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村拍“遺照” 5年為3000位老人送去“死亡尊嚴”

編輯：柴仁緣 圖：楊鑫 鳴謝：海報新聞

攝影記者楊鑫和她的團隊五年里深入大山，為近 3000 名山村老人拍攝肖像照。老人們并不忌諱所拍的照片將用作遺照，而楊鑫自己也在經歷一場死亡教育。

2018年，陜西商洛姑娘楊鑫開始給當地的老人拍攝遺照。楊鑫說，很多農村老人一輩子都沒拍攝過一張像樣的照片，她發現這些老人希望有一張“好看”的照片作為自己的遺照，且對此毫無忌諱。老人們談論死亡時平和的心態對楊鑫的內心產生沖擊，在給 3000 多位山村老人拍完遺照后，她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

除了身份證外沒拍過照片

“此前我沒接觸過公益，也不知道怎么去幫助別人，但這次經歷，讓我體會到幫助別人也會給自己帶來快樂和幸福。”楊鑫告訴我們，自己 2014年曾給一位白血病病人捐獻骨髓，這也是她走上公益之路的開端。2017年，楊鑫在商洛成立了彩虹公益中心。一次在山區走訪中，楊鑫得知當地一位獨居老人去世好幾天才被發現，而老人沒有一張可以用在葬禮上的照片。“通過大量走訪，我們發現這并非個例，很多農村老人除了身份證照片外，一輩子都沒有拍過其他照片。”

在一次走訪中，楊鑫為一位老人拍攝了一張照片，老人覺得照片很好，很自然地提到要當“老人照”（遺照）用，這令楊鑫感到意外，同時也萌生了給老人們拍遺照的想法。即便如此，楊鑫心里還是十分忐忑，說拍遺照老人們會接受嗎？

第一次組織給老人拍照的活動，效果出乎意料。“當時還有其他公益組織在做其他助老活動，所以我們的志愿者還挺擔心沒有人過來。”楊鑫說，但沒想到，當天活動中來拍照的老人是最多的，不僅活動所在地村子的老人過來拍照，還有專門騎著三輪車帶附近村子的老人們過來拍照的。

“ 死亡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談論死亡并非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我們自己也無需害怕死亡。 ”

楊鑫說，雖然給老人拍遺照是自己提出的想法，但實施起來，離不開其他志愿者的幫助。拍照時，志愿者們專程帶著噴壺、梳子等用品，為拍照的老人梳頭、整理服裝。此外，為了給老人留下最美的照片，志愿者們會對每張照片進行后期調整。“這不是美顏，而是有些老人可能由于疾病，眼睛和嘴巴有些歪，我們會適當地給他們調整一下，在不失真的前提下讓老人留下最美好的瞬間。”

這輩子拍得最好的照片

在為老人拍照的過程中，楊鑫總被老人們的淳樸和真誠所感動。

對很多山區的老人而言，這次拍攝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正式拍照，很多老人都說是這輩子拍得最好的照片。在楊鑫的記憶里，一位老人給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這位老人拿著自己的照片，走到一個沒人的角落，把照片高高舉起端詳。“表情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失落，但最后還是笑了笑。我猜想開始是因為照片不錯，之后想到是遺照可能有些沉重，最后想到自己走了，孩子們在家里能看到這張照片，又釋然了吧。” 這一刻，楊鑫覺得自己的付出非常值得。

楊鑫介紹，截至目前 “老有所憶” 活動已在商洛市多個縣區開展了多次，累計為3000 多位老人拍攝照片。作為民辦非營利性組織，商洛彩虹公益中心主要針對空巢老人、留守兒童、貧困學生等困難群體，通過資金自籌的方式開展公益活動。楊鑫介紹，“老有所憶” 項目獲得了包括中華社會救助基金會、商洛市福彩以及一些企業的支持，籌款后，彩虹公益中心按照預算情況來選擇地點進行拍攝。“我們更傾向于商洛市一些偏遠的自然村，因為這些地方各方面條件更差一些、空巢老人更多、老人們拍照的需求也更強烈，比如我們連續兩年在洛南縣開展活動就是因為那里曾連續兩年遭遇水災。”

自己也在經歷一場死亡教育

在活動過程中，老人們面對死亡時的坦然，也讓楊鑫自己對死亡有了新的認識。

“一方面老人們樂觀的心態，會鼓勵自己更加積極地面對生活。”楊鑫說，自己每每在遇到不順心的事情時，就會想到她拍攝過的老人們。“老人們那種坦然面對死亡的心態，讓我覺得自己面臨的事情都不值一提。死亡這種事都能坦然面對，還有什么事會過不去？”除此之外，楊鑫覺得自己對死亡也沒有那么忌諱與恐懼了。“在拍照的過程中，老人們會互相打趣，不會因為這是遺照而覺得沉重。這也影響了我們團隊的心態，我們也會互相打趣，說自己到了年齡，大家也都互相拍照，要拍得美美的。”楊鑫說，有朋友看到她在社交媒體上發布的活動紀實，也會請她幫忙給自己的家老人拍照，“有的是朋友把事情告訴了家里老人，家里老人主動要求的。”這都改變了楊鑫對死亡的恐懼。“死亡是一件非常自然的事情，談論死亡并非是一件不吉利的事情，我們自己也無需害怕死亡。”

不過，活動也并非沒有遺憾。楊鑫說，由于拍攝完成后還需要調整、沖印、裝裱等環節，加上志愿者們只能在工作之余提供服務，所以從拍攝到出照片，前前后后差不多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第一次組織拍照的時候，還在摸索階段，等照片出來準備送回村里的時候，有老人已經去世了。”這令楊鑫感到遺憾和難過，“所以我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圍內，給更多的老人早點拍照，不給老人和自己留下遺憾。”楊鑫介紹，今年她已經走訪了幾個村莊，但由于疫情防控的要求，暫時還沒有開展活動，“等條件允許了，我們就開展活動。在我們有能力到達的地方，我都想給他們拍，我的短期目標是給 2 萬名老人拍照。”

為村里的老人拍攝，多在戶外或者村委會。志愿者會為老人做拍攝前的準備，引導老人保持微笑和看鏡頭。等一切制作完成，楊鑫會以村為單位，辦一場小型影展。展板上，掛滿了老人們的笑容。

關于作者

楊鑫

攝影記者 公益人

1985年出生于陜西省商洛市。2014年捐獻造血干細胞（骨髓）挽救了一位素未蒙面的白血病人，成為西北媒體界捐獻第一人。2015年榮獲陜西省學雷鋒個人、陜西省優秀志愿者等榮譽。2017年發起注冊成立商洛彩虹公益中心，以公益形式發揮志愿者特長，長期服務于商洛山區空巢老人及留守兒童。抖音：高妹愛攝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