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婷婷, 李小帆
(武漢工程大學法商學院, 湖北 武漢 430205)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經濟實現了40 多年的高速增長。但過去的粗放型經濟增長模式對資源、環境造成了不可估量的破壞,這種模式已然不可持續。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實現中國式現代化的要求之一是要實現高質量發展,這就要求我國經濟進一步從主要依靠增加物質資源消耗實現的粗放型高速增長,轉變為主要依靠技術進步、改善管理等實現的集約型增長。在此背景下,我國對科技創新的需求更加迫切了,而工業企業是實現我國經濟社會發展的重要基礎,工業企業的技術進步尤為關鍵。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目前,我國存在著突出的發展不均衡問題,尤其表現在我國各地技術創新水平差異較大。
技術創新活動在工業企業研發、轉化和推廣等多個階段均需要持續且穩定的資金支持。但是,對于大多數工業企業而言,內源性融資難以滿足創新研發的資金需求,外源性融資又由于信息不對稱等問題而受到限制,導致創新發展動力不足。而低成本、高效率的金融資金支持是促使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突破當前瓶頸的關鍵。健康良好的金融生態體系則是支持區域內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發展的基礎保障條件。目前,我國金融結構以銀行業為主,間接融資方式占主要地位,融資限制條件較多,導致創新資金投入不均衡,創新資金運作效率不高,工業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等現實問題突出。且各地金融體系發展水平不一,體制機制健全程度差異較大,金融支持實體經濟的水平存在巨大差異,地方金融體系的作用發揮得不夠充分。
為破解上述困局,減輕企業融資困難,黨的十八屆三中全會提出“發展普惠金融”,并將其提升為國家戰略。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有利于改善各地金融體系制度不健全、發揮作用能力不足、發展水平不一等問題。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能夠為創新創業市場帶來許多新的機會,注入新的活力,為區域內工業企業技術創新提供新的發展契機。另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憑借共享、低成本、低門檻等優勢,能夠解決大多數工業企業融資難、融資貴的問題。因此,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有利于激發微觀主體創新活力,有助于提升各地技術創新水平,為實體經濟的發展轉型帶來新的機遇。
已有文獻表明:數字普惠金融對經濟增長[1-2]、城鄉收入差距[3-4]和居民消費水平[5]等有著顯著影響,對創新創業[6]、綠色發展[7]以及產業結構[8]等的影響也不可忽視,且這種影響效應基本都是正向的,對我國經濟高質量發展有利的。數字普惠金融對社會的影響已經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9]。那么數字普惠金融能否對區域技術創新產生影響?以及能夠產生多大的影響呢?
為進一步研究數字普惠金融和區域技術創新的關系,本文分別進行理論分析和實證檢驗,一方面,分析了數字普惠金融對技術創新尤其是區域內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路徑,另一方面,分析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
1)本文多角度分析了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路徑,將數字普惠金融、區域技術創新以及工業企業技術創新同時納入考慮范圍,體現出工業企業創新發展的重要性,以及數字普惠金融的積極影響。
2)近年來,數字普惠金融高速發展,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變化明顯。同時,創新水平是動態發展的,當前的創新產出依賴于過去的創新活動。因此,本文建立動態面板模型,從動態角度分析兩者之間的關系,考慮了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的變化和創新活動的積累效應,更貼近真實情況。
一直以來,金融發展與技術創新的聯系是學術界研究的熱點話題。以往的研究主要關注傳統金融對技術創新的作用,國外學者在傳統金融影響技術創新的路徑方面曾出現過爭議。Romer[10]和Aghion 等[11]認為,可以通過增加研發支出來提升技術創新技能、拓寬投資渠道,以滿足研發項目所需成本,從而提高地區生產效率。另外一些學者則認為,可以通過多種渠道進行全面發展。Eaton 等[12]認為,可以通過FDI 的技術溢出效應這種間接的方式,來促進技術創新。Bottazzi 等[13]則認為,可以利用直接的方式,如加強資本市場的直接融資力度,來增加技術研發的投入,進而提高技術創新水平。我國針對傳統金融影響區域技術創新的研究也不少,康志勇[14]研究表明,在金融結構和創新能力關系的作用下,銀行和證券占中心位置的金融體系的快速發展有利于相關創新技術活動的開展。張志強[15]研究表明,金融發展與R&D 創新之間存在明顯的正向影響,且各地域之間的影響效應存在顯著差異,特別是西部地區的影響效果較弱。Marvel等[16]、王超等[17]研究發現,地區之間的差異是造成我國產業結構分散、金融發展不均衡的重要原因,具體表現在,由于東部沿海地區具有更強的資源要素稟賦,東部沿海地區金融發展對當地區域創新水平的激勵效應更為顯著。
近年來,隨著大數據的普及、人工智能的發展以及國家大力推動金融實體化,金融也朝著數字化和普惠性方向發展,越來越多的學者也逐漸投入到數字普惠金融的研究當中。而關于數字普惠金融對創新的影響研究也不少,其中就有眾多針對作用機制、影響效應進行研究的。徐向龍等[18]聚焦于數字經濟對區域創新的影響機制,主要在數字經濟對區域創新績效的促進作用、邊際遞增的非線性影響和空間溢出機制的基礎上進行研究。任碧云等[19]實證研究表明,數字普惠金融業務的發展不僅能夠通過減輕融資約束來直接提升區域創新水平,而且能通過增加人力資源供給和升級產業結構,以產生外部需求,進而間接提升區域創新能力。杜傳忠等[20]實證分析發現,數字金融能夠通過加強銀行信貸創新激勵、促進居民消費來提升區域創新水平。徐子堯等[21]證實了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能夠通過完善信貸資源的配置來改善消費數量和質量,進而提升區域創新能力。聶秀華等[22]研究表明,數字普惠金融通過緩解融資約束、優化產業結構來推動區域技術創新發展。唐松等[23]對數字普惠金融影響企業技術創新的機制進行了分析,結果表明,數字普惠金融能夠直接緩解企業的融資難問題,驅動企業穩定財務狀況,并進行自我監督,這些都有助于增加企業技術創新產出。
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內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路徑,可以概括為以下五個方面:
1)融通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資金。工業企業的技術創新和進步需要銀行等金融機構提供資金上的扶持,不能自發產生。而金融業的發展能夠加大金融機構的資金支持力度。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將新興信息技術融入項目融資流程中,轉變服務和經營模式,優化處理程序,簡化融資流程和審批程序,有效提高融資效率,為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開展提供便利。另一方面,數字信息技術的廣泛運用有效緩解了工業企業與數字金融機構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降低了信息中介成本,工業企業對于金融機構和數字普惠金融產品的信任度也會提升。
2)優化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資源。優化企業間創新資源的配置能推動產業層面的創新產出[24]。數字普惠金融的廣泛運用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傳統金融機構開展業務時遇到的瓶頸,拓寬了金融服務的范圍,在大大增強金融服務效率的同時,還降低了服務成本。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提高了資金的配置效率和能力,優化配置區域信貸資源,激發市場活力,推動工業企業創新活動的開展。另一方面,數字普惠金融建立健全了金融信息監控與智能反饋系統以及風險防范系統,幫助投資者及時獲取投資信息,進而對工業企業的創新項目形成清晰的認知和確切的風險評判,能夠有效規避掉風險,進而促進區域內工業創新。
3)突出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重點。發展數字普惠金融能夠優化區域內工業產業結構,加快技術創新機會的流動,提升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能力。數字普惠金融能夠以數字和信息技術為支撐構建多維度評價指標體系,科學甄別技術創新的融資項目,引導閑置資金向有價值的項目流動集聚,為其提供資金支持和金融服務,塑造產業后續發展方向,突出區域內工業企業的技術創新重點。與此同時,這一多維度全方位的信用評價系統在工業企業升級轉型時也發揮了重要作用,必要的資金支持緩解了工業企業轉型時面臨的流動性困難,有利于優化產業結構,突出技術創新的重點,推動技術創新水平的共同提升。
4)降低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成本。數字普惠金融使創新項目融資流程簡化,工業企業創新項目融資成功率提高的同時融資交易成本大幅度縮減。在數字普惠金融的服務平臺上,整個借貸的環節和流程都在線上完成,流程快捷簡便,借貸審批程序不斷簡化,金融借貸市場準入門檻和微觀主體操作難度都大大降低,金融機構集資能力得到增強。數字普惠金融在互聯網上整合微觀主體的“碎片化”資金,提供有效信息,降低技術創新的成本,使工業企業的技術創新項目有更多的融資來源,從而提高企業技術創新的創新質量和創新效率。
5)增強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貸款可得性。數字信息技術的不斷成熟和金融科技的積極引入,推動數字普惠金融探索出一種全新的線上運營模式,大大減輕了微觀主體的融資約束,促進工業企業創新活動的持續性開展。主要表現在三個方面:一是數字技術的支持和產品的創新有效拓寬了工業企業的融資渠道,金融市場中涌現了大量的線上理財產品。二是成熟發達的信息技術能夠及時準確地收集和分析工業企業的財務信息,管控線上平臺的風險,優化企業財務結構,重塑企業信用,增強投資者信心。三是數字普惠金融的運營模式豐富了工業企業的融資渠道和融資方式,企業融資來源得到保障的同時,還可以滿足企業支付和信貸的需要。
基于此,本文提出假設H1: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具有顯著的正向影響。鑒于工業企業在我國產業結構中占據重要地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勢必會對區域內工業企業的技術進步產生積極作用。
參考韓先鋒等[25]的研究,構建關于數字普惠金融影響區域技術創新的效應模型,基準回歸模型設定如下:
式中:i為省份;t為年份;Innov為被解釋變量,Innov,it為第i省第t年的區域技術創新水平;Index為解釋變量,Index,it為第i省第t 年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程度;X為相關控制變量,在實證分析中對地區人均GDP 和地方財政科學技術支出取對數進行處理;α 為常數項;μit為不可觀測的個體固定效應;λit為不可觀測的時間固定效應;εit為誤差擾動項。
3.2.1 被解釋變量
區域技術創新水平(Innov)為被解釋變量。以往的研究大多都是用研發投入來衡量一個企業或者地區的技術創新能力,但實際上技術創新活動具有高風險性,研發投入并不一定會完全轉變為創新產出。因此,用創新投入類指標來衡量區域技術創新水平存在高估的可能性。本文為了避免上述的情況,選取區域創新產出數據來衡量區域創新能力。本研究選用國內各省份專利申請受理量,試圖以此衡量某一地區的區域技術創新水平。此外,為減緩數據波動,在實證模型中對變量取對數處理。
3.2.2 核心解釋變量
數字普惠金融指數(Index)為解釋變量。將北大數字金融課題組發布的“中國數字普惠金融指數”作為本文的核心解釋變量。除了總指數之外,本文還采用數字金融覆蓋廣度、數字金融使用深度和普惠金融數字化程度三個一級構成指數進行分析。同樣地,為減緩數據波動,在實證模型中也對其取對數處理。
3.2.3 控制變量
參考已有文獻并綜合考慮數據的可得性,本文選取以下指標作為控制變量納入模型。
1)城鎮化率,用地區城鎮人口與地區總人口的比值表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創新資源的優化來促進區域創新,相對于偏遠地區而言,城鎮地區擁有更多的資源,并且配置資源的能力也較高,能有效促進地區產業升級,因此,城鎮化率也是區域創新能力的影響因素之一。
2)區域經濟發展水平,用區域人均GDP 表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通過融通資金來促進技術創新,經濟發展水平在某種程度上對創新產出也有一定的影響。
3)科學技術投入,用地方財政科學技術支出表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降低創新成本進而提高技術創新的質量和效率,而創新投入與創新產出直接相關。
本文選取我國31 個省份2011—2020 年的數據進行實證考察。數字普惠金融相關數據來自北京大學數字金融研究中心和螞蟻金服集團聯合課題組的研究成果《數字金融普惠金融指數》。專利申請量、城鎮人口、常住人口、區域人均GDP 以及地方財政科學技術支出數據均來自國家統計局。表1 為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

表1 主要變量描述性統計結果
經Hausman 檢驗分析,固定效應模型更符合本研究的樣本特征。根據模型1 得出的回歸結果,如表2 所示。

表2 基準模型回歸結果
表2 中(1)列是對數字普惠金融總指數進行檢驗的結果,(2)~(4)列分別是對覆蓋廣度、使用深度和數字化程度指數進行檢驗的結果。
從(1)列的檢驗結果可知,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技術創新的影響效應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進而驗證了假設H1: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具有十分顯著的正向影響效應。并且,當數字普惠金融每增加1 個單位,會使區域技術創新水平增加0.127 5 個單位。此外,控制變量城鎮化率、區域經濟發展水平和科學技術投入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確有顯著的正向效應,符合之前的理論預期。
數字普惠金融是一項綜合性政策,本研究還分析了反映數字普惠金融的其他指標,通過觀察(2)~(4)列的檢驗結果可知,其覆蓋廣度和使用深度對創新水平的影響效應是顯著的,但數字化程度對創新水平的影響效應是不顯著的。具體來說,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廣度指數越大,表示有越多的地區能夠使用到數字普惠金融,并能夠享受到其帶來的福利,區域技術創新水平也會提高。數字普惠金融的使用深度指數越大,標志著使用數字普惠金融的頻率越高,且種類越豐富,這也能提升區域技術創新能力。而數字化程度的系數顯著程度低,是因為數字普惠金融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地區的創新活動,但是,也會增加風險,對創新活動產生不利影響。因此,在這兩個完全對立的效應下,呈現出不顯著的影響結果。
數字普惠金融近些年處于高速發展階段,不斷地借助互聯網、云計算等現代信息通信技術在全國各地迅猛發展。同時,數字普惠金融在政策方面也獲得了支持,國務院對普惠金融事業進行了具體部署,各地政府先后出臺了一系列推動普惠金融發展的政策措施,并借助金融機構、小微企業等主體積極參與到普惠金融的建設當中,從而讓數字普惠金融在各地區得到較快發展。但是,數字普惠金融在各地的發展速度存在較大差異。
縱向比較,2011—2020 年,我國各省域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較為迅速。由圖1 和圖2 可知,始終位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首位的上海市,其數字普惠金融指數由80.19 急速上升至為431.93,增長到原來的5.39倍。而始終位于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水平較低的青海省,其數字普惠金融指數則由18.33 增長至298.23,增長了約15 倍。由此可見,數字普惠金融發展較高的地區增長速度慢,而普惠金融發展較低的地區增長速度快。

圖1 2011 年我國各省域數字普惠金融指數趨勢
橫向比較,2011—2020 年,我國各省域之間的數字普惠金融發展存在一定的差距,而這種差距呈現出逐年縮小的態勢。如在2011 年,上海市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是青海省的4.37 倍,但2020 年,上海市只是青海省的1.45 倍。2011 年,北京市的數字普惠金融指數是甘肅省的4.21 倍,但是2020 年,北京市只是甘肅省的1.37 倍。由此可見,各省域之間數字普惠金融發展的相對差異縮小趨勢明顯,足以說明數字技術具有較強的地理穿透性,從而更好地促進了普惠金融發展,縮小了我國各省域之間的差異,滿足不同省域的經濟發展。
本文從理論上闡述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內工業企業技術創新的作用機制,可以概括為五個方面,分別是:數字普惠金融能夠融通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資金、優化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資源、突出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重點、降低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成本以及增強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貸款可得性。基于中國31 個省份2011—2020 年的數據,實證考察了數字普惠金融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影響,并證實了以下假設:數字普惠金融的發展對區域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具有十分顯著的正向影響效應。
根據前文的分析和得出的結論,提出以下幾點政策建議:
1)國家要大力推動數字普惠金融發展。首先要提高網絡覆蓋率,拓寬數字普惠金融的覆蓋面,滿足工業企業的融資需求,降低工業企業進行創新發展的成本。同時,通過對網絡科技公司和傳統商業銀行進行改革,通過商業模式、技術和產品的創新,進一步拓展普惠金融的業務和服務水平,深化數字普惠金融在工業企業技術領域的使用程度。此外,要重視區域間數字普惠金融的協調發展,促使數字普惠金融發揮更大效能。
2)地方政府要全力扶持工業企業技術創新。通過現代數字技術平衡金融市場供求信息,及時滿足工業企業的融資需要,減少由于資金短缺導致的工業企業創新積極性降低、創新水平不能得到提升的現象發生。國家雖然出臺了一系列扶持企業科技創新的金融政策,但由于市場機制不夠完善,我國在配置公共科技資源的過程中,市場的參與程度不高,使得科技資金的配置效率低下,資金供需矛盾嚴重,導致資金供需雙方難以達成交易。因此,地方政府要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和政策手段,結合地方實際情況,融合市場資源,為區域工業企業技術創新助力。
3)工業企業要增強自身盈利能力,多途徑、多渠道緩解融資壓力。工業企業高技術產品的開發周期長,開發成本高,但未來回報卻難以預計。公司在研發、試驗、推廣和生產等各方面都需要先進的研發設備、高水平的研發團隊和雄厚的資金支持,但是,通過傳統融資方式難以滿足其資金需求。為此,企業要充分披露自身信息,增強投資者信心,通過創新融資方式,如債權融資、股權融資等方式進行融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