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用性、實踐性與混合性
——“實用文體寫作”課程教學實踐探索

楊 霞

“實用文體寫作”課是寫作學課程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但長期以來我國高校寫作課的教學偏重審美文體，而對實用文體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夠。目前，主要是一些高職院校在開設“實用文體寫作”類課程，本科院校開設此課的相對較少。一般只有漢語言文學、秘書學專業將“實用文體寫作”類課程列為基礎課或核心課，其他專業則將其列為選修課或通識課。實際上，“實用文體寫作”類課程對學生更加重要。高校寫作課只開設“審美文體寫作”類課程是不夠的，“單條腿”走路不利于全面提高學生的寫作能力。劉半農曾對比過應用文與文學文，并肯定了應用文的實用價值：“應用文與文學文，性質全然不同，有兩個譬喻：——（1）應用文是青菜黃米的家常便飯，文學文卻是個肥魚大肉；（2）應用文是‘無事三十里’的隨便走路，文學文乃是運動會場上大出風頭的一英里賽跑。”①劉半農：《應用文之教授：商榷于教育界諸君及文學革命諸同志》，《新青年》1918年第4卷第1號。葉圣陶也說過：“大學畢業生不一定要能寫小說詩歌，但是一定要能寫工作和生活中實用的文章，而且非寫得既通順又扎實不可。”②韋商：《葉圣陶作品選》，四川少年兒童出版社1987年版，第154頁。美國、德國、日本、新加坡等國家的高校一般把“實用文體寫作”類課程列為必修課或核心基礎課。為更好地滿足社會需要，我國高校也應該重視培養學生的應用寫作能力，實現審美文體和實用文體“兩條腿”走路。

重慶工商大學是一所高水平財經類應用研究型大學，十分重視培養學生的專業能力和實踐操作能力。為全面提高學生的寫作水平，學校構建了一個覆蓋全校學生的、分層立體的、科學合理的寫作學課程體系。面向漢語言文學專業本科生開設的“基礎寫作”課側重文學寫作，共32 個學時，主要講授寫作學的基本知識、基礎理論等，讓學生了解寫作活動的本質特征以及寫作活動中各個環節的一般規律；面向全校本科生開設的“實用文體寫作”課側重應用文寫作，共64個學時，主要講授日常生活、學習和工作中普遍運用且有一定寫作難度的實用文體的寫作規范、寫作技巧等；面向全校研究生開設的“寫作與思維訓練”課側重說理文寫作，共32 個學時，旨在提升學生的邏輯思維能力、批判思維能力和學術研究能力。三門課程的側重點有所不同，其中，“實用文體寫作”課的實踐性最強，適用面最廣。

一、以文體為主線，分專題教學

實用文體的文種數量多達幾千個，常用的也有數百個，主要包括黨政機關法定公文、新聞稿、領導講話稿、演講稿、學術論文、會議記錄、簡報、工作計劃、工作總結、述職報告、調查報告、大事記，以及各類法律文書、經濟文書、私務文書、產品說明書、申報書、規章制度、章程條例、網絡文案等。實用文體包羅萬象，所以“實用文體寫作”課的教學不可能把每一種文體都講到，而應該重點講授日常生活、學習和工作中普遍運用且有一定寫作難度的文體。筆者主要講授公文、申論、新聞稿、領導講話稿、演講稿、學術論文、調查報告、影評這八種文體。課程學時分配表如下：

表1 “實用文體寫作”課程學時分配表

表1 “實用文體寫作”課程學時分配表（續）

從表格可以看出，“實用文體寫作”課的教學重點是公文寫作、申論寫作、新聞稿寫作和學術論文寫作。之所以這樣安排，是因為這幾個專題的內容較好地滿足了我校本科生的學業需求和就業需求，同時也符合學校的辦學定位和人才培養的目標定位。結合近幾年的數據，40%左右的學生會參加公務員考試、選調生考試或者企事業單位公開招聘，這尤其需要掌握公文寫作、申論寫作和新聞稿寫作相關知識；50%左右的學生會選擇考研，學術論文的寫作訓練對他們很有幫助；10%左右的學生會選擇各種方式就業或出國學習，同樣需要掌握公文、申論、新聞稿和學術論文寫作。

由于實用文體涉及的內容很多，所以每個專題的教學都要把握好重點內容。公文寫作專題重點講授公文的特點、格式；常用法定公文文種的寫作方法，特別是易混文種的辨析。申論寫作專題重點講授申論的結構、申論常用文體的寫作技巧。新聞稿寫作專題重點講授新聞的特點，消息、通訊的寫作，機器新聞寫作。領導講話稿寫作專題重點講授起草領導講話稿的注意事項，比如，要熟悉國家層面的大政方針和所在省市的文件精神以及有關單位的規章制度，要站在領導的角度思考問題，要符合領導的語體風格，要結合講話的場合，要考慮聽眾的需求等。演講稿寫作專題重點講授演講稿的結構；演講稿寫作中要注意的問題，包括演講要有針對性、聲傳性，要適當運用稱呼和呼語，語言表達要口語化，要遵循標題寫作的原則，要善于選用有代表性的材料，要注重開頭和結尾，要把某些標點符號改為文字，要弄清演講稿與演講的記錄稿之間的區別，要考慮時間安排等①陳建軍：《演講理論與欣賞》，武漢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3-179頁。。學術論文寫作專題重點講授學術論文的選題、聚材、基本結構，以及論文寫作中的技術性問題，包括如何編寫文摘、撰寫文獻綜述、注釋參考文獻等方面。其中，編寫文摘的基本要求：客觀準確，重點突出，簡明扼要；盡量采用第三人稱口吻，不用“我”“我們”“作者”“筆者”“本文”“本論文”“本研究”“本課題”等主詞；不能簡單重復題名中已有的信息；不得移植或復制引言部分的內容；要排除本學科領域的常識內容；等等②國家標準局：《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標準 文摘編寫規則（GB 6447-86）》，1986年6月14日。。調查報告寫作專題重點講授調查研究的方法，調查報告寫作的程序和原則。影評寫作專題重點講授影評寫作的內容、方法和技巧，訓練學生對影像作品展開專業的文本解讀，引導學生嘗試寫作研究型影評。教學過程中，筆者針對授課對象的專業特點、學習訴求等實際情況，會適當調整各個專題的教學內容和教學重點。

二、以案例為支撐，突出實踐性

“實用文體寫作”課是一門實踐性、綜合性很強的課程，在講授理論知識的同時，尤其要注重學生實踐能力的提升。這門課對師資力量的要求很高，主講教師最好是具備豐富寫作實踐經驗的“雙師雙能型”教師。筆者在高校校長辦公室從事過近十年的文字工作，熟諳各類實用文體的寫作，教學時可以隨時調用一些有代表性的案例。以黨政機關法定公文為例，可以從格式是否正確、標題是否規范、文種是否妥當、語言是否精準、印制是否嚴格等方面判斷其寫作質量，而格式、標題、文種、語言、印制等每個要素都可以通過案例加以分析。現結合“報告”文種的常見錯誤，分析如何引導學生準確辨析公文文種。這是汪曾祺寫的一則“報告”①蘇北：《汪曾祺不會寫公文》，《文匯報》2016年3月21日第8版。：

報告

請準予補發工作證。

我的工作證記得是放在家里，但最近翻箱倒櫳，一直找不到。我因急用（有一筆較多的稿費待取），需要工作證，特請予補發。

我生性馬虎，常將證件之類的東西亂塞，今后當引以為戒。

汪曾祺

一九八二年七月廿八日

“報告”右下角還留有領導的審批意見：請補發一份，原工作證作廢，找到后交回銷毀。劉學義28/7。

當時，汪曾祺是在北京京劇院擔任編劇。他找不到自己的工作證，領取稿費又需要，所以找單位補辦。這種情況可否使用“報告”？1981 年2 月27 日，國務院辦公廳頒布的《國家行政機關公文處理暫行辦法》規定，“報告”用于“向上級機關匯報工作、反映情況”②國務院辦公廳：《國家行政機關公文處理暫行辦法》，國辦發〔1981〕15號，1981年2月27日。。2012年4月16日，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聯合頒布的《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中辦發〔2012〕14號）是目前公文處理工作的國標，規定“報告”適用于“向上級機關匯報工作、反映情況，回復上級機關的詢問”③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黨政機關公文處理工作條例》，中辦發〔2012〕14號，2012年4月16日。。可見，無論當時的公文國標還是現行的公文國標，都明確規定“報告”適用于下級機關向上級機關行文。而汪曾祺申請補辦工作證是個人行為，所以不能使用法定公文文種“報告”。

在寫作實踐中，“報告”是使用頻率很高的一類文種，錯用、誤用的例子很多，常見的有兩類：

第一類：本來應該寫成“報告”的，結果誤用為其他文種，如《××大學關于學校領導班子分工情況的請示》。關于學校領導班子的分工情況，高校只需向上級主管部門報備，所以應該使用“報告”，改為：《××大學關于學校領導班子分工情況的報告》。

第二類：本來應該寫成其他文種的，結果誤用為“報告”。這又包括兩種情況：

其一，法定公文文種之間的混用、錯用。最常見的是“請示”與“報告”之間的混用或錯用。混用如《××大學關于召開第三屆黨代會的請示報告》，高校擬開黨代會向上級主管部門行文，對方收文后需要批復，應該使用“請示”，改為：《××大學關于召開第三屆黨代會的請示》。錯用如《××公安分局關于增設人才專項經費的報告》，公安分局向上級主管部門要求增設人才專項經費，應該使用“請示”，改為：《××公安分局關于增設人才專項經費的請示》。“請示”和“報告”的使用頻率都很高，也容易混用或誤用，這就需要厘清它們的異同。相同點：都要遵循上行文的格式規范；都要遵守上行文的規則，一般不越級行文、不能同時抄送下級機關等；都要做到語言謙恭、陳詞懇切；“請示”必須留聯系人和聯系電話，公文國標雖然沒有對“報告”作此硬性規定，但在實踐中為提高工作效率通常也會留聯系人及其電話。不同點：“請示”以請求指示或批準事項為主，而“報告”以陳述情況為主；“請示”是為了呈批，上級單位收文后需要審批，而“報告”是為了呈報，上級單位收文后不用批復；“請示”只能報給一個上級單位，而“報告”可以報給一個或多個上級單位；“請示”必須在事前行文，而“報告”一般事后或者事中行文，有時也可以事前行文；“請示”必須一文一事，不得多頭、越級請示，而“報告”特別是綜合性報告，往往涉及多方面的內容；“請示”可以圍繞請求事項反映情況、說明理由，不排除含有一定的情況匯報，“報告”則不能夾雜請示事項。

其二，法定公文與事務文書之間的混用。常見的有：“報告”與“總結”的混用；“報告”與“申請書”的混用。汪曾祺就是把“申請書”寫成了“報告”，這是因為他沒有將法定公文與事務文書區分開。從所寫內容看，有申請事項、情況說明等，選用事務文書中的“申請書”才是最合適的。

除了文種使用錯誤外，汪曾祺寫的“報告”還有兩個明顯的錯誤：一是未寫主送單位，他應該是寫給北京京劇院人事科的；二是語言不符合公文文風的要求，公文要用陳述性的語言，而他使用了“翻箱倒櫳”等多個描述性的語言。參照現行黨政機關公文格式，可修改如下①蘇北：《汪曾祺不會寫公文》，《文匯報》2016年3月21日第8版。：

申請書

人事科：

本人不慎將工作證遺失，現因急用，特申請補發。懇請幫助解決。

此致敬禮！

申請人：汪曾祺

1982年7月28日

從汪曾祺的例子可以看出，公文寫作具有很強的程式性，行文必須遵循相應的規范和要求，既要掌握公文的格式規范，又要了解文種的適用范圍，還要區分相似文種以及法定公文與事務文書的不同。與公文寫作一樣，其他實用文體的寫作也具有很強的操作性、實踐性。因此，“實用文體寫作”課的教學最好選用大量的案例作為支撐，特別是一些反面例子，這樣既能夠引起學生的思考，又可以提升課堂的趣味性。

“實用文體寫作”課的關鍵是讓學生學以致用，提高學生的動手能力。筆者不僅通過“講、練、展、評”的教學模式突出實踐性，而且采用內外結合的方式把課堂延伸至課外，讓學生到社會去實踐。所以，這門課的實踐學時占了總學時一半的比例。另外，針對不同的文體，采取不同的實踐方式。如，公文寫作專題邀請機關文秘人員來校授課，或者帶領學生到機關單位觀摩如何制發公文；新聞稿寫作專題讓學生去電視臺、報社等媒體了解新聞制作流程，讓學生采寫新聞；演講稿寫作專題讓學生即興演講或者舉行演講比賽；學術論文寫作專題以開題報告的形式，分小組匯報展示；調查報告寫作專題讓學生到社會去調查。總之，通過精講多練、內外結合，突出實踐環節，讓學生走出學校，聯系社會。

三、打破文體之間的壁壘，構建線上線下混合式教學模式

“實用文體寫作”課程具有實用性、實踐性、廣泛性、前沿性等特點，教學過程中既要注重學生的能力培養，還要講求實際效果。一方面，實用文體種類繁多，每一類文種又可以細分成很多類別，每個類別都有各自的話語體系和寫作規范；另一方面，實用文體具有很強的規范性、工具性和程式性，不同文體在內容構成和寫作方法上呈現出共性和規律性。學生熟練掌握某一類文種后，通常可以觸類旁通地掌握相近或相似文種，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以黨政機關法定公文、新聞稿為例，這兩類文體呈現出以下共性：都是代表單位行文，屬于政論文的范疇；語言要準確、簡明、莊重、得體；表達方式主要運用敘述、議論、說明，較少使用描寫和抒情；篇幅相對簡短；等等。寫作者既要熟悉黨的路線方針政策和國家法律法規，也要了解所在省市的文件精神以及相關政府部門、企事業單位的組織結構、運行方式。教師在講授這兩類文體時可以貫穿講解一些共性的問題，以增進學生對政論文寫作的整體把握。比如，在語言風格方面，公文寫作、新聞稿寫作都注重語言色彩，崇尚精粹簡潔、莊重樸素。為達到這樣的表達效果，無論公文還是新聞稿，在稱謂用語、起首用語、引敘用語、經辦用語、商洽用語、期請用語、表態用語、時限用語、過渡用語、謙敬用語、結尾用語等方面都可以使用一些專用詞語。以稱謂用語為例，可以采用人稱代詞加上機關名稱尾字的方法，如稱呼本單位用“本校”“本公司”“我局”等，稱呼對方單位用“貴校”“貴局”“貴所”“你省”“你公司”等，稱呼其他單位或人員等用“該廠”“該同志”“該產品”“該文”等①王健、徐擁軍：《文書學》，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21年版，第116-119頁。。為了使表述更加簡潔精練、準確嚴密，公文和新聞稿還可以使用一些模糊詞語，用來表示時間、范圍、程度、頻率、條件、趨向、數量、性狀、語氣等。例如，表示時間的模糊詞語包括“長期”“一直”“近年來”“近期”“近來”“近日”“曾經”“現在”“今后”“將來”等。需要注意的是，使用模糊詞語時一定要結合具體的語境加以仔細推敲，這樣才能夠準確把握模糊詞語的模糊度，如“近期”“近來”“近日”表示的時間遠近程度是不一樣的。

除公文、新聞稿外，領導講話稿也屬于政論文的范疇，同樣可以使用專用詞語和模糊詞語。其實，各類實用文體都表現出一些共性：語言都要求簡潔明了、精準嚴密，避免出現用語不準確、措詞不得體、褒貶不適當等問題；表達方式都主要運用敘述、議論、說明，較少使用描寫、抒情；等等。因此，在“實用文體寫作”課的教學過程中，教師要適度打破文體之間的壁壘，總結歸納不同文體在語言風格、表達方式、寫作技巧等方面的共性和規律性。這樣可以幫助學生舉一反三，融會貫通，提升他們的文本分析與處理能力，從而提高寫作效率。

為促使學生掌握實用文體寫作的知識與技能，同時也為了克服“實用文體寫作”課程固有的枯燥性，筆者不僅采用案例教學法，還結合項目教學法、情景教學法、討論法、分組競賽等方法來組織實施教學活動。另外，還充分利用學校的在線學習平臺，用于發布課程資源、課程作業以及在線測試、建立題庫、學生互動、分組討論、點名、簽到、投票、課程問卷、研究型教學等。事實證明，在線學習平臺以可視化的方式強化了過程管理，輔助教學效果顯著。線上線下混合式教學模式的構建，有效節約了課堂時間，提高了教學效率，培養了學生獨立思考的意識以及分析問題、解決問題的能力。

綜上可知，“實用文體寫作”課構建了以教師為主導、以學生為主體的開放互動的教學模式，兼具實用性、實踐性、混合性、學術性、高階性、創新性和挑戰度。這門課程既充分發揮了學生的能動性，培養了學生自主學習和探索的良好習慣，又使他們樹立了文體意識，掌握了實用文體的語體特征和基本規律，能夠從典型案例中揣摩和領悟實用文體的寫作方法、寫作技巧等。通過這門課程的教學，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學生的應用寫作能力和就業競爭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