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外戲劇舞臺語言的融合與創新研究

摘要：目的：文章分析《安魂曲》兩個成功版本的不同點，以更好地解讀中文版《安魂曲》的舞臺創作意圖，探索外國作品本土化的道路。改編后的中文版《安魂曲》有了新的生命，更符合中國觀眾的審美習慣，也很好地展現了列文對死亡的深層思考和對死亡這一藝術永恒主題的提煉與升華。方法：通過觀看《安魂曲》的視頻資料以及現場欣賞中文版《安魂曲》，分析以色列版本和中文版的創新之處、相通之處。結果：可以看出，中文版《安魂曲》運用了全新的布景，融入了中國對死亡這個主題的理解。同時，其中的很多元素也與中國傳統文化元素相通，這些元素包含中國的寫意手法，被放大后呈現在舞臺上。中文版的《安魂曲》譜寫了一部中西碰撞的死亡之曲，這只曲子盡管寫的是死亡，卻安撫了無數活著的人的心靈。結論：中文版《安魂曲》在布景上更具中國戲曲的意境之美，柳樹、亡靈、家庭單位等中國元素被放大，觀感更好，更符合中國觀眾的審美習慣。劇情簡潔、人物關系簡單、以演員表演為中心的特點，為中國傳統話劇打開了新的大門——不需要復雜的情節巧合，也可以引起觀眾共鳴。由此，未來排演外國話劇時，可參考中文版《安魂曲》，保留獨特風格，尋找并放大其中的中國元素。

關鍵詞：? 《安魂曲》；戲劇；舞臺語言；漢諾赫·列文；中國傳統文化

中圖分類號：J80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9436（2023）24-00-03

《安魂曲》是被稱為“以色列的良心”的漢諾赫·列文的最后一部作品。它改編自契訶夫的《苦惱》《洛希爾的提琴》和《在峽谷里》［1］，剝去了種族、文化以及一切能展現個性的標志物，著力探討有關死亡的四個維度：生與死、人與死、死亡與自然、死亡與超自然。這部劇作籠罩著死亡的氣息，如果只看劇本會感到深深的壓抑。但在導演的調度下，其以一種完全不一樣的童話般的風格呈現在觀眾面前，帶給觀眾全新的感觸。死亡這一主題貫穿70歲的老人、十幾歲的青少年、剛出生不久的嬰兒三個不同年齡段的靈魂，展現了底層人民生活的疾苦和無望［2］。

1 舞美上的創新表達

中文版延續了以演員為舞臺主要材料的特色，增強了燈光在舞臺上的作用，但由于過于華麗，削弱了漢諾赫·列文劇作獨有的風格?？防瓌F空曠的舞臺布景給人一種世界荒涼、人物渺小的感覺，質樸戲劇的代表人物格洛托夫斯基曾說，“我們的方法是一種由否定而達到肯定的方法，不是各種技巧的綜合，而是障礙的根除”［3］。這樣空曠的舞臺布景與中國傳統文化意境美的留白有異曲同工之妙，能給觀眾留下極大的想象空間。簡單的布景在展現《安魂曲》獨特藝術風格的同時，也在表演上給了演員極大的空間，規定情境的變換由演員的臺詞推進。其人物關系并不像中國經典話劇《雷雨》《茶館》《北京人》那樣復雜，拓展了演員表演的能量以及空間。

相較于以色列卡梅拉劇團，中文版本在布景上的不同之處在于，后方加上了LED屏，通過變換顏色來展現場景氛圍、人物情緒、時間變化。最開始老婦生病時，背景是深藍色，交代時間在夜晚，營造了憂郁、寧靜、夢一般的氛圍。老婦死后，老人來到河邊，心境發生了變化，此時的背景顏色變成了藍綠色，一是交代了規定情景此時正在河邊，二是體現了老人年輕時的美好和純凈。母親懷抱著嬰兒奔跑上場時，背景變成鮮艷的大紅色，體現出了母親焦急的心情，這血一般的顏色也隱喻了母親懷中嬰兒的死亡。光圈變亮時，凸顯的中間泥土部分顏色變得更深了。在命運的火圈的對比下，人在命運的齒輪上顯得如此渺小無力。整個舞臺為藍色調，隨著燈光的變化，打造出如夢似幻的場景，讓人很難區分現實與虛幻。這為三個天使的上場提供了便利，觀眾在觀看時，更容易接受這種現實生活向非現實生活轉換的過程，以及每個死去的人靈魂被帶走的過程。最后，老人去世前，背景變成了一個馬戲團的樣子，舞臺頂部的中間向舞臺四周分散出四條彩旗，然后緩緩落下一個木馬。老婦在舞臺中間出現，和老人手牽著手幸福地跳舞，然后騎上木馬，所有的角色一起在歡樂的音樂中登上舞臺跳舞，仿佛沒有經歷苦難與病痛的折磨、社會的冷漠、冰冷的死亡。

2 人物形象的符號表達

中文版《安魂曲》中的人物并未做改動，只在天使的服飾和衛生員的行動中加入了中國文化符號，保留了人物關系簡單的特點，人物之間并沒有過深的糾葛，三對人物關系呈現出三個獨立的故事，列文讓他們短暫相遇并擦出火花。每個人物都代表了底層人民中的一類人，他們的人生經歷反映了社會的冷漠、荒誕?！栋不昵穼懥艘惠呑忧趹┥屏嫉睦蠇D的死亡、還未睜眼的嬰兒的死亡、馬車夫未成年兒子的死亡，以及精于算計的老人的死亡。而兩個妓女與醉漢穿插在三個死亡故事中，打破了悲傷的氣氛，使整個劇的節奏發生了變化。在第一個故事中，死亡的人是一對夫妻。劇中的夫妻關系冷漠，只是搭伙在這世間麻木地活著。老人對老婦的關心僅限于爐子生了沒、水打了沒，聽到老婦說自己要死了才注意到這個與他朝夕相處、同床共枕了幾十年的人。老人對妻子的形容是“在所有的時間里，甚至一次都沒想到過你，沒注意到你，你就像是一只狗或者一只貓”［4］6。可憐的老婦勤懇機械地工作了一輩子，在死之前才真正做回了自己。而老人在安葬了自己的妻子后，走到河邊，后悔自己錯過了太多美好，看著柳樹，他想起了女兒，通過大自然找回生命的美好［5］。

在第二個死亡故事中，一名抱著死嬰的年輕洗衣女工登場，這是整部劇中最令人悲痛并為之震撼的情節。母親一開始并不愿承認嬰兒的死亡，固執地認為他只是睡著了，并一遍又一遍地對別人講述孩子可怕的遭遇，這給觀眾帶來了強烈的沖擊。

第三個死亡故事中的主角是一對父子。馬車夫的兒子在一星期前死了，但遭受了如此重大的創傷，他卻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在狹小的車廂里，妓女不會在意快死的老婦，醉漢不會看見重病的老人，盡管他們都是底層人民，都是如此不幸，可是那是他人的不幸。車夫最終只能和他的馬兒說話，可惜馬兒正忙著吃草。

馬車上的幾個過路人豐富了《安魂曲》這個劇目里的世界。兩個為了生計輾轉于不同城市之間的妓女，雖深陷泥潭但依然仰望星空，她們的快樂建立在對美好生活的期盼上。反觀兩個醉漢，他們渾渾噩噩地生活，卻希望生活能帶給他們好運。妓女與醉漢的出現，淡化了三個死亡故事帶來的悲傷，營造了歡快的氣氛，他們截然不同的人生態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6］。同時，妓女與她們的客戶的關系源于人類最原始的性欲，而性欲與死亡一樣，都是人無法規避的。

《安魂曲》里的天使與人們印象中的天使不太一樣，他們穿著黑色的衣服，面部表情怪異，像三只從黑暗中爬出來的蝙蝠，也像巫師，用非常怪異的方式超度亡靈。在中國傳統文化習俗中，有人離世后，也會舉行亡靈超度儀式，以寄托生者對死者的美好祝愿和最后的關懷［7］。在中文版的《安魂曲》中，哈魯普卡的衛生員住在地下，類似中國宗教文化中的地府，他像是從地府來的黑白無常，并不在乎你是否活著、怎樣活著。在天使超度后，他從地下提著一盞燈，把亡靈帶往地獄。

3 東方審美之文化表達

《安魂曲》原版存在一些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通的元素，中文版的《安魂曲》便將它們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放大。從名字上來看，中國古典戲劇一般被稱為“戲曲”，這是由于“戲”與“樂”有著密切的關系［8］，而《安魂曲》中也有一個“曲”字，并且《安魂曲》同樣運用了大量的音樂來表達心境、烘托氛圍、改變戲劇節奏。老婦在死前為自己早年夭折的女兒歌唱，老人在安慰年輕母親時，音樂舒緩、低沉，極具抒情性?！栋不昵吠ㄟ^音樂營造出悲劇氛圍［9］，同時打破了第四面墻，人物登場時，會通過自報家門的方式與觀眾交流。老人上場時，直接對觀眾說：“我們的小鎮泊普卡還不如鄉下。鎮上住著幾個老人，卻很少去死，小氣巴拉的，讓人不耐煩?！保?］1在戲曲中，舞臺上的時空不拘泥于真實的時空，而是以寫意為主，自由變換。此外，《安魂曲》也沒有交代明確的時間，規定情境的轉換由老人向觀眾直接講述完成：“我們站在路口，等待夜行馬車。遠方是豺狼的吼聲，沼澤里是青蛙的鳴叫，還有蛐蛐兒?！保?］8-9馬車夫也并沒有駕駛真的馬車上場，只是手上拿著一個馬頭，這樣寫意的表演需要觀眾加入自己的想象完成［10］。

同時，布景中也出現了一些與中國傳統文化相通的元素。老人安葬老婦之后，來到河邊，舞臺前方緩緩落下一排柳樹。在中國的傳統文化中，柳樹視為思念之情的象征。孟郊在《古離別》曰：“楊柳織別愁，千條萬條絲?！蓖瑫r柳與“留”諧音，也表達了此刻老人對逝者的懷念，使得整個舞臺更具意境之美。柳樹還象征著希望，暗示痛失孩子的母親會堅強地渡過喪子難關。

此外，“家本位”思想是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中國人習慣用家族理念來構筑個人的社會關系［11］，《安魂曲》以家庭的死亡為單位表達了作者對生命的思考?！抖Y記·大學》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惫湃税妖R家看作治國的基礎，可見“家”在中國人心中的分量［12］。在以家為基本單位構成的中國社會里，家是每個人的根基，是情感的最終寄托。在《安魂曲》中三個關于死亡的故事，激發了中國觀眾對死亡的思考。面對死亡，每個主角不管是悔恨還是努力救治，抑或是思念，都起到了治愈作用，減輕了觀眾對死亡的恐懼和悲傷，寬慰了被這個社會忽略或者冷漠對待的個體。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更難的是親人離世后該如何生活，這是因為家庭能夠賦予人們獨自面對冷漠的世界的勇氣。

4 結語

卡梅爾劇團的《安魂曲》沒有設定明確的時間、國家，這給了觀眾更大的想象空間，也給了中文版《安魂曲》更大的創作空間，更容易讓不同國家的觀眾產生共鳴。近年來，隨著生活節奏的加快，抑郁癥患者增多，壓力致失眠患者呈現年輕化趨勢?！栋不昵纷屓酥泵嫔畹目嚯y、直面死亡，起到了悲劇的“凈化”作用，只有直面恐懼，才能克服恐懼。《安魂曲》是一部溫情的劇目，其能夠引發觀眾共情，撫慰人們受傷的心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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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王運萍.傳統“家本位”思想及其延伸的現代啟示［J］.太原師范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5（1）：27-29.

［12］ 羅振華.從《白鹿原》看家本位文化［J］.山西青年，2021（13）：107-108.

作者簡介：楊舒雯（2000—），女，四川樂山人，碩士在讀，研究方向：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