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植物 辯隊友

文/金孫伶（南京林業大學）

編者按：

一堂妙趣橫生的專業課，一場艱辛的調研實踐，第一次同聲傳譯，修改一個月終于寫出了滿意的法律文書……

作業的Deadline或許很辛苦，每逢考試也壓力巨大，但是每每學到新知識，由此獲得看待世界的全新視角，都對自己的專業感到滿意，渴望在這一領域更進一步。

黃檀（左）和胡枝子（右）

2022年春天，我們這一級林學專業的全體學生前往黃山進行了為期9天的樹木學黃山大實踐。

乘坐大巴抵達黃山山腳下，遠處連綿高聳的青山將我們環抱，其中點綴著青磚黛瓦的徽派建筑，清澈溪流穿城而過。

實踐的第一站是采集植物標本，按小組分工負責。負責采集植物的“先鋒員”，率先撥開草木叢，走進山地的崎嶇路，用植物剪剪下一截標本植物，遞給同組成員。同時，記錄員跟在老師身旁，仔細聆聽老師講解這種植物的名字和特征，并快速抄錄。

從“先鋒員”那里接過標本，標記員需要給標本牢牢綁上一個寫著序號的掛牌。隨后，這個標本轉接到負責拿標本的收納員處，小的標本被放進了袋子，大的則拿在手里。至此，制作植物標本的“流水線”作業就完成了。

上述的任務可稱為外業調查，待我們采集完標本，回到住處，接下來就要進行內業整理。

晚飯后，采集的所有標本被堆上了餐桌，同學們圍著老師坐下，聽他講標本。老師隨手拿起一株植物，端詳不過幾秒，便脫口而出：“31號，豺皮樟，屬于樟科，常綠小喬木，特征是樹干上有豹皮狀脫落，還有一個叫豹皮樟的也是這樣。葉背白色，卵狀披針形。”“36號，馬棘木蘭。它有一個特征，小枝被丁字毛。‘丁字’就是一橫，一豎，一豎的那根毛能繞著橫軸轉，比較特別。”“74號，烏斂莓……”

面對近百種植物，老師從容不迫、信手拈來。除了一些識別特征，老師偶爾還會講解植物的經濟用途、生理生態特性等，同學們聽得如癡如醉。

實踐的前三天，我們除了采標本、講標本，還要壓標本。也就是把每個標本平鋪展開在報紙上，用重物將它壓平整，以防植物發皺卷縮，便于后續的保存和觀察。最后共計采集到了200多種植物，60多個科。

由于本次實踐的考核就是識辨植物，很多同學在制作標本時就同步開啟了記憶。看到路上的一棵樹、一個枝葉，就在腦海里回憶它的名字。需要借助特征輔助回想時，就上手扯一枝下來。一般識別一種植物前，我們先看它是喬木、灌木還是草本，再看葉子的形狀、顏色、被毛否，對生或互生。若還有花果，也可作為識別要素。接下來的幾天，我們沒有再采集標本，而是去了幾處植物多的地方游覽與溫習。路上，我們路過每一棵樹、每一叢灌木都要說出它們的名字。有時發現大家說得不一樣，相互還要辯駁幾番。

行至某處，我們看見一叢綠葉，A同學便說那是胡枝子，但身邊很快出現了反駁的聲音：“不對，胡枝子的葉子比這個小多了，這肯定不是胡枝子。”A同學有些不確定，但還是說：“可是老師說了，在不同地帶、氣候條件下，植物的形態也會發生變化。我看這個葉子是卵狀橢圓形，小葉互生，不是很接近胡枝子的特征嗎？”這一下，對方也不確定了，于是趕忙去搬“救兵”。“老師，這是什么植物呀？”領隊的老師接過他們手里的枝葉仔細看了下，思忖片刻后說：“這應該是黃檀。蝶形花科。胡枝子的葉子會更小一點，而且是三小葉復葉。它們的葉形也有一點差別，黃檀的葉尖端會凹進去一點。”我們一看，果真如此。

巧的是，走了沒一會兒，我們又發現了真的胡枝子。可能是因為先有黃檀被發現，胡枝子很快就被認了出來。不過還真如A同學所言，這個地方的胡枝子葉片確實要稍大些，跟第一次在山腳下采到的標本十分不同。

一些諸如薔薇科、殼斗科、榆科、樟科、大戟科的類群，是采集的所有標本中數量最多，同時也是識辨的重點和難點所在，屬于“大科”。以樟科植物為例，它們有一個最顯著的特征——離基三出脈（在網狀脈中有一種情況是在主脈基部兩側只產生一對側脈，這一對側脈明顯比其他側脈發達，稱為三出脈。當三出脈中的一對側脈不是從葉片基部生出，而是離開基部一段距離才生出時，則特稱為離基三出脈），所以也最好認。但種間相似度極高的殼斗科植物，就成了大家心中的“老大難”。常常發生這樣的事：有人認出了一株植物是殼斗科的，但它到底是青栲、青岡櫟還是石櫟，大家都意見不一，實在是太像了。即使通過詢問老師得到了答案，也記下了誰是葉上部1/3，誰是2/3有鋸齒，誰又是葉全緣，可第二天看見了幾棵新樹，大家還是傻眼。

晚上回到住處，我與室友一起記憶植物，相互“拷問”對方。偶爾有人拿著剛采集到的新鮮標本回來，我們就一窩蜂湊上去開始辨認。

“這是薔薇科的石楠嗎？”室友拿起兩個植物標本問道。“不，我覺得這是山茶科的。”我答，“你看它的葉子很有光澤感，而且葉形較小。”“確實是山茶科的，一個是格藥柃，一個是尖葉山茶。”送來標本的同學介紹道。室友接過其中一株植物，摸了摸它們的葉片，沉思了片刻說：“這葉片確實特別。這尖葉山茶，葉尖突出、形細長如鳥嘴，所以老師說它又叫鳥嘴山茶。”在一問一答，現實觀察與資料回顧中，我們都在努力識辨更多奇妙的植物。

后來的一天，我們集體去爬黃山，黃山險峻奇特，山上的植物也是豐富多姿。尤其此時正當杜鵑盛放期，淺粉色的杜鵑引起了同學們的注意。除了它清麗好看的外形，更讓我們倍感奇特的是它與低海拔地區杜鵑的差異。

在我們校園中常見的杜鵑為灌木，特點是葉背被銹色毛，葉薄革質；而黃山上的杜鵑是小喬木，花聚生枝頂，葉片大而下垂，厚革質，無毛。回去翻看課本后，我了解到黃山上的應該是云錦杜鵑，常分布于較高海拔地區，并在山頂形成矮林。

黃山山高谷深，5月多雨多霧，溫涼潮濕，形成獨特的山區氣候。山頂空氣稀薄，云霧遮擋使得這里的光照強度不高，但接受的輻射照度強。或許也正是這里獨特的生態地理條件，孕育出了如此美麗奇特的生命。

結束實踐考核的那天，同學們終于可以放松一下，去下館子或是買土特產。然而在傍晚返回住處的路上，看到路邊的樹，我們還是下意識地互相考對方：這是什么樹？思考了很久，忽然發覺：我們不都已經考完了嗎？怎么還在背？于是又笑作一團。

我想，或許很多人原本也是這樣的打算，努力記背植物以應對考試。但從黃山回來后，大部分同學對識辨植物的熱情半分不減，甚至還有人組成了“探險隊”，隔三差五就結伴去探索校園或是周邊地方的植物。在時令交替中，從春花綻放到秋葉紛落，植物在我們身邊，從未缺席。

青栲（左）、青岡櫟（中）、石櫟（右）

格藥柃（左）和尖葉山茶（右）

杜鵑（左）和云錦杜鵑（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