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文化的知乎和擔當

福建首部漆藝科普性讀物《圖說福建漆藝》已順利刊印出版了。作為藝界同仁，我雖非漆藝從業者，但因工作所需，長年關心漆藝研究、關注漆畫發展，積累了點滴有關漆藝的見識。深讀此書，感喟頗多，也受益良多。鄭鑫教授是福建省美協漆畫藝委會秘書長，為漆畫的發展付出不少心血。鄭鑫教授專門托我為此書撰寫書評，恭敬不如從命，特撰此讀后感，推薦此書與大家共享。

福建漆藝歷千年衍變，是閩地文化的重要載體。從《髹飾錄》可知，明清兩代漆藝在總結前人經驗的基礎上，已呈現出“千文萬華，紛然不可勝識”的繁華景象。福建漆藝在21世紀步入繁榮發展的新時期，由此凝結成濃郁的地域文化特征與文化情境。當下對于福建漆藝的研究，既應立足于福建本土漆藝文脈，也應放在歷史長河的維度上，更需要放在國內外文化交流的大背景下進行綜合的考量與研究。

時下，有關福建漆藝文化的讀物甚是豐富多樣。以福州髹漆歷史發展和工藝技法研究為主的著作就有不少，如高炳莊的《福州漆器與福州漆畫》、陳靖的《沈紹安脫胎漆藝》、汪天亮的《福州漆藝術》等，但它們多屬于專業類讀物，將研究重心放在傳統漆藝史論上，強調傳統技法的繼承與發展。如何將福建漆藝置于非遺大背景下的非系統性小篇幅闡述，兼顧學術性與通俗性、知識性與思想性，并進行科普性的美育普及，鄭鑫教授主編的這本《圖說福建漆藝》是這一方向的有益探索。

鄭鑫教授家學深厚，其父鄭益坤乃中國工藝美術大師，為近現代漆畫的轉型發展做出極大貢獻。鄭益坤大師獨創的金魚與鯉魚的漆畫技法，曾被老一輩美學家王朝聞戲稱“氣死貓”，可見其畫中形象的傳神與生動。鄭鑫教授自幼得父親悉心教導，作為漆藝傳承人，少時即深入研究漆藝技術，從教后又深究漆藝學理，其藝術創作涉獵廣泛，人物、風景、花鳥以及實驗性漆藝均有涉及。在漆藝學理探究上側重漆藝史論的構架與完善，對宋代之前福建漆藝的發展研究用功甚深，其科研成果在某種層面補充了福建漆藝史中對宋史以及宋代之前漆藝學術研究的不足。

《圖說福建漆藝》一書輕盈便捷、編輯巧思、視角開闊、信息豐富，以美學素養的普及為目標，故而該書沒有刻意追求艱深的學術性表達，而是一本力求通俗易懂、簡約流暢，為普通美術愛好者和廣大在校大學生及漆藝愛好者提供一個深入了解漆藝歷史與理論、提升自我美學修養有益途徑的通俗性、普及性學術讀物。

既為圖說福建漆藝，必然注重文本的閱讀性與視覺性。該書圖文互鑒，匯集了大量豐實可觀的圖繪，如在春秋典故“買櫝還珠”這一后人盡知的成語故事中，穿插一幅以楚國、鄭國的兩位主人公及玉石鑲嵌漆匣為內容的白描，生動簡明地視覺化有關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國漆工藝。此外，此書行文采用夾敘夾議、史論結合的方式，既注重史料的準確性，又強調可讀性。這種敘述方式避免了單一理論視角下的“說理”，將漆藝相關概念以物件自身歷史脈絡的方式呈現，為讀者的直觀解讀提供了踏實可靠而又開放的路徑。

此書依結構分為“漆藝基本問題”（一、二章）、“福建漆藝史”（三、四、五章）、“漆藝教育”（六章）、“漆藝現代化”（七章）四部分，為讀者展現了一幅既廣闊多樣又簡要平實的歷史文化圖景。

一

從一、二章“漆藝基本問題”談起，作為普及性的漆藝讀本，此書開篇便扼要地闡釋了“漆藝”“漆器”“漆畫”“漆塑”等基本概念的內涵與外延。在這一過程中，編者秉承博覽精取的原則，通過文字的精簡、內容的取舍，對“漆藝”一詞進行本土化闡發，對“漆”的文字性、歷史性及材料媒介做了生動的引導與討論，行文中也有意穿插如“生漆‘咬人”等詼諧有趣的話語，以增加閱讀的趣味性。三、四、五章運用藝術史的方法對福建漆藝進行較大視角的解讀，在寬闊的文化視野下，通過對福建漆藝歷史脈絡的梳理，關注其在過去、現在和未來時間鏈中的發展，以及與其他文化藝術的相互滲透和影響，構建了多元廣闊的漆藝知識背景。這一部分以時間節點為主線，講述了商周初現、兩漢濫觴、隋唐發展、宋元繁盛、明清鼎盛的福建漆藝史，在每一個宏大的歷史分期下，以器物或典范性事件為敘述主線。如福建宋代漆藝部分，編者將原本線性的兩宋漆藝史或者名家傳記變為一段彌散的歷史，把諸多龐雜的歷史碎片匯集起來，將各方面的情形按時間進行編織整合，比如官方的（福建出土的“素髹”、雕漆品牌“福犀”）、民間的（作為宋代婦女常用于盛放梳妝用品的漆奩）、文字的（“福州舊做者，色黃滑地圓花兒者，謂之福犀，堅且薄，亦難得，有云者是也”），它們相互交織為一種沉浸式的歷時場景。在漆藝歷史演化過程中，書中的故事充滿著社會大事件和個人生活的時代性，因此大大提升了閱讀的愉悅感，從中可領略到福建歷代漆藝文物之美，也可領略到跨時空發展脈絡的歷史知識與藝術常識。

二

漆藝教育（六章）、漆藝現代化（七章）兩部分是福建漆藝史的外延與在地化表征，也是《圖說福建漆藝》一書相較其他科普性讀物的文化自覺與文化自信之所在。福州是我國現代最早的漆藝教育發源地之一，其現代漆藝教育經歷從福建工藝傳習所到福州工藝美術學校再到福建漆藝高校的發展沿革，時至今日已成為福建高等美術教育的特色之處。在此基礎上，講好福建漆藝故事，以復興為使命，打造福州“漆藝之都”，是藝術樣式背后隱藏著的更為宏大的文化自信，即傳統文化的現代轉型和新興文化價值體系的建構。

文化自信是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自身文化價值的充分肯定和積極踐行，并對其文化生命力持有堅定的信心。文化自信自強是新時代的文化語境，也是中華民族的共識追求，更是中華民族精神的時代強音。在此理念的引領下，我們要更好地發展面向現代化、面向世界、面向未來的，民族的科學的大眾的社會主義文化，進行美育普及應是題中應有之義，也是必不可少的途徑。

福建作為中國現代漆藝重鎮，有著深厚的漆文化底蘊，誕生了諸多的漆藝大師，更創造出了人類文明非遺性的經典工藝樣式，如“脫胎”工藝、“薄料”工藝、“變涂”工藝等。當代福建漆藝家還以漆畫這一具有現代轉型創新意義的新藝術形式，在全國美術作品展覽中摘金奪銀、屢創佳績，這些都足以說明福建漆藝、漆畫在中國繪畫藝術領域的巨大影響力與創作實力。時代是出卷人，我們是答卷人，當下我們應努力用曾經的盛世文化擁抱今天的文化盛世，共同復興中國現代漆藝，為偉大中國夢的實現貢獻福建漆藝的力量。

總之，《圖說福建漆藝》一書無論是知識信息、語言敘述、內容選取還是理論闡釋，都集中體現了學術性與通俗性、知識性與思想性的統籌兼顧。此書不同于美術通史具體而微的場域，而是讓讀者從俯瞰歷史的視角，一邊沉浸于當時的歷史情境中，一邊能夠在閱讀的過程中投身其中又可置身其外，這種簡約深入的方式為讀者了解漆藝、提高美學素養和審美感受力提供了更多的可能。從傳播角度而言，是專業性著作走向大眾以美化人、以美育人的有益途徑，更是一種學術大眾化的有益嘗試。對于弘揚中華美育精神，該書具有啟示意義。

作者簡介：

王來文（1968—），男，漢族。中國美術家協會理事，福建省文聯黨組成員、書記處書記、副主席，福建省美術家協會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