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莉
(武漢音樂學院 音樂學系,湖北 武漢 430060)
“釋奠”一詞,最早見于《禮記·文王世子》:“凡學,春,官釋奠于其先師,秋冬亦如之”[1]8,隋唐作為一種獨立的祭禮名稱專用于祭祀先圣先師,宋代作為孔子和姜尚公的祭禮專稱,明代洪武年成為文廟祭禮的專屬稱謂,一直延續到今天。除了朝廷和曲阜釋奠祭孔,地方于唐太宗貞觀四年(630年)開始廣泛建立孔廟,春秋丁祭行釋奠禮。宋元明清各代統治者皆十分重視地方釋奠的推進,甚至設立律令,將此作為地方官員政務考察的內容。清代初期,一切雅樂制度基本“法明”(沿用明代制度)??滴?、乾隆時期雅樂改制,逐步擺脫“法明”階段,完成清代禮樂的建構。梳理朝廷和地方文獻,考察當代音樂文物遺存,可知釋奠樂執行中大部分禮樂器均按制使用,只有革鼓存在很大的靈活性,尤其是曲阜闕里文廟和直省府縣文廟。本文主要從湖北音樂史角度,對清代釋奠樂縣中革鼓的種類、形制與實際應用情況進行考證。
清代中和韶樂鼓中的建鼓又有多種稱謂:《清通典》《清文獻通考》《清會典》《清史稿》稱之為“建鼓”;《清禮器圖式》稱之“中和韶樂鼓”,《國子監志》記為“鼓”;《大清通禮》《清續文獻通考》稱之為“應鼓”??傮w而言,清代官修典籍以建鼓說居多?!肚逋ǖ洹贰肚逦墨I通考》《律呂正義后編》等文獻指出《明會典》所錄“應鼓”與清制中和韶樂鼓相同?!睹鲿洹贰睹魇贰方y稱之為“應鼓”,無建鼓說。涉及曲阜闕里的文獻及明清名士的記錄,除了上述名稱,又有“楹鼓”一說。《清文獻通考·學??肌酚涗浛滴醵辏?684年),“帝躬詣闕里至祭先師孔子”,釋奠樂器未見建鼓,而是記為“楹鼓”。明代《闕里志》錄為“應鼓”,清代《闕里文獻考》則記為“楹鼓”。從記錄看,上述明清文獻中建鼓、楹鼓、應鼓所指同一。因此,明清中和韶樂鼓專指建鼓,又稱應鼓、楹鼓,一架。
從歷史的發展看,建鼓、楹鼓、應鼓,是見于“三禮”的古樂器?!秲x禮·大射》鄭玄注:“建,猶樹也,以木貫而載之”;[2]6《禮記·明堂位》:“楹,謂之柱貫中上出也”;[1]16《周禮·春官宗伯》:“應,鼙也,應與朄,及朔,皆小鼓”。[3]17上古三器,楹鼓與建鼓類同,應鼓為小鼓。曾侯乙墓所出建鼓,與文獻生動對應?!端鍟ひ魳分尽罚骸敖ü模合暮笫霞铀淖阒^之足鼓;殷人柱貫之,謂之楹鼓;周人懸之,謂之懸鼓。近代相承植而貫之,謂之建鼓。蓋殷所作也。又棲翔鷺于其上,不知何代所加,或曰鵠也?!盵4]28-29《大唐郊祀錄》:“近代相承植而建之,謂之建鼓。皆左鞞右應,蓋殷制也?!盵5]7陳旸《樂書》描述了宋代承襲前代并增設重斗方、珠網羽飾等的華麗的建鼓形制,但是對于“左鞞右應”之制度提出否定:“然詩言:‘應田懸鼓’,則周制應、田在懸鼓之側,不在建鼓旁矣”[6]6。陳旸《樂書》所繪建鼓沒有“左鞞右應”,而懸鼓則添加了“左鞞右應”。因此,唐宋時期楹鼓與建鼓同,文獻多持建鼓說。陳旸《樂書》在敘述建鼓時有兩幅圖像,一幅無重斗方,為宋以前形制,而對于應鼓,則認為是懸鼓類樂器。(圖1)《明集禮》沿用陳旸《樂書》,但所繪建鼓按宋元有“左鞞右應”之制。(圖2)

圖1 北宋《樂書》建鼓、楹鼓、應鼓圖

圖2 《明集禮》建鼓、楹鼓、應鼓圖
《明集禮》書中所言多為延續宋元之制,但明代禮樂在洪武初已經開始變革,《明集禮》所錄明代祭禮樂縣,僅見應鼓與搏拊兩種革鼓。[7]5而建鼓“左鞞右應”的形制,也是在明代去除的。朱載堉《樂律全書·卷十八律呂精義外篇》:“今則建鼓兩旁去除小鼓,而名大鼓曰‘應’。又以搏拊代鞞,與大鼓相間作。不獨與古制異,亦與宋元異矣。”[8]33《明會典》《明史》統稱之為應鼓,無建鼓說。然而,坊間名士考證典籍中的釋奠禮樂,也有沿續建鼓舊說,如萬歷年李之藻撰《頖宮禮樂疏》(圖3)、崇禎年袁應兆《大樂嘉成》等,但是所錄圖譜僅有大鼓。建鼓在樂縣中的數量和設置,唐宋元文獻多有記載:四隅,縣內四面,各有柷敔……①如唐五代《通典》《隋書》《大唐郊祀錄》《大唐開元禮》《舊唐書》,宋元《樂書》《太常因革禮》《新唐書》《唐會要》《冊府元龜》《玉?!贰段墨I通考》《宋史》等。追溯起始,至少可至南北朝。因此,直至宋代,建鼓與鐘磬相配,與上古宮縣之說相應,也與四時月令相應,設四面;太子軒縣,減一。明代洪武初,朝廷禮樂經過了務實的精簡,不再沿續上古宮縣模式。清代“法明”,中和韶樂鼓一架。(圖4)

圖3 明代《頖宮禮樂疏》建鼓圖

圖4 清代中和韶樂鼓,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清代直省府縣志中建鼓、楹鼓、應鼓、鼓均有著錄。僅以湖北來看,地方志書更多采用應鼓稱謂,次而楹鼓、鼓,很少使用建鼓這一名稱。從古志圖像來看,三鼓同一。清代釋奠禮樂在直省的推行經歷了漫長的歷程,直至雍正二年(1724年)、三年(1725年),釋奠禮樂圖繪才逐步推行至湖北各府州縣。隨著中央禮樂制度的進一步完善,地方禮樂制度逐漸與中央統一。但是,朝廷典籍存在的多種言說,也同樣存在于地方。建鼓、楹鼓、應鼓,皆指中和韶樂鼓。(圖5、6、7)

圖5 清代《鄖縣志》楹鼓圖

圖6 清代《漢川縣志》應鼓圖

圖7 清代《大冶縣志》建鼓圖
清代湖北的府州縣志中,楹鼓與應鼓也曾同時出現多次,這體現了另一種鼓亦可稱為“應鼓”。按照官方典籍載,明清朝廷中和韶樂樂縣僅有兩種革鼓,但是在實踐中,許多歷史上應用過的革鼓仍然堅守在釋奠儀禮中。《闕里文獻考·樂第六之三》記載:“國朝康熙五十八年,欽頒中和韶樂器一副”。[9]2所以,直至康熙五十八年(1719年),闕里文廟才有朝廷頒發的中和韶樂樂器,至乾隆十二年(1747年)教習新樂,方才完全使用清代釋奠樂。而在清政府頒布的樂器之外,闕里早期還有足鼓、鼗鼓的實際應用,同時庫存有相鼓,但已不知制于何時。乾隆十三年(1748年),帝幸魯釋奠,負責樂部的和碩親王等先行視察,了解闕里的實際奏樂情況,奏準皇帝,闕里方獲得將足鼓、鼗鼓用于釋奠樂的許可。[9]3同時,闕里釋奠禮樂是直省學習的典范,闕里文廟樂師也有著指導直省釋奠禮樂的職責。闕里可以兼用舊時革鼓,那么顯然地方也會有相同和類似情況出現??滴鯐r期江蘇《太倉州儒學志》記錄釋奠樂器包括楹鼓、應鼓各一,且錄圖繪。(圖8)楹鼓即建鼓,為大鼓。而清代湖北光緒《大冶縣志》所錄一例足鼓圖像(圖9),與康熙《太倉州儒學志》所記應鼓一致。此外,其他古志亦可查到足鼓。(圖10)足鼓有四足,所以稱為足鼓。應鼓比建鼓小,而小鼓為應,當是足鼓又稱應鼓的緣由。(圖11)筆者所見清代湖北府記錄有足鼓的縣志中均未記錄應鼓,而是有楹鼓或建鼓的記錄,可見也是認識到了足鼓與應鼓之間的關系和差異。清代初期樂制“法明”,依據《明會典》等明代典籍和明代雅樂的實際,將建鼓、楹鼓、應鼓統一為一器,康熙樂制改革后稱中和韶樂鼓。而在地方釋奠樂中,小鼓(應鼓、足鼓)與大鼓(建鼓、楹鼓)并存的現象依然存在。楹鼓與足鼓的演奏模式為:“楹鼓擊一聲,應鼓亦擊一聲,故名應。較之楹鼓,不貫項、結蓋,惟撐一木,故又謂之足鼓?!盵10]16

圖8 清代《太倉州儒學志》楹鼓、應鼓(足鼓)圖

圖9 清代《大冶縣志》足鼓圖

圖10 清代《平定州志》足鼓圖

圖11 泉州文廟清代應鼓
搏拊,又名拊,也是記于“三禮”的古樂器。搏拊形如鼓,以韋(皮革)盛糠,此說直至北宋陳旸《樂書》仍沿用[6]2。(圖12)《宋史·樂志》記:“今奏擊拊,以革為之,實之以糠?!盵11]3012可見,兩宋時期搏拊仍然延續古制。元制仍“中實以糠”,但“外髹以朱”,[12]1702應該是已經形成了木框內盛糠的形制。明洪武二年(1369年)徐一夔等奉敕修訂《明集禮》仍采用舊說,所錄搏拊圖(圖13)與《樂書》同。萬歷時期,申時行等奉敕修訂《大明會典》,則明確記錄了明代的搏拊為木框蒙皮的新形制:“其形如鼓,長一尺四寸,冒以革,二面”[13]16。“實之以糠”的形制已經無存。崇禎年間《大樂嘉成》所錄搏拊圖(圖14)與清代基本一致。綜上,宋元時期搏拊逐漸從古制——以皮革盛糠縫制為鼓狀,置座上,膝上手拍演奏的模式,轉變為木質,至明形成以木為框,內無糠,兩端蒙皮,放置于架,擊時懸于項,立奏、擊兩鼓面的搏拊。清代“法明”。明清雖沿用搏拊舊名,但實際的器物形制和打擊的音響效果顯然已經和《周禮》所錄之器南轅北轍了,唯有禮樂內涵世代延續。

圖12 北宋《樂書》搏拊圖

圖13 《明集禮》搏拊圖

圖14 明代《大樂嘉成》搏拊圖
古籍方志中對于搏拊有未記錄件數的,亦有數量記為1、2、3件的。從數據上看,中和韶樂有兩件搏拊應該是普遍認識。而編制三件或為對文獻中載搏拊擊奏之法的誤讀:“每樂奏一句,鼓三擊,而搏拊三應之”[14]53。此處“三”應指三擊,不是三件。明清雅樂奏樂時,樂曲之初,先以建鼓(應鼓)三擊,以統眾音,而隨即擊打搏拊三下以應和,第一擊左手,第二擊右手,第三拍兩手齊擊。湖北府縣釋奠樂器中,凡搏拊為三件者,必有應鼓(楹鼓)三件相伴,如《嘉魚縣志》《江陵縣志》《興山縣志》《咸寧縣志》。清代直省釋奠樂,搏拊兩件。清代湖北的府縣方志中搏拊圖繪出現了兩種模式,古今搏拊圖像也在明代典籍中可見(圖15)。明清搏拊演奏時,懸掛于脖子,雙手擊鼓。雍正元年(1723年)清政府定直省祭祀樂器圖式,雍正二年(1724年)、三年(1725年)頒布各直省,湖北府自然也在其列,且志書多有記載。(圖16、17)但從圖繪上看,湖北府縣官方書寫方志之生員,對于搏拊認識偏差顯然較大,系直接考證典籍隨筆謄錄。

圖15 明代《頖宮禮樂疏》古今搏拊圖

圖16 清代《鄖縣志》搏拊圖

圖17 清代《漢川縣志》搏拊圖
清代中和韶樂革鼓僅有建鼓和搏拊,而闕里和直省釋奠樂縣中還有足鼓、鼗鼓、相鼓、田鼓和懸鼓等。鼗鼓,又寫作鞀鼓、鞉鼓,是見于“三禮”的禮樂器。明代《闕里志》記載,鼗鼓與足鼓同為“闕里舊樂”,從記載時間推算或為宋元之時的舊器,明清沿用。不同時期的鼗鼓形制大小也是不一致的?!爸迫绻?,面闊四寸四分,高一尺三寸,面繪云彩,身繪花,上有二環,系以紅絨絳。司此者,掛于項上兩手拊之,以應鼓節樂?!盵15]15清代《闕里文獻考》記載:“今制面徑五寸九分,腹徑七寸八分,長六寸五分,植柄于腹兩旁有耳,維以紅絲繩,架高一尺九寸,橫九寸?!盵9]20拋開大小比例的不同,從形制和擊奏方式來看,明清兩代鼗鼓也是不同的。明制鼗鼓系于項,兩手擊打鼓面;清代鼗鼓則有柄,當為執柄擊奏。清代官修會典、通禮等典籍均不錄鼗鼓,而清代湖北方志中鼗鼓圖像兩種,恰好對應了明清闕里鼗鼓之不同制度。
北宋《樂書》鼗鼓形制是古制(圖18),這一形制直至清代基本沒有太大變化。但是,明清文獻均出現了兩種鼗鼓形制(圖19、20),而明代《闕里志》(圖19)和《漢川縣志》鼗鼓圖(圖21),從形制上來看,與上述搏拊形制基本一致。鑒于官修史書中均未錄鼗鼓,以下將孔氏后裔孔繼汾所輯《文廟禮器圖式》和孔尚任所著《圣門樂制》,以及《文廟禮樂考》所錄鼗鼓圖(圖22、23、24)進行比對。

圖18 北宋《樂書》鼗鼓

圖19 明代《闕里志》鼗鼓圖

圖20 清代《大冶縣志》鼗鼓圖

圖21 清代《漢川縣志》鼗鼓圖

圖22 清代《文廟禮器圖式》鼗鼓圖

圖23 清代《圣門樂志》鼗鼓圖

圖24 清代《文廟禮樂考》鼗鼓圖
《漢川縣志》《鄖縣志》《大冶縣志》三志圖繪相同,鼗鼓圖下均有數行文字說明鼗鼓形制,其數據與明代《闕里志》基本一致。同樣的情況也出現在《文廟禮樂考》《圣門樂制》?!妒ラT樂制》為圣裔孔尚任所纂,康熙五十五年(1716年)刊。《文廟禮樂考》刊于康熙三十年(1691年),由杭州府儒學教授金之植編撰。浙江是元以來釋奠禮樂的代表地區,杭州府學禮樂尤其完備,《文廟禮樂考》中除了刊錄朝廷典籍要求的楹鼓(建鼓)和搏拊,還刊錄了革類樂器鼗鼓一副,但是圖中文字也說明了杭州府文廟實際沒有這一樂器,用樂自然也不可能用到。從上述圣裔所修和地方官修文獻,可見明清對于鼗鼓的理解存在兩種,一種形制與搏拊基本相同。就此現象,清康熙年間張行言撰《圣門禮樂統》指出:“舊制謂:鞉鼓似鼓,司之者掛于項,兩手拊之以節樂,蓋誤以為搏拊為鼗鼓矣?!盵16]10從現存鼗鼓來看,此說可信。

圖25 通淮關帝廟清代鼗鼓②圖片來源:圖1、12、18,(宋)陳旸《樂書》卷一百一十八、卷一百一十六、卷一百一十七《樂圖論》,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圖2、13,(明)徐一夔《明集禮》卷四十九,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圖3、15,(明)李之藻《頖宮禮樂疏》卷六,清文淵閣四庫全書本;圖4,王子初《中國音樂文物大系·北京卷》,大象出版社,1999,第126頁;圖5、16,(清)周瑞修、崔誥纂《鄖縣志·卷三學校志》,清同治五年(1866年)刻本;圖6、17、21,(清)袁鳴珂修、林祥瑗纂《漢川縣志·卷十二典禮志》,清同治十二年(1873年)刻本;圖7、9、20,(清)胡復初修、黃昺杰纂《大冶縣志·卷六祭典志》,清同治六年(1867年)刻本;圖8,(清)俞天倬輯《太倉州儒學志》卷四,清康熙四十七年(1708年)刻,雍正元年(1723年)增修本;圖10,(清)賴昌期修、張彬等纂《平定州志·卷四學校志》,清光緒八年(1882年)刻本;圖11、25,王清雷《中國音樂文物大系Ⅱ·福建卷》,大象出版社,2011年,第12、11頁;圖14,(明)袁應兆《大樂嘉成》,明崇禎六年(1633年)王佐刻本;圖19,(明)陳鎬撰、孔胤植重纂《闕里志·卷二禮樂》,明崇禎刻清雍正增修本;圖22,(清)孔繼汾《文廟禮器圖式一卷》,同治六年(1867年)刻本,見陳其泰、耿素麗編《歷代文廟研究資料匯編6》,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2年,第205頁;圖23、24,(清)孔令貽、孔尚任、金之值《圣門禮志 圣門樂志 文廟禮樂考》,山東友誼書社,1989年,第221、598頁。
清代直省實際的祭禮儀式中,革類樂器的陳設是最為靈活和豐富的。足鼓,也稱應鼓,因與楹鼓(建鼓)擊鼓相應而得名,但又和與建鼓相同的清代應鼓不同。足鼓的特點在于從宋元時期的有植木發展為不貫木柱,四足兩兩分立變為十字形,這可以從清代湖北府縣志所錄樂器組合中找到證據。其中,當有楹鼓+足鼓組合時,樂器中不會出現應鼓;當有楹鼓+應鼓,則絕無足鼓;當建鼓+足鼓組合時,無應鼓。其中,除了搏拊之外僅有一鼓時,為應鼓、楹鼓、建鼓中之一,而此時的三種,均是能總領眾樂的中和韶樂鼓——官方史書中多稱之為建鼓。鼗鼓,清初延續明代形制,僅大小紋飾有變。按古制,堂上有楹鼓一、足鼓一和鼗鼓二共四架,分列左右,舊樂凡每曲終時,特磬后楹鼓先擊,足鼓應之,鼗鼓殿之,計三次結束。田鼓亦相鼓,與木鐸相配用于武舞。懸鼓,因其懸掛而得名,懸于四隅,用于曲尾,特磬之后。上述諸鼓皆是清代中和韶樂之外的樂器,但是闕里志和地方志書顯示,當在闕里和直省釋奠用樂中有所應用。如在闕里,這些革鼓在清初當是按照舊樂模式演奏。至清乾隆十三年(1748年),皇帝親臨曲阜闕里釋奠,視察音樂的和碩親王奏報闕里舊樂器情況,后闕里獲準仍用舊樂,釋奠使用足鼓和鼗鼓。足鼓和楹鼓同節,鼗鼓與搏拊同節,乾隆年間的演奏模式,顯然與明及清初有了不同?;蜿I里鼗鼓的變化也恰在此時,《闕里文獻考》成書于乾隆二十六年(1761年),書中不再沿用明代《闕里志》和康熙年《圣門樂制》等典籍所錄鼗鼓形制。從《文廟禮樂考》錄有明制鼗鼓,實際杭州府學卻無鼗鼓一器來看,清代湖北府縣志記錄的中和韶樂之外的樂器應該也應存在兩種情況:鼗鼓中的一種有錄名而實際沒有應用,形制是搏拊;另一種為確有使用,乃是上古以來流傳的基本形制。明清官方正史的祭禮樂縣中皆未錄這些樂器,那么從以上革鼓在釋奠禮樂文獻中的體現,可以判斷在明清闕里和地方釋奠中,實際存在著使用古代舊樂器的傳統。清代不屬于朝廷頒布中和韶樂樂器的革類樂器,在實際中被使用,使用的模式則應是考證宋明典籍。從歷史上闕里文獻記錄的圣門禮樂來看,實際演出中鼓類樂器確實比中和韶樂所錄樂器更為豐富。闕里禮樂官作為指導直省文廟的上級,對于直省文廟的演出有著實際的指導作用,直省在實際的釋奠樂演出中受之影響也是必然的。此外,闕里的文獻是方志書寫文廟釋奠禮儀的參考依據,因而也存在自覺置辦和“具文”的情況。這體現了對于“三禮”記錄的禮樂器的追溯和尊崇。禮樂遵循古制,清代士大夫階層仍有這樣的傳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