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 敘 通
(南昌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西 南昌 330031)
國民黨“圍剿”與中央蘇區“反圍剿”的不斷拉鋸使得革命戰爭成為新生蘇維埃政權的歷史主題,這導致傷殘紅軍數量不斷增多,成為中央蘇區不可忽視的一個特殊群體,對這一群體的優待撫恤工作的重要性自不待言。目前,學術界對中央蘇區紅軍的優撫工作已有大量研究成果①,但專門針對傷殘紅軍這一群體的研究成果甚少。下文嘗試作一些整理和分析。
1931年11月,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伊始,中央蘇區政權頒布《中國工農紅軍優待條例》。該條例對傷殘紅軍的相關優撫工作作出了明確規定,其中包括:“紅軍在服務期間因傷病須修養時,應送到最適宜之休養所修養,在休養期間一切用費,由國家供給”,并且由“國家設立殘廢院,凡因戰爭或在紅軍服務中而殘廢者入院休養,一切生活費用由國家供給”,“不愿居殘廢院者,按年給終身撫恤費,由各縣蘇維埃政府按當地生活情形而定,但現在每年至少五十元大洋”[1]。這是中央蘇區時期最早的關于傷殘紅軍優撫工作的“全國性文件”,為推動這項工作的規范化定下了基調。此后不久,中央革命軍事委員會為具體執行中央蘇區大會頒布的優待紅軍條例專門成立了撫恤委員會,該組織負責調查統計及慰恤一切因傷犧牲或殘廢的紅軍戰士。另外,紅軍殘廢院也在勝利縣成立,各軍醫院、紅軍醫院及各分院的殘廢軍人被集中在此,人數有480余名。
在優撫傷殘紅軍家屬方面,中央蘇區也出臺了相關文件加以說明。如臨時中央政府成立之初頒布的《紅軍撫恤條例》強調:“對因勞致病,致損失其一部分工作能力者,殘廢者死亡者之家屬”,“則給予實際上的幫助,如優恤金幫助耕田耕種遷移等以能維持其生活為度”,“子女弟妹之幼小者,送入革命紀念學校,由國家供給其一切費用,以滿十八歲,由國家介紹其職業為止,如本人愿意深造經甄別考試的認為合格時,仍由國家供給其學習之費用”[2]。除此之外,人民委員會還對赤衛軍及政府工作人員因參戰導致傷殘的情況作出了詳細的指示:對“因作戰而受傷殘廢及死亡者,須由當地縣政府登記,呈報省政府,發給撫恤”,受傷者“由政府擔負醫藥費用”,因傷致殘不能服務者“可送往殘廢院,由政府維持其生活”,“如其家屬確無生活能力,應設法幫助”[3]。
除物質撫恤外,在精神撫恤方面,《紅軍撫恤條例》還規定撫恤委員會應頒發患病休養證書、殘廢證書和死亡烈士證書,給予相關戰士及家屬精神慰藉。1932年6月,紅一軍團政治部印發了《對受傷戰士宣傳要點》,其中明確說明了怎樣進行對受傷戰士的宣傳鼓動工作。對傷勢嚴重的戰士,“只能小心注意他的周圍,加以保護,督促醫官看護”,對傷勢次重的戰士,要“站在階級的同情上,拿許多可以安慰他的話去向他講,并為他照料一切”,對傷勢較輕的戰士,“可以拿許多帶有鼓動性的話頭向他宣傳,激發他的斗爭情緒,于無形中減輕他的肉體上痛苦”[4]。與此同時,《紅軍撫恤條例》還制定了全殘和半殘的認定標準。如兩目失明者、神經的主要部分失調不能任事者、一腿殘廢者以及兩手殘廢者等為全殘廢;一目失明者、兩耳失聰者、聲帶壞不能言語者以及一手殘廢者等為半殘廢。但必須經過醫生的檢查和認定。這些標準的制定有利于中央蘇區對傷殘紅軍的優撫工作朝著規范化的方向推進。
傷殘紅軍優撫政策的有效落地離不開中央蘇區官方媒體有力的宣傳動員。在此期間,作為中國共產黨在中央蘇區創辦的第一份中央機關報和蘇維埃區域發行量最多且影響力最大的報紙——《紅色中華》發揮了重要的作用。其對有關傷殘紅軍優待撫恤政策的條文進行了登載,對條例的貫徹執行情況進行了大量報道,有力地動員中央蘇區的有生力量參與到優待慰勞傷殘紅軍的工作中,在中央蘇區營造出關心重視傷殘紅軍的積極氛圍,進一步促進了這項工作向縱深推進。在登載相關政策條文方面,《紅色中華》刊登了《中國工農紅軍優待條例》《執行紅軍優待條例的各種辦法》《關于殘廢同志領取撫恤金問題》及《關于優待紅軍家屬的決定》等一系列紅軍優撫政策,對中央蘇區官方的權威指示進行了廣泛的宣傳推介。
除此之外,《紅色中華》還廣泛報道了各地對傷殘紅軍熱情的慰勞活動,在全中央蘇區掀起了紅軍優撫熱潮。1932年7月14日,《紅色中華》刊登《福建省互濟總會慰勞一五軍團傷病兵的熱鬧》一文,其中報道福建省互濟會集中各群眾團體的慰勞品,共計有豬肉100余kg,雞蛋、牛乳和白糖各一擔,青菜數籮,于1932年7月5日送去慰勞傷病兵,市少先隊沿途打鑼鼓吹洋號,苦力工人自發挑慰勞品,熱鬧非常。
1932年9月13日,《紅色中華》刊載專題《各地慰勞紅軍傷病戰士之熱烈》,高度贊揚了一些機關、群眾和團體對這項工作的大力支持。如工農檢查人民委員兼臨時最高法庭主席何叔衡代表中央政府到各醫院慰問傷病戰士,并給每位傷病及殘廢戰士發慰勞費1元。閩西省互濟會將各群眾團體組成慰勞傷病戰士代表團,攜帶白糖牛乳10余擔和現洋數百元,在代表團主任黃煌盛帶領下前往紅軍總醫院以及第一、第三和第四等紅軍醫院慰問傷病戰士,氣氛甚為熱烈。另據報道,1932年8月24日,南陽群眾備有豬肉30余kg、牛奶100余罐、白糖20余kg及雞蛋、餅干和柴菜等物品,派慰勞隊慰問紅軍后方醫院的戰士和殘廢院的傷病戰士。此外,在政治部號召下,所有后方部隊機關的人員爭先恐后地募捐購買物品并推派代表去慰勞傷病戰士。一些殘疾戰士痊愈出院時,中央蘇區的“殘廢院為歡送這一批戰士,于八月二十日舉行歡送大會,是日到會人數在有千人以上”,會上唱歌奏樂,高呼口號,熱鬧非凡[5]。另外,“十月二十四日第二醫院,勝利全縣十六七萬工農群眾的大隊慰勞代表一行五六十人,各擔著全縣群眾的慰勞品:雞子,雞蛋,豬子,草鞋等數十擔,手執紅旗,音樂揚揚,鑼聲鐺鐺,熱烈地到醫院去,由該醫院的同志分別導往各病房,各代表逐一地向著傷病同志殷殷慰問”,“一時親密的慰問的聲音,遍滿了全醫院”[6]。
1933年4月14日,《紅色中華》登載題為《傷病戰士是為著我們》的文章,其中講道:“興國崇賢區的勞苦工農,深刻了解傷病的紅色戰士是為著勞苦工農的利益,為著打倒帝國主義推翻國民黨軍閥而負傷而得病的。所以該區群眾于三月三十日集中一百余人,組織慰勞隊,挑了很多慰勞品到第三醫院,慰勞在此次光榮偉大勝利中負傷的紅色戰士們,大家都非常親熱,表示階級的友愛。該區群眾,不僅這次如此,便是平日,也常常去慰問和幫助第三院傷病同志的。”[7]《紅色中華》這篇文章不僅贊美了蘇區群眾的擁軍慰問行為,還從階級利益的角度宣傳了慰勞傷病戰士的必要性,對根據地的民眾進行了一場精神洗禮。1933年4月30日,“安遠城區,坪崗區,以及車頭區之黃陂鄉,動員婦女慰勞隊來熱烈的慰勞,在該地后方留守處醫治修養的傷病戰士,計有慰勞品數擔,豬肉呀,紙煙糕餅呀,雞蛋粉絲呀,很多很多。慰勞隊的女同志向著傷病戰士慰問唱歌,親親愛愛,使傷病戰士簡直忘記了傷病,大家都高興得很,喜氣洋洋”[8]。
1934年5月21日,《紅色中華》刊文《去!慰勞受傷的紅色戰士去!》報道了上杭縣工農群眾派代表熱情地到軍區醫院慰勞受傷的紅色戰士,他們彈琴、唱歌和跳舞,使每個傷員都沉醉在愉快的空氣中,忘記了病傷的痛苦。這直觀地反映出中央蘇區對傷殘紅軍的優撫兼顧了物質需要和精神慰藉,成效頗為顯著。
前線的紅軍戰士也加入到慰勞傷殘戰友的隊伍當中,《紅色中華》也刊文對這種珍貴的革命友誼進行了褒揚:“他們雖在工作緊張中,還是時刻不忘地紀念著傷病同志,組織慰勞代表團來慰問傷病同志,帶了很多慰勞品”,“傷病員受著這番熱烈慰勞,異常興奮感謝”[9]。
在戰時環境下,作為中央蘇區官方權威媒體的《紅色中華》發揮自身的輿論造勢作用,積極廣泛地動員中央蘇區的一切有生力量投入到對傷殘紅軍的優撫工作中,將這項工作推向大規模和廣參與的層次,為打造水乳交融的軍民關系貢獻了一份力量。這是中央權威媒體《紅色中華》對“革命戰爭是當前的中心任務”[10]這一理念的堅決有力貫徹。
通過一系列有針對性的優撫政策,以及許多機關、群眾和團體熱情的慰勞傷殘紅軍的活動,中央蘇區的傷殘紅軍切身感受到了蘇維埃紅色政權給予自己的關愛。他們也通過自身的實際行動回饋蘇區,使得對傷殘紅軍的優撫工作形成了雙向的良性互動。
在十月革命15周年紀念日和中央政府成立周年紀念日來臨之際,寧都后方各醫院全體傷病戰士聯名給中央政府寫了一封賀信。在信中他們說道:“我們在這歡欣鼓舞的當兒,除敬贈匾聯一副,表示我們熱烈擁護中央政府外,并運用我們沖鋒殺敵的精神,把病魔戰退,把傷病醫好,很快地到前方去,參加民族革命戰爭,以我們的熱血,為武裝保護蘇聯而戰,為擁護蘇維埃政權而戰,堅決在共產黨和中央政府領導之下,以勝利的進攻,粉碎帝國主義國民黨四次‘圍攻’與對中央蘇區的大舉進攻。”[11]傷病紅軍對紅色政權擁護愛戴的心情躍然紙上。
為集中革命根據地的物力財力支援革命戰爭,中央蘇區發起了自上而下的節省運動,傷殘紅軍積極主動地參與其中。在1933年的節省運動中,紅軍殘廢院殘廢軍人領取撫恤金后,便積極地自動節省,把大部分撫恤金捐助出來作軍費。此外,他們還發起了節省一個銅板運動,參加人數眾多。據《紅色中華》報道,殘廢院的全體休養人員及工作人員自從開展一個銅板節省運動后,已節省了大洋百余元。中革軍委后方總醫院傷病戰士在1933年2月“便要求每人每日減少五分伙食費”,當時該院認為戰士們受了傷,“依照優待紅軍條例,應比一般戰士得到更好的優待”,故未批準。“但傷病戰士的要求非常堅決”,自發開展節省運動[12]。此外,殘廢院療養所的外籍紅軍戰士為完成戰斗動員中的經濟動員任務,愿將自身一切收益捐獻給部隊,主動在軍人大會上提議中央政府不要再給他們發公谷費,將其充作軍費。福建軍區后方第二分院的許多傷病戰士主動要求每天每人減少5分大洋的伙食費,并且請求取消每月的休養費。“第五分區軍醫處的傷病兵同志和工作人員,知道目前經濟動員工作的極端重要,因此他們除了每天只吃一角五分的伙食外,還自動的發起每人每天節省一個銅板運動,計五天功夫就節省了六吊多錢。”[13]1934年5月,療養院在醫院政治部“募捐1 500元慰勞前線紅軍”的號召下,全體傷病員和工作人員都爭先恐后地報名捐助,參加人數占比達95%。
在與節省運動同時進行的退還公債運動中,1933年,總醫院紅色傷病戰士與工作人員自發捐助軍費,退還公債,在兩月內就節省大洋1 400余元。另外,紅軍殘廢院的殘廢軍人及工作人員積極退還二期公債票。“療養院看了紅中的節省號召后,各所都召集了軍人大會,報告節省的意義,在軍人大會上,許多外籍紅軍將一九三三年領公谷費的憑單自動退還,要求將三三年的公谷費全部捐作戰爭經費。結果,全院共退還憑單三百三十八張。除此以外,還從每日每人節省一個銅板中一共節省了十四元二角,又退還二期公債十五元。”[14]紅校司號連姚兆曾在參加樂安戰役時因傷致殘,后當“紅軍節節勝利,全部粉碎敵人大舉進攻的時候,他又堅決的屢次要求上前方參加作戰,并自動的把撫恤金換來的第二期公債票五元交還中央財政部,充實戰爭經費”[15]。殘疾軍人吳國斌1933年“在二月間領了撫恤金,他就即刻自動的把拾塊大洋節省下來,幫助戰費。三月間又在紅色中華第五十八期的號召之下,自動的退回五塊多錢公債,不要政府還本”[16]。因屢次作戰而先后受傷5次的干部隊學生彭才玉在“節省經濟的競賽當中,首先退還公債票(以撫恤金買來的)四十二元,并交出金圓一個(一兩零四分重)來充足戰爭經費”[17]。諸如此類先進事例數不勝數。
廣大傷殘紅軍還投身到中央蘇區的生產建設戰線中,如參與春耕運動。1933年春天,殘疾院人員參與春耕運動,此時“正是種谷下田的時候,殘疾院的工作人員和殘疾同志一排排,一隊隊,大的小的,男的,女的,大家都經過鄉蘇的介紹,到各紅軍家屬的田里去了,犁田呀!挑糞呀!鏟草呀!開荒田等都是自動的很熱烈的不倦的工作著”[18]。1933年4月和5月,殘疾院全體工作人員和殘疾軍人共開墾荒田152擔,成績卓著。他們還積極地參與優待紅軍家屬活動,幫助紅軍家屬種植蕃薯和蔬菜。傷殘紅軍通過自身的實際行動把紅色政權對自己的關愛又回饋給了中央蘇區,從而在蘇維埃政權與傷殘紅軍之間形成了積極的雙向互動關系,這種關系極其契合嚴峻的戰爭環境,服務了革命大局。
中央蘇區政權自誕生之日起就把對傷殘紅軍的優撫工作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陸續出臺了一系列有針對性的相關政策,對這一工作進行正確引導。同時,中央權威媒體充分發揮了自身的輿論造勢功能,廣泛報道中央蘇區各地對傷殘紅軍的優待慰勞活動,更好地激發了廣大機關、群眾和團體對這一工作的熱情。此外,中央蘇區對傷殘紅軍的重視也極大地感動了這一特殊群體,他們通過自身的實際行動支持蘇維埃建設,兩者之間形成了一種積極的“雙向互動”。
注 釋:
① 相關的研究成果主要有:黃惠運和劉智藝《中央蘇區紅軍優撫工作述論》,《黨的文獻》2012年第六期;吳紅英和趙玉潔《中央蘇區紅軍優撫安置政策回溯》,《中國人才》2008年第二十二期;胡洋《中央蘇區紅軍優撫制度研究》,華中師范大學2007年碩士論文;明璨璨《中央蘇區紅軍家屬優撫制度研究》,南昌大學2019年碩士論文;周文《中央蘇區社會福利政策研究》,福建師范大學2019年碩士論文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