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典名方槐花散研究進展*

張海潮，謝景，沈冰冰，謝誼，何丹，唐雪陽，周融融，曾宏亮1，，張水寒

（1.湖南中醫藥大學，湖南 長沙 410208；2.湖南省中醫藥研究院，湖南 長沙 410013；3.湖南省中醫藥研究院附屬醫院，湖南 長沙 410013）

槐花散藥用歷史悠久，是國家中醫藥管理局頒布的《古代經典名方目錄（第一批）》中的經典方，首載于宋代《普濟本事方》，由槐花、側柏葉、枳殼、荊芥穗4味中藥組成，具有涼血止血、清腸疏風的功效，主治風熱濕毒，壅遏腸道，損傷血絡，其中槐花為君藥，側柏葉為臣藥，枳殼、荊芥穗為佐藥，目前臨床上多應用于潰瘍性結腸炎、直腸炎、結直腸癌等疾病的治療。現代藥理研究表明，槐花散具有良好的抗炎、止血、抗腫瘤、抗氧化等藥理作用，具有良好的臨床應用價值。活性成分是中藥臨床應用的物質基礎，但目前槐花散化學成分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黃酮類成分的研究，原方物質基礎和質量控制研究鮮有報道，藥理作用機制的研究也大多集中在炎癥因子單方面，并未從多靶點、多途徑進行綜合分析研究。基于此種背景，筆者梳理槐花散在臨床應用的用法用量、工藝制備、化學成分、藥理作用、古今臨床應用等內容，總結分析自宋代以來槐花散的用法用量和工藝演變的特點，綜述其化學成分和藥理作用，對比分析古今臨床應用，以期為槐花散的科學研究和臨床應用提供參考。

1 用法用量

在槐花散首載的《普濟本事方》中，該方首次提出末服，以清米飲調服，后續多沿用此法，也曾出現丸劑、湯劑的服用方法。明代《保命歌括》在為末，米飲調服的同時，提出“或酸煮面糊丸，梧桐子大，每五十丸，空心食前酒下”的新劑型、新用法。明代《景岳全書》提出“或用煎湯”的新劑型與新用法。清代《不知醫必要》亦采用“水煎”。由此可見，宋、明多強調空心或空心食前服，清代多不強調空心食前服，具體信息見表1。

槐花散用量自宋明時期多為“方秤等分，細末，用清米飲調下二錢”，部分古籍因服用對象為嬰童，調整為“一錢”。清代古籍對該方的用法用量，多用“三錢”。根據《中國科學技術史》[1]記載，宋明時期一錢約為4.13 g，清朝時期一錢約為3.73 g，推測計量單位的變化導致槐花散用量的變化，各朝代具體用量見表1。

表1 槐花散用法用量歸納

2 工藝研究

槐花散4味中藥材炮制工藝在歷代發展過程中發生一定演變，槐花與枳殼的炮制工藝大多為炒制，少數不炮制，槐花與枳殼的主要活性成分為揮發油，經炒制后能減少揮發油的含量，減少對腸道的刺激[21]。側柏葉多為焙、搗爛，少有生用，明代因服藥對象為嬰童出現“礬水炒”，焙可以減少側柏葉的寒涼之性，增加藥效[22]。荊芥穗的炮制變化最大，宋代基本不炮制，明代偶有炒制，至清代則基本轉變為炒炭，由于槐花散的主治功效為“便血，腸風、臟毒下血”，根據中醫理論，中藥炒炭后，會有良好的止血效果，查閱文獻可知，荊芥穗祛風生用，止血炒炭，可能是荊芥穗炮制工藝發生變化的主要原因[23]。具體工藝見圖1。

圖1 槐花散藥材炮制工藝

3 化學成分

目前對槐花散整方化學成分研究較少，黃酮類成分和揮發油類成分是主要活性成分，其他成分還包含生物堿、皂苷、香豆素等。槐花散質量控制研究也相對較少，且中藥復方的活性成分相對復雜，經過炮制之后也會發生相應的變化，因此，槐花散活性成分分類有助于整方的質量控制。

3.1 黃酮類成分 黃酮類成分是槐花散臨床應用的主要有效成分，目前研究較多，對槐花散中的黃酮類成分進行統計分析，其含有的黃酮類成分有：蘆丁、槲皮素[24]、山柰酚-3-O-蕓香糖苷、異鼠李素-3-O-蕓香糖苷、染料木素、槐花米甲素、山奈酚、橙皮苷、新橙皮苷、柚皮苷、異柚皮苷、柚皮蕓香苷、陳皮素、柚皮素、新圣葉苷、新枳屬苷、川陳皮素、紅橘素、橙黃酮、甜橙素、柚皮黃素、圣草次苷、新圣草苷、野漆樹苷、忍冬苷、去甲川陳皮素、4-0-甲基黃芩素、5-0-去甲基川陳皮素、柚皮素-7-0-β-D-葡萄糖苷、5，7，4’-三羥基-8，3-甲氧基黃酮-3-0-6’’-(3-羥基-3-甲基戊二酸單脂)-β-D-葡萄糖苷、(2S)-6"-0-乙酸基洋李苷、(2R)-6"-0-乙酸基洋李苷、3，4’3，5，6，7，8-七甲氧基黃酮、4'，5，7，8-四甲氧基黃酮、3-羥基-3'，4，5，6，7，8-六甲氧基黃酮、5,6-二羥基-7，4-二甲氧基黃酮、5-羥基-6，7，8，4-四甲氧基黃酮、芹菜素、槲皮苷、木犀草素-7-O-葡萄苷、木犀草素、去甲中國薊醇、芫花素、金谷醇、刺槐素薊黃素、8，8-羥基薊黃素、鼠尾草素、香葉木素、木犀草苷、5，8，3＇，4＇-四羥基-6，7-二甲氧基黃酮、5，6，4＇-三羥基-7，8-二甲氧基黃酮、柏木雙黃酮、扁柏雙黃酮、楊梅素、穗花杉、雙黃酮、楊梅苷、香橙素[25]等。

3.2 揮發油成分 槐花散中4味藥材，均具有濃烈氣味，含有大量的揮發油成分，查閱文獻進行總結，槐花散的主要揮發油成分有：α-蒎烯、β-蒎烯、長葉烯、植酮、石竹烯、檸檬烯、鄰二甲酸二丁酯、鄰苯二甲酸癸基異丁基酯、苯乙醇、2-氨基-安息香酸甲酯、2-乙基己醇、正己酮、糠醛、間氮硫茚苯乙醛、4，6-環庚-1-酮、2-氨基、正十烷、莰烯、1-甲基-3環己烯三甲基醇、蒽、菲、正十七烷、10-甲基-十九烷烴、正十二醇、2-己烯醛、十九烷、正辛烷、苯胺、芳樟醇、月桂烯、大根葉烯、3-蒈烯、2-十一烷酮、γ-松油烯、α-萜品醇、正十六碳酸、萜烯醇、α-松油醇、麝香草酚、順-氧化芳樟醇、蛇床子素、甲基異丙基苯、鄰異丙基甲苯、β-松油醇、亞油酸甲酯、亞油酸、十七酸、百里香酚、1-甲基-4-異丙基-1,4-環已二烯、3，7-二甲基-1，6-辛二烯-3-醇、4-甲基-1-異丙基-3-環己烯-1-醇、反-α，α，5-三甲基-5-乙烯、基四氫化-2-呋喃甲醇、棕櫚酸、丁香烯、胡薄荷酮、L-薄荷酮、L-檸檬酮、荊芥內酯、異胡薄荷醇、異薄荷醇、薄荷呋喃、β-月桂烯、紫蘇醇、胡椒醇、崖柏酮、α-水芹烯、馬鞭草烯酮、香橙烯、別香橙烯、雪松烯醇、桉油烯醇、苯甲醛、十六烷酮、瓜菊醇酮、土曲霉酮、亞麻酸、香芹醇、α-側柏酮、α-雪松醇、小茴香酮、α-紫惠槐烯、側柏烯[26]。

3.3 其他化學成分 除黃酮、揮發油類成分外，槐花散中還含有豐富的脂肪酸、香豆素、皂苷和氨基酸等成分，這些成分在臨床上也有良好的應用，但是目前沒有相關的質量控制。槐花中還含有大量的槐樹皂苷，樺皮醇，槐二醇，赤豆皂苷Ⅰ、Ⅱ、Ⅴ，大豆皂苷I、Ⅲ，槐花皂苷Ⅰ、Ⅱ、Ⅲ，棕櫚酸，二丁基鄰苯二甲酸，硬脂酸，亞油酸，亞麻酸；側柏葉中的鞣質、10-二十九烷醇、異海松酸、莽草酸、β-谷甾醇也能發揮一定的藥理作用[27]；枳殼中含有辛弗林、N-甲基酪胺、酪胺、大麥芽、奎諾林、傘形花內酯、異米拉素、異前胡素、葡萄內酯、花椒毒酚、潑朗弗林、馬爾敏、橙皮油素、橘皮內酯、環氧橙皮油素、馬明丙酮化合物、橙皮內酯水合物、5-甲氧基線呋喃香豆素、5-異戊烯氧基線呋喃香豆素[28]；荊芥穗中還含有綠原酸、8，15-異海松二烯-7β、18-二醇、α-生育醌、植醇、熊果酸、異海松酸、異海松醇、1，5，9-表脫氧馬前苷、1，5，9-表脫氧番木鱉酸[29]等。

4 藥理作用

在現代，中醫常將槐花散應用于腸道性炎癥疾病的治療上，但槐花散治療疾病的作用機制研究較少，目前主要集中于抗炎作用研究。查閱文獻可知，槐花散在增強免疫、抗腫瘤等方面具有藥理活性。

4.1 抗炎 槐花散可通過抗炎作用治療潰瘍性結腸炎大鼠，槐花散水提物能降低潰瘍性結腸炎大鼠血清中腫瘤壞死因子（TNF-α）、髓過氧化酶（MPO）炎癥因子的水平[30]；結腸炎大鼠灌胃槐花散1周，結腸部位炎癥細胞浸潤明顯減少，且血清中的TNF-α、IL-6、轉化生長因子-β1（TGF-β1）含量明顯降低，槐花散灌胃后可增加大鼠腸道sIgA分泌，減輕小鼠的炎癥反應[31]。槐花散中含有大量β-谷甾醇，可明顯減少體質量、結腸長度，并緩解由葡聚糖硫酸鈉（DSS）誘導的結腸炎的微觀外觀。該化合物還以濃度依賴性方式降低實驗性結腸炎小鼠腸道組織中TNF-α，IL-6和IL-1β的水平[32]。

4.2 止血 槐花散含有大量的蘆丁、槲皮素和鞣質，具有止血作用，槐花中含有紅細胞凝集素和蕓香苷化合物，可以凝集紅細胞，縮短凝血時間，增強促凝血作用[33]，將槐花炒炭后，其止血效果更佳，可以降低大鼠的出血時間，增加大鼠血液中纖維蛋白的形成，從而減少出血量[34]。側柏葉炒炭后，其黃酮類成分受熱分解成產生槲皮素、山奈酚，從而提高凝血速度，降低體內外出血[35]。荊芥穗及荊芥穗炒炭中含有大量的鞣質，可以提高血漿中的凝血因子，提高外源性凝血系統能理力[36]。

4.3 抗腫瘤 槐花散也有一定的抗腫瘤作用，槐花散主要成分為槲皮素，槲皮素是強有力的中藥抗癌有效成分。通過細胞凋亡實驗發現，槲皮素能抑制人乳腺癌細胞生長，且濃度和時間呈依賴性[33]。當荊芥揮發油達到一定濃度時，可以誘導人肺癌細胞的凋亡[29]；枳殼所含d-檸檬烯、橙皮苷等成分有較強的抗腫瘤活性，對肺癌、胃癌、結腸癌等腫瘤均有抑制作用[28]；將側柏葉揮發油加入肺癌細胞中，12 h后檢測對細胞活力進行檢測，結果表明側柏葉揮發油對肺癌細胞有明顯的抑制作用[37]。長期服用山奈酚能降低患癌風險，其作用機制包括細胞凋亡、G2/M期細胞周期停滯、上皮-間充質轉化（EMT）相關標志物的下調，以及激活磷酸肌醇3-激酶/蛋白激酶B信號通路[38]。

4.4 抗氧化作用 通過抗氧化試驗檢測，槐花散總黃酮可以清除血液中的DPPH自由基，其抗氧化能力與濃度成正比，且效果優于維生素C[39]。荊芥穗中含有的綠原酸是一種有效的酚型抗氧化劑，能清除自由基、抗衰老、抗肌肉骨骼老化[40]。柚皮苷和新橙皮苷有良好的抗氧化活性，柚皮苷可以通過多種方式達到抗氧化的效果，如：清除體內的DPPH自由基，抑制活性氧的生成，調節機體氧化酶的含量[41]。新橙皮苷進行氧化還原實驗，可以把棕黃色的FeCl3溶液還原成茶色，具有一定的抗氧化能力[42]。不同的有機溶劑對側柏葉進行提取，通過自由基清除實驗和鐵離子還原法（FRAP）實驗發現側柏葉的乙酸乙酯提取部位抗氧化活性最優[43]。

4.5 抑菌效果 槐花多糖在體內、體外抑菌實驗中，均有良好的抑菌作用，可以通過破壞細胞膜和細胞壁抑制金黃色葡萄球菌的生長，其抑制率與濃度成正比[44]。通過測定抑菌圈、平板涂布法對側柏葉揮發油的抑菌作用進行檢測，側柏葉揮發油可以明顯抑制黑曲霉和根霉的生長，尤其對根霉的抑制性穩定性良好[45]。對枳殼和枳實的揮發油提取物進行抑菌能力對比，枳殼揮發油的抑菌活性明顯強于枳實，且兩者都對多種葡萄球菌、革蘭氏陰性菌有抑制作用[46]。荊芥穗揮發油可以殺死肉湯中的大腸桿菌，抑制金黃色葡萄球菌生長，荊芥穗揮發油前4 h的抑菌效果最強。荊芥的醇提物對葡萄白腐病菌、炭疽病菌等有害細菌也有相應的抑制作用，抑制率高達90%，且與濃度成正比[47]。

5 古今臨床應用

5.1 古代臨床應用 《普濟本事方》記載槐花散主治病癥為“腸癖，痔，脈痔”,徐彥純《玉機微義》將此方列為痔漏門三引經驗良方，《古今醫統大全》論述該方溫理脾胃收腸。隨著年代變遷，槐花散的主治病癥并未發生明顯的改變，主要還是以“腸風臟毒下血”為主。腸風為便血的一種，因大腸久積冷風，或肝木過旺致內風下乘，或腸胃間濕熱郁積等原因所導致的便前出血，其血清而色艷。臟毒顧名思義，即臟中積毒，體內濕熱下注、外邪入里化熱、臟氣虛入氣陷、肝火亢盛入后陰，在肛門處形成腫脹、流膿。下血，即便血[48]。方中槐花為君藥，具有涼血止血、平肝潛陽之效，常用于治療血熱妄行所引起的各種出血證；側柏葉為臣藥，其苦寒芳香，養陰燥濕，最涼血分之熱；荊芥穗為臣藥，具有散瘀搜風之效，清朝以后主張將荊芥穗炒炭，增強整方的止血效果；枳殼為佐藥，寬暢利氣，宣通大腸。四味藥相互配合，疏風下氣，清腸止血。

5.2 現代臨床應用

5.2.1 潰瘍性結腸炎 方中槐花、側柏葉清熱解毒，涼血止血，荊芥穗、槐花炒炭后，祛風止血，枳殼苦微寒,善行氣消滯止痛。研究發現，服用槐花散11～14 d后的結腸炎大鼠，其結腸病理切片與空白組相比較，潰爛情況有所改善，血清中的炎性因子的含量也有所降低[31]；將槐花散和糖皮質激素聯合應用于急性潰瘍性結腸炎，其療效顯著增加，患者的不良反應也大大降低[49]；用乙酸乙酯對槐花散進行提取，各提取部位均能減輕結腸組織的潰瘍和出血癥狀，減輕炎癥細胞浸潤[50]；槐花散減輕DSS誘導的結腸炎癥狀，使結腸血管通透性正常化，并調節結腸黏膜微生物群結構[51]。

5.2.2 內痔出血 槐花散口服配合馬應龍麝香痔瘡栓肛門局部使用可治療內痔出血，療效可達90.48%[52]；楊立成等[53]觀察槐花散治療內痔出血，療效高達80%，且復發率低；槐花散治療內痔出血的療效優于槐角丸，且不良反應更低，方中槐花和側柏葉屬于寒涼藥，推測可能其涼血止血的藥性更利于治療內痔出血[54]。

5.2.3 過敏性紫癜 過敏性紫癱又稱出血性毛細血管中毒癥,是一種免疫系統疾病，患者全身的血小板發生變態反應性炎癥。閻喜久[55]用槐花散加減治療過敏性紫癜，患者腹痛消失，下肢皮膚出血點減少隱退,顏色變黑，血疤干涸，兩跺關節腫痛減輕，能外出活動。繼予原方加減，共服11劑，痊愈出院。隨訪9個月未復發。

6 總結與展望

槐花散是清腸止血、疏風行氣的經典名方，成分多樣復雜，單用或與其他復方聯用都有良好的治療作用。當前對槐花散的文獻報道較少，主要集中于腸道疾病的治療，缺少其他藥理作用的研究，其藥理作用機制的研究多建立在單味藥的研究，無整方的藥效物質基礎研究，且目前槐花散治療腸道性疾病多為考察其療效及機制，缺乏系統的藥效研究。槐花散中的4味藥材均含有揮發油成分，且揮發油具有良好的抑菌作用，以往槐花散的炮制方式會破壞其揮發油成分，在槐花散今后的炮制工藝中，可以考慮將揮發油成分進行保留，增大槐花散的臨床應用。經查閱資料得知，槐花散治療過敏性紫癜有著良好的效果，但目前并無相關作用機制的研究，且文獻報道僅有1篇。應加大對槐花散治療腸道疾病的深入研究，以便更好的臨床用藥，同時可以關注槐花散治療皮膚病的功效，推動新藥開發，減少患者的痛苦，后續可以深入到細胞和分子層面的研究，以及代謝組學、蛋白質組學和腸道菌群的研究，為推動槐花散的臨床應用奠定理論基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