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昕澤
(廣東白云學院 廣東廣州 510080)
新冠疫情的爆發對世界經濟造成了巨大沖擊。在疫情爆發前,全球FDI流量連續下滑4年。在整體對外投資低迷的大背景下,跨境投資雖然會受疫情等短期因素的影響,但外商更加關注投資目的地的營商環境和長期發展前景。當前,以互聯網為代表的數字技術正與社會各領域深度融合。數字技術嵌入經濟活動中形成的數字經濟逐漸成為社會發展的新動力,也是全球各國競爭的重點內容。投資目的地的數字經濟發展會引起投資方式以及投資內容等的改變,即數字經濟發展對投資必然會產生不容忽視的影響[1]。
在全球數字經濟迅速發展的背景下,世界銀行正對100個國家數字經濟環境采取試評價項目(世界銀行“數字營商指標”(Digital Business Indicators)項目源于2017 年,指標體系包含網絡連接度、數據隱私和安全、物流、支付和數字市場監管5個方面,下設12個二級指標,以問卷形式采集數據),與傳統的營商環境相對應,一種新型的營商環境——數字營商環境成為廣泛關注的焦點。2020年11月,習近平總書記在亞太經合組織第二十七次領導人非正式會議上提出:“推動各方分享數字技術抗疫和恢復經濟的經驗,倡導優化數字營商環境,激發市場主體活力,釋放數字經濟潛力,為亞太經濟復蘇注入新動力。”“數字營商環境”概念將我國營商環境優化引入了更深層的思考。《“十四五”數字經濟發展規劃》在2022年1月發布,提出要更加優化數字營商環境,加速彌合數字鴻溝。在全球經濟格局進入新的調整階段和競爭態勢下,我國面對傳統意義上營商環境改革的同時,也要順應數字時代環境,需從優化傳統營商環境向構建智能化的數字營商環境進行轉變。
那么,優化數字營商環境能否促進外商直接投資的流入呢?數字營商環境哪個維度會對FDI流入有顯著性影響?針對上述問題,在當前國內國際“雙循環”相互促進的背景下,實現數字營商環境提升吸引外資流入具有十分重要的理論及現實意義。鑒于此,在理論分析數字營商環境優化對FDI流入影響機制的基礎上,本文采用2011—2020年31個省份、直轄市的數據,構建數字營商環境評價體系,實證檢驗數字營商環境優化對FDI流入的影響,進一步從數字創新、市場環境、政務法律三個維度具體分析對外商直接投資的影響。本文的研究能夠為當前優化數字營商環境進程中吸引FDI流入提供更具針對性的對策建議。
本文的結構安排如下:第1部分基于前期文獻回顧,提出研究假設,第2部分是研究設計,第3部分是估計結果,第4部分是結論并提出相應對策。
1.1.1 數字營商環境
世界銀行提出營商環境的概念以來,學者們在我國特色營商環境的基礎上提出符合我國發展的營商環境概念,認為營商環境是企業活動的各種政治、經濟、法律等諸多要素的動態系統(魏淑艷、孫峰,2017)[2],在研究過程中通常將包含文化、政策、法律等內容的軟環境視為營商環境(張國勇、婁成武,2018)[3]。2019年國家頒布的《優化營商環境條例》中指出“營商環境是指企業等市場主體在市場活動中所涉及的體制機制性因素和條件”。而對于數字營商環境的概念沒有形成統一認識,目前,可以從政府建設的角度來看,“數字營商環境”是在數字經濟發展的背景下,順應數字政府建設,在原有營商環境基礎上產生的。有學者提出:數字營商環境建設就是利用數字技術賦能于營商環境建設,以數字化、智慧化技術優化營商環境,在“數字政府”和“智慧政府”建設中,利用互聯網平臺和移動終端,將數字化和智慧化技術運用到行政審批、市場監管等政務服務場景中,促進營商環境不斷優化升級(周偉,2022)[4]。目前,對數字營商環境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建設理論邏輯和路徑研究方面。數字營商環境建設的內在理論意義有兩種:一是在于數字政府建設的重要內容,二是數字經濟發展的必然趨勢和數字社會治理的內在要求(周偉,2022)。建設路徑依靠采取線上線下政府業務深度融合,完善數字創新環境,加快數字人才培養,消弭數字鴻溝,實現數字營商環境優化(唐瓊,2022)[5]。
1.1.2 營商環境對FDI的影響研究
研究發現,營商環境成為FDI流入和企業區位選擇的重要影響因素之一。從對FDI流入的影響來看,以國別視角分析,相較OECD國家,便利的營商環境有助于中等收入國家吸引FDI(Corcoran,Gillanders,2015)[6],而營商環境改善對發展中國家FDI的促進作用是通過降低風險中介渠道實現的(張應武,劉凌博,2020)[7],在營商環境細分指標研究中,對于發展中國家(撒哈拉以南非洲及亞洲57個國家)FDI的流入與該國營商環境總排名和部分子指標排名顯著正相關(Morris,Aziz,2011)[8]。執行合同、財產登記等分項指標對發展中國家FDI流入的影響尤為顯著(張應武,劉凌博,2020);從國內視角分析,以中國為例,優化營商環境可以顯著提高地區FDI水平和新增就業崗位(孫群力,陳海林,2020)[9]。營商環境負面清單的縮減對促進FDI流入的作用體現在提供了更自由更透明和更開放的市場,實現路徑即為市場化的提高與政府效率的提升,對市場機會更多的中西部城市吸引FDI的促進作用更強(劉春艷,趙軍,2022)[10]。對于企業區位選擇動機,優化發展中國家的營商環境增強了效率尋求型企業的動機(劉軍,王長春,2020)[11]。對于中國企業來說,更傾向于政治風險較高的國家(Buckley,2007)[12],東道國腐敗控制會正向吸引中國對外直接投資,并能顯著提高投資效率(孫江明,劉萌,鞏師恩,2019)[13]。
基于以上研究發現,數字營商環境對FDI流入影響的研究較少。與已有研究相比,本文的邊際貢獻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已有研究主要集中于營商環境對FDI流入影響的研究,本文基于數字經濟時代下數字營商環境如何影響FDI流入及內在機制進行考察,重點關注“數字”環境,能夠提出更有利于數字營商環境優化的政策建議;二是構建省域層面的數字營商環境評價指數進行系統研究,使得研究結果更具一般性與現實性。
在全球化背景下,國內一些學者通過論述或實證研究的方式發現營商環境改善對外商直接投資流動產生重要影響,或已成為東道國區位因素。但是,現有文獻基于省域層面的國內數字營商環境改善對FDI流入影響研究缺少系統性闡述,將數字營商環境發展水平作為區位因素納入投資流入研究相對匱乏。鑒于前期營商環境對FDI流入影響的研究,本文提出假設1:數字營商環境影響對外直接投資流入,數字營商環境的提升會對FDI流入產生促進效應。
從數字創新、政務法律、市場環境維度對數字營商環境影響FDI流入機制進行系統性闡釋。數字創新環境的優化為數字經濟的發展提供了充足動力,增強了數字經濟的競爭力。基礎設施、創新人才、知識分享等方面的發展為投資企業創造了良好的外部環境,便于企業吸收外部可利用的信息資源,從而提高企業生產要素的利用率,充分激發了企業的內在動力,反過來又影響企業投資意愿,因此數字創新環境是外資投入重點考慮的因素之一。隨著數字技術與實體經濟的深度融合,數字經濟創造出的新業態、新模式更需要有相應的法律和制度來保障,例如在低水平的知識產權保護下,科技創新成果不能得到有效保護,數字化轉型下的技術創新成果面臨被盜竊的可能,因此,良好的制度和政策環境為外商直接投資提供安全、穩定的保障,也是考慮的因素之一。市場環境主要是指企業面臨的市場開放程度、競爭水平等,數字營商環境下的市場環境對FDI流入作用機制主要體現在數字化情境下,突破了時間與空間的距離,消費者和生產者的信息匹配效率迅速提高,不同區域的生產者能夠高效地獲取消費者的需求并更好地按照市場供求規律來進行資源配置,從而吸引更多的外資流入。因此,本文研究假設2:數字創新、政務法律、市場環境的提升對FDI流入產生正向影響。
2.1.1 指標選擇與數據來源
借鑒已有文獻對數字貿易營商環境指標構建的基礎上,重新整理關于數字營商環境評價的指標體系,包括3個一級指標,14個二級指標。一級指標有數字創新、市場環境、政務法治。數字創新包括高等學校數量、專利授權數量、移動互聯網用戶、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區域創新指數、財政科技支出;市場環境包括人均GDP、人均消費支出、電子商務企業比重、電子商務銷售額、移動電話普及率;政務法治包括專利立案數量、政府一般性公共事務支出。以上指標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中國區域創新能力評價報告》《中國知識產權公報》。
數字創新是優化數字營商環境的基礎。在數字經濟發展的大環境下,企業對數字技術等創新資源要素的投入和需求越來越大,渴望尋求能夠提供創新條件和完善的基礎設施的營商環境。數字營商環境以現代信息網絡為載體,通過信息通信技術的有效使用實現數字化、智能化的服務,進而吸引更多企業投資,因此數字營商環境的發展依賴于數字技術創新和基礎設施建設的提升。本文在該維度下設立了可以衡量數字創新能力的指標,有高等學校數量、專利授權數量、移動互聯網用戶、互聯網寬帶接入端口、互聯網寬帶接入用戶、區域創新指數、財政科技支出指標。
政務法律是數字營商環境的重要保障。數字經濟產業具有較強的外部性和不確定性,若競爭者對創新成果竊取、模仿、復制的成本很低,投資者很難收回成本并獲得收益,缺乏產權保護,企業將會失去創新投資的積極性,致使市場失靈,因此,發展數字經濟必須不斷加強和完善知識產權保護。本文在該維度下設立一般公共預算支出和專利侵權立案數量指標,表示政務法律環境。
市場環境是數字營商環境的發展動力,可以表示企業所面臨的市場需求狀況。本文在該維度下設立人均GDP、人均消費支出、電子商務企業比重、電子商務銷售額、移動電話普及率指標。
2.1.2 測算方法
本文利用SPSS統計軟件,選取除港澳臺地區之外的31個省市自治區作為研究對象,對我國31個省市自治區2011—2020年的數字營商環境進行綜合評價。本文對數據進行KMO檢驗和巴特利特球形檢驗,KMO為0.786大于0.6,且Sig為0.000,表明數據支持主成分分析。同時按照特征值大于1或接近1的原則,提取3個公因子,累計方差貢獻率為87.64%。3個公共因子能夠解釋概括絕大部分的信息。根據主成分表達式的系數等于成分矩陣系數與主成分特征根的算數平方根的比值,由此可計算出主成分公式,三個主成分的表達式如下:
結合各個省份在各個主成分上的得分,構造綜合評價函數:
其中,prini(i=1,2,3…,k)是第K個主成分的得分。prini的權數就是主成分的貢獻率。
根據以上綜合評價函數,將各省份相關數據代入進行估算,為了方便直觀解讀,對得分進行了歸一化處理,取值在[0,-1],結果如表1所示(選取部分省份)。從區域角度看,我國東部地區數字營 商環境遠優于中西部地區,其中廣東省數字營商環境發展最好,青海、西藏發展較差。數字營商環境的基礎是擁有數字設施和數字核心產業,能夠釋放經濟活力,同時配套相應的數字政府建設法律法規,中西部地區在設施和核心產業方面較為薄弱,整體綜合評價低于東部沿海地區。

表1 2011—2020年全國31個省市自治區數字營商環境評價
2.2.1 變量選取
本文選取2011—2020年我國31個省份面板數據作為樣本,因變量為外資流入(FDI),自變量為數字營商環境(score),控制變量為貿易開放度(trade)、工業基礎(ind)、服務業基礎(ser)。
因變量外資流入為各省份外商直接投資數額,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自變量數字營商環境由前文構建評價體系計算得出綜合評分為依據。考慮到數字營商環境指標中涵蓋了人均GDP、一般公共預算支出、互聯網基礎等指標,在控制變量的選擇上,本文借鑒莊文嘉、馬琳琳、余琴已有的研究思路,選取了其他可能影響FDI流入的變量,包括工業基礎、服務業基礎,用第二產業占GDP比重、第三產業占GDP比重來表示,同時一個地區對外開放度越高,越利于吸引外商投資,所以選取地區貿易開放度為控制變量,用各地區進出口總額占生產總值的比重來衡量,數據來源于中國統計年鑒。
2.2.2 模型設定
本文采用雙向固定效應模型來對數據進行檢驗,控制個體效應、時間效應,具體模型如下:
其中,i表示31個省份,t為時間,lnFDIit代表的是2011—2020年i省t年的外商直接投資額的對數。score為數字營商環境評價指數,TI代表科技創新,ME代表市場環境,PE代表政務法律,ind為工業基礎,ser為服務業基礎,trade為貿易開放程度,β為個體效應,γ為時間固定效應,ε為隨機擾動項。
表2為數字營商環境對FDI流入影響的估計結果。其中,Model1為數字營商環境總體評價指數對FDI流入的影響。從模型整體上看,P值為0.0000,表明模型整體高度顯著,擬合優度為84.7%,表明模型較好地反映了實際。數字營商環境自變量系數為1.418,對應的P小于0.001,在0.1%水平上顯著。表明在個體固定和時間固定條件下,數字營商環境對外商直接投資的流入有促進作用,與假設一致。Model2為數字營商環境各分項評價指數對FDI流入的影響,模型P值為0.0000,擬合優度達到86.7%。數字創新、市場環境、政務法律這三個維度對FDI流入影響顯著性不同,其中只有科技創新系數對應P<0.01,在1%水平上顯著,政務法律系數對應P<0.1,而市場環境對FDI流入影響不顯著。對于控制變量,貿易開放度對FDI流入有顯著的促進作用,符合貿易對FDI促進作用的一般理論。從數字營商環境的系數估計結果來看,驗證了前文的理論假設1和理論假設2。
本文采取檢驗穩健性的方法是選擇滯后一期的自變量來解釋當期因變量,結果如表2所示。Model3為滯后一期數字營商環境評價指數對FDI流入的影響,Model4為滯后一期數字創新、市場環境、政務法律對FDI流入的影響。通過檢驗發現,滯后一期數字營商環境指數對FDI流入仍具有正向促進作用,檢驗結果與前文回歸基本一致。值得注意的是,滯后一期的數字營商環境系數為1.769,比基準回歸系數要高,可推斷出數字營商環境對FDI流入的影響有一定的滯后性,即前一年數字營商環境會影響到當年FDI的流入。對于數字營商環境三個子維度,數字創新系數對應P值依然小于0.01,在1%水平上顯著,政務法律系數對應P<0.1,而市場環境對FDI流入影響不顯著,與前文回歸結果基本一致。

表2 回歸結果
本文采取2011—2020年31個省份、直轄市的數據,從理論和實證系統研究數字營商環境對FDI流入的影響,并進一步從數字營商環境三個子維度上考察對FDI流入的影響,得出以下結論:
第一,總體來看,數字營商環境提高對FDI流入有正向作用,也存在一定的滯后性。數字營商環境的優化能夠在數字基礎設施方面得到改善,能夠為企業提供創新機會。市場利用數字技術實現資源優化配置,外國投資方為了獲取或提高數字技術,更愿意在數字營商環境良好的區域投資,提高自身研發創新能力。數字經濟發展下的政務法律環境有助于降低企業的交易成本和企業研發的風險,從而提高企業的投資意愿。
第二,在三個子維度方面,數字創新對于FDI流入有顯著影響,政務法律影響較顯著,市場環境沒有顯著影響。這也說明,優化數字營商環境,吸引外資,更重要的是促進數字創新和加強知識產權保護,降低企業的交易成本和企業研發的風險。
本文在優化數字營商環境提升FDI流入中得到如下啟示。第一,堅持數字創新理念,不斷強化現代信息技術在數字營商環境建設中的應用,推進營商環境數字化運作。加強數字基礎設施建設,為數字營商環境中需要的市場預測、風險防范等提供更多的數據來源和保障,加大引進和培養數字技能人才,提高云計算、大數據、人工智能等數字技術應用能力,全面發揮現代信息技術賦能于數字營商環境建設的智能化作用,為企業投資創造良好的數字基礎環境。第二,注重政務法律環境建設,針對數字經濟新業態,積極保護企業創新需求的同時,要注重相關數字技術方面的法律,其中,知識產權制度是保障企業創新投資,保護企業創新成果利用、轉化、流轉的根本性制度。因此,保證良好的數字營商環境,就應該在傳統知識產權制度成熟框架下完善相關數字法律。第三,繼續激發數字經濟市場主體活力,建設更加自由的投資環境,繼續深化對外開放,提高外資吸引力。優化數字經濟營商環境納入國家“放管服”改革體系,持續放寬市場準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