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 舟 曾銀鳳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年末我國鄉村女性人口總量約為2.5億。《中國婦女發展綱要(2021—2030年)》明確提出要發揮婦女在產業融合和鄉村現代化建設中的作用。鄉村女性就業問題關乎鄉村全面振興。
非農就業是指鄉村勞動力在外地或本地從事第一產業以外的生產、建筑、服務等二、三產業工作的行為[1],與社會關系網絡中的社會資源密切相關[2]。鄉村女性進入非農勞動市場,不僅從勞動力要素供給層面對經濟增長具有促進作用[3],同時對提高家庭整體收入、縮小城鄉收入差距具有重要意義[4]。然而,在“男主外、女主內”等傳統文化因素的影響下,鄉村女性的社會網絡局限于其生活的村莊,且大多由情感維系,難以動員社會資源。隨著互聯網信息技術的快速發展和普遍應用,以微信群、QQ群等為代表的數字公共空間成為鄉村社會的重要構成,拓展了鄉村女性的日常生活空間。在數字中國高質量發展成為新戰略目標的背景下,探討數字公共空間對鄉村女性非農就業的影響,具有深刻的理論價值和現實意義。
根據形成動力的不同,鄉村公共空間可劃分為村莊內生、行政嵌入與經濟驅動三種類型[5]。村莊內生型公共空間指由村落傳統鄉村共同體形塑而成的公共空間,如以血緣關系為依托的宗族祠堂、以地緣關系為基礎建立的鄉村集市等;由外部行政力量規劃建立的公共空間則被定義為行政嵌入型公共空間,如人民公社、村民大會等;以獲取經濟利益為目的而建立的公共空間則被定義為經濟驅動型公共空間,如零售門店、農貿市場等。
鄉村公共空間是鄉村公共領域的空間載體,其核心價值是公共性,可以泛指具有某種公共性且以特定空間固定下來的社會關聯性和人際交往結構方式[6]。本文的鄉村數字公共空間由鄉村公共空間衍生而來,但僅限于無形的數字網絡空間。結合以上分析,鄉村數字公共空間可以分為行政外生、村莊內生、經濟驅動三種類型。
行政外生型鄉村數字公共空間是指由政府力量主導、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建立的空間,主要以解決因勞動力外流形成的村民參與程度低的鄉村治理困境為目標,倡導外出務工人員為村莊發展建言獻策,是政府引導鄉村居民在基層行使權利的重要手段。同時,行政外生型數字公共空間在人員結構、日常管理等方面具有明顯的公權力色彩,有較強的政治意味。現有形式有村務公開、村務監督等微信群及QQ群。
村莊內生型鄉村數字公共空間以家族、地域等“倫理”和“人情”為紐帶構建,以滿足社會交往、生活理念等自身訴求為主要目的,由村民個人自發建立,其本質是技術賦權村莊體制外的精英所形成的媒介自組織。這類數字公共空間借助村莊新型內生力量,將多元主體匯聚于同一空間,通過虛擬在場互動,構建共有數字公共空間實踐。此類數字公共空間表現形式較為多樣,如家族群聊、鄉親聊天娛樂等微信群聊。
經濟驅動型鄉村數字公共空間以獲取經濟利益為目的,是大眾傳媒時代商家或個人用碎片化的傳播方式獲取收益、貼補家用的產物。以微信為例,村民賣家可以將種植業、畜牧業、漁業產品等初級農產品在數字公共空間進行推廣售賣。村民賣家在售賣產品的過程中,還能加強其與親朋好友之間的聯系,增強互動和信任度,從而更好地滿足不同人群的需要。此外,相對于其他購物平臺,基于微信平臺建立數字公共空間需要投入的時間精力相對較少,因而受到鄉村居民的普遍歡迎。現有較為完善的形式主要有興盛優選、美團優選等社區電商幫助村民組建的微信零售群等。
互聯網使用能顯著提升鄉村女性非農就業率[7]。鄉村數字公共空間更是以現代信息網絡為重要載體,與實際生產實踐不斷結合,催生了非農就業新場景和新模式,給鄉村女性非農就業帶來了新的機遇。
由于傳統鄉土社會的流動性不足,鄉村女性更多被捆綁于家庭瑣事之中,缺乏加入到鄉村公共空間中的時間與精力[8]。隨著城市化進程的加快、互聯網等信息技術的普及,封閉的鄉土社會被打開。借助數字公共空間,鄉村女性的社會交往空間逐步從原有的鄉村公共空間脫離,轉向更加廣闊的就業市場。中國互聯網信息中心(CNNIC)數據顯示,截至2022年12月,我國現有行政村已實現“村村通寬帶”,鄉村地區互聯網普及率達61.9%。加之新媒體低門檻、高效率、強互動的特性,鄉村女性可通過新媒體來增加自身與外界的聯系,獲取社會信息、新聞、非農就業信息或者其他信息,從而擴大其非農就業區域的可選擇面。
實現非農就業的關鍵是及時準確掌握就業信息[9]。數字公共空間依托互聯網海量的信息和先進的科技文化,改善了以往傳播媒介信息存儲量不足、信息傳播不對稱等問題,數字公共空間中的信息傳遞不受印刷、運輸等環節的限制,信息在不同主體間的傳播幾乎可以達到“無縫對接”,并呈現出非線性傳播的特點,信息的傳播流動更加便捷自由。
此外,傳統媒體的信息發布一般由專業機構和專職人員管理,受眾對信息的可選擇面較少,傳播者和受眾之間的關系不對等。在數字公共空間中,由傳播主體主導的傳播模式被打破,空間中的個體既是信息的接收者,也是信息的創造者,傳播主體從一元轉為多元,鄉村女性逐漸擁有了成為主動的數字公共空間生產者的可能性。通過鄉村公共事務的信息獲取,參與建設討論、發展獻策,技術賦權下的鄉村女性在拓展自身話語權的同時也進行著自我表達。
在傳統性別角色觀念的影響下,鄉村女性,特別是已婚已育女性,通常充當家庭照料角色,有限的就業也以第一產業和周邊第二產業為主[10]。隨著以移動互聯網、大數據等為代表的信息技術與鄉村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不斷融合,數字經濟正在影響和改變鄉村居民的生產生活方式。數字公共空間因其低門檻、低成本的特性更容易被鄉村女性所接受,衍生的就業形式也更為多樣。如“數字公共空間+電商”所形成的熟人帶貨模式,利用數字公共空間直觀、形象地宣傳農產品,并通過熟人社交網絡打通農產品到電商產品的通道,延長了農產品產業鏈,并拓展了農產品的線上銷售渠道。“數字公共空間+社區團購”所形成的社區電商模式,立足于興盛優選、美團優選等電商平臺,連接附近鄉村居民并通過數字公共空間拓展了大量的用戶,從供應鏈端整合市場,逐漸以平臺身份取代了傳統便利店。
現代信息技術與通信技術正逐漸轉變為新的生產要素,為拓展鄉村女性的社會關系使其從中獲得非農就業支持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機遇。然而,信息生產與接入的可及性、數字支付的便捷性和信息使用的智能性等信息不對稱問題阻礙了鄉村女性與數字經濟接軌[11]。數字公共空間可連接企事業單位、農村基層組織和鄉村女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彌合鄉村女性就業信息鴻溝,優化鄉村女性的觸媒習慣。通過微信就業信息分享群、經濟賦能公益課程分享群等數字公共空間進行社會交往和知識學習,培養鄉村女性依靠技能和智慧創造財富的意識,有助于提升鄉村女性學習現代化的數字技能和信息技術的主動性,從而提升自身的生產經營管理水平。
數字公共空間中多元主體的人際互動正在重塑我們對社會現實的感知和理解。但由于網絡匿名性、鄉村受眾媒介素養較低等原因,當前我國鄉村數字公共空間仍存在非理性交往蔓延、共識危機、數字棄民等問題,對于鄉村女性發展產生消極影響,導致其實際社會互動的冷漠化、欲望與能力不匹配、非理性行為加劇等問題。
隨著互聯網的更新迭代,移動互聯網的全面覆蓋,人們的社交方式發生了極大改變。除了正常的生活及工作外,鄉村女性逐漸將休閑和社交的重心轉移到了數字公共空間之中,廣泛運用視頻通話、語音聊天等技術手段與人交流,通過抖音、小紅書、快手等移動軟件進行休閑娛樂。誠然,這些改變有利于鄉村女性維持并拓展社會關系網,從而為其非農就業提供招聘信息,但數字公共空間在被使用過程中也存在著一定的弊端,給鄉村女性帶來諸多影響。首先,占據使用者的大量時間,使鄉村女性與人的實際社會互動逐漸減少;其次,鄉村女性媒介素質參差不齊,在接收各種網絡信息后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部分女性可能會因網絡信息而弱化對周圍環境的信任度,激發其對周圍人的不滿、懷疑等負面情緒,對實際社會互動的冷漠化有著明顯的催化作用。
在由不同個體形成的數字公共空間中,鄉村女性所接收到的信息在不斷沖擊著她們原有的世界觀。“坐在直播間謝謝大哥,隨手發視頻也能漲粉帶貨,在微信群發信息就能賺錢”,這類宣傳者的語言更容易撕裂鄉村女性對真實社會的認知,因此形成的非理性就業期望,可能讓鄉村女性忽略嚴峻的就業形勢、自身能力與用人單位的需求匹配度等問題。盡管鄉村女性可以借助互聯網等信息技術,在數字公共空間中進行互動交流,擺脫地域的嚴格限制,但因其自身知識水平有限、賬號運營能力較差,在此類數字公共空間中難以獲利。
數字公共空間因其傳遞接收信息便捷、可超越時空障礙等優點深受鄉村女性歡迎,但其違規成本低、監管成本高。部分數字公共空間中的意見領袖為了博取關注或是利益驅使,有意無意宣傳虛假信息、隱晦涉黃涉暴、傳播低俗文化,甚至煽動并利用群眾情緒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因此產生的海量虛假信息容易造成人們思想混亂,對周圍環境的認知失真。
當一個人處于數字公共空間的群體之中,更容易被空間中的群體氣氛所感染。非理性互動現象普遍存在于網絡空間的人際互動中,主要表現形式為“失義性互動”“偏激性互動”及“暴力性互動”[12]。對于媒介素養較低的鄉村女性而言,進入存在非理性行為的群體后,更容易變成“無意識的野蠻人”。
鄉村女性數字公共空間非農就業問題的成因是多角度、多層面的,解決問題的主要路徑在于從宏觀、中觀、微觀層面明確各主體的責任,并構建更完善、高效、可持續的治理體系。
構建以引導、服務、培訓為主的治理體系,積極治理鄉村數字公共空間,為數字賦能鄉村女性非農就業提供良好的環境和基礎。加大公共投資力度,合作開發公共服務媒體平臺,推動互聯網在農村地區的普及和應用,極大發揮互聯網傳遞信息的功能,服務鄉村女性非農就業;建立政府、企業、鄉村組織和個人的合作治理格局;增強數字公共領域與行政系統的良性互動,將行政力量的限制性轉化為共建性,培育社會力量的自主性,實現自治、法治、德治的綜合治理模式,為鄉村女性非農就業提供保障;開展互聯網科普活動,提供數字素養培訓,引導達成價值共識與群體認同,形塑公共空間秩序。
借助“數字紅利”,拓寬鄉村女性非農就業渠道,提升鄉村女性就業能力。鄉村女性可能因長期缺乏主動探討和思考的過程、最終在信息的接受過程中產生習得性依賴,心理也是困頓疲乏又充斥著惰性[13]。因此,需有效利用數字公共空間,一方面,在思想和觀念上對鄉村女性進行引導,積極構建鄉村女性的新型價值觀,喚醒鄉村女性的主體性,增強非農就業能力和信心;另一方面,在行為上倡導鄉村女性提高自身社會交往能力,與鄉村鄰里、親朋好友保持密切聯系,努力培育和拓展社會資本。此外,還需要完善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增加鄉村女性對互聯網等數字信息技術運用的培訓,以塑造在知識、技能等方面全方位發展的鄉村女性勞動者。
運用新興數字技術的信息資源優勢,為鄉村女性提供及時準確的信息服務和靈活的就業幫扶模式;增加對鄉村數字公共空間創業的補貼,為鄉村女性積累人力資本、社會資本,鼓勵鄉村女性建設可盈利型數字公共空間,為鄉村女性互聯網創業提供支持,培育基于數字公共空間的鄉村女性信息創業模式。
可由政府或企業牽頭,建設地方特色信息數據庫,培訓受教育程度較高的鄉村年輕女性作為“信息專員”,基于微信群和各類移動互聯平臺,為村民提供各類信息與知識服務來獲取收益。服務內容可包括衛生健康與保健服務、就業信息服務等。同時,“信息專員”可以將獲知的村民信息需求和消費狀況反饋到信息中心,作為數據庫完善和更新的基礎。
數字經濟背景下,鄉村女性非農就業的形式逐漸多元、立體化。應充分利用數字公共空間所擁有的傳播模式和傳播渠道,打造基于數字公共空間的鄉村女性信息創業典型,優化鄉村女性非農就業創業氛圍,拓寬鄉村女性非農就業渠道,構建以引導、服務、培訓為主的治理體系,使數字公共空間成為促進鄉村女性非農就業的“助推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