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談風藥在大腸癌術后腹瀉中的應用*

王曉涵，郝淑蘭，劉麗坤

1 山西省中醫藥研究院 山西太原 030012

2 山西省中醫院 山西太原 030012

大腸癌包括結腸癌和直腸癌，其發病率和死亡率分別居全球癌癥第3位和第2位[1]。目前治療大腸癌最有效的辦法為手術切除，但由于手術后的腸道損傷，加上患者精神情緒、排便方式的改變，會遺留包括腹痛、腹瀉、便秘、里急后重、黏液膿血便等一系列排便異常問題。其中腹瀉是大腸癌術后最常見的并發癥之一，有研究證實大腸癌術后腹瀉的發生率高達47.93%[2]。目前西醫治療[3]主要是對癥處理，臨床常應用抗生素類藥物、消化道黏膜保護劑、外源性益生菌及腸道阿片受體結合阻斷劑等藥物治療，短期效果好，但患者易反復發作，遷延難愈。中醫藥在改善腹瀉方面有獨特優勢，講究從整體出發，結合病因病機，癥狀變化，辨證施治，可有效緩解患者癥狀，提高患者生活質量。

大腸癌術后腹瀉的概述

1 發病機制

西醫對大腸癌患者術后出現腹瀉的病理機制尚沒有明確定論，相關研究[3-4]表明可能與術后腸道解剖生理的改變（如術中肛門內括約肌損傷、術后直腸最大耐受量及順應性改變、肛管直腸角、乙狀結腸角改變）、回盲瓣抗反流功能消失、直腸肛管感覺神經受損、吻合器的植入、腸黏膜損傷、腸道菌群紊亂等因素有關。患者術后心理情緒變化，營養狀況差也會導致腹瀉反復發作。除手術原因外，多數患者會聯合放療、化療、靶向治療等治療手段，藥毒損害會加重腹瀉，增加治療難度，化療藥物（如CPT -11、卡培他濱等） 會引起腸壁的廣泛炎癥，腸壁水腫而發生腹瀉。

2 病因病機

大腸癌術后腹瀉主要表現為排便次數增多、糞便稀溏，甚至瀉出如水樣，難以自制等，屬于中醫學“泄瀉”的范疇，但其與泄瀉略有不同。泄瀉[5]多因風、寒、暑、濕、熱等外邪侵襲機體而發病，對癥治療后癥狀可很快緩解，預后良好。但腸癌導致的腹瀉多由內因所致，大腸癌患者因飲食不節、平素嗜食肥甘厚味，釀生濕熱下注于大腸發病，大部分患者術前已見脾胃虛弱，正氣不足之象，加上手術耗津傷氣，致脾胃虛損更甚，引起泄瀉。此外患者對于疾病的焦慮擔心，致肝氣不舒，肝木克土，脾運失常而致泄下。腸癌病程日久損及肝腎，腎陽虛衰，腎不暖土則脾胃運化功能失職，不能腐熟水谷，水谷不化下利而瀉。王晞星教授[6]認為大腸癌以脾胃虛弱為根本，手術或者放化療等手段，都會對人體正氣產生巨大損耗，加重脾胃受損程度。唐建清[7]教授認為大腸癌術后腹瀉多為濕濁內蘊證，基本病機為脾虛濕盛。張莉[8]教授認為大腸癌術后發生腹瀉多因脾胃虛弱、情志抑郁，肝氣郁滯是其重要的病機。鄭玉玲[9]教授辨證結腸癌術后化療并發腹瀉，概括為脾虛濕盛證、肝脾不和證、脾腎虛衰證三個證型。

3 辨證治療

大腸癌術后腹瀉，病位在大腸，與脾胃、肺、肝、腎等臟腑密切相關。《景岳全書》記載：“泄瀉之本，無不由于脾胃。”脾胃同屬中焦，為氣血生化之源，氣機升降之樞紐，脾升則健，胃降則和，采用健脾升清、和胃除濕之法，健運中焦，使清升濁降，恢復腸道傳導功能。肺與大腸相表里，大腸的傳導功能與肺氣的宣發肅降有關，通過宣肺理氣法，以上治下，亦可促進腸道的正常傳導。此外腸癌術后患者憂愁抑郁，情緒也是重要的致病因素，運用疏肝理氣之法調暢情志，身心共調，可綜合改善患者的癥狀。腹瀉日久，脾腎陽虛，運用溫腎通陽之法以健脾固本，可防止腹瀉反復發作。

風藥的源原及功效

有關風藥的描述最早出現在張元素所著的《醫學啟源》，其根據運氣分類法創制“藥類法象”理論，將具有“風升生”特點的藥物歸納為風藥，載有風類藥物20余味。后其弟子李杲在《脾胃論》中首次提出“風藥”一詞，對其概念及功效作了簡單描述，曰：“味之薄者，諸風藥是也……如脈弦者，是風動之證，以風藥通之。”清代徐靈胎認為：“凡藥之質輕而氣盛者，皆屬風藥”（《神農本草經百種錄》），對風藥的概念有了進一步的描述。其后，則很少見到有關風藥的專論，近代以來，關于風藥的認識主要分為兩類，一是祛除外風，辛散解表的藥物；二是平息內風的藥物[10]。總而言之，風藥具辛味，主向上、向外，升、散、行是其基本特性，有開肺解表、升陽勝濕、疏肝解郁、通陽暢氣、發散郁熱、散瘀和血、順氣導痰、引經報使等功效[11]，被廣泛地應用于內外婦兒各科。古籍也多有風藥的應用記載[12]，張仲景繼承《神農本草經》對藥性的描述，對風藥的應用相當成熟，《傷寒論》112方中有63方用了風藥，《金匱要略》治療血瘀病中有26個方劑運用了風藥活血，葉天士在《臨證指南醫案》指出蟲類風藥的特點，吳鞠通也繼承了張仲景的風藥經驗，在《溫病條辨》中使用風藥宣發透表、宣暢氣機、升陽勝濕。現代藥理學證明很多祛風解表藥及其提取物都有抗腫瘤作用[13]，如柴胡、葛根、升麻、防風、全蝎、蜈蚣、地龍、天龍、天南星、天麻、威靈仙等藥；在固腸止瀉方面，風藥具有改善胃腸蠕動、促進炎性反應修復、鎮痛、抑菌等作用[14]。

風藥在腸癌術后腹瀉的應用

1 從肺論治，謂之解表

唐容川在《血證論》言“大腸……與肺相表里，故病多治肺以治之”。肺與大腸相表里，肺主行水，肺氣通過宣發肅降調節全身水液代謝，若肺失宣降，水液代謝失常，則水液過多留于大腸，水與糟粕齊聚而下見腹瀉不止；肺氣不足，收斂無力，子盜母氣，脾虛更甚，升清不能，瀉下不止。此類腹瀉多兼見惡寒發熱、頭暈、嘔吐等外感表證，臨床上可通過宣降肺氣來調節水液代謝，恢復腸腑通降，使水停瀉止。風藥多為辛香發散之品，入肺經，通散能行，善于開發腠理，調和營衛，可使內邪從汗而解，由表而散，當患者兼有外感癥狀時可加用荊芥、防風、羌活、細辛等辛溫解表藥以及柴胡、升麻、葛根、薄荷、桑葉等辛涼解表藥。若患者兼見胸膈痞滿、咳嗽咳痰等“痰實”表現時，可加用前胡、枇杷葉、白芥子、薤白、僵蠶等風痰類藥物。清代喻嘉言用人參敗毒散治療痢疾下利不止，方中使用柴胡、羌活、獨活、川芎等風藥，借助風藥辛散透達之力，領內陷之邪由表而出。《傷寒論》中所載葛根芩連湯擅解表清里，治療濕熱互結，邪熱下利證，方中重用葛根為君藥，借其辛涼解表開宣肺氣，升陽勝濕健脾之力使邪從表出。

2 從脾胃論治，升陽勝濕

脾胃居中焦，為氣機升降的樞紐，飲食入胃，精氣傳脾歸肺，行春夏之令，以滋周身，升已而下輸膀胱，行秋冬之令，傳化糟粕而出焉，若清氣不升，水谷精微與糟粕混雜而下則成泄瀉。此類腹瀉多兼見納呆、胃脘滿悶、困倦乏力、面色萎黃等脾虛之象。風藥多為花、葉、皮、枝等味薄質輕的藥物，輕揚升散，同氣相召，使得脾氣上升，精微之物得以布散如常。明·吳崑《醫方考·卷二火門第八·升陽散火湯》曰：“升麻、柴胡、羌活、獨活、防風、干葛，皆辛溫上行之物也，故用之以升少陽之氣，清陽既出上竅，則濁陰自歸下竅，而食物傳化自無抑遏之患。”補中益氣湯多用來治療氣虛下陷所致久瀉久痢，方中柴胡升麻相伍即是此理，且研究發現[15]補中益氣湯可以提高SGLT1蛋白的表達，促進p38MAPK/Ezrin通路中蛋白的磷酸化增加水、鈉的吸收以止瀉。風藥多為辛溫芳香之品，辛能行氣，散濕邪之黏滯，香能醒脾之神機，溫能散寒化濕，李東垣在健脾益氣藥物的基礎上加用防風、柴胡、升麻、羌活等風藥創立了升陽益胃湯[16]，治療脾肺氣虛之證，大隊風藥可助君藥黃芪提升陽氣，意在振奮脾陽，以化濕邪，使得中州自運，不專治瀉而瀉可自止。

3 從肝論治，疏肝解郁

《素問·舉痛論篇》曰：“怒則氣逆，甚則嘔血及飧泄。”最早指出情緒變化與泄瀉有關，怒氣出于肝，肝氣上逆犯脾可致泄瀉。腸癌患者因術后排便習慣的改變，尤其是造瘺患者生活習慣的改變，加之放化療帶來的不良反應，多數患者見情緒低落，郁郁寡歡，肝失疏泄，橫逆犯脾，脾胃運化水谷功能失常，下行而瀉，故此類患者的癥狀受情緒影響明顯，平素情志不暢，食少腹脹，大便溏結不調或先干后稀，伴腸鳴、矢氣頻，脅肋部不適等癥狀。治療當注重疏肝理氣，調暢情志。肝屬木，木與東方及春天相應，風藥屬木與其相類，長于入肝經條達肝氣，助其疏泄，配伍風藥來治療腹瀉，借其升浮發散之性，應肝木之條達，助脾氣之升發。連建偉教授[17]在治療消化道腫瘤氣機郁滯之證時常用柴胡疏肝散、四逆散、逍遙散類方，加用風藥如薄荷、柴胡、蘇葉等行氣機，散郁結，疏木扶土以暢氣機。痛瀉要方是治療肝旺脾虛泄瀉的代表方，方中防風香能舒脾，辛能散肝，風能勝濕，為疏肝理脾之要藥。臨床研究[18]發現痛瀉要方加減可改善結直腸癌術后相關性腹瀉癥狀、提高肛門收縮功能。部分腸癌患者術后疾病進展常見遠處轉移，“內風暗旋”是其重要的病機[19]，內風夾痰、夾瘀攻竄流注發為轉移瘤，故臨床止瀉的同時應酌情加入平熄內風，活血化瘀的藥物，如清熱熄風的羚羊角、鉤藤、地龍等，平肝熄風的珍珠母、石決明、天麻、僵蠶、白蒺藜等，滋陰熄風的龜甲、鱉甲等藥以及全蝎、蜈蚣等搜風通絡之品。風藥也有活血化瘀之效[20]，細辛主血不行，藁本通血，羌活、秦艽暢血脈，芍藥和血，“川芎、白芷破宿血養新血”“杏枝破瘀血老血”“麻黃破癥堅積聚”，故治療腹瀉之時也可加入活血行血之風藥，防止腫瘤的復發轉移。

4 從腎論治，通陽暢氣

《醫方解集》記載：“久瀉皆由腎命火衰，不能專責脾胃，故大補下焦元陽，使火盛土強，則能制水而不復妄行。” 腫瘤為有形實邪，瘀血、痰濕互結阻礙脾腎陽氣運行，腸癌患者疾病后期終見脾腎陽虛之象，下焦火衰，火不暖脾，脾失溫煦，水谷不化則泄瀉不止。癥見腹痛腸鳴，瀉后痛減，形寒肢冷，伴腰膝酸軟，舌淡苔白，脈沉細等陽虛的表現，治療當溫腎健脾，通陽暢氣，風藥藥性輕靈，可鼓舞下焦水液氣化，助推陽氣布散流行，陽氣升騰可溫煦脾陽。細辛、羌活等藥可直入腎經、督脈，引導下焦腎陽升騰于上；蔥白，桂枝等也是通陽暢氣，助陽化氣之佳品。此外，風藥可助補肝腎藥物藥效的發揮，鼓蕩氣機以補虛生髓。臨床運用益氣溫陽藥物的同時佐以一兩味風藥，借其輕靈開泄之性，助腎陽升發而布陰精、溫脾陽。

小 結

綜上所述，大腸癌術后腹瀉發于大腸，亦不止于大腸，其根本原因為臟腑失和，氣機逆亂，難以單用一方進行治療。風藥輕靈開泄，入五臟，有開肺解表，升陽勝濕、疏肝解郁，通陽暢氣等功效，有效地加減應用可顯著改善腹瀉癥狀。但應注意，風藥多辛散，易耗氣傷津，使用時應注意與養陰潤燥、益氣生津之品配伍，嚴格掌握用藥劑量。用于解表時藥味可多，藥量可重，但應中病即止，過則為害，易耗散元氣。取其升陽之功，應用于疾病中晚期時藥味宜少，用量宜輕，多與黃芪、黨參等益氣藥物相配合，且 “不可令臣（藥）過于君（藥）”。縱觀古今治療泄瀉醫案，配伍風藥臨床療效滿意，但對于風藥的使用時機，藥物的選擇，用藥的劑量問題還需要進行深入研究，恰當使用，才能達到藥半效倍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