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宜圍巾

十七落渝

那并不是一條普通的便宜圍巾。

那是在她的認知世界里，一份最最貴重的禮物。

1

生日那天，朋友們來我家聚會，享用完豐盛的晚餐后，我們圍坐在餐桌旁，進行期待已久的拆禮物環節。

桌子上擺滿了名貴的香水、精致的手表、時髦的擺件……最終在那些精美的包裝盒下面，我發現了一個素凈到有些廉價的盒子，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藍色的圍巾。

周圍的朋友湊過來看，然后發出了嫌棄的嗤聲：“這是誰送的？也太糊弄了吧。”

我將那圍巾捧在手里，粗糙到有些扎人的毛線摩擦著我手心的皮膚，我背著人把紙盒拿起來看里面的落款，果不其然來自于我猜測中的那個人——小迎。

我沒有應聲，默默疊好圍巾裝回紙盒，然后將其他禮物蓋到上面，它就再一次隱匿在那堆昂貴的禮品中。

顯而易見，這圍巾是某寶上三十塊錢就能買到的那種，收藏店鋪還能再送個禮盒。但我并不覺得她糊弄，因為我也曾送出過這樣的禮物。

2

上中學時，家里條件不好，哪怕我用力將自己偽裝得光鮮亮麗，生活環境浸泡出來的窮酸氣還是難以遮掩。更不巧的是，和我關系最好的朋友是個不愛炫耀的小富二代。

經濟基礎決定我認知的眼界，在大家都穿校服、吃食堂的寄宿中學里，我完全看不出其他同學是什么樣的家庭條件，更看不出每天走在我身邊跟我一起去逛小賣鋪的他，穿了一雙我一年生活費都買不起的鞋。

可是他的眼界比我高太多了，幾乎一眼就能看穿我家的經濟情況。但他從未戳破，還善解人意地守護著我這個貧窮女孩的自尊心。

有次我們一起出去比賽，學校不報銷經費，他便自覺承擔了所有花銷，我過意不去，便提議由我來買車票。他猶豫了一下，又怕拒絕會傷害到我的自尊，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但我又記得，他拿到那兩張五小時旅程的火車票時還是沒忍住詫異地皺了下眉，很快他又掩飾過去，笑著對我說：“做得好。”

我天生敏感，并非沒有感覺到那一瞬間的詫異，而他的笑又真誠得沒有一絲虛偽，于是我有些天真地猜測，他只是在詫異我真的可以做得這么好。

其實他是在想為什么不買高鐵，坐火車要浪費一半的時間。

可是在我的認知里，火車已經是最好的交通工具。他一瞬間設身處地理解了我的世界觀，然后點頭說了好。

接著他低頭把手機上已經訂好的高價酒店退了，可能是怕敏感的我有心理壓力，換了一家平價的干凈小旅館，但仍然比我付出的車票錢貴很多。

我果然無知無覺，因為我沒出過遠門，也沒住過旅館。入住時，我還在為寬敞明亮的單人間驚嘆。

他只是笑笑，松了口氣說：“沒讓你失望就好。”

3

他生日那天，我在網上千挑萬選，下單了一個款式新穎的保溫杯，我對保溫杯的品質沒有概念，但我堅信二十多塊的它已經非常貴重，因為我自己用的都是兩元店隨手買的塑料杯，這個價格是我為自己花錢的十倍。

我認為這是最高級別的待遇，盡管這個禮物窮酸到現在回憶起來都想笑，可那時候我送別人禮物都是兩三塊錢的筆記本或碳素筆，甚至關系再普通一點，花兩三塊錢我都要心疼。就更別提這次我一下花了二十多。我還洋洋自得，覺得這是我送出過最好的禮物。

那天他正好在教室里跟其他朋友聊天，我去把那個保溫杯給他，然后興奮不已地躲在門外，想要聽到他拆開禮物后驚喜的贊嘆。結果迎來的是他朋友們瞬間爆發的哄笑：“她就送這玩意打發你啊？”

那一瞬間我簡直失去了呼吸，腦子里嗡嗡亂響個不停，最后他開口救了我，他并不知道我在門外，但還是笑著說：“在她眼里十幾塊錢的東西，心意跟你們眼里上千的鞋一樣貴重。”

我在那時才知道他是怎樣一個“少爺”，他校服外套里穿的是四位數的毛衣，桌子上隨手擺的一支鋼筆都貴得要命，但他再次回到教室里，還是用那個我送他的二十幾塊的保溫杯代替了他原本五百多塊的進口水杯，還笑著說這個禮物很好，他很喜歡。

直到我們畢業后再一次說起這些事，他還是淡然地安慰我：或許那份禮物價格低廉，但心意十分貴重。所以他不會看不上眼，因為他知道在我的世界里，這是最好的了。

而我愿意把最好的給他，他怎么會覺得我是在打發他呢！

4

如今的我已經自憑本事擁有了一筆可觀的財富，眼界也變得很高，和高中時天差地別。這一刻也有人把別人看起來廉價，而在他眼中是最好的禮物送給我，我又怎么會覺得他敷衍？

送走客人之后，我將禮物都好好收起來，想了想又取出那條圍巾，圍在脖子上拍照發給了小迎：“好漂亮的圍巾，我很喜歡，下次戴著去見你。”

她勤工儉學才下班，馬上發了條語音回復道：“喜歡就好！生日快樂！”

聲音十分雀躍，我知道，她一定也松了口氣。

她也在想，幸好幸好，幸好她喜歡。

那并不是一條普通的便宜圍巾。那是在她的認知世界里，一份最最貴重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