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的研究

史曉孟

沈陽工業大學，遼寧 沈陽 110870

一、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提出的背景與思想淵源

（一）社會背景

19世紀末至20世紀中葉，兩次的工業革命給人類生活帶來了繁華也使人類的精神世界發生了變化。法理學領域中的一個突出表現就是在法律理念上人們開始警惕形而上學和政治意識形態，不再僅僅專注于自然法學。法哲學家們開始重新尋找法學方法自主論和認識論的基礎，視價值高于事實，這樣才能將法律與其他社會性科學分別開，從而保證法律在科學上的有效性。

在20世紀的上半葉，凱爾森所居住的奧地利是科學、哲學、文化理論均繁榮發展的時代，二戰前這里先后出現了很多帶有時代色彩的理論和學術觀點，如邏輯實證主義、哥德爾主義、經驗批判主義及維特跟純粹法學等，這些思想在世界范圍內產生了廣泛又深刻的影響，并成為學者們批判及研究的對象。［1］這樣的社會背景給凱爾森致力于法學的獨立化和科學化理論研究提供了視角和方法，在他看來法是無處不在的，從國家到個人，通過法律內部的調整與控制，將社會的各個方面都納入法律體系中去，便可以達到服務社會，統治國家的效果。

（二）思想理論淵源

首先，作為20世紀最偉大的法學家之一，凱爾森的思想理論對整個世界的法律理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但是在最基礎的認識論和方法論上凱爾森是受到新康德主義的影響。在19世紀末的德國，新康德主義的出現使得法學界又興起了一個法學流派，它反對唯物主義傾向并想利用唯心主義思想去修正康德的思想，使人們的主觀精神價值得以提升。凱爾森早年提出的法律科學，就是在法學的研究中引入新康德主義的思想，康德的先驗證明成為凱爾森尋求純粹性知識的主要理論工具，為他開創純粹法理論奠定了基礎。凱爾森純粹法理論中的“純粹性”，就是將基本規范和法律規范分離，反對將任何意識形態及價值標準帶入法律研究中。事實上，在凱爾森的學術生涯中不論是基本規范理論，還是其法律體系中的理論目的、方法，都受到了新康德主義的影響。［2］

其次，基于“純粹性”的有效性理論也對凱爾森的法律效力理論產生了影響。19世紀自然法學的發展讓實在論也有了進展，為凱爾森創造一個純粹性的法學的目標提供了契機。此時的康德主義認為只有經驗事實才是真實的，因而純粹法學也只主張研究實證法，而不研究法律目的、實質等其他非經驗問題。凱爾森把他的法律理論稱為“純粹法”，是想要在兩方面體現“純粹”的效果：第一，純粹的法律要脫離任何的意識形態，法律規范的邏輯分析要避免受到道德或爭議的約束，盡量不對法律制度作出價值判斷；第二，在法律的發展過程中以及法的社會學研究中，受到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影響從而對法律的形式或性質產生影響的研究，都是不屬于純粹法理論的研究。

二、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的主要內容

（一）法律效力的概念

法律效力理論是凱爾森純粹法理論中的一個重要部分，凱爾森將法律效力分成兩個部分：法律制度的效力和法律規范的效力，并著重分析了法律規范的效力。在約束性方面法律規范和法律效力類似，權力機關一旦制定了一項法律規范，它的存在就是有效的，就應當得到遵守。但是法律效力又是法律規范的特殊存在，首先，“應該”和“是”之間有區別，一方面，凱爾森不認同自然法的復興認為的實證法有效性需要價值證明，若是在實證主義立場上基于對實證法意義去做真實的描述，法律規范存在即為有效；另一方面，他也不認同社會法學派過于強調法律的實際社會效果的觀點，認為規范意義上的“應該”和實際中的“是”不同，制定的法律規范擁有了效力就可以被適用。其次，“命令”和“規范”之間也有區別，奧斯汀將法律等同于命令，凱爾森則將命令替換為規范，他認為，命令所具有的拘束力僅針對其指向的人，并且只有當該人應該按照命令的要求行事時，命令才是規范。“命令”和“規范”之間的差異也體現出凱爾森想要避免出現法律強制力就是法律效力這種觀點。

（二）法律效力與法律實效的關系

關于法律效力與法律實效，凱爾森提出了一個新觀點即二者是不同的。凱爾森依據自身的規范論提出了法律效力理論，認為法律擁有了效力，法律規范就有了強制力，人們要遵守和運用法律規范，按照法律規范辦事；對于法律實效他認為是人們按照法律規范去行動，規范得到了實際應用和遵守。它們二者之間的指向是不同的，法律是屬于“應當”的規范性領域，例如，當有人不遵守搶劫的法律規范時，我們不會認為這個法律規范沒有效力，它對于已經違反規則實施搶劫的人是更具有效力的，因此法律規范就算在不具備“實效”時，規范也是有效力的。盡管凱爾森認為法律效力與法律實效概念不同，同時也指出就整個法律秩序而言它們也是密切相關的。規范要被視為有效就只能在規范體系內或有效秩序的整體中，實效不是有效性的理由，僅僅是有效性的一個條件，當現實的實際法律效力不再符合預期的法律規范和秩序時，法律效力就不復存在。

（三）法律效力的范圍、理由及層級結構

法律生效的形式要件，是法律效力的維度或范圍，學界中大家通常認為法律的效力范圍就是法律的時間效力、空間效力以及屬人效力這三個范圍。凱爾森則提出了第四個效力范圍，即法律規范的屬事效力范圍，這一效力范圍指的是法律規范對怎樣的事情具有拘束力，同時也可以解決國家在與國民的關系中應當擁有多大權力的問題。從傳統的三維到四維，凱爾森讓法律效力理論在范圍劃分上更加嚴謹。

法律效力的根本依據，是法律效力的理由。自然法學派認為法律效力源于道德、正義和公眾認可，制定良好的法會讓人們由衷尊重并信守法律；社會法學派認為，法律是一個事實概念，規則只有被遵守、適用、規范目的得以實現時，方才有效。但是凱爾森反對自然法學派認為的法律效力在于它遵守了一定道德的觀點；也反對提出法律規范的事實有效性即法律規范有效性的原因的社會法學派的觀點，他認為法律規范不是因為它遵守了道德也不是因為它符合現實才有效，它是獨立且純粹的。［3］

法律效力是具有層級結構的，法律的效力理由和基礎規范一起形成了法律體系的層級結構，其中作為法律規范體系內最高的基本規范將法律規范的制定權下放，進行層層授權或委托，按有效性的高低分為高層次和低層次的規范，較低層次的法律規范效力是從較高層次法律規范效力中得來的，整個法律體系內的法律規范效力都歸于一個基本規范，即構成法律體系的各個法律規范的效力依據。

三、對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的評價

（一）積極評價

凱爾森及其法律理論在法學界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至今仍是最受重視的法學家之一。但凱爾森并未局限在他自己的理論中，他不僅在法學上頗有建樹，在政治學以及科學領域也有所涉獵，因此雖然他提出了純粹法理論，但是他也沒有完全忽視哲學、心理學等其他學科對于法學研究的重要意義，因而就算凱爾森的法律效力理論還存在著許多不足待以分析討論，但其光輝之處是不能掩蓋的。在凱爾森的許多作品中我們都能看到他對自己的每一個理論其實都做了充分的調研論證，面對各個學者提出的問題與不解他作出了積極回應，對自己的理論也做出了更加深刻的闡釋。在方法論上凱爾森運用了規范的邏輯分析方法對法學進行了研究，他的法律效力理論在維持法律秩序的準確性和統一性上都具有現實的意義，他以其獨特的思想開辟了法律效力理論的新領域，尤其是對于致力于法制建設的我國，凱爾森的法律效力理論在形成層次分明的法律效力體系、建成統一的法律法規上是有參考意義的。

（二）消極評價

凱爾森在他的整個學術生涯中都在追尋純粹的法學理論，這一創新理論所作出的突破因為其過于極端受到了很多學者的抨擊。凱爾森認同法律和道德都屬于規范的同一領域，但他沒有用相同的標準去看待它們二者的有效性是否要受到“實證”的檢驗。在法律規范的有效性問題上，他堅持新康德主義，但是在道德規范有效性上，他又選擇了實證主義的觀點。實際上按新康德的理論，道德和法律一樣，不應當用實證的、社會等要素去對其進行說明，它是在純粹意志范圍內的，意志則不指向任何對象，它只關心“應該”。凱爾森卻在“應該”的意志中排除了道德，僅保留了法律，在法律效力上，凱爾森嚴格遵循邏輯規范原則，他主張不考慮倫理和社會效果，只研究法律的邏輯，這必然會使他忽視法律背后的現實原因。凱爾森認為他的理論是純粹的，但他不關注社會生活和經濟變化形式對法律的滲透和影響，忽視政治意識倫理觀念對法律的影響，勢必會導致他的理論脫離實踐。

四、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對當代中國法治的意義

（一）理論意義

自從法律效力的內涵被凱爾森開創性地從兩方面進行區分后，哈特、拉茲等學者便也開始探討起與之相關的理論。凱爾森關于法律效果與實際效果之間的區別和聯系的觀點，由于其邏輯嚴密性，不僅影響了分析實證主義陣營中相關理論的研究，還為社會法以及新自然法學確立了一個理論課題，這對中國法學界也產生了深遠的影響，越來越多的學者被他的理論研究所吸引。從現有著作來看，在法律效力的研究上我國學者仍需努力，在研究上對于法律效力的概念還沒有深入到其本質和淵源，研究到的還僅僅是皮毛。對于維護法律有效運行，國家的強制力只是其中一個條件，但是在我國有時國家的強制力會直接同法律效力及法律的正當性掛鉤，若是如此就會丟失法制應有的價值。［4］因此在我國古代長久以來的法治思想“人治”的壓力下要想要有所突破，深化和發展馬克思法律理論，就需要更進一步發掘法律效力的實質，并對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進行全方位的借鑒與研究。

（二）實踐意義

建立和維護法律秩序需要法律效力作為核心，控制和調整法律秩序的關鍵在于法律效力，若不解決法律效力的問題，就不可避免其他因素對法治的干擾。凱爾森的效力理論首先可以實現科學立法。立法是一項嚴謹的工作，關系到建立良好的法律秩序以及實現法律規范的預期效力，注重立法技術，有助于實現科學立法，減少弊端的出現從而達到立法的目的。凱爾森的法律效力理論通過維護法律話語的獨立價值來保證法制的實現，他將重點放在了維護法律的權威性、明確性以及統一性，其法律效力等級結構理論的提出不但實現了母法作為子法制定依據的需要，還平衡了不同國家機關對于立法權限的劃分，使法律體系結構更加井然有序。在當前的法律實踐中我國仍存在例如立法上的法律規范沖突問題、效力等級混亂問題，為建立一個等級分明、結構嚴謹統一的法律體系，深入學習凱爾森的法律效力理論對提高我國的立法水平，實現科學立法有著重要意義。

其次，具備明確效力的法律規范有利于執法、司法和守法。法律效力給予了法律權威，當法律規范具備合法效力來源時執法司法守法才有意義。執法的前提是“普遍、正常、肯定”，法律規范不僅需要普遍的效力范圍和效力理由，還需要法律效力客體對效力理由的承認和服從，如果法律規范具有明確的效力，就會更有利于執法。司法是國家司法機關依照法定的權限和程序，運用法律處理訴訟案件的一項特殊活動，如果法律規范的效力混亂，就難以解決法律糾紛、違法犯罪問題。法律規范之所以被人們所遵守，是因為其是一個由合理法律效力鏈條所形成的法律效力體系，因而具有法律效力的法律規范也是保證良好法律秩序的關鍵。

五、結語

在凱爾森著作的譯本愈漸增多的情形下，國內學者也逐漸更積極地去研究凱爾森的法律理論，沒有政治、經濟、文化以及價值因素參與的實證主義法學，尤其是凱爾森的純粹法理論，這種純粹理性的法律思維值得借鑒。為保證我國社會秩序化發展，在法治建設中有必要構建一個具有我國特色的社會秩序，而將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適當應用于我國的法治建設中也不失為一個良方。我們要在了解我國的具體國情的狀況下加強法治意識，更好地吸收借鑒凱爾森法律效力理論中可以在我國適用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