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骨頭

?盤娃

在嘉峪關

到了邊關

風就再不能往心里吹了

到了河西

就再不能想河東的事情了

到了明長城

古人留下來的遺憾遍地開花

失語是我必修的習慣

到了嘉峪關

綠色的邊際開始漸漸清晰

在這里，我們逐漸陌生

大山和河流遠去

黃沙俱下

沒有一抔黃土將我指認

數骨頭

我太過于了解自己的身體

從上第一節人體解剖課開始

就開始一點一點解剖自己

從顱骨到趾骨

一共二百零六塊骨頭

熟悉每一塊骨頭的位置、形態、作用

生怕哪里出一點問題

為此我一直生活得很小心

怕說錯話、怕得罪人

更怕自己的女人流淚

為了避免這些

我把骨頭彎了又彎

把頭低了又低

直到有一天

我再也數不清自己還剩下多少骨頭

下雨了

我們在夜里談論

你說讀書讓人孤獨

快樂屬于短暫的肉體

外面正在下雨

淅淅瀝瀝

淅淅瀝瀝

我不喜歡聽這種聲音

一個人，在異鄉

什么都做不了，而理想盛大

雨打在窗戶上

樹葉正在飄落

世界萬物都在下墜

那些帶著涼意的雨滴

打亂了我的思緒

那些正在紛飛的樹葉

和思想一起

漫無目的地飄落

被裁剪的陽光

我試圖在城市中構建村莊

在塑料盆里種植蔬菜

向日葵的根系太大

牽牛花的藤蔓太長

能收獲的東西來自于太陽光的邊角料

天晴的時候

就把舊衣物搬到陽光里

把綠植搬到陽光里

讓它們都曬曬吧

順便把自己也放在陽光下

把內心積攢多年的風雨

一一晾曬

我什么都沒做

我什么都沒想

光帶給我什么

我就接納什么

綠色把我帶向何方

記憶就飄散在何處

綠色郵筒

在大漠中打磨一首詩

寫一封長長的信

信中不提水，也不寫希望

寫點日常

發發牢騷

意義永遠躲在無意義的身后

山峰讓人止步

平坦讓人懷疑

此刻，天空將我監視

來者是風，去者亦是風

抓起一把黃沙掩埋

把最后的干渴寄存

像鳥類遷徙一樣

把看過的山河

再看一遍

雪 中

親愛的，我的城市正在下雪

雪紛紛揚揚

像就地解散的羊群

漫無目的地在風中流浪

天地陷入一種蒼白

張力被無限拉伸

我試圖在這種原始中尋找答案

風滾動著雪花一刻也不停歇

是的，就是如此

人間接納了風雪

可我們該如何保存彼此的溫暖

親愛的，只有擁有火爐的人

才會歌頌雪

只有沒有方向的人

才會在雪中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