
在列斐伏爾的認知中,空間生產以人的價值訴求為空間的意識傾向,消除信息“知溝”的固化傳播方式,空間的生產主體得以在其中擁有相同待遇,并依據主體多樣性提升空間的生產活力。AI空間生產在以往媒介發展的基礎上形成一個較為獨特的空間思維,受眾連接著空間生產的環節與各個節點,同時媒介生態更新迭代,受眾在相應空間生產中如何建立與空間的對話、如何構建兩者互動的框架、如何形成兩者合力的合理交互關系則成為當前AI空間與受眾關系的重要議題之一。
正如麥克盧漢所說的“媒介是人的延伸”,AI技術的發展亦是如此。AI通過智能化技術帶動媒介內信息與傳播生態的變化,關聯媒介受眾與媒介交互系統的構建。AI的出現賦能媒介人性化的特征,與之對應的信息空間建立起更為精確、更為契合的傳播數據,受眾媒介權力因此有了明確且豐富的選擇取向,形成了一種新的空間媒介觀。
1.立體傳播空間受眾知情權的重構。大數據時代背景下,AI變革了產業發展路徑。全國政協副主席萬鋼在第五屆世界智能大會上曾言,AI區別于感知媒介,感知媒介具備的是立體感知角度,即視覺、聽覺、觸覺等感知能力,并且趨向于感官高維化。實際上是媒介以人們熟悉的傳播方式輔以多維信息構建一個立體的傳播空間,在這個被生產出來的新的立體化傳播空間,信息的透明性得到了保障,受眾知情權的實現不再倚靠“媒介議程設置”,受眾也不再偏聽偏信媒介說了什么,而是通過AI這種認知智能和立體化傳播空間自發地傳播信息,同時以人腦為信息構建的技術基礎,將人腦的功能賦能科技,從而幫助受眾獲得以及全方位感知一切社會公共領域的信息。
立體化傳播空間不僅是受眾生活、參與社會活動和獲得信息的領域,而且是主體權力運行的承載存在。AI的發展賦予了現實空間和媒介技術結合并生產異質空間的可能性,空間生產在媒介技術質變影響下,打造出了空間里程碑,受眾處在交錯并置的空間生產結構中,可以捆綁自身的權力與意識。受眾認知滲透在立體化傳播空間的同時,立體化空間的細微變化都能夠被受眾發現或感知,受眾知情權的范圍和強度逐漸呈現出了擴大和加強的趨勢。
2.機器智能化下受眾表達權的釋放。技術通常被認為是邏輯理性的代表,在其復雜的程序和設備的組構下形成固定的運行系統,由人操作生成結果。過去的媒介技術傾向于知識空間和精神空間的構建,流程無外乎傳播者與受傳者通過傳播媒介進行信息的傳遞和交流,信息經受眾消化后,再經過反饋程序形成信息空間,這個過程主要是由人操作機器來滿足受眾的需求。盡管受眾也可以表達自己的意見,并通過媒介渠道反饋自身訴求,但這種表達方式無疑是被動的、延遲的,甚至很難被全面、正確地反饋給傳播者。雙向溝通效率不高,受眾雖行使了表達權卻遲遲得不到回應。
AI不同于過去的媒介技術,主張人機交互與思維拓展。換言之,麥克盧漢主張的“媒介是人的延伸”的觀點實現了高維變革,媒介從延伸人的具象感知、四肢到現在AI所具有的認知與腦力。人類大腦有著復雜的神經構造與時刻處于動態化的信息更新系統,AI使得媒介變得更具“人性”和“智能”,它可以輕松做到與人類的溝通與交流,實現人機交互。媒介傳播針對AI的研究以媒介縱向發展的歷史為基礎,結合受眾對不同階段媒介使用感受的反饋,貼近受眾現處的媒介傳播生態,這樣一來大大提升了傳受雙方信息交流、內容反饋的效率,機器智能化下受眾的表達權得以釋放。AI引發受眾對表達權的學理思考,受眾參與傳播不再僅是對傳播主體的身份認知,而是通過靈活的思維辯證看待自己在媒介空間中的表達權,并將自身的思維能力賦能媒介,通過人機互動快速、即時地表達自己對社會公共事件的看法,智能化機器也能準確、全面地理解受眾所表達的內容,同時給予受眾合理的反饋。機器智能化下受眾的媒介表達權升級成為了受眾的媒介參與權,緩解了傳統意義上受眾與媒介之間僵化的關系。
3.媒介接近權提升空間人文價值。列斐伏爾描述的“空間生產”是理想的空間形態,包括尊重空間主體的平等價值,通過彰顯個人社會價值進一步體現空間價值,這一點與美國學者巴隆提出的受眾的媒介接近權有著異曲同工之處。巴隆認為受眾有利用傳播媒介闡述主張、發表言論以及開展一系列自主活動的權力,與此同時媒體也需要履行向受眾開放的義務和責任,可見媒介接近權同樣主張空間主體的平等性。空間的人文價值便是以空間主體的平等性為基礎,充分發揮受眾的主觀能動性,構建空間、媒體與受眾三者間的關聯狀態。
互聯網數據中心(Internet Data Center,簡稱IDC)于2021年年末發布了一份《“AI+媒體”助力內容生產、審核、分發、創新四大環節》的報告,指出AI助力媒體內容生產、審核、分發、創新四大環節。擁有認知智能技術的空間不再是簡單的感知驅動,而是將人腦中相對復雜的思維系統安裝在媒介空間中,使得媒介空間具備傳播主動性,彰顯人性化特征。受眾在自由行使媒介接近權的過程中,不僅將信息、言論和活動帶到了AI生產的空間之中,豐富了空間的內容生態,同時受眾的人文關懷、個人情感也在空間之中得到了貫徹。信息以及活動都是冰冷無聲的,沒有受眾文化的空間缺少靈動和溫度,受眾將人文權利賦予AI媒介空間,促使空間生產得以平等,空間的人文價值得以提升。
AI空間的構筑使得媒介空間生產超越傳統空間研究的理論范疇。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更新,人類重構了空間乃至媒介空間的性質,構建出適應AI等技術質變意動的空間邏輯,傳播文本由作用于感官轉變為作用于認知,即更為復雜、靈活的信息空間系統,媒介空間成為人類意識活動的先驗載體,超越了體感知覺的空間實踐。AI空間擴容過程中受眾的一部分媒介權力得到了保護,但還有一部分受眾媒介權力難以體現甚至得不到保障。
1.AI空間的權力鴻溝不斷擴大。AI擅長建構認知信息,可以將信息的技術主觀化發揮到一個較高水平,受眾的各項媒介權力也得到了最大化的保障,但新型空間生態在AI智能化技術的引導下,仍舊脫離不了技術邏輯的牽引。AI傳播空間的空間機理通過AI形成,其策略機制的較大比重放在數據的深度分析、信息用戶的匹配程度等方面,自動化的算法程序改變了受眾與技術之間的主導方向,精準技術邏輯的背后不可避免地會利用算法技術,依照受眾的信息偏好和使用習慣對AI空間中的受眾進行區域劃分,間接導致了信息生產空間與信息傳播空間的屬性切割。空間的分割無形之中在AI空間筑起了高墻,如此一來受眾就只能夠在自己的認知范圍內行使媒介權力,久而久之AI空間中受眾的權力鴻溝不斷擴大,不利于構建平等的AI空間。
2.AI空間的異化與秩序失控。受眾媒介權力中受眾的監督權至關重要,涉及到了信息的真實性、客觀性以及合法性等一系列問題,但是正如福柯對空間時代的預判的那樣,空間的技術生產成為動搖空間客觀統治的力量。當前,各大網站包括程序會推送許多AI換臉視頻,如某影視劇角色通過AI換臉其他明星,除長相以外其他包括表情等在內的一切都與影視劇原人物一致,并無違和感。諸如此類的現象使得受眾在AI空間中難辨事件的真偽,久而久之AI空間產生了異化,真假變得不再重要,受眾狂歡成為了AI空間的主題。此外,AI空間生產出的統治主體傾向于更為自由的信息制造,原有的傳播方式、傳播主體、傳播空間等均因技術加持而迭代更新,受眾的監督權形同虛設,當輿論引導失去效用之時,原有的空間秩序也被打亂。
3.AI空間的媒介倫理失范。位于AI空間的受眾在機器智能化的服務下提高了交流的效率,同時也獲得了溝通的平等權,但是卻也在不知不覺中將自己更多的個人信息被收錄在了AI空間之中,這些個人信息里不僅包含著受眾的內容偏好、使用習慣等客觀數據,同時也記錄著受眾的情緒、情感等主觀數據。歐盟委員會于2012年提出受眾的媒介權力應當包含被遺忘權,即數據主體對個人相關數據應當有自主刪除的權力,但是縱觀當前與AI技術相關的一些軟件,并沒有將信息刪除的權力開放給受眾,反而強制受眾在同意授權個人信息的基礎上才有享受軟件服務的權利,在很大程度上觸及了倫理的底線,也進一步加大了AI空間受眾信息泄露和濫用的風險,AI空間的媒介倫理失范現象得不到有效的制裁和解決,護航信息安全的問題亟待解決。
AI空間生產集成列斐伏爾對空間實踐的設想,形成媒介與受眾抽象認知的話語關系,并使得相應的媒介生態成為具有影響力的空間資源。不同媒介時代環境具有不同的影響力,AI空間生產環境在強大媒介技術的催化下較之之前更是迥然不同,受眾的認知思維借助載體具象發揮。當前,AI技術涉獵范圍廣,為人類生活帶來極大的變化,受眾的媒介權力也得以行使,但同時也衍生了較多問題,希望AI空間構建過程中能夠以受眾為核心,實現AI空間生產的理性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