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鏑
古時候的“高考移民”,主要包括“冒籍”和“寄應”兩種情況。“冒籍”,指考生或冒名,或改變戶籍,到解額多的地區參加發解試,以求更容易得解。“寄應”,指非本土的考生寄籍應試。《唐摭言》稱盛唐之后,“鄉貢漸廣,率多寄應者”。是一種自發的自由行為,制度對此并沒有限制,并不違規,可看作對兩漢以來游學的一種延續和發展。
而從古代科舉制度史看,秦制荀學,漢唐家法,是繞不過去的。冒籍在唐朝大行其道,在開元、天寶年間更為常見。例如,蒲州(今山西永濟)詩人王維,并沒有參加當地的解試(鄉試),卻去京兆地區參與當地的解試。不過,他的運氣也非常好,因為琵琶彈得好,博得了公主的賞識,公主內定王維為京兆府的解試第一名。這件事可以作為冒籍之事不斷發酵的一個例證。冒籍在有唐一代已然成為一個社會問題。因此,開元十九年(七三一)朝廷頒布了一個規定:考試都在本地考,冒籍者遣送回本地。唐代科舉考試,禮部省試之前也有地方一級的鄉貢,且有具體貢額規定:“應諸州貢人:上州歲貢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唐會要》卷二六)因為如果各地貢額沒有限制,大量士人涌入京師,省試當然無法應付。然而,由于沒有采取強有力的懲戒措施,冒籍現象基本沒有多大改觀。比如中晚唐時期的著名詩人白居易就曾冒籍,作為洛陽人的白居易,反而冒用宣州籍獲得解試錄取。而到唐末五代的亂世時期,戶籍管理混亂,冒籍之事更是家常便飯。
冒籍一事,到了北宋時期又有了新的花樣。太宗朝,宇內大致統一,聚集在京城的考生人數劇增。禮部省試終于無法承受,到了必須出臺限制名額規定的時候了。至道三年(九九七)五月詔令:“每進士一百人只解二十人。”(《宋會要輯稿·選舉一四》之一六)這項規定,以后雖不斷變動,然而,發解試限定名額,從此得以確立。在宋代,冒籍也較為普遍。名聞天下的蘇軾、蘇轍兄弟,就曾做過冒籍生。嘉祐元年(一0五六)三月,蘇洵帶著蘇軾、蘇轍同上京城開封,是年七月蘇軾兄弟即應開封府試,得解。次年,兩人又同登進士榜,一時榮光無限。不過,這樣因考試導致人才流動的現象,也受到朝臣的關注。北宋中葉,歐陽修與司馬光之間爆發了科舉史上首次有關南北錄取配額的爭辯。雙方在憑才取士(全國統一分數線)還是逐路取士(按行政區分配錄取名額)問題上爭執不下。歐陽修說:“今東南州軍進士取解者,二三千人處只解二三十人,是百人取一人……西北州軍取解,至多處不過百人,而所解至十馀人,是十人取一人,比之東南十倍假借之矣。”(《論逐路取人札子》)科舉錄取的差異性,可見一斑。這種情況一直延續到南宋。《夷堅三志》記載“歙士赴舉者二千人,而解額才十二”(《夷堅三志·汪會之登科》)。可見,這種現象已較突出了。科舉錄取地域分配不均的問題,一直延續到明朝。
明朝初年爆發了著名的“南北榜案”。以滾滾人頭為代價,強行糾偏。這場發生在洪武三十年(一三九七)的丁丑會試直接的導火索是北方士人全部落榜。于是就有了主考官劉三吾“南人,私其鄉”的傳言。最后,這件事被朱元璋知道,朱皇帝親自閱卷,欽定任伯安等六十一人。最后,廷試韓克忠第一,錄取者又都為北方士人。這場轟動明初的“南北榜”案被史家定性為“科場弊竇既多,議論頻數。自太祖重罪劉三吾等,永宣間大抵帖服”。當然也有其他的說法。史載,明初的情況并非承平之世,“一切用重典,故人多不樂仕進”是有可能的。元末明初,戰亂頻仍,民生凋敝,以至于當時“中外大小臣工皆得推舉,下止倉庫、司局諸雜流,亦令舉文學才干之士。其薦而至者,又令轉薦。以故山林巖穴、草茅窮居,無不獲自達于上,由布衣而登大僚者不可勝數”。而“山東、河南多是無人之地”,“河北諸處,兵后田荒,居民鮮少”。這些問題,也是應當考慮的。
清朝時期,統治者為了統合南北,試圖通過均衡各地的錄取名額,來達到政治勢力的合理分配、鞏固中央集權統治。這就是通常說的“分區配額”與“原籍應試”。有清一代,冒籍問題最為集中的學段為“童試”。概因清代童生只有通過縣試、府試、院試三級考試合格后才能入府、州、縣學讀書,取得生員(秀才)資格,方具備參加鄉試、會試的條件,是仕進的“敲門磚”。而隨著科考繁興,戶籍制度相對寬松,科舉錄取率和士子科場競爭力存在明顯的區域差異,科舉冒籍現象越發普遍之下,地處京師的順天府冒籍現象尤其嚴重。
面對從清初就開始的“順天冒籍”,清政府推出了審音制度。即“在全國各地的童生試及鄉試中均有實行,然未普遍推廣,惟順天的大興、宛平二縣因歷來入籍者甚多,客觀上為冒籍者提供了更多機會,故二縣的審音制度一直堅持到清末”。甚至在乾隆時期專門設置了審音官員,要求“本童背誦三代履歷,察其年貌,辨其語音”。從順天府大、宛二縣童試始,到乾隆前期推廣至順天府外屬州縣及直隸地區,再到乾隆中后期,審音制度推廣到全國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