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慢車”列車長

文/肖奔馳 張一飛 孫成愷（清華大學）

劉偉是成都局成都客運段 5619/20、5633/4 次“小慢車”列車長，30 余年一直在小慢車上工作，服務沿線群眾。

鐵路邊上長大的劉偉，從小就坐這個 541/542次列車去普雄讀書，放學之后再從普雄坐這趟車回來，每天都是。“我小時候一輛汽車都沒有，如果走路去上學的話，上學鈴一響開始走，那等走到也就該放學了。”

幸運的是，當時這個列車的時刻很適合，早上6點十幾分，列車到達鐵西站，劉偉正好乘上它往學校去，到普雄就是7點多，正是快要上課的時候。后來長大一些了他才明白，這個車就是為了彝族老鄉和學生們開的，為了他們的出行方便，小慢車也在不斷優化著它的開行時刻。

“它的初心沒有改變過，都是為了方便老百姓。”劉偉道出了他對這列小慢車的理解，“這個車對我來說是一個依靠，現在我上班了懂得了，這個車對原先的老鄉、學生也都是個依靠，現在學生走的路就是我以前走過的路，而老鄉要為了家庭開支去工作和拼搏，也要依靠這趟小慢車。”

火車那端的普雄當時是個折返的大站，學校、醫院、工務、水電、電信、車站、機務等單位都有。這條唯一的線路給沿線的人們提供了外出的機會，讓大家能走出涼山。

曾經，成昆線的鐵西站發生了大的塌方事故，劉偉的父親就是那個時候來到鐵西支援的，一下就從一個小伙子干到了退休的年齡，他在鐵西待了22年。原來塌方處留下一塊平坦的地方，鐵路工人和家屬住的宿舍建了起來，劉偉一家人有兩個小的睡房，自己搭了棚房做廚房和洗手間。

劉偉說，如果沒有慢車，整個小鎮都沒有生機。鐵西因為少有外人的臉孔，讓人感覺這里像是一座孤島。“以前我們有七八個小孩子在這里，待在父親身邊，每天最高興的就是慢火車到來，慢火車到了站里就一片沸騰，慢火車一過就一片安靜，像什么都停了，又回到了孤島的感覺。”

劉偉回憶起小時候的生活，那時他們都是走路到縣城去買菜，中間還路過一些小鎮，走路來回3個多小時。山里的老鄉都很苦，大部分蔬菜都靠自己種，還有一些是大山回饋的，比如菌子，上山去找就行。劉偉切身的體會是，即使是上學讀書的孩子，除了身上的衣服、家里的田地、腦子里很有限的知識以外，根本不知道外面還有什么。

有了慢火車就不同了，慢火車能帶來商販，各種各樣新鮮的吃的都是山里人難得的零食。“它讓我們看到了山外的東西。”每當寒暑假到來，劉偉就會借機跟母親坐這趟慢車到外面去，很多時候坐上 7 個小時的慢車，吃上一碗面或者抄手，再買一本圖書，又坐 7 個小時的車回來，就是為了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山里人與山外人缺乏相互了解，山里人不知道山外的美好，山外人也不知道山里還如此封閉。慢火車帶來了交流的可能。山外的東西帶動著山里人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向往走出去，山外的人知道了山里人的條件和困難，他們就會更懂得珍惜。

“我們這趟車，一直沒有停過。即使特殊情況下線路中斷，我們也都分區段跑，不會讓它停下來。我們了解，這個車真的是山內山外溝通的一個寶貴渠道，為了這條線，我們的父輩，他們的汗水甚至生命，都留在了成昆線上。”

劉偉聽父輩和祖輩講過很多相關的故事。比如一個很平凡的扛鍋送飯的職工，他平時就負責把飯菜做好了送去給一線搶險的那些工人。那時候送飯沒有車，就挑著去送，但送飯的這個人最后竟餓死在了半路上，就是為了把飯早點送去，顧不得停下腳步，最后又餓又累，就死在了送飯的路上。

“有誰會相信送飯的人竟會被餓死這樣的故事呢，但這件事就發生在成昆線上。以前沒有公路，鐵路就是最早的路，人送飯過去只能靠翻山，那人就在路上拼命地走啊，最后就倒下了。”

建鐵路的時候需要很多人力，據說建設成昆線時，看不到盡頭，密密麻麻都是人。成昆線橋梁隧道比較多，要開山辟洞，很危險。在那個年代，為了修成這樣的鐵路，犧牲在所難免。在沿線的烈士陵園里，2000多名烈士的英魂靜靜守望著鐵路與山岡。“我以前在鐵西站，山上面就有烈士陵園，我經常上去看這些烈士。我就問我一個伯伯，這些烈士都是因為隧道塌方而犧牲的嗎？他就說是啊，有次搶險，隧道下塌了，緊急情況下，有人為了救自己的兄弟、戰友，就一個個撲上去。十多個兄弟，最后全部被埋在下面了。所以說成昆線的每個人都有故事。”

在劉偉工作的車站里，很多都是父輩留在成昆線上班直到退休，孩子又接了他們的班，傳承、保持著他們的精神。對于“為什么留在這里跑慢車，而不出去跑別的車”這個問題，每個人的答案可能不一樣，劉偉覺得：“因為我們對這條鐵路有情結，這里的每一座車站、每一條鐵軌都是我們的父親，不是我的父親，是我們成昆線的共同的父親留給我們的。”

劉偉和他有類似經歷的伙伴享受了父輩留給他們的東西——成昆鐵路的通車，讓他們能到外面去求學、走出大山。現在，他們希望繼續把這些東西留給下一代，把列車開好，讓大山里的孩子，一批批地走出去，把日子過得更好一點，將來有可能有更多人回來帶動發展。

“總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把自己的日子過好，這個小慢車就完成他的使命了。 ”

在人們的期盼中，這幾年大涼山越來越好了。許多村莊都修了村道，村路也是水泥路了，條條大路到家門。村里面把村道又連起來，直通到鐵路邊上，“最后一公里”也通了，這讓他們更方便地坐上小慢車，到更遠的地方去。

采訪中，我們不由得感嘆：“成昆鐵路真的是改變了很多涼山人的命運啊！”劉偉車長應道：“全部，不是很多。沒落下一個，每個人都受到了鐵路的恩惠。”。

現如今，正如人們期盼的那樣，很多人都像劉偉一樣，受其恩惠成長成才，后又回來，扎根一線工作，帶動更多涼山人改變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