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彩在互動裝置藝術中的應用
——以teamlab 作品為例

錢彥云 南京傳媒學院

一、簡述互動裝置藝術與teamlab

（一）簡述互動裝置藝術

20 世紀80年代，互動裝置藝術逐步進入大眾視野，并迅速發展，互動裝置藝術主要指在博物館、美術館、游樂場和大型購物中心等公共空間展示的作品，結合技術與藝術，賦予作品市場化、娛樂化、通俗化、大眾化等多個特點，是一種綜合性較強的藝術形式，多方位、立體化體現了數字媒體藝術的美學特征。

（二）teamlab 團隊

teamlab 團隊由藝術家豬子壽之、青木俊介等人于2001年創立，該團隊包含交互設計師、平面設計師、程序員、建筑師、藝術家等多個領域的人才，近年來創作了多個互動裝置藝術，引領觀眾思考藝術、科技、自然、哲學之間的關系，作品中使用大量色彩作為藝術符號，通過直觀的視覺沖擊力重置人與自然的主次關系，從另一個角度觀看自然之真實、欣賞自然之壯闊、思考自然之哲學。

豬子壽之曾經指出：在近代的日本繪畫作品中，常常用線的集合（浮世繪）來表現河川與大海，這些線條可以讓人感受到生命的活力。teamlab 團隊的作品是對傳統藝術的致敬，讓人們可以“真實”地感知河川與大海，盡可能地消除觀眾與作品的界限，借此感知古人觀察世界的行為方式，將自身融入自然。因此，teamlab 團隊創建的大多數互動裝置藝術都或多或少呈現了藝術、科技、自然、哲學的元素，讓觀眾在觀賞作品的同時思考它們之間的內涵。

二、互動裝置藝術中的色彩

傳統的藝術作品需要相應的介質呈現不同的色彩，如油畫需要畫紙與水彩，書法需要宣紙與墨水，不同介質所呈現的色彩各不相同，而互動裝置藝術中使用數字科技則不需要具體的介質，通過計算機的技術手段實現色彩的變化性存在，讓作品中色彩的表現方式不再呆板枯燥，可以幫助創作者塑造具體的藝術形象，可以幫助觀賞者提升審美快感。

（一）協調統一的色彩塑造藝術形象

teamlab 團隊通過協調統一的色彩引領觀眾認識自然、思考自然，使用不同色彩塑造不同的藝術形象，考慮到色彩心理學與色彩的差異性帶給人們不同的心理反應，互動裝置藝術中具體藝術形象的色彩需協調統一，從而使觀眾產生沉浸感。

例如，在2015年米蘭世博會上，互動裝置藝術作品《和諧：日本之亭》使用協調統一的藍色色彩塑造一個“虛擬水池”，該“虛擬水池”是由色彩的光影變化通過數字投影構成的“池塘”。眾所周知，大多數實物水池的大色調是藍色的，該“虛擬水池”則采用了群青、深藍、淺藍、水藍等協調統一的藍色色彩，當觀眾行走時，圓盤上水波投影的變化也是各種藍色系色彩的交替變化，給人一種穿行在池塘的沉浸感，從而塑造具體池塘的藝術形象。目前，互動裝置藝術作品《和諧：日本之亭》已經被重新改造，放置在日本數字藝術博物館內，改造后的作品使用協調統一的綠色色彩塑造森林這個藝術形象，觀眾行走時數字投影不斷變換綠色色系，仿佛置身于森林之中。

除此之外，teamlab 團隊試圖運用數字手段創作一些超主觀空間的作品，實現傳統與科技的結合。作品《圓相——冷光/Enso - Cold Light》將禪宗書畫里的“圓相”在數字空間中一筆畫出（空書），整體使用統一黑白灰色彩塑造書法特有的墨跡，并通過黑白色彩深淺度重建書法的速度、力度與勁道的強弱等，與傳統書法的黑字白底相互關聯，實現傳統平面書法與超主觀空間書法的對話，觀眾可以直觀感受書法的生命。另一個作品《Black Waves：迷失、沉浸與重生》是由一個個連續波浪形成的裝置藝術，teamlab團隊利用黑、白、群青、深藍等同類別色彩來繪制水分子，在三次元空間中利用計算機技術模擬水分子的運動形成波浪，基于波浪表層描繪線條并形成了具有明暗變化的瀑布，變化的色彩促成了瀑布的流動，讓人們直觀感受自然界生命的活力。

因此，協調統一的色彩可以給觀眾塑造具體的藝術形象，色彩的統一變換可以呈現多個不同種類的藝術形象，一方面可以引領人們認識自然、觀察自然，另一方面可以帶領人們在超主觀空間中體驗數字生命。

（二）豐富多樣的色彩提升審美快感

teamlab 團隊致力于通過數字化手段實現與自然的對話，毫無疑問，自然界中的色彩是豐富多樣的，因此，teamlab 團隊創作與自然相關的互動裝置藝術大多采用了豐富多樣的色彩，以此來提升觀眾在裝置中的審美快感，通過數字化技術盡可能消除真實自然與虛擬自然的邊界。

2018年6月，由teamlab 團隊打造的大型互動沉浸數字藝術博物館在日本東京開館，為了在大型博物館實現沉浸式互動體驗，作品《涂鴉自然——高山和深谷》利用多面體模擬出山谷空間的斜坡弧度，通過數字投影技術創造色彩多樣的高山和深谷，觀眾置身于山上與山谷，并在其中穿梭探索，豐富多樣的色彩起了很大的作用。

2019年3～8月，teamlab 團隊為中國新建成的上海油罐藝術中心帶來了一個大型互動裝置藝術《油罐中的水粒子世界》，作品中先利用黑白灰色彩形成水粒子，并由計算機控制水粒子不停地移動，由點成線，變成超主觀空間中的平面瀑布，基于此，“源源不斷”的水流中會涌現一年四季花朵的花開花落，通過粉色、杏紅、白色等色彩營造櫻花爛漫，通過黃色、綠色、黑色等色彩創造山谷里的片片油菜花，當水流流過，花朵會受到影響而變成藍色、灰色、深紅等花落之色，整個影像變化通過電腦實時繪制不斷地描繪，花朵會由于觀眾的行走“觸碰”而提前花落，這便導致觀眾每時每刻看到的景象都不一樣，進一步提升審美快感。teamlab 團隊同類別的作品還有很多，如互動裝置藝術作品《無國界的蝶舞》則利用色彩的變化營造蝴蝶飛向花朵的氛圍，蝴蝶也會因觀眾在觀賞時“觸碰”到死亡；互動裝置藝術作品《不斷繁殖生命的巨石》利用多樣的色彩營造巨石上苔蘚花朵的誕生、成長、開花、凋謝、枯萎、死亡的變化，讓人們感受生命生與死的循環。至此，真實的自然世界與teamlab 團隊創建的自然世界之間的界限已經非常模糊，觀眾通過豐富多樣的色彩感知自然的魅力，提升自己的審美快感。

teamlab 團隊創建沉浸式虛擬自然世界是大眾所熟知的藝術形式，除此之外，還利用多樣色彩在現實世界創造不同元素來提升人們的多樣化審美體驗。互動裝置藝術作品《擴張立體存在——自由漂浮的12 種色彩》創造擁有自我意識的變化空間，在現有藍、紅、綠三種顏色的空間中將不同顏色的氣球自由漂浮在空間中，觀眾拍打氣球，球體之間相互碰撞重疊，根據力度的不同球體可以變換出不同的顏色，整個空間根據重疊的氣球幻化出多種漸變色彩：橙色表示“朝霞”、藍色表示“水中之光”、粉色表示“桃的果實”等9種具有季節性的色彩；互動裝置藝術作品《翻轉世界，巨大相連的積木城鎮》打造共享樂園，通過不同顏色的巨大積木代表車站或住宅，同類積木相連則代表行駛的交通工具，隨著積木越來越多，交通工具也逐漸增多，由此觀眾可以利用多種顏色的積木搭建出屬于自己的城鎮樂園。

除了以上多種不同形式的世界，teamlab 團隊還堅持“數字烹飪”理念，創造性地提出“都市維持都市的功能成為藝術”理念等，這些理念大多是將豐富多樣的色彩應用于自己的藝術作品中，多角度、全方位地提升審美快感。

三、色彩在互動裝置藝術中的價值體現

色彩設計的表現形式一共有四種：一般寫實性表現形式、色彩意象表現形式、色彩抽象表現形式、超寫實表現形式，色彩運用于互動裝置藝術中可以通過寫實手段表現作品空間、抽象營造意境氛圍、超寫實呈現觀眾情緒，實現互動裝置藝術與技術、市場化與娛樂化并存。

（一）增強作品的空間感染力

互動裝置藝術主要將自然界中的色彩通過數字化手段應用于作品當中，這是色彩的寫實性表現形式，teamlab 團隊作品《涂鴉自然——高山和深谷》《無國界的蝶舞》《生命是連續不斷的光芒——杜鵑花谷》《無盡綻放的宏大生命》等大多數作品都將自然物象中的色彩應用于作品中，高山、深谷、蝴蝶、杜鵑等逐一呈現在空間中，觀眾在體驗過程中可以感受到自己存在于自然與人類活動之間，色彩的運用大大增強了作品的空間感染力，這也是teamlab 團隊主創者豬子壽之創辦展覽的初衷：在這樣的展覽中，人們就像是迷失在廣闊的庭院和森林之中一樣，進而思考自然與哲學的關系。

色彩可以增強自然界中三維空間的感染力，也可以增強古人畫卷中二維空間的感染力。GLA 格蘭莫頤文化藝術集團創作的互動裝置藝術《瑰麗·猶在境》中的《百花深處》篇章選自南宋長軸《百花圖卷》，通過計算機技術繪制六十余種四季花卉，多種色彩點綴蟲、鳥、蝶、魚，展覽用高清巨幕制成萬花景致，以簡單色彩白描為開始，五種色彩繁華飄零為結尾，觀眾在觸碰花朵的同時，花朵綻放多種色彩，觸發十幾種特效，將卷軸中的空間感染力發揮到極致，從而體驗“人在畫中走，花于眼前游”的別樣趣味。

隨著社會進程的加快，部分藝術家將色彩融入傳統空間，以絢麗的色彩重塑傳統空間的生命力，增強空間感染力。法國藝術家契弗里埃特別擅長利用色彩、計算機圖案與動態界面設計各類互動裝置藝術，作品《超自然》位于傳統候機樓登機長廊的墻壁上，當乘客走過時，呈現于墻壁上黃綠色的蘆葦與黃色、紅色的野花元素會隨著人們行走的方向擺動，這些色彩使傳統枯燥的登機長廊瞬間變得更有活力，進一步增強了空間感染力。

（二）營造整體意境氛圍

從色彩心理學角度來看，色彩冷暖不是指某一種色彩的實際溫度，而是指人們看到不同色彩內心感知產生的不同溫度，主觀性較強，將其應用于互動裝置藝術中可以營造抽象的意境氛圍，從而增強人們的實際體驗。

藝術家曾用色彩來模擬現實世界中的意境氛圍，奧拉維爾·埃利亞松的燈光裝置藝術作品《天氣項目》便是如此。該作品使用了大量的暖黃色的燈光，在封閉的美術館內營造“海灘落日”這個自然現象，數百條燈光組成半圓形，再通過天花板鏡子折射出一個圓形，結合美術館空氣中的濕度，暖黃色的燈光所呈現出的暖色氛圍覆蓋整個美術館，組成的形態——圓形對標太陽的形態，與現實世界每天看到的落日十分相似，這樣便營造出海灘落日的意境氛圍。若將燈光替換成藍色，那么人們所感知的氛圍轉變為冷色，營造出的可能是某個神秘地球或者異度空間。

多種色彩組合搭配數字技術手段可以使互動裝置藝術具有更多可能性。teamlab 團隊除了利用色彩模擬現實世界，還利用色彩呈現出異度空間，營造非正常空間的意境氛圍。互動裝置藝術作品《水晶宇宙》將無數發光的粒子放置在鏡面空間內，嘗試表現宇宙空間內光影變幻的意境氛圍；系列作品《光之雕刻》利用線條、色彩去雕塑現實中不存在的物質實體；新公開的作品《生命是結晶化的短暫光芒》中白色、淺藍色等亮度極高的色彩組成的光團在空中飄浮，這些色彩在自然界無法看到，如固體版一樣色彩鮮明，每個色彩的邊界都可以清晰地在空間中分隔開來。teamlab團隊不斷挑戰，利用色彩的轉變展示具象自然物象到抽象意境氛圍，互動裝置藝術的可創造性越來越強。

不僅如此，國內的互動裝置藝術也利用色彩營造出獨具中國特色的意境氛圍。互動裝置藝術作品《瑰麗·猶在境》中的《云軸入境》與《洛神霓夢》篇章都是通過不同色彩營造抽象的意境氛圍：《云軸入境》篇章作為整個作品的第一章，為了讓觀眾一開始就進入瑰麗獨有的東方意境氛圍，采用深藍色的云霞浮動光影，移步異景，流動的抽象線條讓觀眾行走于山水間；《洛神霓夢》篇章中提取了畫作《洛神賦圖》中抽象延綿的情愫，淺藍色、純白色與輕紗帷幔相間，落腳于大眾對悲歡離合的共情，試圖勾勒出曹植筆下飄若驚鴻的洛神，利用帷幔上投影的金色字體——書法《洛神賦》，營造初見時的欲言又止、動情之處的游離想象。作品《瑰麗·猶在境》利用色彩、裝置由畫入境，打破藝術與生活的界限，將中式浪漫融入日常，營造出山水畫的意境氛圍。

（三）提升觀眾情緒體驗

人類的色彩語言由于自身的視覺生理共同規律而有著相似之處，冷暖色調由光的波長所決定，波長較長的暖色調能擴張人的視網膜，讓人產生興奮情緒，波長較短的冷色調能收縮人的視網膜，讓人產生壓抑情緒。因此在互動裝置藝術中不同色彩會給予觀眾不同的情緒體驗。互動裝置藝術創作者可以利用人們對不同色彩的情緒反應來選擇符合主題的畫面主色與重點色，也可以基于人們對裝置色彩的選擇而形成互動交流。

2018年“數碼巴比肯”北京巡展上的一個交互裝置藝術作品《寵物動物園》通過反映高興的紅色色彩、反映低落的藍色色彩來呈現作品的情緒，觀眾在與作品互動時仿佛真的與“章魚”進行情緒交流，感知其情緒變化；藝術家沃倫·朗利的作品《黃金森林》用了大量的暖色，與周圍的冷色背景形成對比，夜晚樹木、街道被黃色燈光包圍，減輕人們在黑夜街道行走的恐懼感，提升觀眾的情緒體驗。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互動裝置藝術中色彩的運用，不僅可以使人們更直接地感知虛擬世界中的現實元素，觀眾由此達到“全身心”的情緒體驗，還可以塑造具象的藝術形象，營造抽象的意境氛圍。迄今為止，科技的進步、理論的更新、藝術形式的變遷以及新興傳播媒介的出現，都給互動裝置藝術特性與手段的發展帶來了新的契機，色彩在互動裝置藝術中的應用始終處于不斷變換與更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