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路徑研究

牛登云（博士） 王志華（博士） （山西大同大學商學院 山西大同 037009）

一、引言

長期以來，我國資源型地區憑借突出的生產要素驅動優勢，在國家經濟建設過程中發揮著基礎性和支撐性作用。但隨著資源的不斷減少和生態環境的日益惡化，資源型省份逐漸暴露出產業結構單一、增速較為滯緩等突出問題。2016年，中共中央、國務院發布《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綱要》，指出技術、經濟、制度等各種形式的創新共同形成了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強大推動力。為擺脫對資源的過度依賴，創新驅動成為資源型地區轉型升級的根本性道路。

“創新驅動”的概念最早由美國經濟學家波特提出，他從競爭優勢的視角將國家經濟發展劃分為要素驅動、投資驅動、創新驅動和財富驅動四個階段，認為創新是推動經濟增長的關鍵性要素。近年來，在資源型省份轉型發展的背景下，學者對創新驅動力的內涵有了更深入的認識。如洪銀興（2013）提出，創新驅動中的“創新”主要指科技創新，其他方面的創新都圍繞這個核心形成創新驅動系統[1]。金碚（2018）認為，只有創新驅動的經濟才能實現持續的高質量發展[2]。朱美珍（2021）提出，與非資源型地區相比，資源型地區在傳統要素、技術以及產業分工等方面的特征演變，使其更需要以創新驅動作為推動經濟發展的關鍵抓手，以實現發展動能的轉換和產業結構的優化升級[3]。

不難看出，已有成果主要集中在創新驅動的重要性和度量方式等方面，多為理論性成果，尚缺乏結合地區發展現狀對創新驅動力的培育過程進行的實證分析。鑒于此，本文以典型資源型地區山西省的上市公司為研究對象，結合外部經濟環境特征和企業內部因素，提出并驗證了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培育路徑的影響因素和作用機理，并據此提出相應的機制創新和政策建議。

二、理論分析和研究假設

創新是企業獲取核心競爭力的重要方式[4]。在市場經濟條件下，僅靠企業內部資金、人力和知識的投入，已無法滿足創新活動開展的需要，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路徑會受到各種客觀條件與因素的影響。首先，市場競爭作為重要的外部環境因素之一，對企業創新驅動力的影響十分顯著，但已有研究對二者作用關系的研究結論尚存在分歧。部分學者認為，市場競爭越充分，企業面臨的破產風險越大[5]，管理者面對較高的創新投入沉沒成本時更傾向于選擇等待，創新意愿較低。同時，高度的產品市場競爭會導致企業間嚴重的模仿行為，產品同質性會減弱因創新而產生的產品價值增值，進而抑制企業的創新意愿和創新能力。但本文認為，結合資源型地區特殊的經濟發展階段和市場環境來看，市場競爭對企業創新驅動力的影響可能存在積極作用。具體來說，資源型地區通常表現出以國有資源型企業為主、其他企業零散分布的特征。一方面，面對寡頭壟斷市場，處于領頭羊位置的國有資源型企業擁有較多的創新資源，在國有資本保值增值的壓力下，企業傾向于不斷開發特色化產品，構建技術壁壘，實現技術升級，以保持競爭優勢[6]，其創新驅動力會隨著市場競爭的加劇而提升。另一方面，其他非資源型、具有完全競爭市場特征的相關企業，也可以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通過創新驅動不斷提高勞動生產率，以持續獲得生存空間。本文據此提出研究假設：

H1：市場競爭會促進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進程。

企業的創新驅動發展過程具有典型的資本密集和技術密集雙重屬性。故在資源型地區的創新驅動力培育過程中，融資約束是影響企業創新意愿和創新能力的重要因素。具體來說，由于資金供求雙方對創新驅動發展過程的信息不對稱，銀行等金融機構會要求科技創新型企業提供更高的風險溢價和更充足的抵押擔保。在缺乏成熟的技術專利估值和抵押市場的情況下，商業銀行的信貸資金更偏向于有固定資產抵押[7]、穩定的營業收入以及強金融關聯度[8]做擔保以控制信貸風險。此時，當缺少抵押物、信息不對稱等因素導致融資約束程度較高時，企業傾向于將有限的資金投入到日常經營活動和成熟產品推廣等能夠帶來現時利益的項目中，對創新投資項目的選擇更加謹慎，創新意愿隨之降低。同時，在持續性較長的創新過程中，資金的缺乏會導致原本有希望突破技術桎梏的創新項目的失敗風險增加，研發支出費用化占比的提高會降低企業的創新能力。兩方面的綜合作用導致融資約束成為抑制企業創新驅動力培育的主要因素。綜上，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H2：融資約束會抑制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進程。

此外，在外部因素對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培育的影響過程中，企業自有技術積累發揮著重要的調節作用[9]。具體來說，資源型地區的企業具有較為明顯的技術積累優勢，其與設備等有形資產不同，具有較高的暗默性和粘滯性[10]，難以量化且流動性較差。因此，企業的技術積累越強，其在創新資源的獲取和占有上越有優勢，自主創新意識越強，越傾向于通過創新驅動發展形成市場優勢。另一方面，創新過程的“黑箱”特質和資本化時機的可選擇性導致創新融資過程中存在信息不對稱，而企業技術的積累，可以向外界傳遞其具有技術優勢的信號，不僅有助于降低信息不對稱程度，還可以提高政府補助的力度和補貼效率，增強企業與外部融資機構的談判能力，有效緩解融資約束對創新驅動力培育的負面影響。綜上所述，本文提出研究假設：

H3：企業技術積累在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培育進程中發揮調節效應。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選擇和數據來源

本文的研究對象是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路徑。考慮到山西省作為煤炭資源大省，在省域經濟中表現出典型的資源型地區特征，本文選取了2007—2020年注冊地在山西省的滬、深兩市A股非金融類、非房地產類上市公司為研究樣本。根據研究需要，對樣本數據進行如下篩選：（1）剔除ST、*ST和PT等被特殊處理的樣本；（2）剔除數據缺失的樣本。研究所需數據根據國泰安CSMAR數據庫和上市公司年度報告整理獲得。為控制極端值對模型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1%和99%水平的Winsorize縮尾處理。

（二）變量定義

1.被解釋變量：創新驅動力。企業的創新驅動力在一定程度上表現為創新意愿和創新能力。本文沿用楊松令等（2019）的做法[11]，將較難量化的創新驅動力分解為研發投入強度和研發投入轉化率兩個方面。

研發投入強度（RD）。與研發資金投入總量相比，相對值指標更能反映不同體量下企業的研發投入差異。本文借鑒Brown et al.（2010）的做法[12]，用企業當期研發投入金額與營業收入的比值表征其研發投入強度（RD）。并借鑒袁建國等（2015）的處理方法[13]，將沒有披露研發投入的企業樣本作為缺失值處理。

研發投入轉化率（RDC）。通過查閱上市公司的財務報告和企業會計準則的相關內容可以發現，企業開發階段的支出在滿足一定條件時才予以資本化處理。因此，研發投入資本化的比例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企業的創新轉化能力。資本化率越高，研發投入切實轉化為生產力和產品的可能性越高，故本文運用資本化率來衡量研發投入轉化率（RDC）。

2.解釋變量與調節變量。

（1）解釋變量。

市場競爭強度（HHI）。本文借鑒伊志宏等（2010）[14]、Beiner et al.（2011）[15]的研究，采用赫芬達爾指數（HHI）衡量企業面臨的市場競爭強度，計算公式如式（1）。

其中，n表示行業中的企業個數；Xi表示企業i的營業收入；X表示行業內所有企業的營業收入之和。剔除當年新上市、已經退市或被暫停上市的公司樣本，以證監會《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2012年修訂）中的二級行業為基準，對各行業的企業進行分類計算。所得的HHI取值范圍在0—1之間，HHI值越小，表明該行業市場競爭越激烈。當行業處于完全競爭時取值為0，處于完全壟斷時取值為1。

融資約束程度（SA）。本文借鑒鞠曉生等（2013）的方法[16]，運用具有強外生性的企業規模和企業年齡變量構建SA指數，結構表達式如式（2）。其中，Size表示企業規模的自然對數，Age表示企業年齡。SA指數為負且絕對值越大，表明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越嚴重。

（2）調節變量：技術積累（TA）。企業的技術積累包括知識積累和能力積累兩個方面，具有較高的“暗默性”和“粘滯性”，較難形式化表達，但無論是何種積累，最終均體現在企業的創新產出上。故本文選取企業當期持有的有效專利總和作為技術積累（TA）的度量指標。

3.控制變量。考慮到除上述變量外，還有其他因素會影響企業創新驅動力的培育過程，本文還控制了一些企業特征、公司治理和行業特征變量。具體包括：企業規模（Size）、財務杠桿（Lev）、資本密集度（CI）、總資產凈利潤率（ROA）、凈資產收益率（ROE）、經營凈現金流（CFO）、資本支出（CE）、董事規模（Board）、獨董比例（Ind）、兩職合一（Dual）和高管薪酬（Pay）等。為了緩解行業差異和時期特征對研究的影響，本文還考慮了行業固定效應和時間固定效應。上述變量的定義和計算方法見表1。

表1 變量定義和計算說明

（三）模型構建

為驗證前文分析及研究假設，本文構建了模型（3）和（4），依次將研發投入強度（RD）和研發投入轉化率（RDC）作為企業創新驅動力的度量指標納入實證模型，以檢驗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路徑。其中，ExVarbi，t表示i企業t時期相關解釋變量的值，包括市場競爭強度（HHI）和融資約束程度（SA）；Xi，t為控制變量 ；εi，t和 μi，t為殘差項。

之后，將技術積累（TA）作為調節變量納入回歸模型（5）和（6），以檢驗假設 3。其中，TAi，t為 i企業 t時期的技術積累，其他變量的定義同上。

四、實證檢驗和結果分析

下頁表2展示了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路徑及其影響因素的檢驗結果。從第（1）和第（2）列的結果可以看出，市場競爭強度（HHI）與研發投入強度（RD）在1%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與研發投入轉化率（RDC）在5%的水平上顯著負相關。結果表明，市場競爭越激烈，資源型地區內企業的創新意愿越強，越傾向于通過創新驅動鞏固和擴大市場地位。此外，第（3）和第（4）列的檢驗結果顯示，融資約束程度（SA）與研發投入強度（RD）和研發投入轉化率（RDC）均顯著正相關，顯著性水平分別為1%和10%。由前述分析可知，SA的值越高，表明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越低。檢驗結果說明，企業的融資約束程度越低，越會打消其對創新投資項目的顧慮，創新意愿越強，越有助于促進對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至此，假設1和2均通過了檢驗。

表2 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培育路徑的實證檢驗結果

表3展示了技術積累（TA）對上述路徑的調節效應檢驗結果。從第（1）和第（2）列的結果可以看出，以研發投入強度（RD）和研發投入轉化率（RDC）作為因變量時，市場競爭強度與技術積累的交互項（HHI×TA）系數分別在5%和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企業的技術積累削弱了市場競爭對創新驅動力培育的負向影響。即當資源型地區內的企業具有一定的技術積累時，其創新驅動發展更傾向于自驅發展，市場競爭驅動因素發揮的作用減弱。此外，第（3）和第（4）列的檢驗結果顯示，以研發投入強度（RD）和研發投入轉化率（RDC）作為因變量時，融資約束程度與技術積累的交互項（SA×TA）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表明技術積累削弱了融資約束與創新驅動力培育之間的正向關系。這是因為，當企業具有深厚的技術積累時，資金激勵在創新驅動培育過程中的重要程度逐漸降低，技術和知識所占的比重逐漸增加，創新驅動力的培育變得更加自主。至此，假設3得到驗證。

表3 技術積累對研發投入與外部因素關系的調節作用實證檢驗

為保證結果的穩健性，本文替換了市場競爭強度這一主要解釋變量的度量方法，選取行業集中度（CR）指標進行檢驗，通過行業內前5家企業的營業收入之和占全行業營業收入總和的比例來表征市場競爭強度，穩健性檢驗結果如下頁表4所示。可以看出，市場競爭強度的替換變量（CR）與研發投入強度（RD）和研發投入轉化率（RDC）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負。穩健性檢驗結果與原結果保持一致，對假設具有充足的解釋力度。

表4 替換市場競爭強度測度方式后的穩健性檢驗結果

五、結論與建議

近年來，我國經濟正處于增長速度換擋期、結構調整陣痛期、前期政策刺激消化期以及國際經濟戰略重組期“四期疊加”的關鍵時期。資源型地區面臨著嚴峻的經濟環境和轉型升級發展的壓力，通過創新驅動發展是資源型地區提升經濟活力，推動高質量發展的根本途徑。本文以宏觀事實為基礎、微觀機制為落腳點，對山西省上市公司創新驅動力培育路徑的存在性和影響因素進行了實證檢驗。結果表明：（1）資源型地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會受到市場競爭和融資約束的顯著影響。市場競爭越激烈，融資約束程度越低，企業創新投入的意愿越高，創新投入的轉化能力也相應越強，越有助于為創新驅動力的培育提供支撐和保證。（2）技術積累在上述培育路徑中發揮著調節作用。當企業具有深厚的技術積累時，市場競爭和資金激勵在創新投入和轉化過程中的重要程度逐漸降低，此時企業具有一種創新慣性，傾向于自驅發展。

據此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第一，創新驅動力的培育過程應保證良好的市場發展環境，包括公平且激烈的競爭環境、明晰且透明的產權市場和發達的金融體系等。應強化市場這一“看不見的手”的激勵效應，構建創新信息平臺，為資源型、創新型企業提供多種融資渠道，完善創新驅動發展戰略的頂層設計。第二，以創新驅動引領資源型地區高質量發展，傳統資源型產業的轉型升級是重中之重。本文建議，傳統優勢產業應積極引進和吸收先進技術，改進落后的粗獷發展模式，堅決淘汰落后產能，出清“僵尸企業”，延伸、強化和優化產業鏈，促進價值鏈向中高端攀升，并通過優勢產業深厚的技術積累，推動資源型地區整體的創新驅動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