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頭豬是怎樣飛起來的

曹春雷

他養的那頭豬，足有二百斤重。脾氣大，有時喂食晚了，就氣哼哼地在豬圈里橫沖直撞。那天，居然把豬欄門撞開了，跑到院子里，沒攔住，又沖出院門跑到街上，來了個“勝利大逃亡”。

豬在前面撒著歡兒跑，他在后面拼命追，最后追得氣喘吁吁，只好站住歇歇，一手扶著腰，罵道：“該死的豬，你還會飛了！”這時身后走來個村里人，聽見了，就問：“你家的豬會飛？”他沒好氣地答：“可不是，這不在前面飛著嘛，我都追不上了。”那人聽后哈哈大笑。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于追上豬，攆回了家。

幾天后，村里有人辦喜事，他去幫忙。正巧，那天追豬時和他搭話的那人也在，那人便笑哈哈地說：“他家的豬可神奇了，會飛，我看見他在后面拼了老命追，愣是沒追上。”眾人聽后七嘴八舌。他趕緊找機會溜了。

后來，很多村里人在街上見了他，開口就問：“你家的豬會飛？”他只是笑笑。也有人認真，纏著他，非要他講講豬到底是怎樣飛起來的。他顧左右而言他，丟下幾句話后，抽身而退。

又過了幾天，鄰村一家殺豬場的老板居然找上門來，說要收購那頭豬，價格可以適當高一點兒。因為會飛的豬，瘦肉肯定多，一定好吃。他自然很欣喜，因為在豬市低迷時，居然有人出高價買豬。

那頭豬嗷嗷嗷地叫，最終還是被綁住，抬上了農用三輪車。

沒過幾天，有記者上門來，是報道花邊新聞的小報記者。據說是村里有人給報社打了熱線電話，提供了線索，并且得到了報社五十塊錢的獎勵。記者要求看看那頭豬，他說賣了。記者說不要緊，采訪一下你也行。

他紅著臉說不出話來。他有個毛病，一急，就容易結巴，越結巴越說不出話來。記者一看這樣，就說，這樣吧，反正你的豬會飛，這是個事實，你就不用說了。然后，拿著相機給他照了張相，又到空著的豬圈拍了張照片，走了。

一周后，村里有人拿來張報紙，上面報道，說他家的豬會飛，從乳豬時就有會飛的跡象，后來通過不斷訓練，終于有一天飛了起來。很勵志。可惜的是，這頭豬后來被屠戶買去殺了。他看完后想笑，卻笑不出來。

又有人登門，說自己是畜牧學院的，想請他去作報告，介紹一下養殖經驗，重點談一下是怎樣將豬養得會飛的。還有幾個人來，說是某科技學院的，也想請他去作報告，對學院研究空氣動力學有幫助。他都拒絕了。

他正忙著開辦養豬場，因為有飼料供應商找上門來，愿意以最優惠的價格給他提供飼料，只要以后他在接受采訪時順便給飼料做一下廣告就行。直到現在，他也不明白自己曾經養的那頭豬，到底是怎樣飛起來的。

【原載《小小說月刊》】

插圖 ／ 虛假宣傳 ／ 佚 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