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鈞靈,王萬平
(大理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云南大理 671003)
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是新時代黨的民族工作的重要方針和基本任務。自這一政策話語提出之后,學界對此論題展開了廣泛研究,取得了豐富的學術成果。在理論層面,學者從馬克思主義民族理論中國化①這個視角的成果非常豐富,主要研究成果參見:金炳鎬、肖銳、畢躍光《論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 年第1 期;楊須愛《馬克思主義民族融合理論在新中國的發展及“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出的思想軌跡》,《民族研究》2016 年第1 期;王延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建設中華民族共同體》,《民族研究》2018 年第1 期;郝亞明《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視角下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研究》,《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19 年第3 期。、民族學②這個視角的研究成果也很豐富,主要成果參見:王希恩《民族的融合、交融及互嵌》,《學術界》2016 年第4 期;麻國慶《民族研究的新時代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7 年第6 期。、政治學③這個視角的研究富有啟發性的成果可參見:周平《中華民族:中華現代國家的基石》,《政治學研究》2015 年第4 期;王軍、鐘觀福《政治現代化視野中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析論》,《西北民族研究》2023 年第3 期。、心理學④這個視角的研究成果代表性的有:萬明鋼《從社會心理學的視角看民族間交往交流交融》,《中國民族教育》2017 年第4期;李靜、于晉海《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及其心理機制研究》,《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9 年第3 期。、法學⑤從法律角度討論這個問題的研究成果不多,代表性的觀點參見:田釩平《通過科學立法促進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法理探討》,《民族學刊》2020 年第4 期。、歷史學⑥這個視角的研究成果有不少,可參見:王文光、孫雨蒙《中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歷史維度研究述論》,《貴州社會科學》2022 年第11 期。等視角展開深入研究,普遍認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有助于構建平等、團結、互助、和諧的社會主義民族關系,有助于達成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社會目標。在實踐層面,學界對不同地域①基于不同地域實踐經驗的研究成果非常多,其中富有啟發性的成果可參見以下研究成果:王平、嚴學勤《論民族互嵌與和諧民族關系的構建——以新疆塔城市的實證研究為例》,《新疆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5 年第5 期;羅彩娟《廣西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經驗及其深化路徑探討》,《廣西民族研究》2018 年第5 期;張大衛《我國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及其促進——以“一帶一路”為背景》,《西藏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 年第6 期;尹未仙《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云南歷史經驗》,《黑龍江民族叢刊》2019 年第2 期;趙月梅《加強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呼倫貝爾地區的實踐與啟示》,《民族研究》2018 年第4 期;蘇發祥、王亞濤《論甘肅藏區各民族間交往交流交融的現狀及其特點》,《中國藏學》2020 年第2 期;徐平《在深化交往交流交融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以北侖少數民族流動人口城市融入為例》,《民族研究》2021 年第2 期;徐燕、袁同凱《河湟走廊上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以臨夏州唐汪人為例》,《西北民族研究》2021 年第3 期。、不同路徑②這一類的研究成果涉及旅游、教育等不同路徑,可參見以下研究成果:萬明鋼《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與新時代學校民族團結進步教育的使命》,《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0 年第5 期;宋博瀚、王文力、張英、于沛鑫《西部地區旅游發展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22 年第2 期。的案例進行了經驗總結和路徑探索,提出了有助于推動交往交流交融的策略。這些研究為本文提供了理論基礎和實踐思考。
民族節慶是中國各民族傳統文化的集中展演,“對于維護社會穩定、傳承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延續中華民族的靈魂具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1〕。西南地區各民族有著豐富的節慶文化,“在漫長的歷史過程中,各民族的節慶文化也互相滲透、影響、吸收和融合,從而使得許多節慶活動都有跨地區、跨民族、跨國境的特征,形成了同源民族、異源民族甚至跨國民族的文化共享”〔2〕。目前,學界已經有一些研究注意到西南地區民族節慶在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方面的作用③相關研究參見:李玉雄、韋承艷《以少數民族節慶為載體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基于龍勝各族自治縣節慶文化的調查》,《民族教育研究》2023 年第1 期;方素梅《構筑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生動實踐——廣西“壯族三月三”的創新與發展》,《廣西民族研究》2022 年第5 期;陳立鵬、祿嫦《論少數民族傳統節慶活動與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以廣西“三月三”為例》,《貴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 年第5 期。,但是,對這一地區民族節慶與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間的邏輯關聯、優化路徑等方面還缺乏深入的分析。
“仙女節”又稱“鮮花節”,是怒江傈僳族自治州(以下簡稱“怒江州”)貢山獨龍族怒族自治縣(以下簡稱“貢山縣”)最為隆重的傳統民族節日,于每年農歷三月十五日、十六日、十七日舉行。“仙女節”最早來源于當地鄉民對原始洞穴和山脈的崇拜,是當地怒族群眾祭祀自然神的節日;后來藏傳佛教傳入貢山地區之后,“仙女節”也成為了祭祀藏傳佛教里金剛亥姆女神的節日。每年農歷三月十五,各民族身著盛裝,手捧鮮花,帶上各種祭祀用品來到帕姆乃仙女洞,獻上鮮花和各種祭品;當天喇嘛要念誦祭祀金剛亥姆的經,插竹竿,掛經幡,供酥油燈,還要在水潭里面撒藏紅花,倒牛奶,供奉給金剛亥姆。這樣,貢山各民族的自然崇拜融入了藏傳佛教的因素,對原來的自然崇拜進行了重新解釋,使“仙女節”成為原始崇拜和現代宗教交融的產物。2006 年5 月20 日“仙女節”被列入國家級非遺名錄后,不僅繼續保留了各民族傳統的祭祀活動,還有各民族共同參與的文化展演和集貿活動,成為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重要空間。尤為重要的是,“仙女節”作為跨村落、跨地區、多民族的節慶儀式超越了血緣地緣和族屬的界限,不再只是怒族這個民族的節日,而是生活在這一地域內各民族共享的節日〔3〕,為這一地區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實踐背景和場域空間。本文以互動儀式鏈理論為視角,對貢山“仙女節”活動中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進行考察分析,以期為全面促進民族團結進步、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典型案例和理論思考。
筆者于2023 年5 月1 日至5 月8 日,對“仙女節”進行了深入的田野調查,發現貢山“仙女節”活動眾多,主要包括政府主導下各民族一同“行游街”、文藝展演、阿茸姑娘選拔、射弩比賽、商貿集市等文化和經濟活動,以及民間自發的祭祀和唱歌跳舞等活動〔4〕。此次“仙女節”活動期間適逢五一長假,據媒體報道,貢山縣共接待國內游客8.66 萬人次,同比增長466.03%;旅游總收入5 917.58 萬元,同比增長1 229.35%〔5〕。“仙女節”已經成為一個促進經濟文化交流和民族團結進步的互動儀式。
互動儀式是增強民族團結、實現各民族共融的重要的載體。不同的際遇情境塑造形成了不同的互動儀式,經由時間延伸,并以復雜形式結合起來,便形成了互動儀式鏈。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鏈要有“身體在場、對局外人設限、共同關注的焦點和共同的情緒和情感體驗”〔6〕86四個要素。筆者在調查中發現,貢山“仙女節”具備了互動儀式鏈的四個要素,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必要的前提條件。
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首先需要各民族處在“面對面”的互動情境際遇之中,對互動場景充分感知,才能充分實現有效的互動,“親身在場使人們更容易察覺他人的信號和身體表現;進入相同的節奏,捕捉他人的姿態和情感;能夠發出信號,確認共同的關注焦點,從而達到主體間性狀態”〔6〕106。“仙女節”中各民族一同趕赴現場參與各項活動,充分實現了物理空間中的身體共在。這種身體在場不僅體現在政府主導的各民族一同“行游街”、文化展演、射弩比賽等活動中,而且體現在民眾自發參與的祭祀活動和唱歌跳舞等當中,充分實現了各民族的空間共聚。
筆者注意到,在儀式開始時,各民族群眾穿上民族服裝舉行“行游街”儀式活動,一同唱歌跳舞、熱鬧非凡。據藏族參與者余貴生介紹:
“行游街活動貢山縣丙中洛鎮每村派出50 人,四個村總共有200 多個人,都是不同的民族,跳的舞蹈也是多民族舞蹈,有藏族、傈僳族、怒族和獨龍族的舞蹈,到了晚上各民族還一同跳鍋莊舞。”①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余貴生(男,43 歲,藏族,秋那桶村民)。
各民族一同“行游街”之后就是“仙女節”的開幕式展演,參與節目表演的民族眾多。不僅有來自本縣的丙中洛雙拉文藝隊、貢山縣民族文化工作隊,還有來自西藏察隅縣的松塔文藝隊,表演內容豐富、十分精彩。參與節目表演的怒族演員張艷芳告訴筆者:
“我們這次來的有好幾個地方的文藝隊,表演的都是不同民族的節目,文藝隊里面的成員也都是不同民族的,像今天來表演的有怒族、傈僳族、獨龍族、藏族。”②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張艷芳(女,50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不僅參與節目演出的演員是多民族的,文化展演的節目也是多民族的,有獨龍族舞蹈《豐收的喜悅》、怒族舞蹈《跳動的簸箕》、藏族歌舞《雅林拉江穆》等。通過參與觀察與采訪調查,筆者發現在舞臺下一同觀看展演節目也是不同民族的。“仙女節”中臺下的觀眾不僅有本地的傈僳族、怒族、藏族和獨龍族等民族,還有來自上海、廣東和廣西、湖南的漢族、苗族和壯族等各民族游客。筆者隨訪的觀眾習海生就告訴筆者:
“這個節目里面有怒族的舞蹈,還有藏族和獨龍族的民歌和舞蹈,包括臺下的觀眾也都是各個民族的,我們大家聚在一起,看這個節目表演。”③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停車場;報告人:習海生(男,30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仙女節”還舉辦了射弩比賽。各民族身穿民族服裝在丙中洛體育館進行射弩比賽。賽場上各民族選手交流經驗,相互打氣,呈現一片友好團結的景象。通過射弩比賽,促進了民族之間的互動交往,加深了各民族間的感情。如今射弩已經變成丙中洛各民族互動交流的重要項目。到了晚上,丙中洛街上燃起篝火,各民族一起唱歌跳舞,通宵達旦。
農歷三月十五日,各民族還自發前往仙女洞祭拜,祭拜的人群中同樣如此,有本地的怒族、傈僳族、獨龍族等民族,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各民族游客。
不管是政府組織的文化活動還是民間自發的祭祀活動,都體現了多民族的身體共在。這種身體共在為交往交流交融創造了前提條件,不同民族在丙中洛充分實現了經濟物質和文化情感的交流。
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各民族的互動需求,網絡空間創造了全新的互動場域,丙中洛各民族不僅在現場感受熱鬧的歌舞表演,同時還通過“貢山發布”公眾號平臺在線上云端實現了身體的“虛擬在場”。無論是現實中的身體在場還是網絡中的“虛擬在場”都是互動儀式的重要條件。正如田野報告人張玉妹所說:
“仙女節我們沒事的話,就和朋友直接過來了,但是有些家里有事的,他們就在貢山發布公眾號上面觀看現場直播了。”①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張玉妹(女,21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網絡空間所創造的“虛擬在場”為民族互動和情感的產生提供了可能性和跨時空性〔7〕。這種虛擬在場超越物理時空,突破了現實中身體共在的局限性,將各民族在網絡空間聯系起來,各民族實現了線上云端的“虛擬共聚”,為各民族參與互動儀式提供更加方便可持續的互動空間。
柯林斯認為,互動儀式鏈的一個組成要素是“對局外人設定了界限,因此參與者知道誰在參加,而誰被排除在外”〔6〕86,互動儀式的界限劃分是強化情感歸屬的重要表征〔7〕。通過讓參與者知道誰是局內人,誰是局外人,強化參與者“自己人”的身份,能讓擁有共同特征的局內人減少外部的干擾〔8〕,增加群體的參與度和歸屬感,從而強化群體內部參與者的情感歸屬和凝聚,提高各民族對共有身份的認同。
但在多民族不斷的交往交流交融中,“仙女節”中的“自己人”和“局外人”的界限是不斷被跨越的。怒族是貢山縣的世居民族,“仙女節”的主要參與者是怒族群眾,由于地理條件限制,其他民族參與進來的較少。但后來隨著藏族和傈僳族等民族的遷入,各民族逐漸加入到“仙女節”當中。據“仙女節”國家級非遺傳承人李漢良老師介紹:
“仙女節怒語稱為‘乃仍節’,是怒族兒女紀念美麗的阿茸姑娘的節日。很久以前怒江有一個心靈手巧的姑娘叫阿茸,她受到蜘蛛網的啟發,用竹子和麻繩做成溜索連接了怒江兩岸的怒族兒女,并把外面的水源帶進寨子里面,阿茸姑娘美名四方,但不料遭到當地財主逼婚,阿茸姑娘不從,卻被這個惡毒的頭人放火在山洞燒死。為了紀念阿茸姑娘,農歷三月十五那天丙中洛、捧當那帶的怒族兒女就身穿盛裝,前往仙女洞祭拜仙女阿茸,采集圣水祈求來年平安和五谷豐登,雖然早期的仙女節是怒族兒女的節日,但隨著時代的發展,現在的仙女節已經不僅僅是怒族兒女的仙女節,更是多民族共享的節日。”②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2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李漢良(男,68 歲,怒族,雙拉村民)。
隨著時代的發展和交通條件的改善,貢山旅游發展使當地涌入了大量的游客,他們積極參與到“仙女節”當中,“仙女節”的參與群體進一步擴大。據筆者觀察,參與“仙女節”的有來自北京、上海、廣東、湖南等全國各地的各民族游客,已經成為各民族共享的節日,“對局外人設限”更多地強調將對互動儀式活動不感興趣的人排除在外,而對互動儀式感興趣的各民族則積極參與到“仙女節”互動儀式當中。節目表演完之后,筆者在街子上遇到一個從德欽來這里售賣民族工藝品和民族服飾的藏族老板,他告訴筆者:
“每年的仙女節都非常盛大,來這邊參加仙女節的民族也非常多,全國各地的都有,我是從德欽那邊下來的藏族,像我賣的這個藏族的服裝和工藝品,不僅只有藏族的會買,其他各民族的都會來買,大家對仙女節的積極性非常高,平時不怎么愛出門的人在今天也都跟著親戚朋友一起出來了。”③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阿青楚(男,49 歲,藏族,民族工藝品攤主)。
隨著時代的發展和文化交流的需要,現在的“仙女節”演變為多元文化交融和多民族經濟互動的場域。“仙女節”中各民族一同參與物品交流和文化展演、一同唱歌跳舞,由原來單一的怒族民族節日逐漸演變為聚居在這一地區內各民族共享的地域性的節日,再擴大到全國范圍內,“仙女節”不再是某一民族的節日。
儀式能夠將不同的人或社會關系通過一個共同的儀式行為集結在一起,使各民族同享一個共同的儀式〔9〕。通過物質和文化的交流互動吸引著儀式活動之外的局外人參與到“仙女節”的互動儀式當中,將各民族緊密聯系起來。因此,這種界限設置并非一味地疏遠局外人,而是在最大程度激發群體內部成員向心力的同時擴大對群體外部成員的吸引力,促使各民族積極參與到互動儀式中來。
柯林斯指出:“人們將其注意力集中在共同的對象或活動上,并通過相互傳達該關注焦點,而彼此知道了關注的焦點。”〔6〕86相互關注的焦點是互動儀式鏈運作的關鍵〔10〕。共同關注的焦點既可以是共同的人物、事件或是共同的節日儀式等。“仙女節”儀式眾多,各民族共同關注的焦點主要體現在各民族共享的文化活動和各民族共享的經濟貿易之中。通過一同關注仙女選拔、祭拜女神以及商貿集市中的物資交換等活動使各民族積極參與到儀式當中,形成共同關注的焦點。
“最美阿茸姑娘”的選拔是“仙女節”的重要活動,是各民族共同關注的焦點之一。此次“仙女節”中選拔主要分為兩個環節:一是走秀,參賽的怒族姑娘分別進行個人走秀和集體走秀展示;二是自我介紹及才藝展示,怒族姑娘用普通話或怒語進行自我介紹,帶來歌舞表演,向大家展示怒族女性的魅力。最后根據現場表現情況,經過多名評委打分,選拔出6 名仙女。在選拔仙女的過程中各民族將注意力統一集中到共同的焦點——“仙女”之上。那天天降大雨,但也阻擋不了各民族選拔仙女的熱情。參與此次活動的一位當地居民告訴筆者:
“這個選拔仙女我們每年都來。今年選拔的仙女名額有6 個,比往年都多,往年只有1 個,非常熱鬧。你看看,哪怕天下雨了,人也是非常多,大家打著傘觀看仙女選拔。”①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2 日;地點:丙中洛鎮停車場;報告人:羅衛東(男,63 歲,藏族,丙中洛村民)。
除了仙女選拔,各民族還將共同關注的焦點集中在一同參與祭拜祭祀活動當中。農歷三月十五日,也就是5 月4 日這天,各民族手捧鮮花,帶上祭祀的谷物等前往“帕姆乃”仙女洞祭祀,各民族在洞口處祭拜祈福,手捧器皿采集“圣水”,并一飲而盡,有些還要把圣水帶回家中。旁邊祭祀臺上是各民族祭祀的地方,各民族在此獻花、插竹子、撒玉米,渴望得到女神的保佑,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祭祀者中不僅有本地的怒族、傈僳族、獨龍族還有來自廣東、上海等地的游客,慕名而來的游客也向當地群眾了解民俗文化,一同獻花祈福。
集市上的商品貿易也成為各民族共同關注的焦點。“仙女節”集市上,有各種各樣的農副產品、民族服飾,特色美食,街道上不時有主播身穿鮮艷的民族服裝進行網絡直播,介紹民族文化,推銷當地商品。除了土特產品外,集市上還有很多現代的糕點、玩具、奶茶等攤位。各民族在集市上購買自己需要的產品,同時也出售自己生產的東西,進行經貿往來,滿足自身及家庭的生產生活需要。除了丙中洛當地居民,前往集市的有來自保山、大理、昆明、麗江等地的白族、彝族等民族,還有來自全國各地的游客,各民族通過街子上的商品貿易形成了共同關注的焦點。據集市上的攤主李國此說:
“我們是福貢那邊過來的傈僳族,仙女節這幾天太熱鬧了,什么民族都有,我們也過來過節,看節目,還要買一些自己需要的農產品、服裝。”②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李國此(男,34 歲,傈僳族,牛肉米線攤主)。
對共同焦點的關注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和群體團結產生的重要原因。“仙女節”是多民族共同參與、共同展演的多民族共享性節日。各民族成員通過共同參與仙女選拔、祭祀女神、互通商品的過程中聚焦共同關注的焦點,實現有效的交往互動。這種對共同焦點的關注可以凝聚各民族積極地參與到互動儀式當中,形成各民族共有的情緒體驗和精神交流,提升各民族對群體的認同和歸屬。
柯林斯指出:“當人們開始越來越密切關注其共同的行動、更知道彼此的所做所感,也更了解彼此的意識時,他們就會更強烈地體驗到其共享的情感,如同這種情感已經開始主導他們的意識一樣。”〔6〕86共享的情感體驗是引發群體心理共鳴,形成群體興奮和團結的關鍵〔10〕。各民族參與“仙女節”不僅僅是為了進行經濟和文化上的互動,更重要的是由此獲得情感上的交流。“仙女節”使不同村子、不同地域的各民族能夠聚集在一起。各民族通過參與互動儀式,感受彼此之間的情感,拉近各民族彼此之間的距離。筆者在丙中洛的街子上看到一個服裝攤位前有一群人圍在一起聊天吃飯。其中一位賣服裝的老板豐玉靈告訴筆者:
“我是從貢山縣城過來的,今天我和朋友一起來丙中洛擺攤,最主要是想來跟朋友聚一下。這些朋友都是不同村子的。你看,現在我們喝的是‘霞拉’,大家聚在一起聊聊天、唱唱歌、喝喝酒就很開心了。”①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8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豐玉靈(女,37 歲,傈僳族,服裝攤老板)。
各民族在參與“仙女節”的過程中分享共同的情緒和情感體驗,獲得情感上的交流和溝通。除此之外,各民族在“仙女節”文藝表演和祭祀活動中也抒發著共有的民族感情。如在節目展演中,各民族通過民族歌舞抒發著對美好生活的共同向往。在演唱《共產黨恩情比山高比水長》時,演員先用獨龍語歌頌了一段感恩黨的話語,后面演員用漢語一同歌唱感恩共產黨。關于歌曲前一段獨龍語的意思,觀眾習海生告訴筆者:
“歌詞的大意說的是,以前獨龍族兒女很窮,有了黨的領導和幫扶,慢慢富裕起來了。獨龍人民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獨龍兒女永遠忘不了黨的恩情。”②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習海生(男,30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仙女節”上各民族通過歌曲抒發了對中華民族的認同情感,表達了各族人民共同努力奔向更加幸福生活的美好愿景,這種共享的情感體驗發展成為一種集體歡騰,能夠喚起中華民族一家親的情感共鳴。到了晚上各民族群眾一同跳鍋莊舞,雖然鍋莊舞是藏族的舞蹈,但參與者不分民族,一同唱歌跳舞、通宵達旦。參與鍋莊的獨龍族余吉海告訴筆者:
“我們跳的這個鍋莊舞是不分民族的,這里傈僳族、怒族、藏族、獨龍族都有,全部一起跳,大家一起跳起舞來,開心就行了,而且跳的舞蹈和歌曲也是不同民族的,有傈僳族、怒族和藏族的歌曲,像現在放的這個歌曲就是傈僳族的叫作‘背蘭花’。”③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余吉海(男,39 歲,獨龍族,丙中洛村民)。
各民族在參與唱歌舞蹈的過程中得到良好的情緒情感體驗,并將這種積極的情感體驗延續傳遞,投入下一次互動。通過積極情緒體驗的不斷累積,最終形成并保持了較高的情感能量。
在祭祀仙女活動中,各民族一同迎接圣水、共飲圣水,希望祛除災病,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谷豐登、幸福安康。這種共同行動抒發了各民族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體現了各民族共有的情感體驗。各民族通過節目展演、共跳鍋莊、祭祀女神等活動產生了共有的情緒情感體驗,促進了各民族間的情感交流,這種共享的情感體驗增進了各民族對自身和中華民族共同體身份的認同。這種積極的情緒情感內化于心,不斷投入到互動儀式當中,就能真正使情感能量持續增大,促進共同體意識不斷生發,鞏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情感基礎。
總之,在“仙女節”的互動儀式過程中,各民族共同在場,通過共同關注互動儀式,及時做出相應的情感交流和反饋,可以產生情感共鳴,增強群體的團結和凝聚力。更重要的是,在流動性不斷增強的現代社會,“局外人”的界限在不斷縮小,參與的民族越來越多,“沉浸式的互動儀式中有效聚集各民族成員‘中華民族一家親,同心共圓中國夢’的情感能量”〔11〕,進而達到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社會目標。
柯林斯認為“人們通過參與互動儀式增進積極情感,從互動儀式中生出共同的關注焦點,形成情緒和情感共鳴,進而由短期的情感共鳴上升為情感能量,再根據道德規范將他們符號化,最終形成群體認同”〔6〕5。“仙女節”中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生成和實踐有著一定的內在邏輯:通過共同關注的焦點產生共有的情緒體驗和穩定的情感能量,再將這種能量內化為持久于心的重要符號,最終形成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群體認同。
互動儀式是人與人在特定場景中因互動而建立的情感聯系,從而產生一系列行為的過程〔12〕。這種互動儀式對群體生活和團結具有重要作用。“仙女節”中的各項互動儀式為民族交往互動創造了實踐條件,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生成的前提要件。
“仙女節”中各民族共同參與“行游街”“選仙女”“祭女神”“射弩賽”等互動儀式滿足了互動儀式的四個前提,即身體在場、對局外人設限、共同關注的焦點和共同的情緒情感體驗。各民族通過共同參與展演互動,共同分享民族情感,這些互動儀式為各民族提供了交往交流交融的實踐條件。據參與“仙女節”的新雪蘭說:
“今天我們一家人專門從六庫過來,想來這邊熱鬧一下,我們就住在親戚家里,通過仙女節我們跟這邊的親戚朋友也得到了聯系,仙女節給我們彼此溝通交流提供了一個重要的平臺。”①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1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新雪蘭(女,47 歲,怒族,游客)。
節日儀式滿足了各民族的文化實踐和文化表達,也滿足了各民族的情感表達與情感共享〔13〕。通過“仙女節”組織開展的文化展演、祭祀活動、射弩比賽、篝火晚會等豐富的儀式活動加深了各民族之間的聯系,各民族感受到彼此之間共同的情感、力量和精神召喚〔14〕。從而為各民族深入的交往交流交融奠定了情感基礎。
情感能量是內化于心的持續的內在動力〔10〕。在互動儀式中,不同民族在參與互動儀式中會產生相互關注和情緒共鳴,由于長期的交往,這種情感不斷延續,最終會形成一種長期穩定的情感能量。這種長期而穩定的情感能量是促進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生成的內在動力。參加文藝表演的張艷芳是一名怒族演員,據她講:
“為了準備這個表演,我們非常用心,平時一直在排練節目,通過各種文藝表演,我也認識了不同民族的朋友,像我們今天跳舞的什么民族都有,有傈僳族、怒族、獨龍族、漢族、藏族的,我們平時也經常一起跳舞,也一起參加其他的節目,關系都非常親近。”②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6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張艷芳(女,50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各民族在跳舞中產生了深厚的友誼和感情,這種情感不僅體現在跳舞比賽儀式當中,還體現在各民族的日常生活之中,據參加活動的李嫻芳所說:
“我們不僅活動的時候在一起跳舞,大家平時的時候也都會互相關照,農忙的時候也都相互幫助,一起插秧,種地,如果家里有紅白喜事,我們也都是相互幫忙。”③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20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李嫻芳(女,34 歲,傈僳族,丙中洛村民)。
“情感能量是推動互動儀式情感團結與文化認同的內在動力,是個體在互動中尋求的重要回報”〔15〕。各民族在互動儀式中投入時間、物質、精力等成本,其最終目的都是為了不斷地獲得積極的情感能量。擁有長期、高度的情感能量是各民族自發、主動交往交流交融的巨大推動力。貢山縣各民族在相處的過程中,不分民族,互幫互助,通過互動儀式使各民族產生高度的相互關注,建立起情感溝通的橋梁,相互付出并獲得情感能量。這種積極的情感能量內化于各民族的心中,把不同的民族團結起來,成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深入發展的動態活力。
柯林斯認為“儀式創造文化符號”〔6〕10。通過互動儀式,各民族獲得豐富的情感體驗和價值滿足,從而產生一種群體認同和團結,蘊含在各民族群眾內心深處的共同體身份被喚醒。這種對中華民族共同體這個共有身份的認同是通過代表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圖案、服飾等具象化的符號實現的。
“仙女節”中有許多具有民族和地方特色的文化創意產品,這些文創產品展現了當地的民族特色和民俗風情,是中國各民族符號具象化的表現,有代表民族特色形象的徽章、背包,還有印刻著怒族和藏族形象的冰箱貼,等等。同時,“仙女節”主舞臺上繪制的是“各族人民一家親”的場景,甚至連街道的井蓋上都繪制的是各民族“手拉手心連心”的圖像。田野報告人習海生告訴筆者:
“仙女節現場布置的舞臺顯示幕布都是我們各個民族的民族元素,看到這些形象就會不自主的聯想到中華民族一家親的場景。”④調查資料。時間:2023 年5 月8 日;地點:丙中洛鎮;報告人:習海生(男,30 歲,怒族,丙中洛村民)。
“仙女節”祭祀的山洞和每年一度選拔出來的仙女——“阿茸姑娘”也代表了“仙女節”的歷史記憶和文化傳承,是人們在“仙女節”中形成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符號。這些符號形象是對“仙女節”共同文化習俗的集體關注和文化記憶,不僅使少數民族文化得到傳承和發揚,而且使中華民族勤勞善良、樂于助人的精神得到充分的體現。這些符號是各民族深入交融的文化印記,是各民族有機團結的生動表達。
隨著符號在互動儀式中的不斷展開,積淀成為符號記憶,因此符號有了象征意義〔11〕。深刻認同中華民族共有身份能夠激發各民族的行為和活動,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內在動力。通過使各民族深切感受到共有身份的認同——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提高各民族對共有身份的認同感和歸屬感,匯聚起凝聚民族團結的力量,是我們要達到的最終目標。
根據上述研究我們可以發現,民族節慶與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有著非常密切的內在聯系。可以說,民族節慶是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最佳路徑。同樣,民族節慶的創新型發展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作用。因此,國家、社會和民眾可以通過共享民族節慶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進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本文認為,可以通過以下路徑實現民族節慶推進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社會目標。
習近平總書記強調要“建立和規范一些禮儀制度,組織開展形式多樣的紀念慶典活動,傳播主流價值,增強人們的認同感和歸屬感”〔16〕。儀式是建構信仰和社會秩序的方式〔17〕。互動儀式可以使各民族得到情感和心理上的認可和滿足。
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仙女節”作為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在培育中華民族精神、凝聚民族力量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節日慶典儀式中,可以舉辦各民族群眾喜聞樂見、易于參與的互動儀式,不僅通過表演、唱歌、跳舞等特色互動項目的開發為個體增加交往空間,使各民族深刻感受民族文化的魅力,還可以通過場景布置、氛圍營造,增強各民族對節日儀式的體驗和感受,打造沉浸式體驗場景,深化各民族情感交融,從而增強民族凝聚力和歸屬感。
時代不斷變化,互動儀式也應不斷創新。推動互動儀式的創新,就是要促進互動儀式形式和內容的創新,還要充分利用互聯網的優勢,推動“互聯網+互動儀式”的創新模式建構。數字化時代背景下,互聯網借助直播、圖像、視頻等方式構建全新的互動儀式,積極推動著互動儀式的創新發展。重要節日儀式慶典是各民族互動的重要場域,但由于地域、空間文化等方面的限制,許多群眾無法親臨現場感受到熱烈的互動氛圍。因此,“節慶儀式+直播”的創新建構,拓展了互動儀式的場域空間。這種全新的互動儀式建構模式拓展了柯林斯對互動意識鏈基本形式的界定,是互聯網背景下對互動儀式的創新發展,可以最大程度地拓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場域空間和交往主體,突破時空的限制,實現各民族“虛擬的身體在場”,為不能夠來到現場的觀眾提供了線上交流的場域和平臺。同時,可以積極借助當下互聯網傳播的新形式———短視頻來創新互動儀式構建,以動態化的視頻鏡頭記錄傳統節日的習俗文化和儀式活動,實現傳統儀式與現代技術的融合。通過拍攝的各民族互動場景,使各民族在虛擬與現實的多維空間中進行儀式互動和生產,促進各民族線上的沉浸式體驗;微信公眾號、視頻號、微博、抖音等新媒體平臺的出現對各地民族文化和節日儀式的宣傳推廣也發揮了重要作用,為各民族成員在互聯網空間的互動交流創設了良好的互聯網際遇情境。
人們的一切互動都發生在情境際遇之中,只有不斷創新互動儀式,創設良好的際遇之中,才吸引各民族更加積極主動地加入的互動儀式情境之中,參與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從而充分激發各民族共有情感,加深各民族對中華民族和文化的認同。
情感能量具有社會認知取向,能夠產生組織定向的文化情感認同〔15〕。柯林斯把情感能量看作是互動儀式的核心組成要素和結果,是社會互動和社會現象的根本動力,他認為,“互動儀式中成功建立起情感協調的結果就是產生了團結感”〔6〕161。各民族在互動儀式中不斷積累情感能量,同時也在不斷消耗情感能量。維持互動儀式鏈穩定的條件之一就是給予參與者積極的情感回饋,只有各民族得到相應的情感能量的回報,才會保持參與互動儀式的熱情,凝聚為更加穩固的群體向心力。
在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過程中,喚起各民族共有的情感能量十分重要。在節日互動儀式中,要不斷挖掘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與情感能量激發之間的內在關聯,引導各民族積極地參與到儀式之中,通過共同關注某一焦點,深入挖掘各民族的情感因素,使各民族獲得積極的情感體驗,促進情感能量的生發。同時要講好民族團結進步故事,加強民族團結進步宣傳。在各民族交往交融過程中,通過族際通婚、結拜干親等方式使各民族達到血脈相親,在此基礎上實現情感共融,充分激發各民族的情感能量。在情感能量的助推下,各民族不再拘泥于個體的情感體驗,而是將個人和群體連接起來,并將情感能量背后的群體團結融入心中,進而產生強大的信心與動力,強化自身的民族認同感和歸屬感以及對群體的認同和團結。一旦群體產生團結感之后,個體便會在情感連帶的關系中找到屬于自己的歸屬感和身份感,激發自己的主人翁意識。這種意識促使各民族在情感共鳴的基礎上不斷增強團結感和凝聚力,從而在實踐中轉化為自身的行為和動力,自覺維護群體團結。
“人的認知、體驗和實踐都會受到情感的驅動”〔18〕。通過節日儀式不僅可以激發各民族的情感共鳴,營造強烈的情緒體驗,使各民族建立起情感溝通的橋梁,更重要的是可以通過互動儀式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形成穩定而持久的情感能量。
“群體符號是共享情感的具體化、實物化”〔6〕130,群體成員在互動儀式中,可以將共享情感所生成的情感能量和群體團結等抽象性的情感轉化為具象的符號并賦予符號以價值意義。中華民族共同體是中華兒女共有的群體符號,但中華民族共同體和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作為抽象的民族實體和精神力量,不容易被人們直觀地感知。因此,可以借助圖案、服飾及傳統節日等具象化的符號呈現出來。在互動儀式中,中華民族共同體成員可以通過共同關注某一符號,共同感受符號所帶來的情感和團結感,強化符號的深層意義。
群體符號的塑造對各民族增強共同情感、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意義。“中華民族作為一個自覺的民族實體,是在近百年來中國和西方列強對抗中出現的”〔19〕。習近平同志曾在多個場合提到了“各民族要像石榴籽一樣緊緊地抱在一起”,用“石榴籽”來形容中華民族之間的關系,是對中華民族共同體形象的深刻塑造,凸顯了各民族對中華民族共有身份的認同。“石榴籽、紅石榴”等符號話語也被廣泛地應用到各個民族團結社區、民族團結教育基地,是凝聚各族人民精神力量的具象表達。在日常生活中,國歌、國徽、龍圖騰、五星紅旗等具象符號也是激發民族情感,建立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的重要符號。在各種儀式場域中出現“中華兒女”“中華民族大家庭”“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等文字圖像是推動中華民族認同的主要方式,民族音樂、語言、建筑等民族文化中也蘊含著豐富的文化符號,是中華民族優秀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從中挖掘出凝聚各民族情感的符號載體,可以喚起各民族對中華民族共同體的內在認同,使各民族在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不斷增強。
群體符號承擔著催生民族共同體的歷史記憶、共同情感的價值。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強調要“樹立和突出各民族共享的中華文化符號和中華民族形象,增強各族群眾對中華文化的認同”〔20〕。在互動儀式中,當符號被注入情感時,就會在成員內部不斷傳播。各民族明確了同一的象征符號后,就會聯想到其中的意義所在,能夠潛移默化地促進群體團結,通過內化符號不斷強化各民族對共有身份的認同,凝聚民族的共有精神力量,進而增進中華民族共同體認同感,匯聚起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磅礴力量。
本文通過對“仙女節”的田野調查發現,“仙女節”具備互動儀式鏈的四個要素:身體在場、對局外人設限、共同關注的焦點和共同的情緒和情感體驗。“仙女節”中的互動儀式為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提供了實踐條件和前提。本文通過對“仙女節”的分析,得出互動儀式鏈下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存在的實踐邏輯:互動儀式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生成的前提條件,情感能量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生成的內在動力,群體符號是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生成的共同目標。各民族在“仙女節”的交往交流交融中匯聚起強大的情感能量,建構著對中華民族的情感認同,并內化為共同的群體符號。
從怒江貢山“仙女節”這個個案我們可以發現,民族節慶不僅具有推動各民族經濟互動、文化交流和情感聯結的重要功能,而且具有促進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強大功能。事實上,所有的民族節慶都能通過互動儀式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有機團結”社會。所以,我們要重視和利用民族節慶推動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功能,豐富民族節慶儀式的內容和形式,促進民族節慶創造性轉化、創新性發展,推動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工作不斷走深走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