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場大腦掃描，你準備好了嗎？

編譯 許林玉

一名男子戴著腦電圖耳機，注視著電腦屏幕

準備好了嗎？神經技術即將進入職場。如今，神經傳感器已經足夠可靠，而且價格合理，因此可為某些商業試點項目提供支持，如從員工大腦中提取提高生產力的數據的項目。這些項目并不局限于特定的工作場所，涉及辦公室、工廠、農場和機場等。這些神經技術設備背后的公司和人員堅信，它們將會改善我們的生活。但是，工作是否應該圍繞大腦的某些功能，而不是整個人來展開，這都是必須認真對待的問題。

需要明確的是，目前可用的神經技術還遠沒有達到讀心的程度。傳感器能夠探測大腦不同區域的電活動，而這種活動的模式可能與不同的感覺或生理反應密切相關，如壓力、注意力或對外部刺激的反應。這些數據可用于提高員工的工作效率，而且，該項技術的支持者表示，它們還可以讓員工更愉悅。在這一領域，有兩家創新公司尤為令人關注：以色列初創公司InnerEye和硅谷神經技術公司Emotiv。前者旨在為員工提供“超人”能力，后者正在為包括遠程工作人員在內的辦公人員提供可穿戴大腦追蹤設備。

這些公司所依賴的基本技術并不新鮮：腦電圖（EEG）誕生至今已經有大約一個世紀，如今已廣泛用于醫學和神經科學研究。在這些應用中，受試者的頭皮可能會有多達256個涂有導電凝膠的電極與之連接，以記錄來自大腦不同部位的神經元的電信號。電極（或稱為“通道”）越多，意味著醫生和科學家在讀數中獲得的空間分辨率越高，從而可以更準確地分辨出哪些神經元與哪些電信號有關。

新消息是腦電圖最近已走出診所和實驗室，進入了消費者市場。這一轉變得益于一種新型的“干式”電極，它可以在不使用導電凝膠的情況下工作，從而大大減少收集有用數據所需的電極數量。此外，人工智能的進步也使得數據的解析工作變得容易得多。消費者甚至可以直接花數百美元購買腦電圖頭戴設備。

雖然公眾可能對此一無所知，但專家們表示，神經技術已臻于成熟，可以商業應用。“這不是科幻小說，”美國喬治城大學醫學中心神經倫理學研究負責人詹姆斯?吉奧達諾（James Giordano）說，“這是非常真實的。”

在以色列赫茲利亞的一間辦公室里，謝爾蓋?維斯曼（Sergey Vaisman）坐在一臺電腦前。他放松而專注，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完全沒有因為戴著七通道腦電圖頭戴設備而分心。在電腦屏幕上，圖像以每秒 3 張的速度一張接一張迅速出現和消失。我們可以判斷出它們來自機場的X射線掃描儀。除了對幽靈般的提包和里面裝的東西有短暫印象之外，基本上不可能看到任何其他東西了。

InnerEye的圖像分類系統為熟練員工的大腦提供了一條捷徑，使其能夠高速運行。由于熟練員工專注于連續的圖像流（每秒3到10張圖像，視復雜程度而定），使用InnerEye軟件的商用腦電圖系統可以區分熟練員工的大腦在識別目標時產生的特征響應。在本例中，目標是手提箱X光圖像中的武器，代表機場安檢應用

“我們的大腦是一臺神奇的機器。”當圖像流結束時，維斯曼告訴我們。屏幕上現在顯示的是一本X射線圖像精選相冊，這些照片剛剛被維斯曼的大腦標記，其中大部分被發現藏有槍支。當每秒鐘有三張圖像掠過時，沒有人能夠有意識地在雜亂無章的提包里識別和標記槍支，但維斯曼的大腦無需采取任何行動，就可以通過潛意識完成這些工作。大腦處理視覺圖像的速度非常快。維斯曼介紹說，要確定在這樣的復雜圖像中是否藏有槍支，大腦只需用300毫秒就能做出決策。

決策過程之后的認知和運動過程，即計劃如何做出響應以及執行該響應（如發出命令或按下按鈕），則需要更長時間。如果你可以跳過這些計劃和執行階段，利用腦電圖來直接訪問大腦的視覺處理和決策系統的輸出，那就可以更快地執行圖像識別任務。用戶不再需要積極地思考：對于熟練員工來說，僅憑轉瞬即逝的第一印象，他們的大腦就足以準確地確定圖像中的內容。

InnerEye是一家初創公司，總部位于以色列。該公司使用深度學習將腦電圖信號劃分為指示“目標”和“非目標”的響應。目標可以是訓練有素的人腦能識別出的任何東西。除了開發安檢系統，InnerEye還與醫生合作，通過醫學圖像發現腫瘤，幫助農民識別患病作物，協同制造專家發現產品缺陷。在簡單的任務中，InnerEye發現，我們的大腦每秒鐘可以識別10張圖像。InnerEye公司的研發副總裁維斯曼表示，該公司的系統得到的結果與人在手動識別和標記圖像時得到的結果一樣準確——但InnerEye僅需使用腦電圖作為通往人腦的捷徑，從而大大加快了這一過程。

雖然采用InnerEye技術不需要積極的決策，但它的確需要訓練并保持專注。用戶必須是完成這項任務的專家，在識別特定類型的目標方面受過良好訓練，無論該目標是槍支還是腫瘤。他們還必須密切注意所看到的東西，而不能走神，因為圖像一閃而過。InnerEye系統還能夠非常精確地對注意力進行評估。如果用戶眨眼或暫時無法集中注意力，系統都會檢測到，并將錯過的圖像重新展示。

在對可能有不同解釋的數據進行分類時，有人腦參與尤為重要。例如，訓練有素的圖像分類器能夠以合理的精度確定行李箱的X射線圖像是否顯示槍支，但如果你想確定X射線圖像中是否顯示了其他可疑的東西，則需要人類的經驗。人們能夠檢測到一些不尋常的東西，即使他們并不知道它是什么。

“我們可以在腦電波中看到這種不確定性。”InnerEye創始人兼首席技術官阿米爾?蓋瓦（Amir Geva）說，“我們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沒有把握。”人類具有獨特的識別新奇事物并將其情境化的能力，這是InnerEye系統相較于人工智能圖像分類器具有的一大顯著優勢。InnerEye隨后將這種細微差異應用于其人工智能模型中。蓋瓦說：“當人類不確定時，我們可以告訴人工智能系統保持不確定性，這比讓人工智能系統只學會1或0更好。我們需要將人類的專業知識與人工智能相結合。”InnerEye系統能夠實現這一結合，因為每一幅圖像都可以通過計算機視覺和人腦進行分類。

該公司聲稱，使用InnerEye系統對其用戶來說是一種積極的體驗。維斯曼說：“當新用戶第一次使用我們的系統時，會有點不知所措。但使用一兩次后，他們就會習慣，并開始喜歡上它。”蓋瓦表示，一些用戶確實覺得在長達20分鐘的會話中一直保持專注很有挑戰性，但一旦他們習慣了以每秒三張圖像的速度工作，即使是每秒兩張圖像也會覺得“太慢”。

在安檢工作中，每秒拍攝三張圖像大約比熟練員工手動拍攝的速度快一個數量級。InnerEye表示，采用他們的系統，可以用更少的人處理更多的數據——只需兩名熟練員工便可同時監控15臺安全掃描儀，同時由人工智能圖像識別系統利用人腦輸出進行訓練。

InnerEye目前正在與世界各地的機場合作開展試點項目。它并不是唯一一家致力于將神經技術引入工作場所的公司。

大腦跟蹤技術如何工作

在工作效率和幸福感的神經監測方面，總部位于舊金山的Emotiv公司敢為人先。自2011年前成立以來，Emotiv已經發布了三款輕質腦部掃描頭戴設備。到目前為止，該公司主要將硬件出售給神經科學家，其副業則面向大腦控制應用程序或游戲的開發人員。Emotiv在2021年才開始將其技術作為企業解決方案進行宣傳，當時它發布了第四款MN8系統，該系統將大腦掃描傳感器內置于一對精心制作的藍牙耳機中。

Emotiv首席執行官和聯合創始人譚樂將神經技術視為可穿戴設備的下一個趨勢，認為這是人們獲得心理狀態的客觀“大腦指標”的一種方式，使他們能夠追蹤和了解自己的認知和心理健康狀況。她說：“我認為有理由想象，五年后，這種大腦追蹤技術將會無處不在。”當公司使用MN8系統時，員工可以了解自己的注意力和壓力水平，管理者則可以獲取有關團隊的匯總數據和匿名數據。

Emotiv將其企業技術引入了一個正在激烈辯論職場未來的世界。疫情暴發后，員工與雇主就重返辦公室計劃發生爭執，公司越來越多地利用軟件“Bossware”來監測員工——無論是固定員工還是臨時工，在辦公室工作還是遠程工作。譚樂表示，Emotiv意識到這些趨勢，并在推出新設備時謹慎選擇與哪些公司合作。她說：“我們并沒有忽視這項技術的潛在風險。因此，我們非常清楚，要選擇那些希望以負責任的方式引進該技術的合作伙伴，他們必須真正有意愿為員工提供幫助，提高他們的工作效率。”

全球房地產服務公司仲量聯行（JLL）顧問李?丹尼爾斯（Lee Daniels）最近與許多高管進行了交談。“他們很擔心，”丹尼爾斯說，“返回辦公室工作的員工并不像最初預期的那樣多——混合工作模式將繼續存在，而且非常復雜。”高管們找到丹尼爾斯，詢問如何管理混合型員工團隊。“這正是神經科學的用武之地。”他說。

丹尼爾斯說，Emotiv已經與仲量聯行合作，后者已經開始使用MN8耳塞來幫助客戶收集“真正的科學數據”，包括員工的注意力和壓力，以及這些因素如何影響工作效率和幸福感。仲量聯行目前正在使用MN8系統進行短期實驗，以跟蹤員工對新的協作工具和各種工作環境的反應。例如，雇主可以比較辦公室工作和遠程工作的員工的工作效率。

Emotiv首席技術官杰夫?麥凱勒（Geoff Mackellar）認為，新的MN8系統將會取得成功，因為它既輕便又舒適，而且用戶還可以用這款多功能耳塞聽音樂、接聽電話。但它們也有缺點——只提供兩個通道的大腦數據。麥凱勒介紹說，當公司第一次考慮這個項目時，他的工程團隊先查看了在過去十年中從Emotiv的其他耳機中收集到的豐富數據集。該公司聲稱，學術人員已經利用Emotiv技術進行了4 000多項研究。Emotiv 從具有 5個、14 個或 32 個通道的耳機收集的寶貴數據中，分離出這款耳機的兩個通道可以接收到的數據。麥凱勒說：“很明顯，這兩個傳感器中的信息較少，但我們能夠提取出很多相關的信息。”

Emotiv的工程師有了硬件原型之后，就讓志愿者同時佩戴耳塞和一個14通道的耳機。通過同時記錄來自這兩個系統的數據，工程師們訓練了一種機器學習算法，從相對較少的MN8數據中識別出注意力和認知壓力的特征。麥凱勒說，與注意力和壓力相關的大腦信號已經得到了充分研究，而且相對容易追蹤。雖然諸如交談和走動等日常活動也會記錄在腦電圖上，但Emotiv軟件會過濾掉這些活動。

與MN8耳塞配對的應用程序不會顯示原始的腦電圖數據，但會對這些數據進行處理，并向員工展示與他們個人表現相關的兩個簡單指標。波浪線表示員工在執行任務時注意力的起伏——專注的程度以及他們在切換任務或分心時注意力的下降。另一條線顯示的則是他們的認知壓力。短暫的壓力會給人以激勵，但若壓力太大且持續的時間太長，則會影響工作效率和幸福感。為此，MN8系統有時會建議員工稍事休息。員工們可以進行自測，看看什么樣的休息活動最有利于幫助自己恢復情緒和注意力——也許是散步、喝咖啡或者與同事閑聊。

神經倫理學家對職場神經技術的看法

MN8用戶可以輕松存取自己大腦中的數據，但雇主卻看不到員工個人的大腦數據。他們會收到匯總數據，以了解團隊或部門的注意力和壓力水平。例如，通過這些數據，公司可以看到，他們的員工在哪一天、哪個時間段工作效率最高，或者重大公告如何影響員工的整體壓力水平。

Emotiv強調將數據匿名化處理的重要性，因為這樣可以保護個人隱私，并防止人們憑借大腦指標而得到提拔或遭到解雇。“這些數據屬于用戶本人，”譚樂說道，“在與雇主分享時，你必須確保副本處于匿名狀態。”如果一個群體太小，無法做到真正匿名，該系統將不會與雇主分享這些數據。她還預測，該設備只有在員工選擇使用時才會用到——例如，可能作為員工健康計劃的一部分，而該計劃為定期使用MN8系統的員工提供醫療保險折扣。

然而，員工可能仍然擔心雇主會以某種方式利用這些數據來對付他們。神經倫理學研究所創始人凱倫?羅梅爾芬格（Karen Rommelfanger）也表達了同樣的擔憂。她說：“我認為雇主對使用這類技術會很感興趣，但不知道員工是否同樣懷有濃厚的興趣。”

這一工具是否能很快得到普及？她和喬治城大學的吉奧達諾對此都心存疑慮。吉奧達諾認為，員工們將會在隱私和員工權利等問題上進行“抵制”。即便技術供應商和部署該技術的公司會采取負責任的做法，他估計也會有人提出關于誰擁有這些大腦數據以及如何使用這些數據的問題。他說：“必須及早并明確地解決人們所感知到的威脅。”

Emotiv的MN8耳塞收集兩個通道的腦電圖數據。這種耳塞也可以用于打電話和聽音樂

Emotiv神經技術體驗 Emotiv的MN8系統使用耳塞來捕獲兩個通道的腦電圖數據，該公司的專有算法會從這些數據中獲得注意力和認知壓力的績效指標。從原始腦電圖信號（上）中得出結論非常困難，尤其是只有兩個通道的數據。MN8系統依賴于Emotiv開發的機器學習模型，而該模型通過使用其早期配有更多電極的耳機收集的十年數據開發而成。為了確定員工的注意力和認知壓力水平，MN8系統使用了各種分析方法。中間的柱狀圖顯示，當員工的專注度高、認知壓力低時，低頻范圍（θ和α）的活動增加；當員工的專注度低、認知壓力高時，在高頻率范圍（β和γ）有更多的活動。這一分析和其他許多分析都為模型提供了依據，成為員工注意力和認知壓力的簡化指標（下）

吉奧達諾表示，他預計美國和一些國家的員工會反對常規的腦部掃描。大腦監測設備將率先真正應用于工業領域，在工業環境中，即便是短時間內未能保持專注，都有可能導致工傷事故，破壞公司底線。吉奧達諾說：“在一些職業安全準則指導下，大腦監測設備可能會非常有效。不難想象，經營卡車運輸、建筑、倉儲等業務的公司會使用這類設備。事實上，至少有一種這樣的產品，即測量疲勞程度的腦電圖頭戴設備，已經進軍卡車司機和礦工市場。”

吉奧達諾說，將大腦追蹤設備用于安全和健康項目，在任何工作場所都可能導致“滑坡效應”。即使一家公司最初關注員工的福祉，它也可能很快就會找到諸如MN8等設備提供的工作效率和績效指標的其他用途。他說：“除非將這些指標標準化，然后使其具有比對功能，否則這些指標將毫無意義。”

羅梅爾芬格補充道，沒有人能預見職場神經技術將會如何發展。她認為，大多數研發神經技術的公司還沒有為他們正在創建的社會做好準備。“他們還不知道神經技術的潛能在哪里。”

資料來源 IEEE Spectru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