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汗如雨出交情

王悅

1987年7月1日，英國溫莎，戴安娜、查爾斯王子和埃及富豪穆罕默德·法耶茲在哈羅德馬球杯賽上

名流富豪與普通人對于社交有著不同的想象。

每年7月的太陽谷峰會，邀請全球有影響力的人物參加。參加2022年太陽谷峰會的就包括臉書的CEO扎克伯格、蘋果公司執行長庫克、“股神”巴菲特等。他們的社交活動花樣繁多，包括網球、高爾夫球、騎車、游泳等，其中網球、高爾夫球一度被看作上流社會特有的社交活動。

對于普通人，浴室在很多國家仍然是社交場所。土耳其的浴室是未來婆婆挑選兒媳的重要場所；俄羅斯的浴室是俄羅斯人談生意的地方；在韓國，澡堂是上級和下屬交流感情的場所；日本錢湯屋的“裸體社交”甚至已進入語言當中，用來表示一種“完全誠實的關系”。

戴安娜和男友多迪·法耶茲的紀念照

英國王室的馬球社交

英國王室成員熱愛種類繁多的運動，每年的社交季倫敦近郊都有形形色色的體育賽事。

18世紀，英國每年5月至7月的各種社會活動逐漸演變為社交季。社交季期間，倫敦近郊會舉辦一系列社交、體育和文化活動—切爾西花展、皇家賽馬會、溫布爾登網球賽、亨利皇家賽舟會和考斯帆船賽，都是延續了數百年的社交盛事。

在19世紀達到巔峰的傳統社交季，幾乎所有兩院成員都會參加各種活動，上流社會達到適婚年齡的男女也會在這個時期被正式介紹給眾人。

馬球是很多王室子弟的必修課程，因為馬球運動被認為集速度、策略、技術、思考和團隊合作精神于一體，成為衡量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紳士”的硬指標之一。由菲利普親王成立的御林軍馬球俱樂部每年在溫莎大公園舉辦的國際賽事，被認為是歐洲至尊高尚的運動場合。

英國國王查爾斯三世在還是王儲的時候，就對馬球運動熱情滿滿。他與王后卡米拉最初就是在1970年一場馬球比賽上邂逅。那時的查爾斯22歲，是英國王位繼承人。卡米拉24歲，成長于蘇塞克斯的鄉村富裕家庭，彼時已經混跡于英國“上流社會”，是查爾斯的好友、皇家騎兵鮑威爾斯的女友。一位卡米拉傳記作者形容，年輕的卡米拉“外向、開朗，還有些大膽”。她見到查爾斯王子的第一句話竟然是：“我的曾祖母是你外祖父的情婦，你覺得我們會怎么樣？”

戴安娜王妃與埃及富豪之子多迪·法耶茲1997年戀愛期間，在巴黎因車禍一同去世，兩人的初次見面則是在1986年溫莎公園的一場馬球比賽上。當時，多迪率領的馬球隊擊敗了查爾斯王子率領的馬球隊。

多迪的父親穆罕默德·法耶茲是有名的埃及富豪，不僅擁有哈洛德百貨公司，還是皇家溫莎馬球比賽的贊助者，與伊麗莎白女王同享一個包廂。盡管如此，英國王室依然嫌棄法耶茲父子倆粗俗，自命清高的英國王室并不把暴發戶放在眼里。

備受爭議的電視劇《王冠》第五季，搬演了穆罕默德·法耶茲在贊助球賽后如愿坐到女王座位旁邊的場景。年邁的富豪為了進入這場馬球賽所代表的英國上流圈處心積慮，耕耘了快30年，花費的錢也是天文數字。但是，劇中的伊麗莎白女王卻不愿作陪，而讓穆罕默德·法耶茲一個人看球又未免失禮，女王于是讓戴安娜王妃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王冠》劇照，劇中的戴安娜王妃與穆罕默德·法耶茲一起看球

馬球是很多王室子弟的必修課程，成為衡量一個人是不是“真正紳士”的硬指標之一。

結果，戴安娜王妃與穆罕默德·法耶茲談笑風生，化險為夷，沒有因為女王的缺席而得罪馬球賽的大金主。

安倍家族的高爾夫外交

在日本，高爾夫球場是談生意的最佳場所，國家元首也對高爾夫球運動情有獨鐘。

前首相安倍晉三就格外熱衷高爾夫，高爾夫甚至成為安倍與外國首腦發展個人關系的重要手段。2020年，在東京舉行的《日美安保條約》簽署60周年紀念儀式上，安倍曾開玩笑說：“我已經和特朗普打了4場球，得分情況是國家機密。”

2016年11月，特朗普剛剛當選美國總統，安倍晉三就迫不及待想要與他會面。他專門訂購一支定價3733美元（約合人民幣2.5萬元）的高爾夫球桿送給特朗普；特朗普送給安倍的則是一件高爾夫球衣。兩人的會談更是以兩人共同愛好的高爾夫球開場。

2017年2月，特朗普上任美國總統后，就將與安倍晉三的首次會面安排在自家的高爾夫球場上。兩人不只切磋球技而已，還商討國事。安倍在記者會上說：“我期待明天在球場這樣的輕松氛圍下，和唐納德談談世界的未來、地區的未來以及日美的未來。”特朗普則深諳高爾夫社交的魅力：“高爾夫有一個極好的地方，相比一同吃午飯，一起下場打球更能了解另一個人。”

2017年11月5日，日本川越，特朗普訪日期間與安倍晉三打高爾夫

相親的男女在浴池里聊天，如果雙方都感覺不錯就會繼續交往。

這一年11月，特朗普訪日最重要的行程就是去找安倍打球。只不過，大家對這場高爾夫印象最深刻的，卻是各大媒體一遍遍播放的安倍在球場摔跟頭的畫面。特朗普后來開玩笑說：“安倍先生高爾夫球打得好，做體操運動員也是一流。看這柔軟性。”安倍則接過話頭：“外交靠的就是柔軟性啊。”

通過打高爾夫拉攏美國總統，可以說是安倍家族的傳統。1957年，安倍晉三的外祖父岸信介訪美時，與時任美國總統艾森豪威爾就打過一場高爾夫。球打完沒多久，《日美安保條約》得以改訂。一顆小白球對于強化兩國首腦個人關系功勞不小。

洗出交情

相較于高爾夫、馬球這類“上流社會”氣息濃厚的社交項目，水汽彌漫的公共浴室，則似乎是不分國家也不分社會階層的社交場合。浴室文化不僅遍及俄羅斯、日本、韓國、芬蘭這些寒冷的高緯度國家，還盛行于土耳其這樣的低緯度炎熱國家。

在俄羅斯，名為“Banya”的蒸汽浴，深深影響了人們的生活。“沐浴使人重生”是俄羅斯家喻戶曉的諺語，來源于人們蒸汽浴后脫胎換骨的親身體驗。

傳統的俄羅斯浴室里，有石頭搭建的火爐燃燒白樺樹枝。由于浴室沒有煙囪，浴室里難免會飄著黑煙。這樣的傳統浴室也被稱作“黑澡堂”。19世紀后，俄羅斯人改進了浴室的爐灶結構，在蒸汽室增加排煙管道，又在隔壁修建洗浴室和休息室，完善后的浴室則被稱作“白澡堂”。

法國畫家讓·雅克·弗朗索瓦·勒·巴比耶于1875年繪制的畫作《土耳其女子浴》

沙皇時期，浴室承擔了迎接遠道而來的貴賓或使節的職能，這與現在俄羅斯人由身著民族服飾的姑娘獻上面包與鹽一樣，是最隆重的禮節之一。到了俄國革命以前，蒸汽浴室就已經成為普通人的社交場所，一些公共浴室還會開設餐廳，舉行音樂會，并為客人提供洗衣熨燙的服務。

俄羅斯人的生老病死幾乎都離不開蒸汽浴。過去的婦女會在浴室分娩，以至于在結婚時，新郎會抱著新娘跨過浴室門檻，祈求新娘未來能順利分娩。每當有人去世，參加完葬禮的親朋好友會聚集在浴室里做蒸汽浴，祈愿逝者在通往來生的路上有足夠的溫暖。時至今日，俄羅斯人還保留著泡澡迎接新年的習慣。

位于莫斯科市中心的“桑都尼”是俄羅斯最負盛名也最為悠久的浴場，有超過200年的歷史。剛開業的時候，桑都尼因為明亮的大廳、舒適的沙發和經驗豐富的服務生而轟動上流社會，成為了貴族俱樂部，普希金、托爾斯泰、契訶夫都曾經是桑都尼浴場的常客。

土耳其人的一生也離不開被稱作“Haman”的浴室。在土耳其甚至有“不上浴場，面目可憎”的說法。嬰兒出生40天會有“40天浴”，新娘婚前會有“新娘浴”，親人去世20天后還會舉行“擦干眼淚浴”，這些在浴場進行的儀式已經成為穆斯林生活的一部分。

土耳其的浴場融匯了羅馬人的浴場文化，還讓浴場設計得更符合伊斯蘭教的理念。比如，對穆斯林來說，干凈的水是要流動的，所以土耳其的浴場不會是一池靜止的水一直泡，而是有不停流動的水。

一方面，浴場滿足了土耳其人的宗教需求，因為大家做禮拜前需要凈身；另一方面，浴場也滿足了土耳其人的社交需求，土耳其的男女會把相親地點安排在浴池。相親的男女在浴池里聊天，如果雙方都感覺不錯就會繼續交往。

穆斯林國家的女性出門需要遮住自己的臉部和身體，只有在洗浴時，女性才會脫掉面紗和長袍，讓相親的對象一睹自己的長相和身材。婆婆也因此把浴室當作挑選未來兒媳的場所。婆婆會留意未來兒媳的臀部和盆骨，判斷是否有可能多子多福。

不論在綠草如茵的球場，還是在水汽繚繞的蒸汽浴室，人們似乎都把揮汗如雨當作建立與鞏固人際關系的必要條件。或許正是在大汗淋漓之時，人們身心放松，人與人之間的戒備與攻防才得以暫時拋開。

尤其在浴室，人類更清楚意識到，社交不需要太多的繁文縟節，而是如生命之始的赤裸相見。

特約編輯姜雯 jw@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