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及規制研究

黃 嘯

(南京審計大學法學院，江蘇 南京 211815)

黨的十八大以來，我國的法治建設取得了許多歷史性成就，在資產評估領域重點體現為以《中華人民共和國資產評估法》(以下簡稱《資產評估法》)和《資產評估行業財政監督管理辦法》(以下簡稱《管理辦法》)為代表的相關法律法規的不斷健全完善。2016年，《資產評估法》的頒布實施確立了資產評估在我國經濟社會中的法定地位，有效促進了資產評估職業在依法治國的框架下順利運行。2017年，《管理辦法》的運行在重點加強資產評估職業的經濟監管、促進資產評估職業持續健康發展等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但是，隨著國家反腐敗力度的不斷加大和嚴厲打擊經濟領域刑事犯罪的進一步深入，資產評估職業隱藏的刑事風險逐步凸顯，資產評估職業人員被追究刑事責任的案件大幅增長。因此，就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問題展開研究存在必要的緊迫性。

一、資產評估職業現狀及刑事風險概述

(一)資產評估職業現狀

按照中國資產評估行業協會公布的有關信息，截至2020年底，我國資產評估職業共有資產評估機構(含分支機構)五千余家，注冊資產評估師四萬多人，相關從業人員約十萬人。資產評估職業在促進市場經濟繁榮、推動結構體制改革、保障社會公共利益以及維護國家經濟安全等方面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然而，盡管我國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制建設不斷完善，部分資產評估機構和從業人員卻依舊沿用不規范的評估方式參與職業活動。這種行為一方面與現行法規相違背，潛藏著法律風險乃至刑事風險；另一方面也反映出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職業素養有待提升。這種現象在法律層面主要表現為近年來相關訴訟案件的不斷增長，然而資產評估機構和從業人員大多仍將其認定為偶然事件，而非資產評估職業普遍存在的問題，倘若不改變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這種傳統思維，將嚴重危害資產評估職業的長遠發展。

(二)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概述

資產評估職業面臨的法律風險，按照其屬性的不同可分為行政風險、民事風險和刑事風險，其中刑事風險是對資產評估職業危害性最大的法律風險，從某種角度上來說，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就是指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由于職業活動所造成的承擔刑事責任、承受不利刑罰后果的風險。關于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規定一般體現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法》(以下簡稱《刑法》)的條文之中，其主要罪名包括:提供虛假證明文件罪、出具證明文件重大失實罪、單位行賄罪等。從中國裁判文書網公布的評估機構相關人員承擔刑事責任的案例中可以查詢到二十七篇直接相關的案件。其中涉及提供虛假證明文件罪十一件，涉及出具證明文件重大失實罪五件，涉及單位行賄罪十一件，且相關案件的分布十分廣泛。這些數據表明資產評估職業可能承擔的刑事風險已經是普遍存在的問題而非偶然事件，與之相對的就是資產評估職業人員面臨刑事風險的可能性以及承擔刑事責任后果的嚴重性亦隨之提升。

二、資產評估職業產生刑事風險的原因分析

為什么近年來資產評估職業相關的刑事案件不斷增加?必須明確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產生的原因才能做到對癥下藥，以降低風險。資產評估職業產生刑事風險的原因依據來源的不同可以分為內部原因和外部原因。其中，內部原因主要是資產評估職業內部管理不暢或者控制上出現缺陷所導致的刑事問題，主要涉及從業者自身的原因、資產評估機構和資產評估行業方面的原因等。外部原因是指存在于資產評估職業外部的且可能對評估活動帶來刑事風險的原因，主要包括體制機制的運行方面、法律法規不完備以及監管不力等方面的原因。

(一)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內部成因

1.評估人員的法律意識淡薄

依據我國《資產評估法》第八條的有關內容，資產評估職業人員一般包括注冊資產評估師以及其他熟悉并具備資產評估專業技能的從業人員。這些評估從業人員基本沒有接受過系統的法律培訓，對職業活動中可能遇到的具有刑事風險的相關法律問題條文更是知之甚少，有的甚至連基本的法律知識都不了解。隨著近年來資產評估職業的不斷發展，從業人員的范圍也不斷擴大，如何在提升從業人員專業性的同時增強他們的法律觀念和風險意識成為資產評估職業亟待解決的事項。雖然在實踐中資產評估行業協會和許多評估機構都在積極組織從業人員進行相關法律專業基礎知識的培訓，并通過邀請律師面對面培訓的方式提升從業人員的法律素養，但從中國裁判文書網披露的案件可以看出，在相關實踐活動中仍有一定數量的資產評估從業人員法律意識淡薄，并意識不到法律規范的強制性和約束力，以及如果違反后需要承受什么樣的法律后果。實踐中出現次數比較多的就是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并未對證明資料進行真實性驗證，而直接在文件上說明“根據委托人提供的相關材料進行評估”，這就導致了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直接面臨的刑事風險大大提高。在江西某房地產評估事務所有限公司徐某出具證明文件重大失實案中，被告人徐某某在對評估項目進行評估時，僅通過委托人提供的信息，就做出了高于市場價三倍的資產評估報告。該當事人法律意識淡薄的程度令人咋舌，而這并非個別現象[1]。

2.評估機構的獨立性喪失

根據我國《資產評估法》第四條的相關規定，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在評估活動中應當遵守法律法規的要求，遵循獨立、客觀、公正的原則，而獨立性原則是資產評估職業活動中首先應當堅持的準則。而在實務中卻存在較為普遍的“聽話者得”運行模式，所謂“聽話者得”是指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在評估活動中舍棄了自己的評估標準轉而迎合委托人的想法，遵循委托人的意志展開評估活動以實現委托人預期的評估金額，從而喪失了法律規定的獨立性原則。在法律實踐中一般都是由委托人預先確定了評估金額，然后依據評估機構的價格再確定評估項目的歸屬，而評估機構則作為中介機構成為委托人達到目的的主要工具。這極大地違反了有關法規的規定，也嚴重背離了獨立、客觀、公正的資產評估基本準則。這極大地提高了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相關案件中涉嫌刑事犯罪的從業者大部分都會直接聽命于委托人，或者和代理人合謀進行評估業務，惡化了當下的競爭格局，容易導致“劣幣驅逐良幣”現象的發生，加劇資產評估職業面臨刑事風險的可能性。

(二)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外部成因

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外部成因具體表現為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能缺位、實務活動的評估環境復雜以及評估職業的門類劃分模糊。外部成因雖然不是引發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主因，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誘發了刑事風險的產生。

1.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能缺位

監管部門的監督管理是引導資產評估職業持續健康發展的關鍵措施，從裁判文書網所披露的信息可以分析出，當前我國資產評估職業的監督管理體系相對混雜，且各個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責與要求并不一致，各評估機構提供的評估報告質量也參差不齊，并存在違規違法行為眾多的情況，從另外一個角度暴露出資產評估職業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能缺位問題。監管職能的缺位使得某些評估機構和評估人員在實務中明知違法卻依然肆無忌憚地開展評估工作。資產評估職業的監管包括政府部門的行政監管、司法部門的司法監管以及行業協會的自律監管。盡管監督職能較為多元化，但在實務中仍然存在部分監管部門對資產評估職業的認知不夠明確，對資產評估職業相關法律法規條款的適用存在矛盾，使得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在實務中難以遵守。而不同的監管部門的監管標準不夠統一，以及他們在面對各種不同類型的評估活動時不能采取相同的規制措施進行處理，加大了資產評估職業人員規避刑事風險的難度。以上問題凸顯出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能缺位大大提升了實務中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2]。

2.實務活動的評估環境復雜

我國《資產評估法》和《管理規定》的頒布實施，使得評估職業的發展和評估行為的約束能夠從法律層面進行有效的引導和管理。隨著中國資產評估法規制度的不斷完善，對資產評估職業法律責任的認定和處分也將會進一步細化，這種不斷細化的趨勢肯定會增加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出現這種狀況的原因資產評估職業所面臨的并不是一成不變的市場環境，而資產評估職業技術人員也必須根據各種評價假設對項目加以分析并進行數據處理，以作為評估的數據源泉。這種評估環境的復雜化、評估對象的多樣性和市場的不確定性，導致了資產評估職業活動具有很大的波動性和專業性，而從業者所可能采用的變通評估方法和新評估技術很有可能與當時正在制定的新法律或法規體系相背離，這就很容易造成實務活動的復雜化和創新性，以及法律法規的穩定性與滯后性之間的沖突。所以，不排除存在資產評估法規體系的個別規定因不夠細化，而使得實務中的評估活動因評估環境的復雜化而產生爭議，并由此增加資產評估職業人員承擔刑事風險的可能性。以《資產評估法》著重對評估現場有關資料真實性檢查的要求為例:有關規定中明確了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必須對權利證明人和委托方所出具的有關文件加以核實檢查，這樣的要求顯然較以往資產評估準則中的對其權屬問題予以關注即可的規定更加嚴格，但在實踐中不打折扣的實現比上述規定困難了很多。試想如果評估機構在卷入刑事爭端時出于某種客觀原因的限制導致出具的免責條款不能獲得法院認可，則必將增加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

三、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規制建議

通過對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內外成因的分析，能夠看到對未來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的有效規制需要資產評估職業人員、資產評估行業協會和政府有關監管部門的共同積極參與。為了更好地規制資產評估職業刑事風險，特歸納提出了以下建議:

(一)加強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法律培訓

《資產評估法》規定的資產評估職業基本原則是獨立、客觀、公正，這既是資產評估職業的基本要求，也是法律的基本要求。要想規制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首先應當加強從業人員的法律培訓，加大法律知識培訓力度和法制宣傳教育，讓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在學習中認識到法律的嚴肅性和違法后承擔刑事風險的危害性。通過學習掌握相關的法律知識，培養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法治意識，促進資產評估機構依法評估、依法管理。當前不少資產評估的刑事案件表現出了職業人員缺乏法制觀念，極易產生無知者無畏的危險心態，在實踐中常體現出視商業賄賂為家常便飯，對其他評估人員被追究刑事責任置若罔聞等。要想資產評估職業能夠持續健康發展就應該改變這種錯誤的傳統做法，也應該使資產評估職業人員明白法律的底線尤其是《刑法》的底線在哪，加強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法律培訓迫在眉睫。

(二)突出資產評估職業活動的法律屬性

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屬性是指評估機構及其從業人員的資產評估職業行為是由法律規定的，包括資產評估機構資格的獲得、受托關系的建立、評估對象、評估程序等都是由法律規定的，具有明確的法律屬性。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在實踐中一旦背離了評估的法律屬性，不但會導致評估結果的無效，同時還會給委托當事人帶來利益損失，甚至需要承擔相關的法律責任。而現在很多評估職業人員會面臨刑事風險、背負刑事責任，最主要的原因在于其在評估活動中忘記了自身工作的法律屬性，忽視了法律規定，或者擅自改變了法律規定的評估內容。眾所周知，法律的授權是所有資產評估職業人員都應當遵守的職業規范，一切的評估活動都應當在法治框架下進行，任何于法無據的隨意處置都是違法行為，這正是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屬性。資產評估職業活的法律屬性不僅表現在《資產評估法》《管理辦法》《刑法》等最基本的法律法規當中，也表現在各個法院對評估鑒定的程序性要求和實體性要求，甚至還表現在各行業主管部門和行業協會所頒布的規范性文件上。突出法律屬性要求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必須認真學習法律法規，嚴格地依照法律法規要求去做[3]。

(三)完善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監管體系

規制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重要的是完善法律監管體系，加強行業監管，通過加大違法處罰的力度促使相關評估機構和評估人員在法律規定的框架內依法評估，從而有效規制和降低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如當資產評估職業人員觸及嚴重犯罪或重大違法違規問題時，就必須否定其原有的職業資質，并限制其在相應期限內擔任一定級別的評估崗位。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監管體系既包含具有法定監督職責的監管部門，又包含具有自律監督職責的行業協會。監管部門需要制定具體的監督措施，規范評估活動，懲戒違規情況，叫停嚴重違規情形，向有關機關移交違法犯罪情形，這對加強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監管非常有效。同時資產評估行業協會必須強化自律監督機制建設，積極實施統一監督管理機制，構建并健全行政監督與業務自律監管的統一監督管理機制系統。行業協會的自律監管在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監管體系中充當著關鍵角色，一是行業協會部分地行使了地方政府部門對資產評估職業的規制管理職責；二是行業協會能夠有效地對資產評估職業人員實施日常監管和培訓考核。評估行業的健康有序發展需要進一步建立完善資產評估職業活動的法律監督體系和刑事風險防控監管機制，研究實行職業活動實時動態管理，加強風險提示。同時嚴厲打擊虛假評估、出租掛靠評估資格、流程管理不符合規范等嚴重違規違法行為，嚴格執行評估信用評級機制，并堅決取締不規范的評估機構，唯有如此才能較好地完善資產評估職業的法律監管體系，更好地規制資產評估職業的刑事風險。

四、小結

我國資產評估職業隨著經濟的發展以及實踐體系和理論體系的逐步完善得到了一定的發展和提升。但是從目前的發展現狀來看，仍然存在評估人員的法律意識淡薄、評估機構的獨立性缺失、監管部門的監管職能缺位等可能引發刑事風險的問題，針對這種現狀必須及時采取切實有效的措施增強資產評估職業人員的法律意識和規制風險的能力，減少資產評估職業涉及刑事犯罪的風險。從而促進市場經濟中資產交易的公平發展。