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平(安徽)
安徽省安慶市(宜城)望江縣是一片紅色的土地。1928 年3 月,麥元沙堰溝人(今鴉灘鎮茗南村)孫敬純在太湖縣加入中國共產黨,隨后受組織委派,來到尚花棚(今長嶺鎮南臺村),在此發展了5 名黨員,并建立了黨小組。9 月,黨小組擴建為黨支部,由孫敬純任支部書記。于是人們一直把孫敬純當作望江縣第一個共產黨員。其實不然,筆者通過查閱檔案、縣志、黨史資料,發現望江縣首位中國共產黨員名叫魯宏圖,他于1927 年1月在安慶加入了中國共產黨。
1911 年,望江城關大北門魯家大院中傳來一聲嬰兒的啼哭,世代為醫的魯德鵬又喜添一子。他將這孩子按輩分取字紹祥,取名宏圖,寓宏圖大展之意,希望兒子將來能光宗耀祖。小宏圖在兄弟二人中排行老二,8 歲入私塾,因聰明好學,深受其父及族人喜愛。魯家在縣城是中醫世家,開有診室和藥房,不僅家境殷實,而且醫德醫術遠近聞名、有口皆碑。從11 歲開始,魯宏圖便邊讀書邊習中醫,學余還常常幫助父親碾中藥。魯德鵬看在眼里、喜在心頭,期待孩子長大以后能夠子承父業。1924年,魯宏圖入縣立高等小學校(今望江第一小學)就讀,兩年后以優異成績畢業,考入安慶成德中學,從此踏上赴省城求學之路,也因此改變了命運。

魯宏圖
1926 年春,安慶長江碼頭。一名穿長衫的老者和一個著學生裝的少年手拎皮箱、身背掛包,隨著擁擠的人群走下輪船,這一老一少正是魯德鵬和魯宏圖父子。魯德鵬送子到安慶成德中學報到。在安頓好兒子吃住事宜后,魯德鵬再三叮囑:“宏圖呀,你還年少,要靜心學習,莫談國事,不要招惹是非,家族人對你寄予厚望呀!”
魯德鵬的擔心并非空穴來風,他了解自己的兒子。安慶,別稱宜城,彼時為安徽省省會,是安徽的政治、經濟和文化中心。當時,安慶境內新思潮涌動,造就了一大批革命運動的骨干分子。據中共安慶市委宣傳部和安慶市委黨史研究室合著的《紅色安慶》載:五四運動以后,馬克思主義開始在安慶傳播。1923 年冬,中共安慶支部成立,隸屬中共中央直接領導,是安徽省第一個城市黨組織。1926 年5 月,中共安徽地方執行委員會在安慶成立,在工農和進步學生中發展黨員,同國民黨反動派進行針鋒相對的斗爭。這些對積極向上的魯宏圖來說,具有很強的吸引力。
1926 年底,魯宏圖轉入安徽省立第一甲種工業學校學習。1927 年1 月,在安慶讀書的望江籍學生成立“望江旅省學生會”,魯宏圖因在其中積極從事革命宣傳活動,被選為委員,并加入中國共產黨。同年4月12日,蔣介石在帝國主義支持下,在上海發動反革命政變,屠殺了大批的工人和共產黨員,黨被迫轉入秘密活動。在這種情況下,魯宏圖以學生會名義召開旅省學委會,討論并決定創辦《雷聲》小報,他負責組稿和刻印工作,宣傳的主要內容是提倡新教育,揭露蔣介石叛變革命的罪行,傳播馬列主義。魯宏圖還在《雷聲》上發表了自己撰寫的《青年人要到前線創造新社會》一文,號召廣大青年站到革命的最前線,為創造美好的新社會而奮斗,引起強烈反響。《雷聲》讀者面越來越廣,影響力日益增大,成為當時安慶學生最喜愛的報刊之一。
1928 年暑期,魯宏圖同魯紹林、丁育德、劉福潤、劉彭年、方雪樵等旅省學生會代表和在外省部分望江籍學生10 余人,應邀返回望江參加縣教育局召開的會議。魯宏圖在會上就改革舊教育、提倡新教育以及教育事業的發展等問題發表演講。
1929 年秋,為反對國民黨安徽省黨部密謀調遣軍警包圍安大、逮捕共產黨員及進步學生,已在校擔任中共地下黨支部負責人的魯宏圖和安大中共地下黨支部負責人伯習福等召集學生,舉行了反迫害、反程天放(國民黨中央執委、CC 分子、安大校長)的游行示威,公開反對國民黨的黑暗統治。程天放懷恨在心,指使人寫了一封假信,誣陷安大學生劉樹德等人要在安慶暴動。于是,軍警逮捕了安大及各校學生四五十人,企圖將他們殺害。中共地下組織立即發動學生家長成立后援會,四處奔走呼吁,揭露反動派陰謀,迫使反動當局未敢下毒手。劉樹德等22 人最終被分別判處無期或有期徒刑。
安慶學生運動蓬勃開展,喚醒了進步學生的革命意識,提高了他們的革命覺悟,對動搖國民黨的反動統治產生了積極和深遠的影響。國民黨安慶反動當局對此恨之入骨,他們四處布置密探,尋找共產黨活動的蛛絲馬跡,一時間白色恐怖籠罩全城,安慶的學生運動被迫轉入了更加隱蔽的地下斗爭。
1929 年冬,魯宏圖、魯紹林、劉彭年等10 余人,在望江城西五顯廟(五行庵)后院開會,擬組織在城知識青年去農村宣傳群眾、教育群眾、調查勞苦大眾受地主豪紳欺壓剝削的狀況。不料此舉被國民黨望江縣黨部所察覺,國民黨黨部書記宋理文帶領自衛隊前往搜查,魯宏圖等聞訊后隨即轉移脫險,但自此黨員身份暴露,只得連夜轉往安慶。

原安徽第一甲種工業學校主樓
1930 年夏,魯宏圖所在學校及成德中學等部分畢業生聯合向省主席劉振華請愿,要求赴蘇聯留學,劉不但不批,反而大聲責罵。魯宏圖便率領請愿學生在街頭和省府門墻張貼“打倒貪官污吏劉振華!”等標語,第二天又組織學生上街游行。當游行隊伍抵達安慶四牌樓時,國民黨軍警用救火水龍頭向學生噴射污水,游行隊伍被沖散。幾日后的一天夜里,魯宏圖又到省府門墻張貼標語,軍警發現后立即對其追捕未果。警備司令部急令緊閉城門,準備第二天開始全城大搜捕。午夜時分,魯宏圖等用繩索拴身滑下城墻外逃。脫險后,魯宏圖隱居在桐城東鄉(今屬樅陽縣橫埠)的同學家中。國民黨警備司令部為繼續搜捕,指令各校學生畢業證書照片須一律重照,并將魯宏圖等進步學生照片曉諭各地予以通緝。
在桐城隱居的日子里,魯宏圖心急如焚、度日如年:一是不知自己走后其他的黨員和進步學生是否全部安全轉移;二是自己與上級黨組織失去聯系,不知下一步工作如何安排。于是,他打算不顧個人的安危前往安慶探聽消息。他對阻止他冒險的同學說:如果我到安慶十天半月沒有音訊,就速到望江大北門找魯氏中醫魯德鵬,告訴我家人我人在安慶城。同學只好默默地點點頭。
1930 年初秋,魯宏圖化裝成市民的模樣,從北城門進入安慶,不幸仍被盤查的軍警認出而被捕,隨即被關進安徽省“反省院”。
因魯宏圖的共產黨員身份已暴露,敵人在審訊時直奔主題,厲聲喝問:“是誰介紹你加入共產黨的?你的上級組織在哪里?你還發展了哪些學生入黨?”魯宏圖毫無懼色地回答:“發展我入黨的介紹人已經死了,我沒有介紹和發展其他人入黨。”

“反省院”內景
敵人見直擊不行,便旁敲側擊:“好,把與你一道組織游行和貼標語的同學,還有《雷聲》報編委人員名單講講吧。你要老老實實交代,不然,就別想從這里走著出去!”
“我既然進來了,就沒有走出去的打算!”魯宏圖斬釘截鐵地回答,“游行是同學們的自發行動,沒有組織者,貼標語是我個人行為,《雷聲》報也是我一個人組稿、刻印、發行,沒有編委會。”
敵人氣急敗壞,無計可施,便對魯宏圖實施酷刑,企圖使他屈服。但魯宏圖始終堅貞不屈,并在獄中組織難友絕食,與敵人開展反酷刑、反迫害的斗爭。
桐城東鄉的同學在焦急中等待了十天,仍沒有魯宏圖的音訊,預感兇多吉少,立即奔赴望江找到大北門魯家。魯德鵬及家族人聞訊心急如焚、共商對策,決定事不宜遲,由魯德鵬帶一名挑夫挑著兩只裝滿銀元的木箱到安慶,疏通關系,營救魯宏圖。與此同時,安慶黨組織也通過各種關系想方設法進行營救。在多方努力下,“反省院”頭頭作出讓步,不再逼迫魯宏圖供出黨組織和進步學生名單,只要求魯宏圖寫個脫黨聲明刊登在報紙上,即可獲得自由。
在“反省院”敵人的監視下,魯德鵬父子會面了。“孩兒呀,你就聽爸爸勸吧,你還年輕,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按他們要求寫個脫黨聲明,你就可隨爸爸回家了,跟我一道把中藥鋪打點好,這可是魯家祖傳呀!”“爸,我從加入了共產黨那天起,就已經做好隨時為革命犧牲的準備。如果共產黨員一個個脫黨,共產主義何時才能實現?!即便我死了,有黨在,等于我還活著;如果脫了黨,就算我還活著,也等于死了。”說到此,魯宏圖放緩了語氣:“爸,孩兒不孝,你保重好自己,不要再管我,也不要再來了。”
見魯宏圖不為所動,窮兇極惡的國民黨反動當局舉起了屠刀。
1930 年9 月11 日(農歷八月十五)清晨,安慶北門外集賢關刑場,魯宏圖和其他6 名革命者一起高唱《國際歌》,高呼“中國共產黨萬歲”等口號,慷慨就義,時年20歲。
由于關押在“反省院”的共產黨人和革命志士有許多未經公開判決,國民黨反動派考慮到與論壓力等原因,臨刑前沒有通知魯家人與魯宏圖見最后一面,也未準許魯家人收尸,直到魯宏圖犧牲后第二年,魯家人才得知確切死訊。
筆者曾對魯宏圖烈士的侄子、望江供銷社退休干部魯太元進行采訪。談到叔父遺骨未能找到,這位參加過抗美援朝的老人禁不住無限感慨:那還是1960 年,爺爺魯德鵬在彌留之際,家人都圍在床前。他顫抖著雙手,把一張珍藏完好的烈屬證交給我,叮囑家人要繼續尋找魯宏圖遺骸,安葬到祖墳山。他一生牽掛的心頭事,活著未能如愿,希望魯家后人了卻他的心愿。魯德鵬去世后,魯家人發誓一定要盡力實現其遺愿。然事過境遷,雖經多方努力仍未有結果,烈士遺骨未歸葬便成了魯家幾代人的心中憾事。
英烈功勛彪炳史冊,烈士精神燭照未來。1960 年,魯宏圖與孫敬純等人被望江縣人民政府公布為第一批革命烈士,并寫入黨史和志書。傳承紅色基因,賡續精神血脈。魯宏圖的名字被鐫刻在烈士陵園烈士墻上,他的事跡和他的形象被展示在烈士事跡的展板上。讓烈士英靈魂歸故里、讓烈士事跡代代相傳,是我們對英雄的最好紀念。
魂兮歸來,魯宏圖烈士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