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拙的行賄

文/習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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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3年農歷除夕，翰林院庶吉士周福清接到消息，他的母親去世了。周福清急忙趕回紹興守孝。這天，他家的幾個親戚來找他。

原來，這年秋天全國要舉行鄉試，親戚們打聽到，浙江鄉試的主考官是殷如璋——周福清的老同學。親戚們為了孩子們的前途，苦苦哀求周福清，然后拿出一張一萬兩的銀票給了周福清。

周福清自己也是官運坎坷。他好不容易中了進士，被派到江西金溪縣當了縣令，卻因給上級提意見被免。在回京待業整整9年后，周福清咬牙借了一大筆錢行賄，才得到現在這個官職。他的兒子周用吉（魯迅的父親）是個老秀才，卻屢試不第。既有必要，又具備條件，周福清決定抓住這個機會。

按照清政府的規定，各省主考官不得提前到達工作地區。殷如璋的船剛到蘇州，周家的仆人阿福就早已等在了蘇州碼頭。

阿福順利上了船，恭恭敬敬把周福清的書信送到殷如璋手上。殷如璋接了書信，若無其事地往茶幾上一放，向阿福揮一下手，繼續與副主考官和蘇州知府談笑風生。

阿福走了很遠后突然想到：殷大人聊得那樣高興，要是忘了看信怎么辦？要是這封信落到別人手里怎么辦？阿福越想越不踏實，最后果斷折回頭，站在岸邊大聲提醒：“殷大人，您一定要親自看信呀，里面有好東西！”

殷如璋應變能力非凡，毫不猶豫地把信件推到副主考官和蘇州知府面前，算是舉報。結果，周福清被處以“斬監候”，支票罰沒，考生永遠禁考，從此家道中落。

2

1790年，時任陜西巡撫畢沅過60大壽。畢沅工作認真，愛好高雅，俸祿大多投到了古玩字畫上。早在生日的前一個月，他就發了一個通知：拒收壽禮，違者嚴懲。屬下不敢頂風違紀，社會反響良好。

突然有一天，有個姓王的小伙子推了一車東西來，原來是某縣令派來的。畢沅十分生氣，責問來人：“大膽！你們沒看通知嗎？”

小王笑嘻嘻地說：“老爺誤會了，我不是來送禮的。”

畢沅扯掉外包裝一看：古磚二十塊，便厲聲問：“啥意思？”

小王不慌不忙地說：“老爺，這兩天俺那里下大雨，把老城門給沖垮了，爛磚碎瓦一大堆，老百姓都拿回家蓋豬圈。俺家老爺說了，巡撫大人學問高，不如拿幾塊請他老人家給鑒別一下，能廢物利用最好，沒用就扔掉。”

畢沅畫像

畢沅趕緊低頭上手，一琢磨不得了：紋飾斑駁陸離，題識依稀可見，居然是秦磚！于是大喜：“抱歉抱歉，我誤會你家主人了。工作那樣忙還留心學問，值得提倡。幾塊爛磚頭不算禮物，扔下吧。”

臨別，畢沅還親切地叮囑小王：“請代我向你家主人問好，讓他好好干！”

巡撫大人如此態度，讓小王得意忘形起來，像100年后的阿福一樣，他也多了一句嘴：“我家主人好啊，為了給大人祝壽，高薪聘請了能工巧匠，挖窯燒磚，足足燒了大半年，挑了最好的讓俺送來，嘿嘿。”

巡撫大人一聽，忍不住哈哈大笑。

3

同畢沅一樣，今天我們讀到阿福和小王的故事，也會覺得可笑。可能許多人除了覺得可笑，心里還會不自覺地尋思：要不是他們畫蛇添足，周福清的事情不就辦成了嗎？可憐的縣令也不至于白費工夫。用人不當會壞事，教訓啊！

當我們這樣想的時候，實際上已把自己轉換成了周福清和縣令，并下意識地暴露了一個令人尷尬的真相：我們平時對腐敗行為的深惡痛絕，很大程度上是針對別人的，是對別人擁有腐敗機會和能力的憤怒，跟道德判斷關系不大。那么，這種黑白顛倒的下意識從何而來呢？

在中國封建社會長久的影響下，有的人內心深處存在這樣的意識：無官不貪腐，無賄不成事。人們下意識里隱藏著的錯誤價值觀，正是我國現階段腐敗行為易發多發的第一順位，也是最深層次的原因。

根據我國懲治和預防腐敗體系建設的宏大目標，我們不但要完善制度、強化監督、深化改革，不斷壓縮尋租行為的空間，逐步去除滋生腐敗的外在條件，還要通過對個體的思想教育，樹立正確的是非觀念，這樣才能徹底消除產生腐敗的內在因素，建立起拒腐防變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