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勇利 肖仕平 陳櫻


關鍵詞:共同富裕;空間正義;分配正義;實現路徑
一、引言
2022年8月16日,習近平赴遼寧考察調研時指出,“中國式現代化是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現代化,不只是少數人富裕,而是要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皆大歡喜。”①作為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和中國式現代化新道路的重要特征,共同富裕不僅是未來我國經濟社會發展中所面臨的經濟問題,還是“關系黨的執政基礎的重大政治問題”②。改革開放以來,我國實行的“先富帶動后富,最終實現全體人民共同富裕”的發展戰略取得了重大成效,人均GDP由1978年的0.04萬元穩步增長至2021年的8.1萬元③,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但是,以往由資本邏輯主導的空間生產與分配模式在使總經濟體量增長的同時也帶來了發展不均衡、收入分配不合理等空間非正義與分配非正義問題。例如,就居民收入而言,1978年-2021年間,我國的收入基尼系數波動上升,居民收入差距不斷擴大,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就在于空間差異與社會歷史長期形成的發展差距相結合,進一步導致生產和分配不平等,此二者所指向的便是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的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問題。
本文從馬克思主義視角出發,梳理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的內生邏輯,進而從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整體維度就空間正義、分配正義與共同富裕之間的本質價值聯系進行研究,從而為實現共同富裕提供理論指導與行動選擇。
二、馬克思空間正義、分配正義的理論邏輯與共同富裕目標下的現實向度
近現代西方經濟學中的正義觀最早可以追溯至伊壁鳩魯的功利主義公平觀,以及以亞當·斯密為代表的古典自由主義正義觀和羅爾斯主義公平觀,此三者分別從不同方面對公平正義的實質進行了剖析,但是都未能將社會物質生產與生產關系統一起來。馬克思將公平正義置于社會生產與發展的現實背景中,其公平正義思想是對資本主義正義觀的批判、揚棄與超越。
在馬克思生活的時代,資本正處于快速增殖擴張期,城鎮化迅速發展,并因此產生了諸如城鄉對立、區域失衡等非正義問題。很顯然這樣的發展模式不符合空間生產可持續的要求,對于人的自由全面發展也是一種戕害。馬克思在《資本論》和《德意志意識形態》等著作中對資本統治的城市空間進行了深刻批判。基于實踐的觀點,馬克思從勞動出發重新對公平與正義進行了極富現實意義的解讀,他并沒有否認生產的意義,認為“一切社會都是由勞動和實踐推動和構成的”①。按照馬克思的分析,之所以會出現空間非正義,是因為資產階級在通過勞動對空間進行改造時并未尊重底層勞動人民的發展訴求,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隨意進行生產和發展。馬克思號召無產階級通過革命來打破舊的社會空間結構,建立共產主義社會空間。由此不難看出,無論是對空間正義的闡釋還是對空間非正義的批判,馬克思都將社會空間與生產實踐緊密結合在一起,而且將社會空間作為勞動實踐過程中的構成要素,并進一步指出在影響社會空間的諸多因素中,社會生產關系結構和社會運作模式對社會空間塑造具有決定性作用。“空間既可作為產品被生產出來,也可作為生產資料和生產力進入生產過程,且當空間進入商品范疇時,便具有商品的諸多特征并衍生出空間拜物教。”②馬克思的空間思想繼承和超越了以往學者對空間的闡釋,在他看來社會空間始終同人的社會性勞動與實踐緊密結合在一起,但是這種社會性的勞動與實踐一定要與底層勞動人民的意愿相一致,契合實現人的自由而全面發展的目標要求。因此,馬克思空間正義思想的形成邏輯不是從正義的觀念出發解釋什么是空間正義,而是從空間生產實踐人手,闡釋空間正義的實質。
人類最基本的生產有兩種形式,即人的體力勞動和智力勞動的生產,及在其基礎之上形成的社會分工。有社會就有分工,而社會分工的存在又必然會引起分配,這些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從人類發展的歷史維度來看,分工最初是生產的分工,生產勞動與分配又是密不可分的,隨后分工便逐漸擴展到社會空間生產實踐的全部領域,并由此產生形式各樣的分配方式。作為人類享有社會生產成果的基本方式,分配既為個體生存與發展提供了物質條件,同時又為整個人類社會的進步奠定了基礎,這是由社會分工與分配的內在屬性決定的。
就分工與分配的關系而言,二者既對立又統一。一方面,社會分工與勞動分配互相依存,存在正反饋效應。分配是勞動的產物,合理正確的社會分工與公平正義的勞動分配能夠形成良性互動。另一方面,社會分工與勞動分配存在矛盾,互相排斥。社會分工所體現的是人在社會化生產中的個性(或自由發展),勞動分配體現的則是社會的共性(或約束性)。很顯然,社會的共性(或約束性)與人的個性(或自由發展)之間既對立又統一。因此,馬克思在肯定分工的同時,也對其進行了批判,“分工提高勞動的生產力,增加社會的財富,促使社會精美完善,同時卻使工人陷于貧困直到變為機器”③,“在社會的增長狀態中,工人的毀滅和貧困化是他的勞動的產物和他生產的財富的產物。就是說,貧困從現代勞動本身的本質中產生出來”⑥。那么,為何社會財富增長反而會使工人陷于貧困的窘境呢?馬克思給出的答案是:因為資本主義生產資料私有制而未能實現分配正義。對于這個問題,馬克思在《哥達綱領批判》中直接指出,“消費資料的任何一種分配,都不過是生產條件本身分配的結果;而生產條件的分配,則表現生產方式本身的性質。例如,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基礎是:生產的物質條件以資本和地產的形式掌握在非勞動者手中。”①顯然,馬克思分配正義的關鍵在于生產資料所有制,他對這一思想在《1857-1858年經濟學手稿》中作過系統詳盡的闡述。
所以,從馬克思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的理論邏輯分析,區域發展不均衡、局部相對貧困等現象的根源在于空間非正義與分配非正義的存在,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的有機結合和良性互動,是實現共同富裕的內在價值原則,也是解決發展中存在的地域差異與分配差異問題的重要依據,更是在實現共同富裕過程中維護公平正義的基本遵循。因此,實現共同富裕需要將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統攝起來,既要從空間維度考量社會資源、自然資源的分布情況,又要兼顧利益分配問題,從空間生產、社會分工、勞動分配等方面人手推動實現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促進人的自由而全面的發展。
三、共同富裕背景下對我國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的審視
從資本與空間生產的本質關系來看,以資本為基礎的生產方式發展帶來的工業化和城鎮化導致資本在工業領域和城鎮中增密,并進一步使產業集群在城市圈疊加,如環渤海城市群、珠三角城市群、長三角城市群等,這類城市群的產生在馬克思看來不是資本的“副產品”,而是資本的“內在必要”,否則資本就會失去發展活力,并且它所容納的全部生產力也會很快消耗殆盡。從這方面來看,資本在維持經濟運行活力的過程中發揮著“活化劑”作用。資本在城市空間的集聚與擴張,使城市成為社會生產和財富的中心,大量勞動力涌向城市空間,鄉村則被邊緣化、空心化。而出于社會生產的需要,這些集中于城市的勞動力又必然會分工于各個領域,并因生產資料所有制問題導致分配的非正義問題出現。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哲學的貧困》及《資本論》中把空間生產、異化、分丁、分配與私有制的關系從經濟學、政治學領域引入歷史唯物主義領域,揭示了社會性空間生產內部、分配內部存在的矛盾,這對于分析我國所存在的空間非正義與分配非正義問題具有現實的理論意義。現階段我國空間非正義問題主要表現為空間差異下不同地區發展存在差距、資本邏輯主導的空間生產導致城鄉斷裂;而分配非正義問題則主要表現為分配機制不完善導致收入差距較大。
(一)空間差異下不同地區發展存在差距
受自然地域空間分布的影響,我國不同地區的發展水平存在顯著差距,這對空間正義的實現形成了制約。改革開放40余年來,我國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但是,隨著經濟高速增長,我國東西部地區的發展差距日益擴大。從人均GDP來看,我國東部地區人均GDP較高,中西部地區則較低。具體而言,東部地區天津市、上海市、廣東省的人均GDP分別為中部地區河南省人均GDP的3.1倍、3.4倍、2.1倍,分別為西部地區貴州省人均GDP的5.5倍、6.1倍、3.7倍②。由此可見,東中西部地區居民收入水平差距較大,這種差距的存在是與馬克思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不相符的。從區域層面來看,2000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為89468.1億元,東部地區國內生產總值為51020.5億元,占全國的57.03%,中西部地區國內生產總值為38447.6億元,占全國的42.97%;2020年我國國內生產總值突破百萬億元大關,達到1015986.2億元,東部地區國內生產總值為525752.3億元,占全國的51.75%,中西部地區國內生產總值為490233.9億元,占全國的48.25%③。由此不難看出,僅東部地區的經濟體量就占據了全國的“半壁江山”。
隨著遙感技術的不斷進步,越來越多的學者選擇采用DMSP/OLS或NPP/VIIRS夜間燈光數據替代GDP等地區經濟數據來考察經濟發展水平。Elvidge等學者對全球20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DMSP/OLS數據進行整合,分析發現夜間燈光數據與各個國家和地區GDP數據之間存在高度相關性。圖1由左至右分別為2000年、2010年、2021年我國夜間燈光分布圖,圖中亮點位置即為發達經濟帶,表明該區域經濟發展水平較高,暗部則說明此區域經濟欠發達。由此,我國不同區域的經濟發展差距了然于圖。
概言之,從自然空間分布與社會空間分布來看,東部地區位于我國沿海地區,對外聯系最為便捷,也是人口和城市分布最為密集的地區,經濟發展程度較高;而中西部地區位于我國內陸地區,白然資源豐富但人口比較稀疏,經濟發展程度相對較低。要實現到2035年基本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中西部地區人民生活較東部地區一樣達到富裕水平的目標,需要進一步解放中西部地區生產力,優化產業布局,將中西部地區的白然資源稟賦轉化為經濟發展效益,從而促進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
(二)資本邏輯主導的空間生產導致城鄉斷裂
資本邏輯主導的空間生產方式會不斷吸引資本向中心城市集聚,帶動該地區GDP增長,形成密集性城市帶/城市群,并對周邊區域產生虹吸效應,導致周邊區域的資源幾乎全部被吸引過去,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對勞動力的吸引。從鄉村視角來看,這是從鄉村游離出來的“過剩的”勞動力,作為資本發展所需要的“過剩的工業人口”以及資本財富生產與資本積累的“杠桿”,在各種強制性或非強制性措施下從鄉村流向城市的普遍過程。城鎮化進程及其影響是馬克思探究城鄉關系及其斷裂的重要突破口,馬克思聚焦工業生產對鄉村生產當事人及其社會關系帶來的巨大變化,進一步推論出中心城市資本對鄉村過剩勞動力的吸引效應。
馬克思指出,以機器為代表的現代科技在農業中的應用提高了勞動生產效率,但同時也造成了鄉村勞動力過剩,這為城市吸引產業勞動力做好了準備。大量勞動力不斷涌向城市,城鎮化率不斷提高,空間生產、生產資料更進一步地向單一區域集中最終導致城鄉紐帶發生斷裂。這種現象不僅出現在東部地區,在中西部地區也同樣存在,而且通常城鎮化率越高城鄉斷裂就越明顯。
根據2005年-2020年《中國統計年鑒》相關數據可知,除上海市城鎮化率在部分年份出現負增長外,我國其他省、自治區、直轄市無論是位于東部地區還是中西部地區,城鎮化率均逐年提高。勞動力等人口向中心城市或經濟發達地區的聚集,會導致鄉村萎縮,出現鄉村空心化、邊緣化等問題,并可能導致鄉村沒落甚至消亡。這與充分發揮農村人口優勢、釋放人口紅利,進一步推動實現空間正義語境下的共同富裕目標是不相符的。另外,對于因城鎮化發展而不斷被吸引至中心城市的勞動力人口,其中大部分人并不能真正融人城市生活,城市對于他們而言只具有“打工人聚集地”這一屬性。馬克思恩格斯認為出現這一現象的原因在于這些涌向城市的勞動力來自鄉村,而鄉村則意味著貧窮落后的“愚昧狀態”。當然,馬克思恩格斯口中的“愚昧”并非嘲諷,而主要是指一種孤立的、低限度社會交往的生產與生活方式,本質上是對社會關系發展程度的解讀。城市打工人因多種多樣的原因(主要是收入原因)而無法使用或很少使用他們自己在城市勞動中產出或輔助產出的產品(如城市中的房屋、醫療、教育等),無法真正融人城市文明,這種現象的存在會引起社會生產的斷裂,并逐漸導致城鄉斷裂。
(三)分配機制不完善導致收入差距較大
收入分配問題是馬克思主義政治經濟學研究的核心問題之一。馬克思立足于19世紀資本主義社會生產的現實,通過對工資、利潤、地租等的分析,深入到資本所主導的生產方式內部探究分配的實質與過程。在馬克思看來,資本主義私有制下,城鎮或鄉村居民漸漸被簡化成了兩個階級,一個是占有生產資料并以此榨取工人剩余價值的資產階級,另一個則是除了勞動力之外“白由得一無所有”①的工人階級。很顯然,這兩個階級所占有的生產資料是完全不平等的,在這種條件下,工人不得不與生產資料占有者簽訂契約,根據不同的社會分工需要出賣自己的勞動力以換取“丁資”。隨后,工人生產的產品則被生產資料占有者即資本家全部占有,并不斷累積售賣產品后所獲得的“利潤”以便進一步擴大生產規模。但是,這個規模越大,對工人的壓迫與榨取程度也就相應越深.因為工人在勞動過程中的所得——“工資”絕不是生產資料占有者大發善心的慷慨之舉,而僅僅是為了維持持續生產,一旦勞動者不能生存,那么資產階級的生產將會中斷。正如馬克思恩格斯所說的那樣,“從工人工資和資本家利潤的使用狀況來看,由于工人的工資數額只能夠大體上滿足其對生產、發展、維持和延續自身勞動力所必需的生活必需品”②,在這樣的境況之下,工人是無法獲得可供自己自由支配的生產資料的,因而也就不會得到自由而全面的發展。最直觀的外在表現就是他們無法使用自己生產的產品,并難以融入城市的“文明”生活,其背后所表現出的問題便是分配的非正義問題。
馬克思主義認為,生產決定分配,有什么樣的生產方式就會有什么樣的分配方式。目前我國所實行的“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方式并存”是最符合我國國情的分配方式,這在一定程度上保證了勞動者得其所得,并能夠逐漸獲得適量可以自由支配的生產資料,2021年我國歷史性地解決了絕對貧困問題就是最有力的證明。但是在邁向共同富裕的過程中,我國現行的分配機制尚存在初次分配勞動報酬低、再分配力度小、第三次分配體制機制不健全等問題。
一是初次分配勞動報酬低。勞動報酬率是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初次分配公平狀況的重要指標,其值越大說明國民收入初次分配越公平,反之則越不公平。1991年-2014年間,我國勞動報酬在GDP中所占比重長期徘徊在45%左右,而在同期歐美等發達經濟體中這一比重約為60%左右③。由此可見,我國初次分配勞動報酬較發達經濟體是偏低的。
二是再分配力度小。再分配前收入(市場收入)與再分配后收入(可支配收入)的差值常被用來衡量一個國家或地區再分配力度的大小。圖2④展示了白1978年改革開放至2016年間,我國再分配力度與世界平均水平的差異及變化。從中可以看出,我國的再分配力度與世界平均水平存在較大差距。2016年起互聯網經濟進一步蓬勃發展,使得如直播經濟、平臺經濟等擁有壟斷性質的經濟迅速發展,貧富差距出現進一步擴大的趨勢。
三是第三次分配體制機制不健全。2020年我國社會公益資源總量為4100億元,占GDP總量的0.4%⑤,而根據福布斯中文網發布的數據,同期美國慈善捐款創歷史新高,達到4714億美元,占其GDP總量的2.3%。所以,相較于發達經濟體,我國第三次分配水平仍有較大提升空間。造成我國第三次分配水平較低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在于第三次分配參與主體積極性不高、相關配套法律不完善。
概言之,在實現共同富裕的目標之下,我國無論是在空間正義亦或是分配正義領域都存在許多現實的非正義問題亟待解決,這將直接影響共同富裕的推進效率與質量。
四、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視域下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
從作用效果來看,空間正義所要求的是在空間生產與發展上注重協調性,其核心要義在于社會空間及其資源的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等均需要符合社會發展的客觀規律以及社會主體的共同價值取向,其所致力于解決的是差異性地理區域中突出的社會問題,對應的是“發展性”。分配正義的核心要義則在于縮小社會化生產所造成的收入差距,使勞動者得其所得,并在此基礎上通過一定手段對分配加以調節,讓每個人都可以白然而然地享有足夠可供白由支配的生產資料,對應的是“共享性”。共同富裕既包含差異性空間環境下的經濟發展(即“富裕”),又包含財富生產中的成果共享(即“共同”)。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分別對應的“發展性”與“共享性”正是共同富裕的內在價值追求。
(一)堅持全國“一盤棋”策略,協調推進各地區可持續發展
實現共同富裕的前提是進一步解放和發展生產力,大力發展經濟。改革開放使我國東部地區獲得了比較充分的發展,但是中西部地區的資源稟賦優勢尚未充分展現,因此中西部地區的發展潛力是巨大的。堅持全國“一盤棋”策略,是空間正義的題中應有之義,對于縮小東西部發展差距、補齊經濟欠發達地區短板具有重要意義。
中西部地區地理位置特殊,在協調推進發展的過程中不能照搬東部地區的成功經驗,需要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穩步推進。一是始終堅持綠色環保的發展理念,以天然生態資源優勢促進經濟發展。中西部地區的森林、濕地、草地、湖泊、沙漠、土地、風能、光照等資源都是實現經濟發展的寶貴資源稟賦。二是秉持創新驅動發展理念,提高發展質量,推動中西部地區發展再上新臺階。東部地區因高度發達的城市空間,聚集了大量社會發展人才,這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中西部地區建設人才的短缺。所以,在推進欠發達地區經濟發展的過程中,應加強對專業技術人才的引導,以“一帶一路”為依托,為其發展提供足夠的人才支撐,實現中西部地區的創新發展、高質量發展。三是提供產業幫扶,建立聯動發展機制。南北經濟差距擴大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同樣,東西部經濟差距擴大也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改革開放初期所實行的東部優先發展戰略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中西部地區產業布局不合理。因此,在空間正義視域下實現共同富裕必須要穩步、扎實地推進并落實“先富帶動后富”,建立跨區域產業幫扶機制,對欠發達地區提供產業幫扶,以橫向融合解決產業同質化、短期化問題,以縱向融合延長產業鏈、提升價值鏈,拓展產業發展空間,促進中西部欠發達地區產業可持續發展。
(二)打破資本邏輯,秉持以人為本理念,重構城鄉空間紐帶
恩格斯在《論住宅問題》中指出,“消滅城鄉對立不是空想,不多不少正像消除資本家與雇傭工人的對立不是空想一樣。消滅這種對立日益成為工業生產和農業生產的實際要求……只有使人口盡可能地平均分布于全國,只有使工業生產和農業生產發生緊密的聯系……同時這要以廢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為前提——才能使農村人口從他們數千年來幾乎一成不變地在其中受煎熬的那種與世隔絕的和愚昧無知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斷定人們只有在消除城鄉對立后才能從他們以往歷史所鑄造的枷鎖中完全解放出來,這完全不是空想。”①馬克思主義城鄉關系理論在深刻揭示城鄉分離實質的同時,也為城鄉融合發展提供了行動依據,即廢除資本主義的生產方式,打破以往由資本邏輯主導的空間生產實踐,以人為本,在對空間進行發展改造時尊重基層勞動群眾的發展訴求,將鄉村與涌向城市的勞動力從“愚昧落后”的狀態中解放出來,并通過建立鄉村振興與新型城鎮化雙輪驅動機制,來彌合城鄉之間的斷裂,重構城鄉紐帶。
相較于傳統意義上的城鎮化,新型城鎮化以堅持城鄉融合發展為核心導向,更加注重已經獲得發展的城市對鄉村各要素的帶動作用,以此來打破城鄉割裂的二元體系。通過鄉村振興與新型城鎮化的良性互動可以推動建立互助互補、繁榮共促、協同發展的發展格局,使鄉村及涌向城市的勞動力不至于被快速發展的現代化浪潮“拋下”。具體實施路徑包括:
一是以城帶鄉,推動農村產業發展。鄉村由于空間分布差異等原因,產業發展普遍處于十分落后甚至“產業為零”的狀態,因此在推進鄉村產業振興與新型城鎮化的過程中,應遵循“就近原則”,通過周邊城市帶動農村現代農業體系、生產體系、經營體系快速形成,提高鄉村傳統農業產業發展質量,培育新型產業,并進一步實現城市和鄉村三次產業的融合。
二是合理配置資源,實現要素雙向流動。在以往資本邏輯的主導下,大量生產要素流向城市,造成鄉村生產要素匱乏。所以,在重構城鄉紐帶的目標驅動下,必須要實現農、林、牧、漁與科技、人才、資本、信息等生產要素在城鄉間的雙向流動。鄉村各要素是城市發展持續性的根基,而城市諸要素則是鄉村發展可行性的階梯,此二者缺一不可。
三是科學開發,保證鄉村生態宜居。在以城帶鄉促進產業發展的過程中,應秉持生態可持續原則。將鄉村的生態環境優勢釋放出來,使生態資源合理轉化為經濟效益,推動鄉村“自然資本”積累,探索鄉村產業發展“生態+”模式,通過城市人才、市場、技術等要素的下沉幫扶,促進鄉村生態發展與文化、旅游、康養等有機融合,實現產業興旺、生態宜居、百姓富裕。
四是注重民生,推動公共服務下沉基層。城鎮化過程中資源要素向發達城市帶的集中導致鄉村發展滯后,公共服務水平較城市落后一大截。同時,由于城市空間資源限制等多方面原因,造成大量在城市務工的勞動力在建設時是參與者、使用時是旁觀者。因此,在重構城鄉紐帶的過程中要將公共服務中心下沉至鄉村,提高公共服務均等化水平,使返鄉勞動力同樣可以享受到和城市一樣的住房、醫療、養老、子女教育等公共服務,在內容上實現空間正義。
(三)消除勞動剝削,推進成果共享,實現分配公平正義
馬克思空間正義理念下的區域協調發展是共同富裕的內在必然要求,在此基礎之上的分配正義則是保證發展成果由全體人民共享的價值旨歸,分配是否合理是衡量發展質量的人民標桿。黨的十九大報告指出,目前我國“收入分配差距依然較大,必須堅持和完善我國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和分配制度”。解決現階段我國分配領域的非正義問題,要堅持按勞分配為主體,從初次分配、再分配和第三次分配人手,增加低收入者收入、擴大中等收入群體規模、合理調節過高收入、鼓勵高收入群體更多地回饋社會,構建“橄欖型”收入分配結構。
一是提高勞動者在初次分配中獲得的報酬。在初次分配、再次分配和三次分配的過程中,初次分配是最基礎的、起決定性作用的分配方式,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就明確提出要提高勞動報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但是從統計數據來看,這一比重并沒有明顯提高,有些年份還有所下降。究其原因,在社會化生產過程中,生產資料占有者壓榨勞動者價值,未能讓“勞者有其得”,這一現象越是在基層越是普遍,許多私營企業則更甚。因此,要在支持企業擴大生產的同時,調整要素報酬結構,降低資本要素所得份額,提高勞動要素所得份額,打破“強資本弱勞動”的固化格局,依法嚴格保護勞動者的合法權益,進一步落實按勞分配。
二是加大再分配力度。稅收收入是政府再分配的主要資金來源,要加大再分配力度,從某種意義上說也就意味著要先增加各種稅收。但是從企業層面來看,提高稅收易使中高收入者不愿增加勞動供給,從而影響經濟增長。所以,加大再分配力度,需要處理好稅收與“做蛋糕”和“分蛋糕”的關系,利用稅收與經濟增長既對立又統一的特點,通過減稅降費刺激企業增加要素投入擴大再生產,從而做大經濟體量,保證財政收入可持續增長,在此基礎之上通過社會福利或其他轉移支付方式來進一步加大再分配力度。
三是健全第三次分配體制機制。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下,我國的第三次分配不是“劫富濟貧”,也不是一般意義上的慈善行為,而是將生產活動緊密聯系在一起,嘗試推動生產主體與分配主體重歸統一,切實踐行馬克思所講的“生產將以所有人的富裕為目的”①的政策選擇,其本意是為了超越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使每個人朝著“自由而全面”的方向發展。但是,我國第三次分配起步較晚,在體制機制完善過程中需要加強立法,對第三次分配的參與主體與管理過程加以法律約束,同時還要通過正向和負向激勵,激發第三次分配參與主體的積極性。
五、結語
馬克思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理論雖然起源于西方資本主義快速增殖擴張時期,但其基本原理具有普遍適用性,對于新時代我國實現共同富裕具有理論指導意義。同時,我國仍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馬克思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理論對于未來我國在市場經濟發展過程中引導、調節、規范資本的走向具有當代參照價值。無論是協調推進全國各地區發展以彌補天然地域性差異和社會化生產過程中造成的城鄉紐帶斷裂問題,還是在初次分配、再分配以及第三次分配過程中對收入分配機制的完善,其目的都是在實現馬克思主義視域下空間正義與分配正義的同時,最大限度地體現社會化生產中的公平性原則,讓人人都可以共享高質量發展成果,為共同富裕目標的實現消除價值誤區并提供良好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